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信仰伊斯蘭教,為什麼很多庫爾德女性不戴頭巾?

在這個號上寫文章也有些時日了,被噴是常有的事,但偶爾也會有些溢美之詞,最近就經常收到留言,說科夫你的文字總是流露出一股「悲天憫人」的氣質。自戀一點,就當這是一種讚美吧,不過我還是要自辯一下:

「悲天」我是絕對沒有的,雖然我自己有點嚮往和崇拜理想主義的那些東西和人,但是在看待我們與世界的關係上,我從不相信任何「先驗」的東西,也就是說不管是「天」、「命」、「上帝、默罕默德或者釋迦牟尼」都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也就更談不上「悲」了。

「憫人」則是我認為關心社會和世界的所有人都應該具備的一種理念。但我不會以任何「憐憫」之心去俯視這周圍所發生的一切,因為一旦墮入「聖母」之心,這個世界上的很多問題就沒法談了。

所以更多的時候,我嘗試著用雷蒙·阿隆所說「介入的旁觀者」的姿態去理解這個世界和我們的關係。

《介入的旁觀者:雷蒙·阿隆訪談錄》

【法】雷蒙·阿隆 著

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

最近中東的新聞比較多,特別是土耳其對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人開戰,話題指數就飆漲,瀏覽的時候我就看到一個問題很有意思:為什麼很多出現在鏡頭裡的庫爾德女戰士都不帶頭巾呢?她們不也是信奉伊斯蘭教的嗎?

一碰上這樣的問題,「二元論」就會給人的思維以最大的迷惑,所以在這個問題的回答里:要麼就是說庫爾德人很世俗啊,不像土耳其人,對女性的限制和壓迫都很少;要麼就是說,庫爾德的女權運動很厲害啊,比歐美那些女權運動有道理多了。

但其實這是個相當複雜的問題。

首先,我們在新聞里看到的庫爾德女戰士確實大多不戴頭巾。

但只要你看多了新聞圖片以後就會發現,其實還是有很多戴頭巾的。

特別是如果出現人群,背景里的「大媽們」都是帶著頭巾的。

因為庫爾德人在抵抗IS的過程中最是勇猛有效,又有其他阿拉伯人所沒有的女兵部隊。所以很多人就以此為依據認定庫爾德人很「開放」,是伊斯蘭教中比較世俗的部分。

但這恰恰是一個誤會。就拿現在衝突中的兩方——土耳其人和庫爾德人來說吧,其實土耳其才是那個更世俗化的一方。

*土耳其境內的民族分布圖

奧斯曼帝國崩潰之後,土耳其共和國的領導人凱末爾制定了嚴格的世俗化法律條例,規定各個宗教平等,不允許在公共場合出現有各宗教的標誌性服裝。比如說頭巾這樣的服飾就不允許出現在土耳其的校園裡。

凱末爾領導的世俗化改革影響著一大批居住在伊斯坦布爾和安卡拉等西部地區的城鎮居民,但是廣大東部地區的人任然有著比較濃重的伊斯蘭色彩。現任總統埃爾多安上台(在他還是總理的時候)之後,這個趨勢才開始慢慢扭轉。埃爾多安自稱是「黑土耳其人」的代表(這是土耳其國內後來發展起來的相互歧視的一種稱呼,西部比較世俗的部分自稱「白土耳其」,東部廣大地區的人稱為「黑土耳其」人,而庫爾德人則被他們稱為「東土耳其人」),在宗教政策上越來越向伊斯蘭靠攏(現在土耳其已經修改憲法,允許學生戴頭巾出現在校園裡了)。

至於庫爾德人,我在「網易·看客」欄目看到的一篇文章最有代表性:

Chichek今年16歲,家住土耳其。與那些來自伊拉克的戰友們不同,她的父母並不為這個參軍的女兒感到驕傲。

「我母親從來不愛我。我還沒有上完學,她就想把我嫁出去了。但我不想去做別人家的奴隸。」Chichek說。

於是她逃跑了。趁著一次節日慶典,她逃出家門,和90多個夥伴一起越過土耳其國境線來到敘利亞。土耳其士兵沖他們開槍,有同伴受傷,有同伴被打死。而Chichek逃出重圍加入了YPJ。「我沒有跟家裡人告別,朋友們也都不知道我加入了YPJ。」在土耳其,加入庫爾德組織是違法行為。也就是說,戰事結束後,Chichek將無家可歸。一旦回國,她難逃牢獄之災。

「但我不會再回到那種奴隸一樣的生活,整天就是在廚房做家務,生孩子養孩子。不會了。」

所以說,大部分庫爾德人和現在的土耳其人在宗教和世俗這個觀念上其實沒多大區別。許多庫爾德女性即使在嚴酷的戰爭期間仍然進行宗教生活。

不過確實也有很多年輕的庫爾德女性有像Chichek一樣的想法,她們迫切的想要掙脫家庭、父權制的束縛。但她們所接收的思想,可不是我們平時所思所見的那種女權。

說到這個話題就不得不提到庫爾德人的精神領袖奧賈蘭同志了。這位同志雖是庫爾德獨立運動的領袖,大名鼎鼎的庫爾德工人黨(PKK)的領導人,但是這位同志同樣也是一位左派思想家……以及女權主義者。

*不管是在中東還是在庫爾德移民中,所有活動都高舉奧賈蘭的頭像。

奧賈蘭同志領導的庫爾德工人黨一方面進行武裝鬥爭(很多支派還從事恐怖主義活動,奧賈蘭也因此被捕),一方面也致力於婦女解放運動。1987年,參加工人黨游擊隊的女兵們成立了庫爾德歷史上第一個女性革命團體——庫爾德女子愛國者同盟(YJWK),後來又在土耳其東部山區的游擊隊里成立了庫爾德婦女解放同盟(YAJK)。

這些組織在長時間的鬥爭過程中都培養了大量的骨幹人才,這些人都是現在我們在新聞鏡頭裡看到的庫爾德女兵領導人。

然而,為什麼說她們的理念不是我們想像當中的那種女權,仔細讀讀奧賈蘭在1998年發布的宣言就會明白了。簡單點說,奧賈蘭的女性解放運動並不只是想要簡單的實現性別之間的平等,而是更多的想回到母系氏族這種組織社會形態的方式去重組庫爾德人的秩序。

我想這要比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女權運動者要激進的多吧。

*庫爾德青年人在聽關於民族獨立等思想的演說。

這一通乾坤大挪移,大家聽明白了嗎?就是說,原本世俗化最深的土耳其正在慢慢保守化,而原本保守的庫爾德族,卻在變得激進(注意:不是變得包容)。

常年的戰爭形態為庫爾德地區的社會變革創造了條件,年輕人們正在以更加激烈的方式來處理他們與自己世界的聯繫。不管庫爾德年輕女性們相不相信奧賈蘭的極端女權思想,至少她們中的很多人已經下定決心要通過自己的行動來改變自己的處境。

頭巾只是一個外在的表現形式,戴不戴在女性的頭上並不能說明一切,最關鍵還是要了解它背後所代表的變化和意義。

對於這些飽經滄桑的庫爾德女性來說,如果因為不願被IS肆意凌辱而起身反抗,那當這個事業已經取得勝利之後,又有什麼理由讓她們在反抗父權制的道路上停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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