孤獨的力量和喜悅的人生

孤獨這個事情，是人總會很糾結。這個世界研究哲學、心理的，多多少少都在探討孤獨。似乎孤獨的問題解決了，這個世界也就美好了、大同了。

看到一則消息，有一夥科學家或是心理學家，研究了好幾年，發現人的孤獨感和你洗澡的溫度和時間成正比。溫度越高、時間越久，你的孤獨感越強。當然前提是你獨自洗澡，還有這個機會和能力負擔。

然後看到浴缸和浴室，就有點好笑和惶恐。想想也奇妙，孤獨這個東西，一方面怕寥廓，一方面怕幽閉，是個左右不是、難伺候的主兒。卻在遇到熱水、浴缸和浴室時，土崩瓦解，瞬間奴性十足。這或許，才是真愛？阿獃愛上阿瓜，孤獨愛上洗澡？

孤獨一般會被描述成宿命，無非你永遠無法感知別人的內心，感知了別人的內心，卻無法感知別人的過往、別人的記憶、別人的思考、別人的身體，往高了說那是「受想行識」，五蘊空不空不知，也無法得知。世界偌大，看似你一直在和世界互動，卻可憐的只剩下聯繫互動後深深的孤獨感。

細思起來，也倒想得明白。世界很冰冷，於是內心很凄涼。人與人不能互相取暖，這個世界又總讓你覺得冷酷、或是逼著你冷血，那洗澡溫度高點自然是必須。藉助外面的溫暖，逐漸融化自己僵冷的四肢和心靈。這個跟悲傷後的熱巧克力、暖咖啡，一條羊毛毯，一段音樂差不多。

時間長短值得回味思量，是用在洗澡上的時間多，還是用在胡思亂想上更多？還是徹底什麼都不想消耗的時間多些？對身體的關注更多，還是對心思？還是為了掩飾悲傷的淚水？還是可憐到，只有這個時間屬於孤獨的自己，其他的時間都是被這個世界壓榨和瓜分著？還是如浴室歌王，只有這樣的空間沒有世界的評判，才自我感覺良好？

那孤獨倒簡單了，無非是你理解不了世界，世界不理解你。沒有世界的叨擾和強迫，你才明白自己的存在，才能感知自己的快樂、掩飾自己的悲傷。一個有溫度可以感知冰冷的人，需要和這個世界劃清界限。

孤獨如此看來，類同投降書。已經搞不懂是世界和人生讓你孤獨；還是因為人生和世界努力讓你冷酷，你只好選擇孤獨自己。搖搖白旗，我不玩了，所以我孤獨了？這無力的有點羸弱，這無辜的有點悲情，這悲傷的有點宿命，這無奈的有點值得恐懼。

如果孤獨是可以消除的，人類早已經懶得探討；如果孤獨是宿命的，那我們需要尋找的，無非是如何能讓孤獨充滿溫度和充滿力量。孤獨有沒有可能充滿力量？讓你與世界保持存在又和平相處？安靜而有溫度？有一點喜悅的光芒？

我喜歡冥想，在冥想沒有流行的時候已經開始，流行了也在堅持。除了繁複的方法和儀軌般的遵循，其實各類的冥想，無非跟洗澡差不多。讓自己和自己無關，讓自己和過去、未來、現在的自己都無關。唯一好受點的，就是孤獨感少點，自己都懶得審視自己了，怎麼可能還孤獨呢？

要說冥想與洗澡有什麼不同，也無非是添加了一點安靜和喜悅罷了。勿論你是數息、忘記或觀照身體和內心、斷思離舍、無未來過去心、無現在心、無區別心、立意念或是舍意念，還是行走坐卧皆是修行，一呼一吸全然冥想。冥想的種類是夠多了，但真論起洗澡和冥想的區別，也無非洗澡是逃避和享受自己，那冥想該是安靜而充滿力量。

當明白，這個世界和人生無論是善待你還是惡意對你，你都必然孤獨。那你的逃避和悲傷，諂媚和鎧甲，捨棄和擁有，並不會讓你不孤獨。你充滿恐懼和慾望，分不清是因為慾望產生或是未達成造成你恐懼，還是慾望達成或是沒有慾望造成你厭倦人生。最後你總要明白，恐懼和慾望，總不會讓你不孤獨。

你為了證明自己不孤獨，所以滿世界去證明你擁有的有很多。但因為擁有反而覺得孤獨，你擁有的越多，你發現不能擁有的越多。太多的人本質上怕失去而不是渴望得到，如果你還想從這個世界裡學習到什麼，你或許就不能計算或保衛你已認為擁有的。只要計算你還能擁有什麼或是不想失去什麼，你的孤獨總那麼的如影相隨、深入心靈。

如果你孤獨，那你擁有的東西也不是你的。你擁有的並不能證明你的存在，只能證明那些東西存在，包括你的記憶。當你越依賴這些東西去標記你的存在，你越不存在，因為缺失任何標籤，你都不再是你，東西還是東西。當你依靠擁有什麼而去驅除孤獨，那擁有就變成了一種佔有，你佔有一切，也被一切佔有。

冥想從來沒刻意讓你忘掉自己，強制安靜自己，反倒是最終讓你安靜而充滿力量。孤獨或許也一樣，當你以孤獨為敵，期望戰勝的時候，發現你不僅戰勝不了孤獨，還會收穫恐懼。收穫恐懼了，你還會讓你自己產生無窮的慾望，利用慾望去掩飾恐懼，自以為用慾望的達成可以戰勝孤獨。而你正視、尊敬自己的孤獨了，不再靠著洗澡或是冥想去驅趕孤獨，你和孤獨還是可以相安無事。

孤獨的你，應該還是擁有溫度，可以感知冷暖的你。世界的冷暖、人生的悲喜，無非是你還能感知，無非簡單的因為你是一個活生生的有溫度的人。逃避孤獨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自己隨著這個世界的冷暖去消除溫差，將人生的悲喜變換成溫吞吞的經歷。但結果是自己丟了自己，沒有溫度、沒有悲喜的人生，或許更加孤獨。你拒絕了冷暖的感知和悲喜，也無非是放棄了自己的存在。

時間本身很相對，你畏懼、悲傷時間的流失，無非是因為過去的你走到今天，沒有達到你預期的模樣；或是今天的你，怎麼看都不會達到期望的未來。這個人生總不會按著你的設計去經歷，原因簡單到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因為孤獨所以看待世界的眼光永遠不一樣，你卻拿著別人的眼光看自己。反倒是冥想的寂靜里，你不再觀照自己的時候，看到了自己。這或許才是孤獨的力量。

也或然，當你孤獨里知曉自己的溫度，知道外界的冷暖，明白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那或許也就知道因為自己是世界的一部分，所以你才孤獨；淡同樣要明白，因為是世界的一部分你才有溫度和力量。不糾結是否孤獨的時候，你充滿力量；當不恐懼這個人生的冷暖，你知道自己是個有溫度的人。

當你孤獨，你才有可能和這個世界互動，你才能和你的過去未來一起經歷你的人生。洗澡是冥想，冥想也是洗澡。這個人生，也就泛出點喜悅的光亮。這，就是人生的喜悅。

左岸記：孤獨，就是與自己相處，並開放自己的埠。與自己相處重在感知自己的靈魂，與自己對話，在任一個空間里都能安靜下來，聆聽自己的心跳與呼吸。而一個成熟的社會應該是鼓勵特立獨行的，孤獨是生命圓滿的開始，沒有與自己獨處的經驗，不會懂得和別人相處。

是的，任何一個，對生活不粗糙，對萬物細膩體察，對自己對他人對責任不淡漠不鄙視的人，都逃脫不了憂傷，傷感與人生如影隨形。但，這種憂傷背後，則是常人體會不到的深刻的喜悅，以及溫暖的感動。如同海子，他可以很絕望，但他同樣較之他人更能體會幸福和希望。所以他能寫出《日出》這樣喜悅的句子：在黑暗的盡頭/太陽，扶著我站起來/我的身體像一個親愛的祖國，血液流遍

是的。我們是很容易絕望又很容易燃起希望的人。每個人，走在漫長而孤獨的時間荒原上，需要一雙能看到希望的眼睛，這雙眼睛有時候會盈滿委屈而憂傷的淚水，急切需要強有力的擁抱，需要有靈性的同道溫暖的理解，但是，大部分時候，需要自己給自己點起一盞燈，然後堅定地前行，哪怕是踉蹌著屢次碰壁被種種現實的殘酷擊得粉碎。這就是從絕望中看到的希望，自己給自己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