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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的法語

◎阿姜·查

目錄

[推薦序] 看,那飄落的葉片/奚淞

[推薦序] 在覺察中安住/傑克·康菲爾德

[英譯者序] 教導苦與苦的止息

[中譯者序] 證悟者,離我們不遠

[作者簡傳] 證入無我達寂靜

導論  進入法的道路

第一章 聞法

第二章 思法

第三章 修法

第四章 見法

第五章 證法

第六章 傳法

「附錄」 辭彙表

[推薦序]

看,那飄落的葉片

   奚 淞

  ……午後的陽光炙熱,比丘蘇美多掃除林地落葉,心裡不禁焦躁起來。

  出家不久的他,滿懷追求開悟的熱忱,來到阿姜·查主持的森林寺院——巴蓬寺。待了一段時日,他發現這裡的修行生活圍繞於清理環境、挑水、打掃落葉等單調寺務上。

  看看,昨天掃過的地面,今天又滿鋪落葉;就算今天掃乾淨,明日又待如何?「我是來攻讀佛學和修行的,如今我竟在毫無目的的掃落葉……」比丘蘇美多怨忿地想:「我的聰明、才智,都在這裡白白耗費了!」他開始覺得一切都令人厭惡,法師不好、比丘教育不足,他也怨恨太陽、怨恨落葉,討厭一切的一切……他氣惱地持竹帚嘩嘩刮掃地面,激得枯葉泥塵四散紛飛。

驀地,他發現阿姜·查竟站立眼前,什麼時候走來的也不知道。

  「苦在哪兒?在巴蓬寺苦嗎?」 阿姜·查裂開他那著名的、把圓臉橫切成上下兩截的笑容,向蘇美多拋下一句問話。然後,法師悠然轉身、穿越林間小徑走開,留下持帚怔立的蘇美多。

  「苦嗎?剛才確實是滿心煩惱啊!」比丘蘇美多捉摸法師突兀的問話,心想:「可是,這一打斷,剛才的苦究竟跑到哪裡去了?苦,是什麼在苦?巴蓬寺不苦,掃地也不算苦。那麼,製造一大堆牢騷和怨恨的又是誰?」

  經阿姜·查一句話點醒,比丘蘇美多直下看到了自己的心。

  重新掃地的他,動作減慢、兩手使力也均勻了。午後的樹林寂靜,沙沙的竹帚觸地聲,把他帶入平寧的正念觀照中。落葉撇掃成堆,而他的心,正向那經清掃而敞露出的泥沙地,平整、清爽,有著脈絡分明的竹帚掃痕……

  藉由外在事件引發的衝突和煩惱,轉化為對內在心靈活動的客觀檢視;從盲昧糾結的身心活動中,得以正念看清當下實相,放下煩惱與不善;這便是泰國巴蓬寺、阿姜·查引導弟子一步步修行、契人佛法的標準模式。敘述上面故事的,正是阿姜·查早期重要的西方弟子阿姜蘇美多。

  南傳佛法僧侶在泰國,約略可分兩大流派,一是以學習經典為主的「學問比丘」(Patiwat Bhikkhu),一是從實修下手的「修行比丘」(Patibat Bhikkhu)。阿姜·查屬於後者。

  嚴守戒律、托缽行腳、日中一食……阿姜·查也屬於泰國東北森林中苦行「森林僧」的傳承。出身於農家的他,雖曾研讀過佛教教義及巴利經文,卻常對人拍著胸口說:「我只讀我心中的這一本書。」

  經過多年流浪,他回到故鄉,一處荒僻的樹林落腳,創設了巴蓬寺。隨著追隨弟子增多,分院也在別處增設。

  阿姜·查的說法與「學問僧」的引經據典大大不同,他善用早年農家生活以及森林雲遊的經驗,以種種大自然動植物的生態進行譬喻,使人了解:外在自然的法則,正足以令我們契入佛陀內觀心法。

  不脫森林僧本色,阿姜·查說法常引人去觀察「樹」這主題。從多次說法中,試摘句如下:

  「一棵樹,隨順自然因果原則成長。當下,樹正演說佛法,可是我們卻不能明白……如果將樹引領到內心來觀照,我們將了解:樹的誕生與我們的誕生同樣依賴地、火、風等條件而生起,期間並無差別。身體每一個部分如頭髮、指甲、牙齒和皮膚都會依循它的本性而改變,就如樹的每個部分都會改變一樣。如果了解事物的本然,那麼我們也將了解自己。」

  「此處如果沒有風,樹葉便會保持靜止。然而,當一陣風吹來,樹葉便拍打舞動起來……心,猶如那樹葉,當它與法塵接觸時,便會隨著法塵的性質而『拍打舞動』。只要我們對佛法的了解愈少,心愈會不斷地追逐法塵。感到快樂時,就屈服於快樂;感到痛苦時,就屈服於痛苦,它總是在混亂之中。」

  「如果依照經典,把十二因緣分析開來,我們說『無明』緣『行』,『行』緣『識』……乃至於『生』緣『老死』純大苦聚集。但事實上,當你接觸到不喜歡的東西,馬上就有苦了。心,奇快無比地穿透十二因緣的煉環,正如同果實由一棵樹上掉下來,在你覺悟情況以前——『砰!』你已經落地了……這就是為什麼佛陀勸誡他的弟子要觀照和完全地知曉他們自己的心。這麼一來,在他們『著地』之前,才能掌握住自己。」

  「世俗的『八風』——得與失、譽與毀、稱與譏、樂與苦——那八風就好像從你頭上自行掉落的芒果,運用你的專註、定力和平靜去觀照、去採集,知道哪些水果是好的、哪些水果是壞的,這就叫做智慧、內觀……」 

  今天,我們能讀到森林僧阿姜·查的動人開示,全賴他弟子認真的收集、整理。而阿姜·查的西方弟子——包括阿姜蘇美多在內,更把阿姜·查的教法帶到歐美各地,逐漸形成許多森林寺院。是西方人認識南傳佛法的重要基地。

  南傳佛法的重要書籍基本上是以免費及自由助印的方式流通的。阿姜·查的一位西方弟子、美籍的甘比羅法師在一九八八年來到台灣,於十年前開始領導翻譯一系列阿姜·查的書籍。這些署名「法耘印經會」、「法園編譯群」的書籍便默默流傳開來,得到眾多學佛者的衷心喜愛。如今,更樂見「橡樹林」能出版這本經精心編輯的《森林中的法語》,使讀者能在書店中邂逅阿姜·查,得到一份驚喜。

  兩千多年佛法在世間的開展,猶如山間涓涓細流,逐漸匯聚成浩闊江河。處身佛法地域的我們,回看南傳原始佛法,自有一份直探江河源頭的清洌、甘甜之感。關愛佛法的人們有福了。記得一位熱愛阿姜·查書籍的朋友說:「阿姜·查的書真奇妙,放在案頭,隨手翻開,總有立刻能入眼動心的語句。」

  僅在此地再抄錄一段相關於「樹」、相關於「掃落葉」的阿姜·查法語,是有心修行佛法者最好的座右銘:

「我們的生命猶如成長和凋落的葉子。當我們對此有了真實體認後,便可以每天清掃著道路,而且在這個恆常變遷的地球上、我們的生活中,擁有無比的喜悅。」

[推薦序]

在覺察中安住

   傑克·康菲爾德

  當第一批西方弟子於六〇年代抵達巴蓬寺(wat Pah Pong)時,阿姜·查並未給予他們特殊的禮遇與照顧,不同於泰國以往對待西方僧侶的慣例。他並未放寬寺廟的要求與訓練,而是坐在位於叢林中央之茅蓬一隅的板凳上,盯著他們瞧。就像表匠揭開表蓋,仔細檢視裡面的精密儀器一樣,關切他們是否了解世間之苦與滅苦之道。然後他會笑著邀請他們聆聽,並參與共修,如果他們夠勇敢的話。

  在那幾年,僧團的人數還不多,很少人聽過阿姜·查禪師的名字。二十五年後,他已經成為當代最受敬重的森林禪修大師之一。於一九九三年,在他的寺廟,有近百萬人,和泰國國王與王后一起,參與他的葬禮,向他表達最後的敬意。今日,他的影響已經遍及全球,共計有上百座分支寺廟,並且擁有許多傑出的弟子,他們在國際上皆備受尊崇。

  阿姜·查的智慧透過許多善巧方便,自然流露出來,於不經意間將弟子導向解脫。修行之初,他強調持戒與自律。集會時,他常援引軼事與典故,或者提出如公案般尖銳的問題。對於世間或弟子們的妄念,他則抱持幽默與風趣的態度。他的教學親切活潑,以慈悲的了解與睿智的對話為基礎,與弟子之間完全沒有隔閡。雖然他的修行方式包含了道德、戒律、出離與禪定等嚴格的訓練,但是卻不會給人壓力,自然而然將人導入智慧與解脫。

  他的禪定教學直指解脫,從不拐彎抹角。他教導各種正念與禪定的傳統修法時,總是盡量不提三昧、定境或開悟等特殊經驗。禪定不過是一種工具,一種端坐檢視自身的方法,目的只是為了降伏與拓展內心。他指導學生「在覺察中安住」(直譯為「安住在覺知者中」),發現內在自然的平靜。他指出在禪定的基礎上,我們將更能看見實相,即事物的「本來面目」。我們將能看出生命無常與無我的本質;發現苦、苦的起因與苦的止息。他認為禪定是讓我們解脫束縛、停止鬥爭、放下執著與隨遇而安的方法。

  每一天,寺院都會定時課誦、工作、坐禪、行禪、止靜與共修,其間都會穿插大師非正式的指導。偶爾,通常是在晚課後,阿姜·查會閉上眼睛,針對寺里的比丘、尼眾與其他在家信眾,進行一次較長時間的開示。這些談話有時會持續一至五個小時,新來的比丘稱呼它們為「耐力講座」。

  如今保羅·布里特(Paul Breiter),一個阿姜·查鍾愛的資深弟子,將其中的一些開示從泰語與寮語翻譯出來,介紹給西方讀者。能夠擁有這些教法,真是無上的福份,它們都是阿姜·查教學的精髓。在這些晚課後的開示中,他直截了當地將生命的實相呈現在我們的眼前,令你不得不正視它。當你閱讀這些章句時,可以想像自己正身處於森林深處,在傍晚時分,已經經歷兩個小時的禪坐與和諧的唱誦。燭光搖曳生輝,森林中的小生物逐漸安頓下來,發出窸窣的聲響,夜間的知了也一邊啼唱著——此時正是反省的好時機,可以好好探索有關生命的覺醒與實相。

  如今大師正誠懇地向你訴說存在的本質,他知道你也一樣會覺醒。「一切事情皆不確定,這就是這個器世間的根本實相。」他接著說:「隨順世間實相而行,不要在慾望中陷溺與迷失,不要被主觀的情緒、意見與計劃沖昏頭。」他以簡單的方式介紹實相:「你並不擁有任何東西,甚至連你的想法與身體也不屬於你;它們絕大多數是你無法掌控的,你必須慈悲地觀照它們,一切事物皆受制於無常法,而非你對它們的意願。當你真正了解這點時,你才能隨遇而安與不動於心。」

  在對寺里的尼眾與比丘們談話時,阿姜·查鼓勵他們恪遵佛陀的教誨,活出僧伽的尊嚴。他鼓舞他們堅定修行與自重,勇往直前。此外,他請他們省思:我真的將教法放在心上嗎?我願意去除一切貪、嗔、痴,放下並獲得自在嗎?無論多麼困難,我是否能堅持修善與慈悲?我是否平易近人,不會驕傲與頑固?「不要將教法視為理所當然,」他接著說:「它們不只是哲學或理想而已。檢視你自己,檢視你自己的心,放棄苦與樂的糾纏,安住在中道上,在解脫之心上。讓你身上的僧袍成為佛陀的標幟,向世人宣說寂滅與智慧的生命實相。」

  當他對來訪的在家行者、政府官員與軍官們說法時,也是單刀直入,不會拐彎抹角地說些奉獻與培福等表面文章,那些都已經是老生常談了。他請他們落實佛法,實踐善德與慈悲,並且自凈其意,放下渴愛與煩惱。他認為這些才是佛法中真實的福德與功德。

  在開示中,阿姜·查提醒我們解脫是可能的。只要秉持善念,不斷努力,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覺悟,都能達到佛陀的解脫與寂滅。

  請用心閱讀這些教導,慢慢咀嚼,讓它們成為你探索的靈感泉源、心靈的良藥,以及究竟解脫的導師。

  願阿姜·查的法語為世界注入光明,願它們為讀者帶來喜悅與覺醒。

   傑克·康菲爾德(Jack Kornfield)

   於心靈盤石中心(Spirit Rock Center)

   二〇〇〇年

[英譯者序]

教導苦與苦的止息

在當代泰國佛教大師中,阿姜·查對西方佛弟子的影響無人能及。他的教法之所以能如此普及,關鍵在於它們的清晰與親切,對於具有不同文化背景與佛教傳承的人來說,皆可適用。很幸運地,其中一些開示透過翻譯得以在本書中呈現出來。他的弟子們習慣昵稱他為「隆波」(泰語Luang Por,即尊貴的父親)。他不只依照傳統的方式講解佛法,還廣泛引用譬喻與寓言,經常舉聽眾熟悉的動物、樹木與日常生活為例。他的態度親切而幽默,但是深度卻絕不打折。「深入淺出」或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成語,但卻能極貼切地表達阿姜·查的教學。

  阿姜·查的資深西方弟子阿姜蘇美多(Ajahn Sumedho)指出,在經歷過二十五年的教學與訓練過程之後,阿姜·查不但能讓完全不識字的農夫了解佛法,也能回答泰國上流人士的請益。此外,他還能吸引並訓練生性好疑的西方人,其中有些人一呆就是十年以上,至今仍然持續過著出家的生活。

●修行的信念

  阿姜·查經常鼓勵人們超越自我設限。在他的寺院里,修行沒有一成不變的法則。他有時候會講述自身的修行困境,以及他如何面對、解決與自我策勵的過程,以砥礪弟子:

  在投入修行之前,我問自己:「佛陀的教法就在眼前,適合每一個人,但是為什麼只有少數人能依教奉行,而其他人則不能呢?或者,有些人只有三分鐘熱度,然後很快就放棄了;或者,有些人雖未放棄,但是卻心猿意馬,無法全心投入,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此,我下定決心:「好!……我將盡形壽,全心全意,徹底遵從佛陀的教誨,於此生達到覺悟。……因為,若不如此,我終將在苦海中沈淪。無論需要承受多少苦難,我都要放下萬緣,精進用功,永不懈怠;否則,疑惑將一直糾纏著我。」

  如此思惟1之後,我便放手修行,無論多麼困難,依然勇往直前。我將一生看成一天,不敢懈怠。「我將謹遵佛陀教誨,依循佛法,覺悟世間之苦。」我希望覺悟,希望看見實相,因此我積極修行。

  對於弟子們的缺失,他則抱持容忍的態度,總是希望他們儘力去做。目標很單純,就是逃離惡魔2(Ma()ra)的糾纏,以免被困在三界苦海中。他並不認為這件事情可以輕易達成——「如果修行這麼簡單,大家早就去做了。」他經常這麼說——不過,它確實是生命中唯一值得做的事。

  世俗生活充滿忙碌、紛擾與誘惑,人們總是無止盡地追求歡樂,避免讓自己無聊。但是一顆紛亂的心,很容易疲累厭倦。當一個人決心投入修行時,他就已經邁向解脫的第一步,擺脫現存的困境。這樣的過程,剛開始或許會讓人感到痛苦與挫折,因為日積月累養成的習氣、慾念與恐懼,會阻礙心靈成長。阿姜·查指出,有些人將出家的生活想像成是一種解放,但是真正出家後,初次面對自己而無處可隱藏時,才發覺像是捲入一場風暴中。

  阿姜·查經常提到散漫,即對於生活漫不經心、毫無警覺,它總是伴隨舒適而來。除非人們遠離享受,否則他們很難避免散漫。舒服的生活會麻痹內心,他舉泰國稍早的簡單生活為例:「過去,當這個國家尚未開發時,人們都將廁所建在屋外,通常位於林邊,如廁時必須先走一段路。但是現在廁所都建於屋內,都市裡的人甚至將它們擺在睡覺的地方。」這樣的想法衝擊著他,令他覺得荒謬,他笑著說:「將廁所蓋在卧室內,人們認為這樣會讓生活更加舒適,事實上卻不盡然,這樣做只會增添人們懶惰的習慣……」

  不過,他的訓練方式也不是一味地保守,當他看見弟子們陷入機械化的操作時,就會提出糾正。他對於佛法的要點絕不模稜兩可。佛陀在經歷過無效的苦行後,明白解脫乃存在於內心,身體不過是個皮囊而已,無法覺悟。不過,身體並不邪惡,不會妨礙心靈的發展,因此毋須加以折磨與虐待。過度苦行與追求感官欲樂一樣,都是偏差的行為。苦行的重點應該放在簡樸與離染上,而非自虐。他所說的「摧毀你的身體!」或「摧毀世間!」並不是字面上自殺或製造核武的意思,而是一種禪話,是阿姜·查活潑的教學,其目的在摧毀人們對這些事物的執著。

  有一晚,一位由信眾出家的新戒比丘,前來參加雨安居,在歡迎他的非正式閑談中,阿姜·查寓意深遠地談到自己的回憶與觀察。他提起自己的頭陀(tudong)苦行,他曾經以徒步的方式,四處尋找森林與山中的隱居處,參訪明師。「有時候,我一天可以走上四十公里,不是因為我很強壯,而是有了精神上的動力,即使士兵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腳程。……有幾天,我托缽只能得到些許米飯,看著吃飯時的心很有趣,當時心裡想著:「還好這些不是鹽巴!」誰能想像得到,即使只是吃著米飯,智能也能增長?」

  阿姜·查不怕挑戰自己修行的極限,他視它們為寶貴的經驗。他有時候會將人逼到極限,然後令他超越。這樣的方法並不好受,但是人們卻可以藉此看清心的黏著與限制,並且認清痛苦其實是源自於心的執著與偏見。

  他並不鼓勵絕食、禁語或與世隔離,他說:「我們應該睜開眼睛修行,如果隔絕外界接觸可以讓人覺悟,則盲人與聾人早就覺悟了。」智慧應該在感官接觸中尋獲,世間是籍由認知而超越,而非由逃避。在規律的生活中與人互動,日復一日,是其寺院的生活方式。如此既可以揭露自身的習氣,又可以觀察到痛苦產生的方式。他經常說:「如果那裡又熱又麻煩,那就對了,那裡就是修行的好地方。」

●教導佛法

  阿姜·查對弟子的指導無微不至,但是他不會經常查探他們的進度。他請他們建立自信,重點在於觀心,以及對禪定過程抱持「不執著也不懷疑」的態度。他經常告訴僧眾,他能做的,只是為他們提供一個適合修行的環境而已。他說:「就像為牛兒提供牧草一樣,如果牧場里牧草鮮美,又有圍籬保護,牛兒就可以在那裡安心吃草。如果它們是牛,它們就會吃;如果它們不吃,那它們一定不是牛,也許是豬或狗!」

  他的禪定教學通常都很簡單。一般來說,他不會單獨教導止與觀,正念與觀幾乎貫穿他的教學,在不同的修行層次中被一再提起。此外,諸如念死3與慈4(metta)等禪法,他不會正式與有系統地教導,而是把它們當成修行的基本心態。他的禪法直指人心,令人印象深刻。一九七九年訪問美國時,他提出面對劊子手的思惟主題:「想像你去找一位預言精準的命相師,他告訴你:『七天之內你一定會死。』你還能睡得著嗎?你一定會放下所有事情,日夜禪修。事實上,我們的命運正是如此,我們每一刻都面對著劊子手的威脅。」他為聽眾出了一個「功課」,即每天至少思惟死亡三次。

●思惟教導

  本書的結構是遵循阿姜·查常說的一段話:

  起初人們先聞法,但是還不懂得思惟;接著他開始思惟,但是不會修行;修行後,尚未見到法的實相;見法後,則依然未能證入。

  除非證入法,否則人們無法脫離苦海,也無法完全了解自身的潛能。如今我們正站在佛教傳入西方的一個里程碑上,許多人都已經虔修佛法數十年了,應該不難理解這段話的意思。阿姜·查將修行視為一種生活方式,而非只是練習或儀式而已,目標(雖然他很少提及目標或成就)則不外乎解脫痛苦——那是一種清明與寂滅的狀態,從此心將不再受內外事件的影響。閱讀法語時最好能將這些觀念牢記在心,因為它們是修行的根本,會一再出現;由出現的頻率之高,就可以知道它們有多麼重要。阿姜·查總是建議他的聽眾,不要輕易相信或否定他的話,而是應該親自檢視這些教法是否符合他們自身的經驗。

  阿姜·查主要是比丘與尼眾的老師,這些學生都已經舍離世俗的羈絆,追求出家的生活。雖然他不認為修行一定非得出家不可,但是他確實頌揚持凈戒與簡樸的好處。在寺院里生活,遵循經典的教誡,人們可以因此而遠離世間法的戕害。這是一個理想的社會,奠基於互助、互享與互敬之上。由於少欲知足,因此毋須貪求與爭執。「法是用來生活的」,這樣的觀念充分反映在泰國的修行詞典中。如此生活數年後,將可養成專註、自製與無私的習慣,為行者帶來意想不到的喜悅。

  有時候,阿姜·查在談論散漫或斷惡的時候,會給西方人一種道德家的印象。佛陀認為惡即害人與害己的行為,並稱散漫為滅亡之路。集中注意力於獨處或與他人共處的一切生活細節,將有助於調整心性,為禪修奠定堅實的基礎。談論善惡可能會令人覺得厭煩——基於過去主日學校課程的老印象——不過它仍然有其不容抹滅的價值。阿姜·查不斷重複道德行為的重要,其目的在於創造一顆寬鬆的心,與一個和諧的生活環境;而非由於害怕恫嚇與懲罰。在他的所有教學裡,倫理與道德皆有其實際的作用,他不要人們迷信與盲從。雖然他也談到超越善惡的必要性,但是在一切佛教的教派中,持戒行善,絕對有其必要。不只是在最初的時候,它幾乎貫穿整條解脫道。

  有時候,他似乎是針對泰國的人民與文化習俗而說,例如談到受戒、聞法、供養,以及其它特殊的民俗傳統時。這其實並不難理解,類似的情況也出現在西方的猶太基督宗教體系。有些做法對於體系內的人來說可能覺得理所當然,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就會有些格格不入了。

  如同佛陀的原始教導一樣,阿姜·查的話語也經常一再重複。根本的法則絕對不容輕忽,尤其是在珍貴的佛法與世俗根深蒂固的思考習慣相抵觸時,更需要一再被提醒。再一次,我們可以問問自己,我們真的了解嗎?這些看似簡單的觀念,我們又做到了多少?

  阿姜·查可以說是泰國佛教的改革者。就像佛陀一樣,他以方言教學,挑戰當時迂腐的傳統。他喜歡引用狗、芒果、雞、稻田與水牛等,來說明他所學得的經典術語。他一向主張,教導者必須知道哪些內容最適合聽者,並且認為,教授佛法是幫助人們見道的善巧方便5。此外,他堅決反對危害泰國兩大教派6關係的宗派主義。

●教導的架構

  雖然本書依據主題區分成數章,但是其中的教導本身是很難如此硬性劃分的,裡面的主旨時有重疊。除非教導禪法,或對僧眾解釋僧規,否則阿姜·查通常不會將教學限在單一的主題上。

  他的教學經常回歸無常、去執、持戒、中道與放鬆等主題。偶爾,阿姜·查會將目光放在彼岸或解脫者的經驗上,不過,多半是為了處理我們所面對的問題,或說明佛陀的主張。他以盲人推敲顏色為例,說明佛陀對涅槃的看法:當時的人埋怨世尊,懷疑他是否對涅槃所知不多,否則為何不詳加描述?阿姜·查經常引用巴利語——paccattam來作說明,即修行的結果只能各自體會,無法言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阿姜·查偶爾會談到有關不生不滅的自性或本心的問題,他的態度頗為保守。當他聽到從英語粗略譯成泰語的《心經》時表示,此經談論的是超越世俗名言(譯者按:名稱與語言,即世俗諦)的深奧智慧,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可以摒棄世俗名言;沒有世俗名言的話,我們如何教學、溝通或解釋事情呢?他關切的是訓練過程,而非結果;重點在於幫助眾生清除障礙,以便讓他們看得更清楚。我們應該盡量救治盲人的眼疾,而非只是告訴他顏色。佛陀說:「我只教導兩件事,即苦與苦的止息。」不需要一直描述涅槃。

  正見不斷被重複提起,阿姜·查稱它為解脫道的基礎,伴隨正見而來的是戒(Sila)。八正道的第一支便是正見,它涵蓋知解與經驗兩個層面,也被稱為智慧。簡而言之,阿姜·查認為正見即明白因果;不執著事物為安穩、確定與永恆;視一切因緣法(即世間事物)皆具有苦的本質;並且不相信自我本體的存在。就經驗層面而言,正見意指人們不隨內外環境的變化而起伏,如實觀察一切現象,因此能夠滅苦。滅苦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種寂靜、光明與喜悅的狀態——這也是多數人在阿姜·查身上驚奇的發現。當我們閱讀他對智慧與超越苦樂的寂滅狀態的開示時,要將這點牢記在心。顯然解脫必有妙樂,絕非世俗經驗可以比擬,那是迷惑與追求欲染的心無法想像的。

  雖然正見名為八正道之首,但是在正確的修行中,它應該是貫通其餘各支。它存在於聞、思、修、見、證的每一個過程中,並且會不斷輾轉增上。闡述正見的另一個方式,是離兩端的「中道」,這也是佛法中常見的主題。

  佛陀初轉法輪時,即提出中道的原則,強調修行應該避開縱慾與自虐兩種極端。阿姜·查對此作了廣義的詮釋,包括掉舉與昏沉,以及喜悅與哀傷等都屬於兩端。所謂的自虐不必然是指睡釘床或鞭笞自身等無謂的苦行,舉凡非必要加諸於自身的痛苦都算,包括內疚與壓抑等。同理,所謂的縱慾也不一定是指疲於奔命的逐欲者,它們也可能是經驗中曖昧的情緒。中道的見解能夠幫助我們淡然處世,所謂的淡然不是厭倦、冷漠或反感,而是迴避沒有結果與沒有意義的痛苦;此外,它也能幫助我們去除執著。透過中道,人們可以轉而尋求值得信賴與有意義的事物,能夠自製與正念地生活,得到自在與解脫,回到平靜與喜悅的自然狀態。

  明白因果,了解何者應為,何者不應為,牽涉到佛法另一個重要的主題——「戒禁取」,(si()labbatapara()ma()sa),即採行錯誤的戒律與禁制。它是須陀洹(sota()panna,意譯為入流,即初果)應該斷除的三結之一,其餘二結分別為「疑」與「身見」。結,即煩惱,眾生由此煩惱結縛,不能出離生死。雖然上座部8佛教向來以修行單純著稱,不過在其傳統形式中仍有不少的儀式。有些人便認為,持戒或坐禪也是某種形式的儀式。但是斟酌阿姜·查對「戒禁取」的詮釋,此處將它解讀成執迷於儀式、儀軌,或任何靈修的習俗。抱持「戒禁取見」者相信,某些行為與做法本身就能帶來利益,從有益健康,到促進禪定與覺悟不等,完全不需了解其中的原因,或改變以往的習慣。這些行為包括供養、參與皈依與受戒的儀式,或遵守某些生活與禪修的規定等。阿姜·查經常提到一些他早年的煩惱與錯誤的態度,他舉他的老師阿姜欽納瑞(Ajahn Kinnaree)為例:「僅只是坐著,縫衣服,他所達到的境界,也遠高於我修習好久的禪定」(sama()dhi,音譯為三摩地,即三昧)。如果我坐一整夜,那意味著我痛苦了一整夜……我看著他經行,有時候他只走幾步就累了,需要坐下來休息,但是他所獲得的利益,遠甚於我走了好幾個小時。」

阿姜·查也常提到「疑」,意指一個人思慮不清,因而偏離解脫道。它有好幾種表現的方式,其中有些非常微細,包括對於教法、自己的能力、師長與同修,以及修行方法等的懷疑。阿姜·查一再指出,「疑」是如何障礙一個人修行,並讓人陷入世智辯聰的陷阱,至於對治的方法則是直接觀照經驗,包括疑本身的經驗在內。

●翻譯與術語

本書中經常可以看到風格與語氣上的差異,撇開譯者的能力有限不談,有好幾個原因。首先,其中使用了兩種語言。在阿姜·查生活與建寺的泰國東北,所使用的語言是依桑(Isan)方言,近似寮(Lao)語。之後有許多人,包括一些曾經在泰國中部學習的西方人,都來向他學習,於是他開始使用較多的泰語教學。寮語一般說來較為鄉土化,比較不正式,比泰語更具親和力——在阿姜·查身上尤然,因為那是他的母語。在對熟識的人談話時,他的語言較不正式且率直,有時甚至會出現叱責的語氣;在對來自泰國與世界各地各行各業的人談話時,他多半使用泰語。有時候,在對來自曼谷的中產階級人士談話時,他會使用簡單的語言,有點慢,像個小學老師;有時候,在教導年輕的外國人時,他像個祖父;有時候,則很輕鬆與幽默。他教導的對象以出家人為主,不過對於在家人也給了不少指導。

至於哪一種聲音才是「真實的」阿姜·查,見過他的人沒有人敢妄加論斷。他是一個超級演員,以慈悲、智慧與無盡的善巧方便,回應外界的各種情況。面對眾生,他扮演了許多「角色」。他可以和藹可親,激勵人心,或令人感到害怕;也可以表現出圓融的幽默性格,掌握精準的時機,令人啞口無言,瞬間領悟。在資深弟子早年的記憶中,很難拼湊出阿姜·查晚年給予新進弟子的印象。資深弟子們對他的描述是強硬而冷酷,甚至有些兇猛,是一個神秘人物,同時也是神秘力量的掌握者。無論他是個怎樣的人,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從他長年的教學中感受到大愛。

  那些曾經學習過佛教其它宗派,甚至其他上座部教法的人,可能會發現,阿姜·查所使用的佛教術語,並不完全合乎傳統的詮釋。他的教學和多數泰國禪師一樣,大都是非學術性與非正式的。他並非根據經書教學,而是運用善巧方便,伺機點出正道的方向,避免學生偏離修行的正軌。因此,如果只是根據字面上的意義去解釋,就很可能會產生誤解。他有時以五蘊,即色、受、想、行、識等經典術語,來解釋心;有時則只提受與想。後者也經常被拿來描述一個人基本的生命觀或世界觀。他經常提到「覺知者」(the one who knows),一個泰國佛教里常見的主題,有時只是單純指心本身,即同時具有煩惱與智慧潛力的覺心;有時則指已經覺醒的覺知(awakened knowing),甚至佛性(Buddha nature)(一個上座部佛教很少觸及的概念)。

  也有些從巴利語衍生出來的泰國佛教術語,它們的意義與重要性均不若相對應於大乘的梵文術語。阿姜·查經常非正式與彈性地使用這些術語,它們在大乘中一直都有特殊的意義。泰語中經常出現源自佛教的語言,往往具有獨特的地方風味。

  一個典型的例子即泰語中的「tammadah」,它是從梵文「dharmata」演變而來,原來意指一切現象之真實體性,通常翻譯成「法性」,或「法爾自然」。在泰語中,它只是作為「平常」的意思,阿姜·查經常將它與「tammachaht」(『自然』或『自然的)」連用。自然並不只是指物質環境而言,所謂的「我們不應該嘗試改變自然」,並不是說我們不能拔除雜草,或建設灌溉系統;而是說我們不應該抗拒因果,做出無謂的舉動。泰語聽者通常會從世俗的角度去看待自然與平常,但是阿姜·查會將它們導向「法爾自然」的解釋。

  將巴利語翻譯成泰語的過程中,經常得使用多重解釋來傳達原文豐富的意涵。「anicca」通常被譯成「無常」,但是阿姜·查經常以「存在的不確定性」來說明它。「dukkha」則被翻譯成「苦」或「不圓滿」。三法印中的第三支,即內觀無自我或本體存在的意思,也有多種翻譯,包括:「無我」、「非我」,或「無自性」等。阿姜·查有時使用巴利語「anatta」,有時則使用泰語來表示,因此,配合上下文意,以不同的英語加以表現,應該較為恰當。

  對於某些佛教術語,有些人習慣根據所學的傳統,使用一些特定的翻譯。例如,巴利文「kilesa」(梵文klesa,煩惱)在上座部文獻中經常被翻譯成「defilement」(染污或雜染),其本意為玷污心的原始清凈者。不過,這個譯詞在現代英語中難免給人說教的感覺。在藏傳佛教的書籍中,它通常被翻譯成「 mental afflictions」(內心的煩惱或苦惱)、「emotional afflictions」(情緒上的煩惱),或「conflicting emotions」(煩亂的情緒)。這些不同的詞語,傳達的不外乎造成心情苦惱的因素,不過,他們偶爾也會使用「染污」一詞。

  書中的泰語、寮語與巴利語,都已經儘可能翻譯成英語。尚未被翻譯的則置於書末的辭彙表中,表中還包括一些比較晦澀的佛教術語。

●接續傳承

  雖然阿姜·查居住在泰國人跡罕至的窮鄉僻壤,不過從六〇年代末後,就不斷有西方的求道者尋跡而至。他們來到他的寺里,並且在他的指導之下,一待就是好幾年。這個「看起來像牛蛙而不像聖者的大肚和尚」9,具有奇特的吸引力,以及超越文化障礙與社會階層的傳道能力。長期以來,他感動了許多心靈,幫助許多人進步與成長。

  在泰國,你會驚訝地發現,只要阿姜·查到訪的地方,無論是多麼遙遠的寺院,都有人群蜂擁而至。看著許多成年人,像小孩子一樣從村裡跑出來迎接他的車子,還一邊歡欣鼓舞地叫著「隆波」,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場景。無論身在何處,他都是人們皈依的對象,每一個人都能從他身上得到答案。他充滿活力與喜悅的樣子,帶給人們絕對的信任與安全感。

  今日在西方,有許多屬於其法脈的僧團,包括一群有機會跟隨阿姜·查生活與學習的比丘。此外,還有許多還俗的比丘、比丘尼,以及在家弟子,也都曾經向他學習過。在好幾次訪問的過程中,我們被人們對他的敬愛與感激所震撼。從如此簡單的陳述:「隆波很棒,不是嗎?」或者,「他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人……也是泰國所曾出現最偉大的人。」即可得知他對人們的影響有多深。

  不過這絕非盲目的個人崇拜。他總是小心翼翼地防止弟子們對他過度依賴,必要時他也會讓弟子嘗點苦頭,以使他們跳脫出來。如同他經常強調的,佛陀從不誇讚那些盲目信仰者,他希望他們能透過自身的努力,去發現實相。

  對阿姜·查的回憶及其教學的註解,足以寫上一整本書。因此,最好就此打住,讓教法本身自己說話吧!

【注釋】

①思惟:意指人類特有的精神活動,將外在所得的表象、概念經由分析、綜合、判斷、推理等步驟的認識活動的過程。學習佛法的次第即從聽聞佛法,進而思惟法義,明白其要旨,隨後依之進修。

②惡魔(Ma()ra):指障礙佛道之惡神之總稱。包括蘊魔、死魔、煩惱魔與天魔。其中蘊魔指色等五蘊,能生種種之苦惱,故名魔;死魔則因死能斷人之命根,故名魔;煩惱魔謂貪等煩惱,能惱害身心,故名魔;天魔,欲界第六天之魔王,能害人之善事,故名魔。見《智度論》五,義林章六。

③念死:指人於一切時中常念其身必有死而不放逸於修道也。

④慈:指慈心觀,即在禪觀之中向一切有情散播慈愛。(一)願此善者得以脫離厄難;(二)願他得以脫離內心的痛苦;(三)願他得以脫離身體上的痛苦;(四)願他愉快地自珍自重。

⑤善巧方便:指順應機宜,善良巧妙地依聽者的需要開示佛法。

⑥泰國兩大教派為「法宗派」(Thammayut),意指奉行「法」的宗派,重視學識與戒律,以及「大宗派」(Mahanikai),為重視傳統、禪修與佛教常規及習俗的宗派。

⑦戒禁取:指相信與離苦不相干的信仰、宗教教訓。或持某種禁戒,為生天之因,或涅槃之道,如持牛戒者,代牛耕田,死後能生天之類,凡執取此種見解者,皆名戒禁取。

⑧上座部:為南傳佛教之分支。在佛陀逝世百年之後,佛教內部由於對戒律和教義看法的不同,開始分裂。先後形成了許多部派。最初分裂為上座部和大眾部,被稱為根本二部,以後又從這兩個根本部中分裂為十八部或二十部,稱為枝末部派。

⑨引自史帝芬·貝確勒(Stephen Batchelor)著<一個泰國森林傳統在英國的成長)(A Thai Forest Tradition Grows in England),《三輪》(Tricycle)夏季號,1994。

[中譯者序]

證悟者,離我們不遠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asamBuddhassa

(皈敬薄伽梵、阿羅漢、正等正覺佛陀)

  阿姜·查,一個實修實證的聖僧、世間的福田與人天的耳目。他所走的是從佛陀傳承下來,未曾間斷過的清凈道、解脫道或古仙人道。覺音論師在他的《清凈道論》里,開宗明義就引用世尊的話說:

  住戒有慧人,修習心與慧,

  有勤智比丘,彼當解此結。

  這無疑正是阿姜·查最好的寫照:以正見為首,勤修戒定慧,而解脫煩惱者。這首偈頌的精神貫穿全論,在該論結束時,又再次被引用。

  阿姜·查奉行的上座部佛教,或謂南傳佛教,以往在中國被判定為小乘教,他們追求的是阿羅漢的解脫,因此被某些菩薩行者批評為焦芽敗種,認為他們只知自求解脫,而不思利他。但是這樣的觀點到了近代有了很大的改變,從外國學者發現巴利藏經並著手研究以後,南傳佛教有了一個新的名稱,稱為「原始佛教」(Primitive Buddhism),它被認為是最接近佛陀語言與思想者,而大乘反倒有了「非佛說」或「非佛陀本懷」的疑義。對此我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佛教追求解脫的精神重獲重視,憂的則是大小乘間的爭端再起。

  阿姜·查對於大乘佛法並不排斥,至少,他對於禪宗乃至佛性的思想,曾多次提及與讚揚,這在南傳大師當中亦不多見,由此也可看出他的視野與胸襟之寬宏。他認為禪宗不思善、不思惡,向上一著的方法,符合念住或覺知者的精神,只是所用的語言不同而已。而覺知者,在他看來就是佛性,用白話來說,就是「成佛的可能性」,是眾生本具的。從這個角度來看,阿姜·查其實已經為大小乘間的溝通與對話,開啟了一扇門。

  簡單來說,阿姜·查的修行有兩大特色:頭陀行與禪定體驗,二者皆是延續大迦葉尊者重視苦行的精神而來。

  頭陀行依《清凈道論》而言共有十三支:糞掃衣、三衣、常乞食、次第乞食、一座食、一缽食、時後不食、阿蘭若住、樹下住、露地住、冢間住、隨處住與常坐不卧。阿姜·查的老師阿姜·曼尊者對此終生奉行不渝,由於穿著糞掃衣與不修邊幅,故而常遭村民排斥,被稱為瘋子或老虎的使者,一直到後來了解之後才受到接納與尊重。阿姜·查早年亦行頭陀苦行,後來創立巴蓬寺後,才不再強調。這是符合佛陀精神的,佛陀對於頭陀行亦是讚歎但並不強制規定,重點在於中道原則,過度的苦與樂都無助於心的解脫,不過,適度的吃苦絕對有其必要。

  阿姜·查終其一生都住在森林裡,過著簡樸的生活,他經常提醒人們不要貪圖便利與享受,「將廁所建在床邊真的有比較好嗎?只會讓人更懶惰而已。」雖然我們不見得都能住在森林裡,但是回歸自然的精神絕對值得我們深思與借鏡。森林裡的生活單純而自然,少了人為的造作,沒有妄想與貪慾的助燃,心因此能逐漸由粗到細,進入禪定,得到內明與神通,這點在阿姜·查與阿姜·曼等頭陀行者的身上尤其明顯。鑒諸近代高僧如虛雲、來果與廣欽等人的經驗,我們也可以得到印證。

  有了堅強的頭陀行做後盾,林住比丘們的禪定經驗個個精彩豐富。阿姜·曼出入禪定有如家常便飯,他經常在二禪中為天人與龍王等說法,一如大乘經典之記載。此外,他的「他心智」尤其為人津津樂道,弟子們的起心動念,皆在他的覺照之下,因此每個人都兢兢業業,不敢放逸。阿姜·查經常說:「不要以為做壞事沒有人會知道。」其中一層深刻的含意就是源自於此,阿姜·曼的弟子們對此都印象深刻。

  雖然阿姜·查很少提及神通之事,不過從他對瑞相(nimitta)的談話不難看出,他是過來人。有一次他問阿姜宛關於「無路可走」的禪境,阿姜宛回答那是「想」的極限,它自己會消失。能夠達到「想」的極限,多麼不簡單啊!我們的念頭如雨後春筍般一直冒出,有可能抵達極限嗎?佛教談「滅」,用白話來說就是放下、不執著或出離。在都市裡慾望與誘惑太多了,不像森林裡那樣自然與單純,因此不容易入定,這是現代人需要深切體認與反省的。

  阿姜·查的修禪方法主要有三種:入出息念、五支禪與念佛,三個方法都是以正念、念住或覺知者為基礎。入出息念即安那般那念或數息觀,是最普遍的禪修方式,也是最重要的甘露法門。修行時可以將意念專註於鼻尖或腹部,達到一定程度的安止後,即可轉而觀呼吸的無常、苦與無我。五支禪是身念處的一種,即觀察身體的五個部位,是泰國佛教的根本禪法。對此他說:

  「出家進入僧團,有許多話可以對你們說,但是今天我不想談太多。我將遵循從前老師對我們的教導方式,鼓勵大家修習禪法,尤其是關於頭髮、體毛、指甲、牙齒與皮膚的五支禪。只談它們,這看似遊戲或玩笑,但是如果仔細思量,它們卻極深奧。」

  「我們來此學禪,而禪就是這五支:『尊貴的頭髮、尊貴的指甲……』它們被稱為根本禪。這五支禪從出生就有,並且一直跟著我們,只是我們沒能認出它們。因此有必要學習這五支根本禪,以作為進入解脫道的基礎。」(參見本書第三章)

  有一次阿姜·曼的弟子因為生病而退縮,他嚴厲斥責弟子:

  「我不是一個摩訶(能夠閱讀巴利經文者),連最低的一級(共有九級)也不是。我所有的只是我在出家那天由戒師所教導的五個禪思主題而已,而你似乎學得愈多就變得愈軟弱,甚至比一個沒受教育的女人更軟弱。」(參見《尊者阿迦曼傳》<法的療效>一節)

  由阿姜·查與阿姜·曼的話中,可以看出,五支禪是修行入道的根本,是最切身的。以此為基礎可以觀不凈,也可以觀無常,從而生起出離心而向於舍。另外一個阿姜·查常用的方法是念佛,藉由念誦「Buddho」,喚醒內心本具的佛性或覺知者,由此可以令心安住,並獲得佛德的庇佑。當頭陀行者在荒野中遇見老虎或其它危難時,常用此方法克服難關。大乘佛教也念佛,不過念的是阿彌陀佛,雖然念法不同,不過基本精神應該是相通的。

  具備紮實的頭陀戒行與禪定基礎,要生起解脫慧就不是難事。例如,憍陳如只是聽到佛陀解說「一切事物生起之後,接著會轉變,最後則會消滅。」當下就覺悟了。在阿姜·查與阿姜·曼的身上,我們可以清楚看見涅槃或解脫真的可能在此世達成。阿姜·曼就曾經預言,未來他將有兩位弟子會證得阿羅漢果,依此觀之,阿姜·查可能就是其中一位。此外,阿姜·曼還說在泰國山區曾出現許多位阿羅漢與辟支佛。這些話都是令人振奮與鼓舞的,這些解脫者離我們並不遙遠,而且他們已經做出最好的示範。

  學佛或修行的目的是為了證法。證法,就是將自己的心變成法,心就是戒、定、慧、解脫與解脫知見,具足五分法身。換言之,我們應該要活出佛法,以法為身。阿姜·查為我們鋪陳了一條道路:聞法、思法、修法、見法、證法與傳法,環環相扣,別具新意。透過聞、思、修,我們才得以讓法進入內心,這應該是屬於道的部分,而見、證、傳,則是果的部分,是解脫的境界。修道之後,就應該證果,這樣的道才是真實的道,而果也才是真實的果。

  有一次世尊在舍衛城時,一位天子為除自身疑惑,提出這樣的問題:

  內結與外結,人為結縛結,

  瞿曇我問汝,誰當解此結?

  世尊為答此義而說偈曰:

  住戒有慧人,修習心與慧,

  有勤智比丘,彼當解此結。

如今已經有一位勤智比丘,阿姜·查,為我們做了最好的示範,我們能不趕緊跟上嗎?

[作者簡傳]

證入無我達寂境

  阿姜·查·波提央(Chah Phothiyan)於一九一八年六月十七日,出生在泰國東北部烏汶省瓦林姜拉縣吉靠村,一個有十個孩子的富裕大家庭中。十三歲時離開學校,在父母親的允許下出家成為沙彌,三年後還俗回家幫忙農務。然而他還是比較喜歡過修道的生活,因此一到二十歲,又在村落的寺院出家成為比丘,於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十六日受比丘戒。

他早年的僧侶生活較傳統,研習佛教教義、閱讀泰文教典及巴利經文。第五年時,父親得重病而逝,人命的脆弱和不確定的提醒,促使他深思生命的真正目的,厭離感開始在心中生起。於是在一九四六年,經過六年的寺院教育,阿姜·查通過了最高級的正規佛學課程考試。從那時起,他放棄學業,開始托缽行腳,走上另一段尋師訪道的旅程。

  阿姜·查走了四百公里抵達泰國中部,沿途行乞於村落、睡在森林。之後追隨幾位寮語系統的師父修學,過著傳統的叢林苦行生活。他聽說了備受推崇的阿姜·曼,渴望能見到如此一位有成就的老師,於是,花了一段時間尋找阿姜·曼,才在一九四八年遇見阿姜·曼並受到教導:「如果看到在內心生起的每件事物,當下便是真正修行之道。」當時阿姜·曼七十九歲,翌年便逝世了。雖然阿姜·查只與阿姜·曼相處兩天,但他受用了阿姜·曼所教授的法門。這種簡潔而又直接的教法,是一個很大的啟示,改變了他修行的方法。往後幾年,阿姜·查經常選擇在有野獸出沒的森林中修行。住在老虎和眼鏡蛇成群之處,甚至叢林墳場,來克服對死亡的恐懼,並洞察生命的真正意義。

  一九五四年他受邀回故鄉,在烏汶省他出生村落旁的巴蓬(Phong Pond)森林裡住了下來。那裡熱病橫行、鬼魅出沒,他不顧瘧疾的困境、簡陋的住處以及稀少的食物,追隨他的弟子愈來愈多。巴蓬寺就是這樣被建立了起來。

阿姜·查的教導不強調任何特別的打坐方法,也不鼓勵人們參加速成內觀或密集禪修課程。他教人先觀出入息以調心,等心安住了,繼續觀察身心的變化。保持生活簡樸、自然的生活態度以及觀察心念是他的修行要領,以培養一種平衡的心境,既無所執著,也是無我的。無論是靜坐或是日常的生活作息都是修行,只要耐心觀照,智慧與祥和便會在自然的情形下產生。

一九八一年,阿姜·查的健康逐漸走下坡,但他視自己的病為所謂的「正見」:「如果它可以治癒,就治癒;如果不能,就不能。」他不斷提醒人們,要努力在自己心中找到一個真實的皈依之所。當年雨安居結束前,他被送往曼谷做一項手術。幾個月內,他停止說話,並逐漸失去四肢的控制,終至癱瘓而卧病在床。一九九二年一月十六日,上午五時二十分,阿姜·查在巴蓬寺,於隨侍的比丘們面前,安詳地離開人間。

導論

●進入法的道路

  佛陀說:「見到空性者,死神將無跡可循。」當一個覺者去世時,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只有四大元素瓦解而已,沒有個人或自我,因此怎麼會有死亡與再生呢?只有地、水、火、風消散罷了,死神只能追蹤到這四大元素,而找不到個人。同樣地,如果「你」始終在尋找問題的答案,那就一直都會有問題,因為有個「你」的緣故。當個人不存在時,問題就不存在。沒有必要尋找答案,因為根本沒有問題需要解決,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解決。但是,如果「你」相信自己死了,「你」就會再生。

  今天所說的法只適合心智成熟者,當那些心智尚未成熟者聽到沒有自我,或當他們聽到包括身體在內,沒有東西是屬於他們的時,會覺得可笑:「難道我可以將刀刺進肉里嗎?難道我可以打碎一切杯盤,因為它們都不是屬於我的?」絕非如此。只因為內心已經被扭曲,才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我們如何能讓心貼近與進入法呢?須陀洹(sota()panna,入流者)的心,已經進入涅槃之流,不會再退轉。即使他們還有嗔念,但是已經不會再重回痛苦與執著的輪迴;即使內心還有貪慾,他們也不會退轉,因為如實認知的緣故。

  須陀洹已經進入並看見法,但是尚未證入。當貪心與嗔心生起時,他雖然知道,卻還是會受影響。因為他雖然知道並看見法,但是還沒有證入,他的心還沒能成為法。因此,他或許已經聞法、思法、修法與見法,但是還沒能完全與法合一。所有眾生皆可證入法,那樣的境界是完全清凈的。

●籠中鳥之苦

  我們都像是籠中鳥,無論籠子里的環境有多好,鳥兒還是不自在。它總是不斷跳躍,希望能夠獲得自由。即使是被關在金籠子里的鴿子也一樣,無論受到多麼優渥的待遇,它們還是想飛出去。

  一路從聞法到見法的過程,你都還有苦的感受。除非證入法,否則你永遠無法擺脫苦,仍將受制於各種外在因素,包括歡樂、名聲、財富與物質等。或許你擁有各種知識,但是它們都受到世俗的污染,無法將你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你仍然像只籠中鳥。

  正確的修法來自好的老師,而他也是學自另一位老師,傳承就是這樣代代傳承下來的。事實上,實相併不從屬於任何人。如果只是因為尊敬老師,所以我們就凡事都順從他,這並不如法。不能只是因為老師在一旁盯著,所以我們才修行,把它看成一項義務;當他不在時,我們就鬆懈了。

  這就像是在工廠里,我們是為了老闆而工作,事實上我們並不喜歡這項差事,一切都只是為了錢。所以我們會盡量找機會偷懶,這是一般人工作的態度。不能一味地尊敬與順從,我們應該要問問自己:「我何時才能看見實相。」

●指南針永指南方

  佛陀的教學重點在於釐清事實,幫助人們認識自己,進入聖道之流。當我們看見自己的本來面目時,我們就見到了法與見到了佛,從此進入聖道之流。

  我常說:「見法之後,你將無法說謊與偷竊。」過去,我們會認為說謊與做壞事,可以不讓人知道;但是,當你進入聖道之流後,你將發現,無論身在何處,做壞事不讓人知道是不可能的。認為可以不讓人知道,是一種無知的想法。無論是處於人群之中,或是獨自一人,或是住在水裡或天上,做壞事而不讓人知道是不可能的。當你明白這個事實,你就入流了。

  尚未入流時,你認為做壞事可以不讓人知道,但那只是欺騙自己;凡是見到法者,無論在何種情況之下,都絕對不會欺騙與傷害他人。佛陀曾說:「如果有人看見它就是我自己,就是見到了法。」除非親見自己的本來面目,否則一切皆非佛法,都不是佛陀的本意。看見自己的本來面目後,你將無法說謊與做壞事。你所有的修行都將是正確與直接的,就像指南針一樣,永遠指著南方。

  有了指南針,當你進入叢林時,永遠都會曉得正確的方向。或許你以為自己正朝東走,但是指南針卻會顯示其實你正向南走,然後你便了解:「喔!我錯了,我以為自己正向東走。」指南針永遠指向正確的方向,因此,你可以不必再依賴自己的猜想。有了指南針,不論身在何處,你都有辦法找到方向。我們的想法或許會引我們到別處,但是別怕,我們有指南針。放下猜想與感受,因為我們曉得,它們只會讓我們迷失方向。

●依佛陀的方式修行

  人的本性似乎樂於犯錯,雖然我們並不喜歡那樣的結果,但是卻沈迷於這樣的行為。我們不喜歡扭曲的結果,但是我們卻喜歡錯誤的行為模式。這絕非正見。事情不會突然出現,事出一定有因,不可能有果而無因。我們希望做很少的事,卻領很多的錢;我們希望不用苦修,就能悟道;我們希望不用學習,就能擁有知識;我們希望不用努力,就能通過考試。所以我們去向隆波乞求聖水加持,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那個水有什麼作用?我們需要的是努力工作,精進修行,用功讀書。但是人們就是喜歡那一套。他們或許能從老和尚灑的聖水中得到一點靈感,但是用俗諺的話來說,那叫做連法的邊也摸不到。

  修行一定要有因果的觀念。那些在自己身上下工夫的人,一定可以找到答案,獲得解脫。就像指南針一樣,我們以為自己正向東走,但是指南針會指引我們正確的方向。這就是法的本質,我們稱它為「真實法」(sacca dhamma),或「實相」。

  因此,按照佛陀的方式修行,絕對不會出錯。因沒有錯,果也不會錯。

  無論正見或邪見,它們都是你的修行根本。只有這兩條路。不過,當你持有邪見時,你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你會認為那是正確與好的。你既然受到遮蔽,看不見事實,當然就會出錯。

●貫徹簡單原則

  對於真實法而言,其實不需學太多,只須貫徹一些簡單的原則而已。對象都是現成的,我們只需要實際去修,累積直接的經驗即可。所須學習的,只是知道要修些什麼,以及如何修:我們應該如此了解,如此修行,然後如此勇往直前……就是這樣而已。

  對於教法而言,詮釋與教導是同一回事。我們舉芒果為例,芒果的一切階段與特性,例如酸甜與大小等,都可從一顆芒果推知;只要研究一顆,就可以知道所有芒果的情況。

  不過,每個人適合的禪修都不一樣,有些人需要多一點研究,如果不研究,他們就無法了解。當我們說有人不需做研究時,其實他們也在研究,他們是直接從修行中去學習。有這兩種方式,我們可以按部就班進行研究,或者我們可以從修行的經驗中去學習。

●錯過無常

  我們可以從觀察事物明顯的外觀與實際狀況,例如頭髮、指甲、牙齒與皮膚等,去了解它們本質上都是不穩定、不可信賴的與不凈的。這是一種方式。如果我們加以研究,就能嚴肅地看待與認識它們,了解實相。雖然我們可能讀到關於頭髮、指甲與皮膚等不凈的文字,卻仍然覺得它們美麗,並受到吸引,因為我們沒有看見隱含的實相。實相從未改變,五蘊與四大不斷生滅變化。情況就是如此,它們一直都是不凈、不確定、無常、苦與無我的,這是它們的本質。

  我們讀到「諸色無常,諸受無常,諸想無常,諸行無常,以及諸識無常……」的文字,從某個角度來說,可以說我們已經知道了,這確實是一種知識。但是面對實際情況時,就無法確定了。當時間一到,色法呈現衰頹時,我們可能茫然無措,什麼都忘了;當我們生病,身體受到劇苦時,我們變得沮喪,頻頻怨天尤人。其實,無常一直都在。我們透過讀誦「諸色無常,諸受無常,……」所得到的知識,在實際狀況發生時受到考驗,則變得模糊不清。我們從經典文字中,只能得到一些概念,雖然我們的唱誦悅耳動聽,但是卻可能正錯過「無常」。

  有些人嘗試作身體的不凈觀,以體會慾望的無常。不過,當他們說「肝、腸、胃」時,卻想起先前曾經吃過的雞肝、雞腎、豬腸或任何器官,並感到飢腸轆轆。沒有下過苦功,是不可能有深刻體會的。

  事實上,實相始終完整地存在於這些事物中,不需要刻意營造。佛陀強調禪修,只要靜下來修禪,就可以看見實相。禪修的巴利文是「bha()vana()」,意思是讓事物實現:未實現者,令它實現;未存在者,使其存在。

●不要再等了

  無論你身在何處,或境遇如何,都可以修行。趁著年輕,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要等老了才去做。現在大家都在想:「等我老了,便會開始去寺廟,並花些時間在法上。現在我不能這麼做,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我。因此,修行的事就等到老年再說吧!」他們將問題留待老年時才解決。

  我真的不知道老年有多偉大,你們的生活中有老人碼?他們是什麼樣子?他們能跟你賽跑嗎?他們的牙齒動搖,視力模糊,聽力也逐漸喪失,起身與坐下時都會發出呻吟。然而當我們年輕時卻想著:「等我老了,我就會去做。」我們可能天真地認為,到了老年我們仍然健壯,充滿精力。村裡的老欽恩(Kiem)先生,年輕時總是拖著一大塊木板到處走,現在則只能依靠拐杖走路。生命就是這麼一回事,請不要再持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趁我們還活著,讓我們多關心自己的心。凡是錯誤與惡的,讓我們盡量避開;凡是善的,讓我們儘力去做。就是這樣而已,這些事情每個人都可以做得到,不需要留待老年。嘿!你們都看過老人,不是嗎?他們的感官退化,行動遲緩,難道你們不知道嗎?但是,即使如此,你們仍然關閉眼睛與耳朵說:「讓我先完成這項工作,或讓我先做那件事,等到我老了,就會上寺廟修行。」你知道嗎?等你老了,你可能坐也坐不久,聽也聽不清楚,想也想不通了。所以,請勿拖延,應該穩定與持續地修行。青春一去不復返,歲月不饒人啊!

●出生後就一直在變老

  你可能覺得自己還年輕,事實上,從出生以後,你就一直在變老。變老的過程從母親的子宮內就開始了,胎兒的後一刻比前一刻老,接著嬰兒便誕生了。如果沒有變老,你就不會出生,只能停留在子宮中。之後,你慢慢長大,從嬰兒到幼童到成人,你愈來愈老。一旦了解這點,當然可以說你已經老了。你不覺得老,代表你還不了解。如果沒有變老,你就不可能成為現在的樣子。因此最好認為自己已經老了,如此才會有修行的迫切感,最後,才可能解脫。你應該下定決心,從這一刻起開始好好修行,愈早修行,成果就可能會愈大。現在行善,往後就不用再承受苦果,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則。趁年輕時多修善行,盡量避免造惡,這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重點。

如果你認為還有比修行更重要的事須做,那麼修行的時機永遠不會到來。

佛教對於行為,要求先做到身業與口業的清凈,這就是所謂的「戒」。如果能夠保持身業與口業清凈,就會有平靜的生活,內心也將得以安住。這是最簡單的說法。

●修行重點在不放逸

  什麼是平靜呢?如果你沒有偷東西,就不用擔心被警察逮捕,可以很輕鬆,因為你知道他們要找的人不是你。如果你的心是處在這樣的狀態,遠離焦慮,那麼任何想法生起時,你都能夠清楚地認出它們。簡單地說,這就是戒、定、慧的進程。

  大家都知道,修定需要有老師帶領,我舉我自己的學習經驗為例。我們得先找個老師,為他獻上香、燭與花;接著,開始唱誦,向他行禮、祈求與祝禱:「希望這能夠在我身上生效,希望不凈的戒都能變凈,希望禪定能夠在我的心中安住……」之後,我們研究經典,並且完整念誦各個禪支1,包括各種不同的喜與樂等;然後,我們坐下來,邀請禪定來住。但是它一直都沒來,我愈坐愈煩,因為什麼事也沒發生。因此,我開始想:「唉!這不是正確的方式,如果你邀請戒定慧來,它們就來,那不是太簡單了嗎?……看來還是得靠自己在心地上下工夫才行。」這是我啟蒙的經驗,因此我拋棄了過去所學到的僵化模式。

  有些修行看起來很簡單,有些則很難,但是無論難易,都不要太在意。佛陀說重點在於不放逸,就只是——不放逸。為什麼?因為生命是不確定的。當我們認為事情是確定的時候,就忽略了不確定的實相。放逸即是心有所恃,認為事物是確定的,執著無常為常,以及不真實為真實。注意!它們在未來隨時可能跳出來咬你一口。

●保持中庸之道

  因此,無論在處理真或假、善或惡、愛或憎的事物時,都別太在意——重點在於調伏自心,樹立正見,使它合乎正道。切莫忘失正念!不要迭床架屋,錯上加錯,徒增困擾。如果出現挫折或沮喪,知道它是令人不悅的即可,不要讓苦凌駕於實相之上。如果你喜歡某樣事物,切勿沈迷,可以喜歡,但是不要過度。俗話說:「勿沈醉!」當你遇到不快樂的事時,不要沈醉在沮喪中;當你覺得高興或喜悅時,也不要沈滯於其中。我們說「勿沈醉」,意思是指不要陷入過量的事物中。應該保持中庸之道,擁有固然好,失去也沒什麼。如果過度沈迷其中,當失去或遇到挫折時,便會感到痛苦。如果我們緊握著它們不放,便會與實相擦身而過,忘失正念。這不是法,也不是修行者應該做的事。過量,將導致我們偏離中道。

  這樣的偏離便是邪見,是苦的起因。解說修行,目標在於明白苦滅;根據這樣的認知而修行,也只是為了滅苦。如果我們具有這樣的見解,便能知道苦與苦的起因,以及苦滅與滅苦之道,這即是所謂的佛教,如此而已。如果我們不了解苦,就很容易偏離中道,陷入痛苦。當我們迷戀某樣事物時,往往不知節制,不思索它是否能帶來利益:也聽不進別人的勸告。沒有人能阻止我們,我們戀戀不捨鍾愛的事物,對於別人的話完全無動於衷,「沒問題啦,我向你保證!」對他來說,只要喜歡就好,完全沒有想到日後可能厭倦的情況;等他感到驚訝與挫折時,已經太晚了。

●執苦為樂反被咬

   因此佛陀希望我們明白:這是苦、苦的起因、苦滅,以及滅苦之道。一切修行都不離這四諦,它們是佛教的精華。法,以最簡單的方式來說,即苦的生起與苦的熄滅,除此之外無它。苦生起,然後苦熄滅。

  我們為什麼會受苦,在輪迴(samsa()ra)或緣起的世間中迷失?因為我們不知道事物的實相;我們不知道苦。因此,我們執苦為樂,到頭來卻被反咬一口。例如,一位農夫在田裡看見一隻眼鏡蛇,覺得它很可憐,心想:「我們應該對眾生慈悲,給它們一些慰藉。」他不知道它的實相,不知道這是一個會引發劇苦的生命。因此他將它抱起來,溫柔地靠在自己身上。當這隻蛇感到溫暖舒適時,它咬了他。這件事情雖然出自於善意,但是卻缺乏智慧。這是一個會致命的東西,你應該了解這點。這個情況就像我們不了解苦、苦的起因、苦的止息,以及滅苦之道一樣。

  一切苦與不圓滿皆有其原因,因若消失,苦便止息。一切法,無論喜歡與否,皆由因所生。知道這四項——苦、苦的起因、苦滅與滅苦之道——是我們唯一需要的。一切事物皆不離四諦,除此之外,我們不需要其它法。

●修行要有清楚的覺知

  與外界接觸的入口,接收訊息的器官,包括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當意根清楚覺知經驗為苦時,它自然會放開,事實上,放開的速度會很快。

  因此修行中的你,應該清楚地覺知。覺知,在你的修行中,有著決定性的意義。許多學術研究,對於這點都有詳細地闡述。你們有些人深信經(su()tra)與論(abhid-hamma)的研究,它們對心作了廣泛的討論,而你們也都掌握了其中的要義。這應該是一件好事,但是你們可能只迷戀於討論,卻忽略了其中真實的含意,只會說食數寶而已。

  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學習算術。有些人需要按部就班學習,只有循序漸進,他們才有辦法學會算術。但是有些人則不需要,他們天生就擅長數字,因此不需要學習加減乘除,他們有自己的思惟法則,可以直接推算出答案,正確度與辛苦學習運演算法的人一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學習方式,殊途而同歸。你可以說具有直觀能力的人,沒有經過標準的學習管道,因此是「非正統」的,但是他們卻能得到相同的結果,絲毫無差。他們的知識也同樣清晰與有用。

●萬法存乎一心

  你的修行可以不需要很多研究,但是依然能覺知得很好。辟支佛(pacceka buddha),或稱「獨覺」,無師自通,便是很好的例子。他們不會教導別人,但是指導自己卻綽綽有餘;他們只能自知作證,而無法對別人解釋。他們已經達到寂滅與光明的境界,但是卻不會教人,就像啞巴一樣。啞巴會做夢,在夢中他看見田野、山巒與動物,但是當他醒來時,卻無法對別人述說。如果常人夢見蛇,他會告訴別人他所看見的蛇;如果他夢見牛,他會描述所看見的牛。辟支佛就像啞巴一樣,夢見東西卻無法說明,不過,他們確實已經沒有貪、嗔、痴,並且跳脫生死輪迴了。他們已經拋棄身上的負擔,輕鬆自在。啞巴和常人一樣會做夢,並且擁有同樣的知識與經驗,差別只在於表達而已。就知識而言,他們是平等的。

  萬法皆存乎一心,佛陀希望我們向內尋找,找出實相。心才是實相之所在。出現骯髒的東西時,有人只會試著躲避,事實上,重點是如何清除它。當你搓洗它時,你將在先前骯髒的地方,看見乾淨。但是有些人看見污點,卻只會逃避,認為乾淨只存在於別的地方。乾淨與骯髒是混在一起的,迷惑的眾生與覺者,以及覺與不覺,一樣是混在一起的。當我們能把它們分開時,我們才能看清楚。

●秉持正見修行

  檢視佛陀的一生,就知道他從來不走捷徑。他已經做到了,我們卻還遙遙無期。我們的內心剛開始接觸事物時,覺得喜歡,但是最後往往演變成感傷,為什麼會這樣?對於不喜歡的事物,我們可以完全不理睬,卻沒有絲毫感傷,為什麼?這很平常,一件發生在我們周遭再平常不過的事,因為我們已經偏離中道。

  讓我們一起秉持正見修行,不再退轉。就像水滴進入水流一樣,讓心傾向趣入於法。若能如此共住,則將鮮少有問題發生。如果我們的心都能趣入於法,彼此之間就能保持和諧,無論別人對我們說什麼,我們都不會像常人一樣做出反應。我們應該彼此忠實,沒有忌妒與摩擦,這是心趣入於法者的行事方式。這些人從哪裡來呢?來自心尚未轉向者,或稱之為「粗人」。具德的覺者,原本也是粗人,他們同樣是人類,關鍵在於心是否趣入於法。

  傳統上以四種德行來描述僧伽,或「真實修行的團體」。我即以此四德總結我們的修行:善行道者、質直行者、如理行者,以及和敬行者2

【注釋】

  ①四禪定共計十八支:初禪有覺、觀、喜、樂、一心等五支;第二禪有內凈、喜、樂、一心等四支;第三禪有舍,念、慧(智)、樂、一心等五支;第四禪有不苦不樂、舍、念、一心等四支。

  ②《雜阿含》第550經云:「聖弟子念於僧法:善向、正向、直向、等向,修隨順行。」善向即supatipanna(善行道者),正向即ujupatipanna(質直行者),直向即nayapatipanna(如理行者),等向即samicipatipanna(和敬行者)。

 

第一章 聞法

  教導法時,需要不斷重複,直到人們真的了解為止。這很平常,是為了讓重點被理解的必要做法。

  佛陀的話被稱為「善語」,因為它善良、如法並充滿意義,能引導人心到達實相。當心靈真的接觸到它時,人們便會懂得自製,去除貪、嗔、痴三毒,以免傷害自己與他人。

  但是有些人聽了之後,卻斥為無稽之談,因為那不符合他們的觀念與習慣。事實上,符合眾生內心的話不一定好。我們的觀念有對有錯,皆不確定;但是善語則是端正、直接與確定的。善語非關高下,它只是佛陀的語言,目的是為了減少眾生的煩惱與痛苦。

  善語不會迎合眾生的喜好,有的人說:「不符合我的話,就不是善語,也不可能是法。」但是,一致的不一定好,不一致的也不一定壞,不能混為一談。聽者習慣性的好惡,只是先入為主的看法與偏見。如果我們希望所有事情都稱心如意,那無異是緣木求魚。我們不想做討厭的事,只想做喜歡的事,從不考慮它所可能帶來的苦患。有毒的食物或許香甜誘人,卻可能會致命。

  佛陀與其弟子的語言都是善的,都是法。但是如果方法不當,不能讓法直達內心,則一般人聽到時,可能就無法輕易理解,修行起來也有困難。

●語言與法

  每一種語言都是幫助我們理解的工具,語言就只是語言。如果有人對我說了一句英語,我完全聽不懂,即使它現在很流行,對我來說,依然沒有任何價值與意義。無論我們住在哪裡,讓語言成為幫助我們明辨是非的工具,這樣的語言才有用,才是法。

  聞法的目的,是為了讓心能夠見法與證法,而不只是增長知識或記憶。它應該有助於我們追隨佛陀的腳步,根據他的教導修行。即使目前無法覺悟,我們仍應該有效地使用與思惟語言。

  這其實沒那麼難。例如,佛陀說昏沉與散亂皆非善法,聽聞之後,當你發覺它們即將在心中生起時(那是遲早的事),你應該認出它們並如實覺知。如此,你就能將散亂轉為精進。昏沉一定從內心生起,當它出現時,對抗、降伏與轉化它,讓它成為修法的因。

  聞法的目的是為了證入法,讓法在心中生起;若它尚未生起,我們就要努力令它生起。修行並不困難,我們只需要讓心如此專註與運作即可。你應該努力讓心證入法,而不只是口頭說說而已。

  不要讓知識停留在你的腦中或嘴邊,讓身口意三門都能如法運作。

●法是什麼?

  聞法是為了知道如何修法與證法,而法究竟是什麼?這個世上一切事物都是法,世間並不存在不是法的事物。我們眼中所見到的形形色色無不是法,一切存在都是法。法的其中一個意義是自然,它只是照本來的樣子呈現,沒有人可以塑造或改變。現象的本質即是法,這是指物質,即色法而言。

  佛陀說見法、入法,意即如實觀看一切事物。包括世間與物質等外在現象,以及感受與思想等內在現象,全都是法。法可以區分成兩大範疇:可以被眼睛與其它感官認識的物體,以及無法像這樣被認識的心。一切事物皆離不開身與心。但是這個法,不能根據我們的意願而生出,而是由因緣所決定,然後它會變化,最後則會分解與消失。法的力量凌駕於一切事物之上,沒有人可以改變。自然法爾如是,根據因緣而生滅。

  我們所追求的法——戒律與教導,是幫助我們了解的工具。教導是語言,法並不存在於語言中。語言是一條道路,為人們指出方向,引導心去認識與了解法。因此教導本身並不是法。我們用耳朵聽,用舌頭說,但是那都不究竟。這些語言與觀念都不是法本身,如果它們真的是法,它們應該能超越一切事物獨立存在。因此覺悟法,只是努力開發智慧,以便如實看見事物的本質,而非妄加改變或破壞。

●因緣所生法

  舉身體為例,它是由因緣所生。當它出生時,有一個特定的力量或法則,支撐著它的存在,完全不受任何人指使。出生時,我們很小,然後逐漸長大與變老,身體會自然地變化。無論任何人怎麼說、怎麼想,或怎麼希望,它還是會隨著時間而成長與變異,哭泣、抱怨或要求都沒用。它隨著因緣而出生與發展,最後則瓦解,不聽從任何人的希望或命令。這便是生命的本質,由不變異的(緣起)法則現行著;佛陀教導我們深觀此點,這非常重要。皮膚、牙齒、頭髮或其它部位,你能從其中看到什麼?無常。它們的出生並非依靠外力,而是根據先前所造的業因與業緣。一旦出生後,就逐步邁向死亡。成、住、異、滅的過程,不需任何人認可或協助,它自然會發生。我們沒有任何權力可以主宰它們。這就是色身,它會自然變化與死亡,這就是「實相法」(sabha(_)vadhamma,或譯自性法)。無論在哪一種情況之下,我們都不可能與它爭辯,或對它說:「嗨!聽我說,注意我的要求,不要變老,照著我的話去做。」自然原本就是如此。這就是佛陀所說的法。我們既不是這些事物,也不是它們的主人。

  如果我們沒有清楚覺知實相,反而還被迷惑,這就稱為妄法。我們視這些事物為自我或我的,因此而區分自己與他人,這就是無明。無明生起時,造作之行也將隨之而起。我們在事物中掙扎,希望能夠控制它們,因此患得與患失,落入好惡的陷阱中——「我喜歡這個,請給我多一點;我討厭那個,請將它移開;這個應該像這樣,那個應該像那樣……」這些都是顛倒妄想。你就像是試圖侵佔他人的屋宅與田地者,取走不屬於你的東西。慾望的堆砌永無止境,你不知道它們來自何處,或會將你引向何方。

●遠離顛倒妄想

  可以被講述與聽聞的法,都不是真正的法。它們只是指出重點的語言,以使你能進入與看見。說話以幫助人們了解,是一種「方便」,或是教學的方式。如果只有語言,像鸚鵡學話一般,而沒有真正地看見,則完全沒有益處。如果你能善用語言,使自己看見實相,了解只有因緣而無自我,那才是佛陀傳法的本意。沒有見法,就會有苦。如果你真的看見了,就不會再有渴愛,也不會再為世間的事物而歡笑或流淚。

  從小我們就無休止地哭泣與歡笑,顛倒妄想,無有了時。我們總是想得到不屬於我們的東西,總是貪求一些不切實際的事物,一直生活在無法滿足的苦中。如果聞法之後,能夠進而讓心見法與如法,你就能解脫苦。應該了解,一切事物都不是你所能控制與改變的,法爾如是,自然生滅。無論研究或修行,你應該了解佛陀並未教導人們去改變自然,而是希望我們依據事實,如實觀察。如果你希望改變外在事物,那並不如法,也違背自然,那只是人們希望創造與操控的惡習。如果你不能如實觀看事物,就無法修行苦、集、滅、道等四諦。

●諸行無常

  佛陀從來不曾要求聞法者與修行者改變自然,只教導他們覺知與隨順自然。覺知「諸行」(sankha(_)ra(_))無常的實相即是智慧,我們須清楚覺知,一切「行」為皆具有生滅的本質。否定生滅無常,即為邪見,是無明的知見,無法滅苦。持邪見者將一直在生死中輪迴,不得解脫。

  就像昆蟲在水桶邊緣爬行一樣,它們拚命移動,卻哪裡也去不了,只能一直繞圈。愚痴凡夫的想法也是一樣,沒有止境,也無法解決,陷入窠臼之中。我們以為自己已經往前走了很遠,卻不知仍在原地打轉,一直回到同樣的地方。我們沒能跳出內心的輪迴,原因在於我們缺乏洞見,誤將妄念當成智慧,因此無法看清身邊的事物。這不是法,在法中,我們可以透過佛陀的話語,產生洞見。真實的智慧即是明白法爾如是,毋須造作,只須放下。

●如實觀察 

  事物原本自然,毋須增添或刪減,但是我們卻經常看不順眼,認為它們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妄想。這都是凡愚的欲貪在作祟,其愚蠢與無聊的程度,就像有人與樹扭打一樣。因此,佛陀建議我們,要以法為基礎,如實觀察。

  我們所認識的一切事物,皆自有其存在的因緣,如果能如實覺知,則無論它們如何生滅,我們皆可不動於心。無論身體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受到影響,因為我們了解,一切都是因緣和合所成,無法強求。唯有如此,我們的心才得以安住,並保持平和。佛陀要求我們將念頭安住在身、受、心、法上,沒有什麼事物需要造作或解決,只須如實觀察即可。

  身體經歷生、老、病、死,片刻也不得安穩。了解這個事實即是法。法爾如是,無可改變、破壞或解決。當你了解這點,就不再需要語言,也將沒有負擔。如果你能夠如實觀察,對於正在做的事就可以保持正念,無論身在何處,都只是觀因緣生滅,法爾如是。你究竟想找什麼?又為何沮喪與哭泣?你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你想擁有或成為什麼?你憑什麼說長論短?到頭來,你能對自然說什麼?這就是輪迴的事實,就是這麼一回事。當你了解這個深奧的事實,你就會得到平安與解脫,不再有憂傷與衝突。

●「我」與「我所」

  觀察因緣的生滅與變異,即名為學法。你應該於聽聞之後,在生活中加以落實。如果內心仍有渴愛,就不是真的見法;如果仍有嗔恨與煩憂,也是因為尚未通達法義,內心依然被遮蔽,不得自由。只有挺身對抗,才可能解決問題。一切問題都肇因於「我」與「我所」的信念。當你如此相信時,當「我」與「我所」的想法生起時,自私與各種麻煩的問題就會接踵而來。

  一位旅客抵達旅館後,先向櫃檯詢價,並告知停留時間。但是,他住了一陣子之後,卻開始認為這裡就是他的家,而忘了要離開。當旅館經理請他退房時,他拒絕搬出,並說:「這裡就是我的家,我為什麼要搬走?」於是,他們之間起了衝突與爭執。

  當我們開始認為這個身體是屬於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和那位不肯退房的旅客一樣。我們對於暫住的地方有了錯誤的想法,並且發現自己一直處於衝突的情況中。同一對父母所生的子女成天吵架,或同村的村民相處不來,或同一個國家的居民彼此對立,都是因為執著「我」與「我所」的緣故。

●法的實相

  因此佛陀勸我們回過頭來看這個身體,從其中看出法的實相,而不需要進行改變與破壞。我們說:「一個看見『行』(sanka(_)ra,造作與遷流之意),並且放下執著的人,具有快樂。」心與身,皆是無常之「行」,不是我或我的。因此,那些看見「行」的人,皆很平靜。他們了解身心皆非自我,只是變動不居的現象。

  一切存在的事物,都只是「行」。沒有生命或個人,沒有一個會快樂或痛苦的人,一切都只是「行」。痛苦與快樂都是自找的。如果你像這樣看見「行」,你就看見法。沒有一個實體可以被稱為自我、本體或個人,沒有人在喜悅、受苦、生氣或愛戀,也沒有人死。事物只是存在與遷流變化而已,這就是「行」。行者的見法即是如此。如果你也能如此看,即名為功德。一切功德皆源自於見法,這亦是寂滅之所在。

  如果你因為見解不清,而嘗試去調整或改變法,就會引來苦。例如呼吸,它是持續吸進與呼出空氣,不能間斷,身體賴此維生。它是滋養,就像食物一樣,進入身體,產生支持。空氣進進出出,「行」才得以存活。如果只進不出,或只出不進,就有麻煩了。但是,出生以後,我們就不想變老,也不想死;相聚之後,我們就不想分離;擁有之後,我們就不想失去。只是進而不想出,違背自然,因此我們才會感到痛苦。

  一切法都是因緣所生,因緣具足,果便隨之而生。誰創造這些?它只是自然的法則,沒有人創造它。它隨著因緣,自然生滅。這就是法。

  法師們的教導,都只是方便的語言,不是真實的法本身,它是引導人們悟入實相的道路。我們卻自以為擁有法、了解法,甚至以為自己就是法。果真如此,我們就不應該還有貪嗔痴。如果我們真的看見或悟入法,就不應該還有這三毒。因此,我們只不過是苦的奴隸,片刻也不得休息。如果我們真的見法,煩惱就應該從我們的眼前消失無蹤。最深奧的法也只是如此,再簡單不過。

●戒法清凈

  有一套行為準則,人們靠著它彼此自製與體諒。這是一套無諍之法,稱之為「戒法」1(siladhamma),是清凈的行為之道。它是維繫大眾和樂所需的法;不過,若未達解脫,這樣的樂也只是另一個苦的起點。

  有戒法一定比沒有好,不過,這樣的樂,終究還是會走向苦。單靠它無法讓我們超越。創造超越的因緣,是另外一回事,需要靠定與慧。

●涅槃寂滅

  因此當你聞法時,不要只是聽而已,要將它放在心裡,並付諸實行。讓它成為達到涅槃——無死以及寂滅的因緣。

  身為佛教徒,我們需要學習這些,一點一滴地學,並且透過禪定加以落實。雖然心中仍有貪嗔痴,我們仍要保持覺知,知道它們是我們的敵人,同時也知道法。「啊!它們何時才能被斷除呢?」應該透過修行,一步一步加以斷除——而非透過睡覺。修持戒與法的過程,雖然仍有貪著,但是只要清楚知道它們存在即可。如果心裡有苦,盡量不要讓它擴大,應該限制它並保持正念。當你看管牛隻時,它們可能會走進田裡,因此須加以控制。它們可能會偷吃一些稻米,只要不吃太多就無關緊要。它們只能吃一點點,因為有你在看著。如果你整天都在睡覺,它們就可能將作物吃光,因此你可不能大意。

  我們研究與修行的目的,都是為了見法;當心見法時,我們就能熄滅苦。無須質疑修行的目的,因為我們擁有完整的眼睛、耳朵與雙足。睜開眼睛,我們就可以看見,不需要等待,或盲目摸索。我們不是聾子,當我們聽見時,就可以進行思惟。領行覺醒,我們便可以提前出發,無須等待那些還在沉睡者。

  為什麼?因為這是一個充滿不安、迷惑與缺失的險境。佛陀教導我們,知道之後就應該趕快離開,而不是留下來陪那些愚痴者一起等待。如果你的雙腿走得動,就趕緊走,不要等那些執迷不悟的跛腳者。為什麼?因為必須逐步遠離敵境,直到你確定自己已經自由與安全為止。換言之,應該逐步開發善德與知識,直到斷惡為止。你一點一滴所種下的善因,也將成為其他人的解脫之因。快快覺醒吧!

●莫停莫待

  種在同一個水池裡的蓮華,不會同時盛開。可能有一些開了,有一些還在水裡,另外一些則在水面上。你必須量力而為,如果隨便停下來等待,一不小心就可能會被魚與烏龜吃掉。

  火焰即將燒到你的屋子時,你不能視若無睹,或者稍事休息。你必須趕緊抱起財物,向外逃命。貪嗔痴之火的逼迫就像這樣。死亡一直緊跟在後,沒有一天停止。至少,我們應該降低生死輪迴的次數。我們行善與修行時,口裡念著:「願它成為了悟涅槃的因。」我們應該如何創造涅槃的因呢?禪定是最基本的。你不能只是坐在這裡聽講,那無法成為涅槃的因。開始時你聆聽,接著你必須思惟其中的意義。必須捨棄的事物,就捨棄吧「這個傢伙還不了解……」「我不確定他所修行的方式……」不要自以為是,拿別人當退縮的借口。如果老虎就在後面追趕,你還會想等別人嗎?危機就在你的眼前!

●獲得法益

  涅槃不是一個你可以停留或到達的地方,或者換個方式來說,既沒有到達,也沒有停留。那裡沒有前進、後退或停止。當你進入並看見法時,果報自然會現前,毋須索求。見法,並得到你的法益,接著,即使你尚未到達菩提道的終點,也將不會再有疑惑。

  這對有心學法的人來說頗為重要。除了導師的法之外,沒有其它事物可以讓我們和諧相處,並且超越苦的經驗,得到寂滅之樂。

  法比任何你在家裡能找到的東西都要好,家裡的事物通常只會帶來麻煩,難得帶給我們平靜。在家庭與財務的領域中,只有會令我們煩憂與受傷的事物。法比它們有價值多了。

  如果置身於家庭事務中,我們一定要有法,不能沒有它。少了法,它們就會不完整。不要輕忽,真的深入思惟法之後,我們就會知道它的價值。家庭事務始終存在,但是我們見法之後,就不會再執著於它們。雖然生活中仍有忙碌與糾葛,但是我們知道它們的本質,便不會再執以為真。就像與小孩相處,他們常說:「媽看這個。爸!我想要那個。嗨!看看我。」父母親於是對他說:「喔!當然,好」但是卻不會將它放在心上。你回答是為了讓孩子感到快樂與安全,但是你的心並不會受到影響,因為你有完全不同的思惟模式。因此,你可以善盡家庭與世俗的義務,做你應該做的事,卻不會隨波逐流。你的目標是寂滅與離染,而非屈從與糾纏。這就名為圓滿的成就與受用,即使擁有資產,你也能如實覺知,知道如何使用與駕馭它們。

●聞思修

  如果你能如此修行,就能知道法的真實價值。不過,一定要透過聽聞、思惟與修行的過程。

  如果你認為事物是真實的,便會衍生苦與恐懼。你會害怕即將發生的事,到處皆令你怵目驚心。其實,你只是害怕自己。只要一動念,恐懼便接踵而來。它欺騙你,創造幻象來誤導你。對於如此驚惶的人,無論他們進入屋內或森林,都很容易遭到鬼魂的驚嚇,即使只是老鼠爬過,也會被當成鬼魂的聲音而嚇破膽。他們動輒感到害怕,其實這都只是意識設下的陷阱。

●迷失於假像

  或者你有些家庭困擾,經常想哭,你責怪他人:「這個人不關心我,那個人老是找我麻煩。」經常抱著這樣的心態。其實沒有人做什麼,而是你,製造了那樣的假像。你自己創造了那樣的假像,然後迷失於其中,最後再以悲歡收場。當你快樂時,你同樣創造了一個假像。無論悲歡或快樂,都是你自己在導演。「這很棒,這真的很棒!」此時你已經忘記自己,在歡笑聲中迷失了。心揀擇某件事令你感到恐懼;另外一件事則令你憎惡,因此你討厭它;接著,你愛上另一件事物,你為它瘋狂與流淚,沒完沒了。你就這樣反覆不斷,製造假像。

  這一幕又一幕不斷在人們身上重演,其實根本什麼事也沒發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們歡笑或哭泣,事物本身並不值得我們愛戀或憎惡,而是你自己的心在作祟。因此佛陀說要專註於當下的心,在關鍵點上糾正你的心。法是真實的,它是確定的實相,但是,我們卻不真實。我們只會本能地做出反應,或者歡笑與哭泣,或者愛戀與憎惡。事物被說成非善即惡,我們不自覺地在後面拚命追逐。因為我們相信自我本體的存在,並且認為事物是屬於我所有。這就是被無明染污的邪見。

  因此,你不應該把任何事物——健康或生病的身體、興奮或沮喪的心情——看得太真實,這樣做只會害了你自己。佛陀說當快樂來臨時,不要太相信它,它不是讓你歡笑或哭泣的對象,它不是真實的。因緣聚合,所以它發生了。根本沒有什麼事,只是我們的執著,讓它變成那個樣子。由於沒有見到法,所以我們才會一直將不真實的事物看成真實。

  不過,當我們說事物不真實時,有人或許會抗議,那是否什麼也不用做了。其實,它不是被動與消極的觀念,只是不走極端,以及不過度相信事物真實而已;反之,它是以中庸之道看待事情。當事物還沒有轉壞,或者當身體還沒有生病時,好好照顧它們,如此才能做最有效的利用。當事物轉壞時,你只是平靜地放下它——不會無端陷入哀傷的情境中。我們總是習慣將身心看成自我,稱它們為「我」或「我的」。但是當我們陷入這樣的執著時,我們已經遠離法,唯一的結果就是再繼續受苦。

  你們應該了解,一切修行都是為了讓心見法與證法。見法之後,即使你還有嗔恨的壞習慣,縱令它發作起來,能量也會減小。同樣的情況也適用在貪慾上,這都是由於正確修心的結果,它會讓你變得更敏銳。法爾如是,你不需要去改變或調整它。不要嘗試去解決已經完成的事,而是應該去解決還不圓滿的事。你應該嘗試刨平一個凹凸不平的木塊,而不是只會坐在那裡哭泣。如果這個木塊已經很光滑,你就根本不需要再去刨它。與其調整法來適應你,不如調整你自己去適應法。

●法即實相

法即實相。心觸及實相時,感覺無大無小,無苦無樂,唯有寂滅。即使仍有思想,心也能保持平靜。倘若接觸外境,則感覺恰到好處,無一物可以增減。見法時,心的特徵即是如此,與法相印。

  就像房間里只有一張椅子,你就坐在那裡,當其他人來時,已經無處可坐。心就像這樣。煩惱可能進來,但是因為心裡已經有法,它們找不到地方坐下,因此只能黯然離開。如果你有正念正知,當貪嗔痴的惡習因為感官接觸或心靈活動而生起時,它們將無法在心裡安坐。那裡只有一個座位,已經被正念佔住了,因此惡習便無法坐下,它們將會離開房間。它們不能令你離開法。正道與煩惱在內心激戰,如果沒有人在那裡坐鎮,煩惱就會搶先坐下,成為主人。這表示你沒有清明的心,不了解法,因此才會讓煩惱有機可乘,苦難也將永無停止的一天。

●掌握正道

  正道與煩惱就像這樣彼此抗衡,如果充分掌握正道,當心中浮現事物時,我們便能見法。這多麼讓人振奮啊!然而陷入煩惱的人,在這一點上往往容易退縮。此處只有心與境,如果心不受境的愚弄,還會有什麼問題呢?境是境,心是心。聞法之後,接著便是讓內心通達。當法進入心後,就不會再有問題——正道即是以如此的禪修方式斬斷煩惱。

  如果沒有人當家作主,不請自來的客人就會大搖大擺地進駐,他們會坐下來,大吃大喝,搞得一團糟。這是你希望的結果嗎?因為你不了解法,不知道對與錯、善與惡,並且不認識心境接觸與反應的方式,才會讓他們喧賓奪主,作威作福。情況不錯時,你感覺歡喜;但是當情況不好時,你就沮喪與哭泣,這就和屋內無主的情況一樣,只能隨著外境團團轉。這就是不了解法的緣故。因此你必須如法修行,讓法進入心裡。所以我們才要在朔、望與其它節日聞法。

  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要專註於此。當感官對象生起時,要謹記它們是它們,心是心,將二者分開,否則你將無法認出它們。追隨你自以為是的觀點,會將你帶向痛苦。它們都是不圓滿的,無法令你滿足,才會造成痛苦。心已經被境所污染,無法明辨事實,因此請為你自己準備好正念與正知。

  我們說舉手投足之間,你都應該在心裡保持覺知,即念佛(Buddho)。佛即「覺知者」,念念相續,念念分明。當境生起時,你清楚覺知它的存在,如此不但可以解決問題,還可以彰顯實相,這就是念佛的功德。讓「覺知者」持續生起,是修念佛的目的。如此,即可名為聞法而解果,知法而起修。你應該先見法與修法,最後內心才能與法合一,如此方可名為悟道與見道。這就是佛陀證果的教學之道。

  【注釋】

  ①戒法:為佛陀所施設戒律之法,有五戒,八戒,十戒,具足戒等。

  

第二章 思法

●現在法

  我們修行佛法,是因為我們看出高貴寶藏的價值,那是內在的財富。我們以前貪愛物質的財富,但是如今我們希望把它換成內在財富。這種財富沒有四大元素的災禍,如火災或水患,也不用擔心盜賊,那是他們找不到的東西。沒有任何外在威脅可以動搖心的喜悅。這就是佛陀所說的功德。供養與布施是這種喜悅的來源之一,因為我們可以藉此克服貪心與慳吝。

  無論修行何種法,包括布施、持戒、禪定或慈悲,佛陀說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即追求寂滅。因此「現在法」(paccupanna dhamma),亦即當下之實相,就顯得格外重要。我們修習各種被稱為法的行為,例如供養寺院以贊助佛教,不過,我們應該了解它的實質意義為何。只是追求福報並無益於「佛陀教法」(Buddhasa()sana,或譯「佛教」)的提升,我們需要分辨福報與善巧方便的不同。福報本身缺乏智慧,而沒有智慧就無法解脫痛苦。沒有善巧方便的福報,就像背負重物卻不知如何放下一樣,它最後只會將我們壓垮。善巧方便知道何時應該放下,二者共同撐起「佛陀教法」。我們藉由聞法以增進善巧與喜悅,然後再藉著正思惟來造福自己與他人。我們應該學習放下,因為執著只會帶來苦。苦(dukkha),「生命無所不在的缺撼」,是可以避免的,但是你知道它的因嗎?苦就存在於當下,我們毋須回顧過去。萬法皆有其因,它們不會無端冒出。只有無知才會造成痛苦。一顆大石頭重嗎?如果我們從上面走過去就不重,但是如果我們想要將它舉起來,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苦惱瞬間生起,非內心本有

  因此如果我們對生、老、貧、富等現象無知的話,則它們皆是苦。佛陀說我們應該了解苦、集、滅、道等四諦。如果了解的話,就沒有什麼可以讓我們痛苦的了。

  有些人說苦是內心根深蒂固的一部分,因此將永遠存在。我今天才和一些人談到這一點,我試著解釋苦非內心本有,而是於當下生起的。當你感到厭惡時,當下就體驗到苦。舉檸檬為例,如果你不去碰它,它會酸嗎?怎麼樣才會有酸味呢?當檸檬接觸到舌頭時,才會感覺酸。如果你沒有經驗過它,它就等於不存在。唯有當舌頭接觸到它的當下,它才生起,接著才有厭惡與苦惱。這些苦惱不是內心本有,而是瞬間生起的。

  當心達到寂滅時,便是解脫道的終點,這是佛陀希望每一個人都能覺悟的目標。但是在抵達終點之前,我們必須先知道如何修行,以便達到平和的心境。我們的心所以無法平靜下來,是因為它們不了解真實法。心仍然未經調伏與不可信賴,缺乏如實覺知事物的智慧,所以無法看見真理或「實相法」(sabha()va-dhamma,或譯「自性法」)。「Sabha()va」意指「像那樣存在」,或「依照本來的樣子存在」。無論佛陀是否出世,萬法依然存在,它們不會變成另外的樣子。

●一步一步把我們帶往涅槃

  一般都是從正見學起,接著是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與正定。雖說有八支,然而,它們都是構成一條道路的實際要素。當見解正確,就會有正確的思惟,接著語言與其它各支也都能步上正道。心如果建立在正確的基礎上,則所行進的道路必然不會偏差,將一步一步把我們帶往涅槃。

  佛陀告訴我們要放下。當愉悅的經驗出現時,他說只要覺知愉悅即可;當痛苦出現時,也只要覺知痛苦。沒有一個人在經驗愉悅與痛苦。這些事都是前因所衍生的後果,如果我們修行正確,將找不到任何擁有者。佛陀說只有樂或苦——沒有自我、個人或本體。這是正見,沒有擁有苦樂等情況的自我或主人。

●感覺只是感覺,哪裡有個我?  

  我們經常說我的腳、我的手、我的朋友,一直都有一個我在。但是根據佛法而言,那是沒有認清自我。了解這些都不是自我,才是認清自我。你只是看見而不去碰它,就像你看見一條毒蛇,只要不去捉它,就不會被咬。那仍然是一條蛇,但是它的毒液卻與你無關。因此佛陀說要認清自我,這種說法不只難以聽聞,並且難以理解。世俗的規範或教導,在佛陀清明的心看來,都是顛倒的;而覺者的教導,在世俗人的心看來,也是難以接受的。

  當世人覺得他們是善惡經驗的主人,而經歷著苦與樂時,他們其實都正受到無常的眷顧。因為一切事物皆不斷在變化,執著它們只會造成更多的苦。事物來來去去,不斷變化,你只能在喜與悲的兩端之間,疲於奔命。不安源自於邪見,它讓你起非分之想。你終究難逃苦樂的輪迴,它們也將持續壓迫你。

  感覺就只是感覺,樂就只是樂,苦就只是苦,沒有苦樂的主人,這就是正見,佛陀希望我們如此思惟。如此思惟一段時間之後,心即可慢慢嘗到法味,看清正在發生的事。我們所經驗到的樂是怎麼一回事?而苦又是什麼?它們是穩定與恆常的事物嗎?它們有多麼確定?好好檢視這些我們先前經驗過的事物。我們享受過的快樂——它結束了嗎?我們曾經不快樂嗎?它一直存在嗎?當我們慢慢了解現象的本質,不再那麼執著時,心便得以平靜下來,因為我們不再渴望擁有。但是我們仍然可以享受生活,並且利用我們所持有的物品——廚具與傢具等,雖然它們並非真正屬於我們所有。我們使用它們,但是清楚覺知它們並非屬於我們所有。我們可以輕鬆自在地使用它們,而毋須受制於它們。我們在深廣與超越的知識基礎上使用它們,如果我們不能站在這些事物之上,就會被它們壓在下面,以渴愛的心背負起它們,聲稱:「這是我的。」自甘受役於它們。這樣的邪見只會把我們引向痛苦,因為事物永遠不可能如我們所願。

●無常的本質

  為什麼事物會毀壞?因為它們存在。了解它們終將毀壞,當它們真的毀壞時,你便不致於太過悲傷。如果杯子不是我的,彼此之間沒有關係,則它是否毀壞就與我無關。你的房子里有許多器皿,因此你最好如此思惟,不過,你還是必須教導你的孩子們要好好照顧它們。如果你只是說:「它不是我們的。」最後你可能連吃飯的盤子都沒有。了解是一回事,說話則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教小孩子成人的觀念,可能沒有人要洗盤子了。

  活在這個世上,有許多必須做的事,但是我們應隨時放下,保持內心平靜,沒有苦惱。如此我們才能輕鬆地做事,這便是正命。即使面臨艱難的工作,也不會有問題。

●遠離生滅法

  佛陀希望我們遠離生滅法,但是我們卻渴望出生。我們希望獲得什麼?我們還不了解其中的利害,沒有看到佛陀所見到的實相。他指出幾種我見,包括「我比他人好」、「我和他人一樣」,以及「我不如他人」。無論何種見解,都有一個我,都是不正確的。如果沒有這些我見,就沒有障礙。

  人們想要快樂與財富等事物,他們只想享福,想獲得眼前的利益,而不願意好好追求精神上的進步。算術中有加、減、乘、除,而他們只想要加法與乘法,這是多麼自私與荒謬的想法。人們在修習解脫道時,可能仍然會生病或有其它問題,於是他們就懷疑:「為什麼這件事會發生?修行的功德在那裡?」但是這根本無關功德。積累功德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一隻貓變成一隻狗。你無法改變「行」(sankha()ra)的本質,它原本就是不可靠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毋須太過擔憂與沮喪。

  我們所稱的善巧或增上,超越世智辯聰的層次,它需要福慧雙運才可得。福就像生肉,一段時間之後就會腐壞,智慧則像鹽巴,能夠加以保存,或者你也可以將它放在冰箱里!有此一說,智慧像閃電,渴愛(tanha())則像河流。因此,佛陀建議,無論行動、飲食或觀看,都不要讓渴愛喧賓奪主。活在世間而不為世間所污染,清楚覺知這個世間,不要讓心被渴愛所淹沒。換言之,要放下。

●跳脫生死輪迴

  佛陀的教導,是為了幫助眾生跳脫生死輪迴,但是心智低劣的我們卻無法認同。當我們聽到佛法說沒有任何東西屬於我們時,我們便開始害怕失去,它只會讓我們更不舒服。

  事實上,我們可以承認它們,認為世間的事物是屬於我們所有,但是那只是世俗的真理,而非解脫的層次。我們需要學習生活中各種約定俗成的事物,例如,我們的名字。我們出生時,並沒有帶名字來,直到出世之後,才被命名,沒有任何舊名字被替換——它原本是一片空白。在空白處,你可以放進任何東西。人們出生時便是一片空白,然後被冠上一個名字,為其存在定位。因此,我們可以稱某人為張三、李四或任何一個名字,這是世俗大眾所共許的。他們並非真實的張三或李四,而是一個假名罷了,沒有實質的意義。事實上,根本沒有一個實體存在,有的只是一堆因緣的聚合。但是,如果我們希望張三前來,我們必須呼喚:「張三!」如果我們想要叫李四,我們就必須使用這個眾所共許的名稱。它們有益於彼此的溝通與運作,僅此而已。

●無我之思

  出生之後,事物便消逝,消逝之後,事物又再出生,一切因緣法皆如此生滅不已。看清楚事實後,我們就會了解,佛陀所教導的確實是真理。當我們明白這個實相後,就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我們痛苦,或剝削我們。明白「沒有自我」與「沒有任何事物屬於自我所有」,將能令我們比以往更自在,我們將更能輕鬆自如地處事與生活。

  有些人這樣想後,就失去了做事情的慾望,因為他們無法獲得屬於他們的東西,所以提不起勁。事實上,只有那些擁有欲太強的人才會受到打擊。我們最好只為了做事而做事,時時刻刻謹記「沒有自我」與「沒有任何事物屬於自我所有」,好好調伏自己的心,使其能放下。無論工作或行動,都經常提醒自己放下與不執著,以符合實相。

  這就是正見與正思惟。我們了解世俗的真理就只是世俗的真理,並且明白事物如何生出,以及往後命名的種種。佛陀說一切名稱都是空虛不實的,他在教導目迦邏伽(Moghara()ja,意譯為痴王)婆羅門時,說:「目迦邏伽!你應該觀世間空虛不實。」這些話足以令一個凡夫喪失信心。「觀世間空虛不實,死神就無法追蹤你,他將看不到你。」佛陀如此教導他的弟子。

●存在於空性

  說這個世間空虛不實,可能會讓你誤以為世上沒有東西。當我們看缽或痰盂時,這些東西確實存在,不能說它們不存在,但是它們是存在於空性之中。它們存在,但自性是空的。我們依慣例稱某樣東西為痰盂,那只是創造出來的名稱,或者我們也可以稱它為罐子。事實上,就名稱的角度來看,它們是空的。但是我們卻會習慣性地加以執著,而誤認為真實。

  有兩個人,一個比較聰明,另一個比較笨。後者到市場買東西,他不確定那是什麼——糊裡糊塗買了一個夜壺回家。他將它當作飯鍋,並且覺得很好用,他不知道別人都怎麼使用。

聰明人前來看見這個情況,感到驚訝與不解:「這個人在做什麼?真噁心,竟然拿夜壺來做飯鍋。」

一個被稱作笨人,另一個是所謂的聰明人,為什麼後者會感到憎惡呢?那個壺是新的,從來沒有被當作夜壺使用過,所以很乾凈,為什麼會對它感到噁心呢?這是因為觀念上的執著,這樣的執著會引來厭惡與嗔恨。「嗨!看看這個白痴,竟然拿夜壺來盛飯。」這兩個人,究竟誰才愚蠢呢?

  其實,夜壺本身什麼也不是,它不過是個普通的容器,是我們將它命名為夜壺,之後如果有人拿它來盛飯、湯或咖喱,別人就會覺得噁心。這些負面的情緒代表什麼意義呢?這只是因為執著於名稱,習慣上大家都說:「這是一個夜壺。」它並非絕對與不可變更的夜壺實體,它的用法完全取決於我們的想法與意願。如果它很乾凈,便可以有許多不同的用途。

●性空唯名

  如果我們能如此認清事實:所有事物都是性空唯名的存在,我們並非它們的主人——我們就可以自在地使用餐盤、夜壺與一般鍋子,沒有任何掛礙。這些事物自己沒有名字,我們可以賦予各種名稱,只要運作方便即可。

  因此才說語言是一回事,心則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其他人稱某物為痰盂,我們也可以隨著他們這樣說:如果他們稱某物為夜壺,我們也可以照著做。換言之,我們可以調整自己,以順應這個世間,隨順世間生活。佛陀與他的弟子們生活在一個大社會中,他們與各式各樣的人一起生活,或善或惡,或智或愚,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們都能適應得很好,因為他們了解世俗諦與勝義諦的道理。當你這樣了解時,心便很舒坦,很平靜,不再執著,這是正見的自然結果。你知道何者為世俗的慣例,何者為解脫,心不再受到擾動。放下負擔,輕鬆自在。

●法即現存的因緣

  佛陀希望我們修法,但是什麼是「修法」呢?法是一切事物,是眼睛所見到的色,耳朵所聽到的聲,這些都是法,因為法即現存的因緣。一旦有生,必定有滅,我們不需要對它們期望過高,它們原本就是如此。我們應該內觀這個實相,在身心之中看出它來,而不需向外尋找。身與心的成份皆不穩定,亦無法持久,它們缺乏固定不變的實體,佛陀建議我們不要把它們視為真實,你怎麼能將缺乏實質的事物視為真實呢?一直處於生滅變易狀態的事物,怎麼可能是真實的呢?唯一真實的是,它們的無實體性。

  佛陀希望我們看清這個實相,即事物皆是無常、苦與無我的。缺乏如此的洞見並執著於事物,唯一的結果就是受苦。唯有正觀並放下,才有可能帶來解脫。

  為什麼真實修行的人值得尊敬?因為他們皆已見佛。當他們坐在那裡時,佛陀就好像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無論行走、站立或倒卧都一樣,片刻不離。他們在心裡親自見證,因此由衷恭敬佛、法、僧,佛陀的教法亦因此而得以維持興隆。它不可能遺失,因為它存在於心中。無論身處何處,他們都可以聽到佛陀的教法。

  當我第一次接觸這個觀念時,非常不解。我前往聆聽阿姜·曼1(Ajahn Mun)開示,他說:「你獨自修行,聆聽佛法。當你坐在樹下時,聆聽佛陀開示;當你走路時,聆聽佛法;連你睡覺時,也要聆聽佛法。」我當時怎麼想也想不通,因為它無法藉由思惟測度而被理解,只能由清凈心加以印證。我無法正確思惟這些話,因為其中談到的是真實見法的經驗。不過它並非遙不可及,因為法是無所不在的。

  我們認為佛陀很久以前就入涅槃了,不過事實上,見到法的人就見到了佛。這並不容易了解。當你見佛時,你見到了法;當你見到佛與法時,你就見到了僧。它們都存在於心中。不過,洞見不只是玩弄文字而已,否則,經常可以聽到類似的言論:「佛陀就在我的心中。」然而他們的行為卻荒腔走板,完全不照佛陀的指示去做。

  覺知法的是心,覺知的人則是佛。佛陀教導法,他已經覺悟法,不過法並不會隨著他的涅槃而消失。假設你是一位老師,你不會生下來就是老師,你是透過學習而增長見聞,並從教學之中累積經驗。如此辛勤工作一段時間之後,有一天你會退休並去世。雖然你死了,但是,老師不會死,因為讓你成為老師的美德並未消失。同理,讓一個人成佛的實相,或究竟法.並不會消失。因此我們可以說有兩個佛陀,肉體的與心靈的。佛陀說:「阿難!善加修行,充實自己,你一定能在佛陀的教法中證果。凡是見到法的人即見到我,見到我的人即見到法。」

●法就是佛,佛就是法

  我們聽到這樣的話,卻無法真正理解,對於「法就是佛,佛就是法」的觀念,感到困惑。不過,事實就是如此。開始時,沒有佛,當他覺悟法,即被稱為佛。成佛之前,他是悉達多·喬達摩王子。我們也是一樣,被稱為喬或愛莉絲或某某王子。但是,若能覺悟法,我們也是佛,與他無異。由此可知,佛陀依然活著。

  佛在哪裡?我們的一切行為皆存在著實相。我們認為做壞事沒關係,反正沒有人看見。小心!佛在看。佛陀仍然持續在協助我們行走正道,只是我們沒有看見,不知道而已。行者們對於善惡沒有疑惑,他們正在見證自己的行為;可是我們卻以為自己做壞事,沒有人會看見。那是不可能的,我們都在看。無論我們在哪裡,或者做什麼,都無所遁形,那稱為業(kamma)。行為的實相一直都存在,佛陀就是根據這個原則在教導。如果世間上每一個人都能修行並覺悟實相,他們就能轉變成佛,成為傳法者。

  所以說佛陀依然存在,你應該為此而感到高興。但是有些人卻感到挫折,他們說:「老兄,如果佛陀還在,我早就成功了,我現在已經開悟了。」不過,他確實在此,在修行的正道或善惡的準則上。

●人身難得

  佛陀稱人為「特殊的有情」,是能夠覺悟法的眾生。舉例來說,我們具有動物所缺乏的思考能力,經由夠格的教師訓練後,我們就可以修行並了悟實相。比起其它眾生,我們可以說是得天獨厚。

  經典上說「人身難得」,這有點難以理解。我們心想:「怎麼會?經常都有人出生,甚至一次就生兩個。」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們不知道真正的人是什麼。我們環顧四周,看見許多人,無德之人是其中一個類型。這些粗鄙之人,只是另一種動物而已,徒具人的名稱。

  初來到這個世間時,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如何修行,也不知道人類存在的真實價值。長大後,我們跟隨父母師長學習,逐漸發展美德,並成為完整的人。這時我們才可以說人已經出生。

  人類的潛能優於動物,我有時會舉一隻睡在稻穀堆上的狗為例。當這隻狗飢餓時,它必須出去尋找食物,無論那個稻穀堆有多大,它完全無法受用。因為狗無法將稻穀去殼,然後烹煮。它可能四處遊走,卻一無所獲,不得已只好重回稻穀堆上。它躺在那裡,飢腸轆轆,最後可能就餓死在稻穀堆上。

  所以說人類具有較佳的潛能,它可能被使用在善或惡的用途上。一個惡人,一種我們稱為畜生的人,可能會摧毀一個國家,但是我們從來沒聽說過一隻狗會摧毀一個國家。從另一方面來說,一個對法有興趣並且認真修行的人,將可能完成令眾生難以思議的事。

●五戒之助

  其實,修行善法並不容易。它雖正確,不過做起來卻有困難。一個簡單的例子是五戒。我們在一切時中都應該遵守五戒,它們是查驗一個人是否夠格為人的標準。這五戒包括:一、禁止殺害任何生命,並且應該對他們慈悲;二 、不偷盜,尊重他人的權利;三、了解正當的性關係,並且知所節制;四、說實話;五、杜絕麻醉品。如果每一個人都能遵守,這個世界將可以減少許多麻煩。即使尚未覺悟,也可以減少衝突,進入真正人的世界。戒律雖然不多,不過持守者,將可獲得許多福報。我們可以坦然面對未來,因為我們未曾對他人造成傷害,死亡來臨時,我們不會懊悔。因此,學習五戒是為了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以「修福」的方式學佛也很好,雖然這僅是一棵樹的表皮與枝葉而已,不過依然很好。樹都需要樹皮,不是嗎?當你供養或參與法會時,是以出於相信因果的善念去做,而非貪染之心。當你回家後,別人問你:「你到寺廟去,有得到什麼功德嗎?」你可以對他們詳加解釋功德所在,這是一種「善巧方便」(upa()ya),教導也是一種方便。應該知道,這是世俗諦。真實的法是眼睛看不到,耳朵聽不到的。

  當一個老師在教導學生時,她舉A先生有這些錢為例。事實上,沒有A先生這個人,她用粉筆在黑板上創造了這個人,它是A先生嗎?是的,是一個假設,一個名稱,但是他無法四處奔跑或行動。為了學習,我們可以談論這個A先生,但是他無法起身移動。這就是「善巧方便」。沒有A先生,我們只是為了某種目的,用字母A來代表這個人。

●有正念正知即可修行

  只要具有正念正知,我們就可以修行。有些人會想,我沒有時間修禪,我必須做生意。嘿!當你做生意時,要呼吸嗎?只要有時間呼吸,你就有時間修行。禪定無他,警醒與覺察而已。所謂做生意也可修禪定,不知者會以為是在市場里閉目靜坐。覺察意指覺知當下正在做的事,你今天說話、行動或思考時有出錯嗎?如果你有正念,就應該知道。

  所以不要以為修行一定得剃度出家,住在寺里。無論從事商務、家務、寫作或任何事,都可以修行,它就和呼吸一樣——不需要刻意撥出時間來做。即使睡覺也要呼吸,為什麼?呼吸是生存所必須。事實上,呼吸是極細緻的滋養,我們不能兩分鐘沒有它。我們可以兩個小時或兩周沒有精緻的佳肴,但是我們可以多久沒有呼吸呢?因此佛陀要我們觀察呼吸,進與出,配合反覆念佛。身體各部位都需要它,它是最重要的食物。當你靜觀時,你就了解它對於你是多麼可貴,更甚於錢財、黃金與鑽石。如果它只出不進,你的生命就完了;如果它只進不出,你也一樣會死。

  由觀察呼吸,進而觀生命無常,是念死的禪修。只要明白這個事實——如果呼吸只進不出,或只出不進,你的生命就完了——如此就足以改變你的心。這個明白會讓你開始覺醒,你的外表會改變,你的行為也會隨之變化。你會害怕造惡,並對壞事生起羞恥心,你將不再隨著貪愛或嗔恨而衝動行事。正念會自然增強,智慧也會及時生起,教導你許多事物。

  將注意力放在呼吸上,保持正念,智慧就會生起。它很簡單,因為我們每個人都要呼吸。當你躺下時,可以集中注意力直到睡著。這真的很簡單,它會讓心平靜下來,無論你是出家人或在家人。

禪定是幫助我們超越痛苦的良方,藉由它我們可以明辨是非;但是如果我們沒有修行,就無法看清楚。無論做什麼,都要明明白白。這便是佛陀對弟子們生活的要求。

獵人的陷阱

  身體有可能不會疼痛、發燒與生病嗎?我們眾生都被惡魔(Ma()ra)的陷阱困住了。當我們被陷阱困住之後,惡魔就可以對我們為所欲為,他可以折磨我們的眼睛、耳朵、四肢,或身體的任何一處。

  這就和人們為動物設下陷阱一樣,挖掘一個窟窿,或用餌鉤,引誘它們進來。當鳥兒來食餌,被逮住時,它能怎麼做?它的脖子已經被掐住了,還能去哪裡?它想飛卻飛不開,即使拚命掙扎也沒用。然後擁有這個陷阱的獵人抵達,看見被困在陷阱里的鳥兒,就和他所計劃的一樣。

  他抓起鳥兒,如果它想反抗,或想攻擊他,他可以輕易就扭斷它的頸子;如果它想飛,他就會折斷它的翅膀:如果它想逃跑,他會折斷它的雙腳。陷阱的主人如今主宰一切,這隻鳥兒無論如何都逃不開他的掌握。

  我們也一樣被困在陷阱里。佛陀看見了,並且明白真相。他原本是一位王子,享有一切榮華富貴,當他看見世間的苦後,他捨棄了一切。他清楚看出世間的本質,了解其危險性,因此義無反顧地放下與離開。人一出生之後,便陷於其中,他看見自己像鳥兒一樣被困在陷阱里。索套環繞著他的頸項,他看出其中的危險,因此放棄一切,孑然一身地離開。覺悟之後,他指出此點,讓我們思惟,在不確定的領域中,何者有害,何者有益。他不願自己淪落,也不願被陷阱困住,他選擇出離,讓自己全身而退。在見法與覺悟之後,他教導我們覺知這些事物。

●觀察這出人生戲碼

  雖然他解釋了世間的謬誤與危險,但是人們仍然被無明障蔽,無法看見。心是如此厚重與頑固,並且還不斷在累積痛苦與慾望。在這出人生的戲碼中,只要我們仔細觀察,不難看出世間的業與苦。如經中所說:「生即是苦。」生在這個世間,你苦嗎?出生之後,我們具有雙手、雙腳、眼睛與耳朵,它們都昭示了苦的存在。我們必須設法活下去,為了一家的前途而打拚。在接觸外界的過程中,我們頻頻陷入困境。除了自己的頭痛與憂慮之外,我們還要擔心孩子的未來,以及財產的問題……

  出生之後,我們隨時可能遭受變故。耳朵可能變聾,眼睛可能變瞎,四肢或身體的任何部位都可能受傷。我們無法悠遊自在,因為我們都被困在陷阱中,那是獵人設下的陷阱。那位獵人如今握有主宰權,我們成了他的獵物。他可以照顧我們,也可以打爛我們的嘴,或折斷我們的翅膀。這個陷阱的主人,就是身魔(khanda-ma()ra),或譯「蘊魔」與煩惱魔(kilesa-ma()ra)

  在這裡,許多人不想了解法,只想逃避。他們不往正道著手,只想撿便宜,結果當然只有——苦。它肇因於渴愛,渴望擁有,而不願活在當下。

  因此佛陀教導我們,觀察自身,以達到離染與覺醒的目標。了解一切都是因緣法,沒有獨立存在的個人或自我。就像我們種田時,裝設稻草人,以防稻穀成熟時,小鳥會來偷吃作物。我們收集稻草與稻稈,紮成人形,並為他穿上褲子與襯衫,小鳥看了就會害怕,不敢來偷吃。稻草人成為我們的幫手,從此之後,稻子有機會成熟,我們也可以收割了。但是其實它不過是稻草與稻稈紮成的假人,一旦我們收成之後,就可以將它棄置在田裡,那裡正是它的來處。

  我們就像稻草人一樣,當意識離開身體之後,就什麼也不是——與稻草紮成的假人沒有兩樣。稻草人哪裡也去不了,最後只會被棄置在田裡。

  但是現在我們可以活動,可以到處行走,對於事業與旅遊,充滿憧憬。我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可以恣意唱歌、跳舞與玩樂。用一句俗話說,我們現在只是在等死。收成的時間一到,稻作收割完後,稻米被打包運走,而稻草人則被丟棄在田裡。

●走到終點,就得放下

  當收成的日子來臨時,我們就得離開。只有不知道事物始末者,才會隨事浮沈,被耍得團團轉。當他生病時,希望自己沒病;當他變老時,希望自己沒老;當他快死時,又希望自己不會死。但是法爾如是,它們原本就是生滅不已,無法改變。

  由於不了解自然的法則,因此才會希望事物穩定而持久。這是我,那是她——每件事都從「我」與「我所有」的角度去看待,而沒有考慮到法。重點是,走到終點時,每個人都得放下。無論名、聞、利、養,或一切苦樂經驗,都無法從世間帶走,它們都是虛妄的世間成就。

  我們人與受困在籠中的鳥或水族箱里的魚一樣,命運操縱在主人的手裡,隨時會被取走。主人隨時可以殺死被囚禁的奴隸。這就是輪迴之苦,求出無門,除非他能了解法,如實認識這個世間。

  看看法,不要看太遠,如果看太遠,你將看不見。如果你對法有疑惑,就看看自己,看看這個身體和這個心,它們可靠嗎?你憑什麼把它們當作自己?它們的本質為何?它們穩定嗎?能持續多久?身與心都是因緣所聚合,並無不變的實體。

●自然的法則

  我們的頭髮會變白,牙齒會動搖與脫落,耳朵會失聰,視力會失明,皮膚則會幹皺,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我們沒有能力主宰它們。它們有自己的發展因緣,不聽從任何人的指示。

  就像一條向南流的河流2,如果我們希望改變它的流向,可能嗎?當然只會自討沒趣。泰國的河水原本流向南方,而我們希望它轉向北方,有人辦到過嗎?是河水錯,還是我們錯了?這只是自找麻煩而已。自然就是如此,事物皆遵循各自的軌道前進,無論我們怎麼強迫它,它還是會照著既定的路線前進。我們無法改變它,即使想動手腳,也是無能為力,不是嗎?

  因此,佛陀希望我們聞法後,深入思惟,如實觀察河流的實相。如果它向南流,就讓它繼續流,不要作無謂的抗爭。一個智者站在河邊,看著它向南流,會欣然接受,因為法爾如是,彼此之間沒有矛盾與衝突。逝水如斯,奔流向南,這是自然之法。人生也是一樣,人生中一定有老、病與死。從出生開始,中間變老,末了則消逝。能夠如此思惟並看見實相者,將可維持平靜與自在。

●「行」的智慧

  佛陀教導我們「行」(sankha()ra)的智慧。水即是「行」,川流不息;這個我們以為屬於我們所有的身體,其中的四大元素,也是不停變換。生命從子宮出生之後,就一直向前流——從小孩,到成年,再到老年——川流不息。逝者如斯,法爾如是。

  我們應該了解,這個身體不是一個實體、個人或自我,它只是因緣的聚合。無論為它哭泣或歡笑,或是有人想阻撓它,它還是這樣。它不會想討好任何人,佛陀希望我們看清這點。它是無常與不穩定的,由於不了解它的本質,才會造成苦。這個身體只是地、水、火、風的組合,不是一個實體、個人或自我。它最後會消逝,這就是自然的法則。

  如果我們想要修法,並過如法的生活,就應該看看自然。你們有注意過樹嗎?有大、小、高、矮等不同的樹。當乾季來臨時,它們的葉子就會掉落;當雨季來臨時,樹葉又會再長出來;當倒下的時刻來臨時,它們就會倒下;當生長的時刻來臨時,它們又會再度生長;當解散的時刻來臨時,它們就會解散。我們也是一樣。那是「行」的本質。我們出生、變老與倒下,接著再次出生,就像樹與葉子一樣——沒有差別。

  森林裡有美麗的樹與醜陋的樹;有些彎曲多節,有些筆直高大;有些樹有木髓,有些則無。人也一樣,有好人與壞人,還有諂曲的人與端正的人,這也是自然。

  就樹木的情況而言,它們存在的因緣為何呢?是土壤與水分滋養它們,讓它們成長與開花;就人類而言,則是業。業即行為,它讓我們強壯或衰弱,並影響我們的智慧高低。樹隨季節——熱、寒、濕等——而生出,人類則隨業——他們的行為——而出生。

  做好事,事情就會變好;做壞事,則只會帶來痛苦。美好的行為讓生命更美好,醜陋的行為則只會讓生命更醜陋。這個存在的實相就稱為業。舉例來說,今天你為什麼會來這裡?你來尋找某種特別的業——你希望找到平靜、喜悅與自在。持戒、修禪與聞法,是根本的因,是創造善業的根源。

●聞法後的覺悟

  聞法之後,還需要覺悟。有大覺悟,就會有大成果;如果只有小覺悟,就只有小成果。很少的正見,就會有很多的痛苦;如果具足正見,痛苦就會止息,內心將能獲得平靜。

  你們今日來此,是為了尋找心靈的滋養。應該藉由內觀來訓練心,這就名為修法。經由身念處,我們可以看得很清楚,不需要向外尋找。

  當我們真的清楚看見時,就能保持客觀與離欲,會厭棄世間。雖然過程中會有一點恐懼,不過慈悲的心念會將它撫平。因此佛陀要我們洞見生、老、病、死的實相,如實觀察,這就是法。

●如實觀察就是修法

  如果我們能如實觀察,就可以名為修法。我們將了解一切人類並無不同,無論是來自哪個村莊、省份或國家。如果我們真的生起洞見,就看不到差別。每個人都一樣,開始出生,中間變化,最後則消逝。因此佛陀希望我們思惟戒與法,了解「他們和我們一樣,我們也和他們一樣」。如此,就會有了解與體諒,因為我們都一樣是生、老、病、死的親戚,我們都是一家人。如果我們了解這一點,內心就會生起人飢己飢的感受。當我們深入思惟這個身體時,就知道大家都一樣:別人的小孩就和我們的小孩一樣,別人的父母也和我們的父母一樣;我們自己的存在和別人一樣,別人也和我們一樣。如果能夠如此洞察,就能終結傷害、嫉妒、衝突與侵略。

  這樣的洞察即是正見,具足正見,即解脫道。有正見,就有正思惟、正業、正命、正語、正精進與正定。經由正見,進入解脫道後,便會有正確的連鎖反應。能夠這樣做,無論在哪裡,都是在修法。

  佛陀教導我們觀察自己,而非遙想天堂、大地、山頂、雲朵或天空。法就在我們的身邊,如果我們能了解自己,執著與渴愛就會減少,這都是洞見的力量。沒有洞見,煩惱不會減少,我們也無法平靜。

  修行人應該知道行為的後果,不能盲目地修行。他應該清楚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是做對或做錯,以及後果會如何。如果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他的修行不可能有成果。他可能只是人云亦云,盲目跟隨團體運作,人家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完全沒有任何洞見。佛陀希望我們明辨是非,清楚覺知當下發生的事。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能覺悟,如果我們現在沒有洞見與覺知,以後也不會有。現在,就要看見。

●身體的本質

  仔細觀察身體,直到離欲為止。我們將了解,我們就和籠中鳥或水族箱里的魚一樣,獵人或主人隨時都可能將我們帶走,或摧毀我們的四肢、感官與器官。我們的身體隨時都可能瓦解,它的本質就是如此。我們無法阻止它發生,它也不會聽從我們的命令。為什麼?因為它們不是真實的,它們並非真的屬於我們所有,沒有一樣東西值得信任。它們並非真的是,或一定是我們的腳、我們的手,我們的眼睛或我們的耳朵。那是世俗的說法,只是假名罷了,不能說成是我們的。

  仔細思惟這些事物,它們都是因緣和合而成,是色、受、想、行、識的積聚——你可以稱它們為「五蘊」、「色法與名法」,或「身與心」,這都是就它們的本質而言。你就應該了解,它們不是獨立存在的個體。

  佛陀說:「比丘正觀內心者將能逃脫死魔的陷阱。」但是我們真的了解心嗎?它叫我們哭,我們就哭;它叫我們笑,我們就笑;當它渴望某樣東西時,我們就緊追不捨。這些事情並不難理解,心應該不難教才對,但是人們卻不願意教它。如果它生氣,馬上降伏它——拿起棍子,它就會聽話,但是我們卻不願意像這樣訓練自己。如果真的要訓練自己,你怎麼可能睡成那樣?睡覺時,並不是糊裡糊塗掉入夢鄉。每天訓練自己,當頭碰到枕頭時,記得觀察吸氣與吐氣,並且思惟:「真好——今夜我還能呼吸!」每天這樣告訴自己。你不需要反覆唱誦與念誦,只要問自己:「我還在呼吸嗎?」當你早上醒來時,馬上想到:「嘿!我還活著。」到了夜晚,你再一次問自己:「躺下去後,我還能再起來嗎?」小憩片刻後便警醒。當你再度感到疲倦時,再一次問自己同樣的話。你每天都必須這樣做,只要像這樣精進,總有一天你會看見。你會看見自我與他人的實相,以及什麼是世俗的慣例與假名。你會了解它們的真實意義。之後,原本重的會變輕,長的會變短,困難的會變簡單,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但是你必須精進,才可能辦得到,如果你昏沉懈怠,就什麼事也做不成。

●用心向內看

  向外看,你將看不見實相。我們早已具足一切,因此毋須外求。出生之後,一切事實俱在,只需用心觀察。事物出現時,我們馬上看出它們是無常、苦與無我的。我們看見這個,並且認出我們就像這樣,其他人也都像這樣。這是思惟法的第一步,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可以抵達終點。這是一條終結生死的道路。

  只要用心,我們就會知道。就像在田裡工作,只要看太陽,我們就知道,何時是收工回家的時候。

  工作時,我們需要知道時機。只要經常保持專註,我們就會知道,上工或收工的時間到了嗎?如果仔細觀察,我們一定能看見並知道……同理,只要持續觀察身與心,我們也一樣會知道……它以前曾經像這樣嗎?它現在如何?它像個小孩嗎?如果我們像這樣思惟與觀察,心就會自然轉向。心情會轉為平淡,在煩惱的生活中,它會感到安靜。持續這樣的思惟,將能令心轉向;如果心不轉向,我們就見不到法。

●創造解脫的因  

  事出必有因,我們精進修行,就是在創造解脫的因。例如,一對經歷過愛情與爭吵的夫妻,當其中一人死亡時 ,就只剩下孤單的另一半。原本恩愛的一對,如今只剩下一個人,那個人很可能會向寺廟求助。就像一個人生病時 ,他很快就會想到要找醫師;如果沒有生病,他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像這樣發生的事情就稱為因,人們的情感運作也類似於此。如果我們的生活既安逸又舒適,就不會想到這些事,心也不可能會轉向。同理,修行時也必須生起出離心,不過我們往往做不到。我們去聽開示,尊貴的教師使用各種方法教導我們,就是為了幫助我們看清楚。頭髮像什麼?牙齒、皮膚與指甲的實相為何?瞧,它們像以前一樣鮮嫩嗎?它們有變老嗎?和以前有差別嗎?佛陀告訴我們,思惟自己的身體。向內觀察,就像它染上病痛了一樣,專註地看。此時,你只會想趕快找醫師來治療它,你會很自然想到醫師與藥方。這很自然。如果高燒與疼痛持續不退,這會變成你唯一關心的事。但是先前,在你生病以前,你根本一點也不關心這些事。如果有人叫你去找醫師,你還會嗤之以鼻呢!現在,因出現了。  

  我們的修禪也像這樣。為什麼我們要針對頭髮與皮膚,這些我們原本就有的東西進行思惟呢?它們是因之所在,是出離與行舍的因。它們可以產生智慧,也可以製造煩惱。智慧生起,煩惱則消退;反之,煩惱生起,智慧則消退。洞見生起,無明則消退……佛陀經常要我們思惟生、老、病、死,為什麼?因為解脫之因就在這裡。

●「身念處」禪修法

  思惟死可以讓我們對於此世生起出離心,如果持續觀察此點,一步一步深入它,對於世間的厭離也會隨之加深。思惟法,最後你將見法,亦即實相。當你見法時,你就能達到寂滅,除此之外,它還能將你帶去哪裡?

  這就是因,這種禪法稱為「身念處」,即觀察身體的禪修。從頭頂到腳底,再從腳底到頭頂,反覆觀察。如此禪修,將有助於生起出離心,讓心轉向。

  假設你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一棟大房子,以及許多財產。當每件事都很平順時,心就不容易轉向,因為太舒適與安逸了。就像你乘船出海,如果這艘船很好,水面又很平靜,誰會想到要游泳呢?但是如果這艘船開始沉沒,游泳就變得很重要——或者你還能漠不關心?有人會問:「老是叫我們觀察身體各部分,到底有什麼用?」它的作用就是救命。如果你獨自出海航行,可能不會想到要游泳,但是先將游泳學好可能更安心。如果這艘船開始沉沒,除了游泳之外,你還會關心什麼?

  如此修禪,並且真的看見實相,正果就會不請自來。了解無常、苦與無我,由此而發起凈信,你便已經完成思法,而進入修法的階段。  

  了解這一點後,你接著就會了解許多事。只要精通這一點,你的修行就可以輾轉增上,於內在或外在,自己或他人的身體中,看見無常、苦與無我。這是功德的來源,是佛陀的教法,也是你必須深入觀察的地方。佛陀不會教導不相干的事物,包括人們不會去的地方,或人們看不到的事物。他指出的都是我們切身的事物,無論行、住、坐 、卧,皆須臾不離。  

●怕什麼?無處可逃啊!  

  即使這些事物如此貼近我們,我們仍然看不見!就像我們在禪堂里放置的骷髏(死人的骨架)一樣,世間人只會談論,卻不曾真正見過。有些人見過,卻感到害怕,他們逃離禪堂,一點也不想看。這些都是視而不見的人,如果他們真的看見,就不會害怕。如果害怕,你還能跑去哪裡?骷髏始終跟著你,想想看。即使你跑開,它也跟著你跑,無論你到哪裡,它都跟著你。你到底在怕什麼?根本無處可逃。

  如此了解之後,你才能出離。「喔!事情真的是無常、苦與無我的。」當你看見骷髏時,你知道它就和你一樣。你坐在那裡抽煙嚼檳榔時,骷髏就在那裡;你來回走動時,骷髏也跟著你;你閑聊時,它也在那裡。它就和你一樣。未來你也會和禪堂里的骷髏一樣,每一個人都會變成這樣。

  先前,骷髏和你一樣,也是一個活人;之後,我們也會和它一樣,變成骷髏。你害怕嗎?這是真的嗎?你能逃到哪裡去?

  因此看一個人時,你知道他就和你,以及其他人一樣。當你如此看一個人時,你就了解世間所有的人,包括我們自己在內,都沒有什麼差別。整體而言,我們都是一樣的人。請認清這個事實。

  先前,骷髏和我們一樣;之後,我們會和它一樣。藉由這樣的思惟,心將會轉變。持續思惟,你將了解一切事物皆非真實,並且不可信賴。唯一真實的是因果業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正確的思惟,會引導你走上正道;錯誤的思惟,則會讓你誤入歧途。它正在發生,這是唯一真實的事,果報一定會回到你的身上。  

●正確的思惟

  死後,連骷髏也帶不走,更何況家庭、朋友與財產呢?它們都是不可靠的。從我們自己的骨頭開始,沒有一樣東西是真實的。帶領我們轉世的是身口意的善惡業。善有善報,惡招苦果,只有這件事是確定與真實的。

  因此佛陀希望我們深入觀察,不要汲汲鑽營,趁著還有一口氣在,盡量行善去惡。一旦死了之後,你就無能為力了。佛陀希望我們了解時間緊迫,趕快起身力行。你還有眼睛與耳朵可用,意識也尚未離開軀體,因此能夠觀察與了解事物。放下吧,及時放下,就可以換來輕鬆自在。何為放下?即舍與觀。當意識離開軀體後,你還能完成什麼事?他們會將你的身體焚化或掩埋,故事就此結束。

  我們有尊敬與供奉死者的傳統,還用盡一切諺語來稱頌它的功德。人們拿出米糕,說那有益於亡者;不過,接下來卻是他們自己在享用。亡者此時在哪裡?而他或她又得到了什麼利益呢?

●放下執著,生起凈信

  功德來自修行,而非供奉死者。佛陀並不稱頌死亡,他讚揚人身難得,趁還活著的時候修行很重要。覺察錯誤,立刻改正;發現善事,立即去做。這是你的兩個好朋友,你的庇護所。現在它是你的庇護所,未來它也將是你的皈依處。物質的享受不過爾爾,不是嗎?你們看現在的年輕人,他們努力追求享受,最後仍然一無所有。我們已經不再年輕,應該及時住手,轉而尋求平靜與恬澹。我們已經做夠了世間的荒唐事,現在,該是停止的時候了,不是嗎?

  雖然還住在家裡,你們應該好好思惟這些事。你們身未出家,但是應該讓心出家,覺悟實相。世間的成就與財物有其限制,無法帶來究竟的利益。它們終將流逝,因此,就讓它們流走吧!佛陀希望我們都能修禪並見法。如此思惟,即是經典中所說的前行,是第一步。它將摧毀我們的身體。摧毀身體——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經由見到無常、苦與無我,我們就能放下對身體的執著,生起凈信。

  請思惟這點,由此你將能生起出離心,停止傷害他人的行為。不害,即是戒。如果不了解這點,你就不知道什麼是業,以及何者是錯誤的行為;如果了解,你的身與口就會停止造惡,這就是戒。斷除惡行,即是戒。

  放棄惡行後,心就能靜下來,併入定(sama()dhi);心入定後,就能生出智慧。佛陀初次傳法時,弟子們只聽到這樣的話,當下在座位上就開悟了。有一些人達到阿羅漢果,究竟解脫,就在這樣簡單的開示中。那麼,他們什時候持戒?什麼時候修定與入定呢?他們了解輪迴之苦後,便決心出離,那就是戒。之後,心中沒有惡念,只有平靜,那就是定;進入定境後,心便能深入思惟,並生起智慧。

  如此聞法與思法後,就能自然生出戒定慧,這就是解脫道。許多人和我們一樣,對此有許多疑惑:「啊!他們背後一定有很多善業,才可能辦得到。」不過,現在仍有人解脫。它真的可能,只要我們認真聞法與思惟,就可能解脫。心必須要出離,要放下。如果現在無法放下,可以在明天或稍後的禪坐中放下。今天無法覺悟,可以明天再悟,明天無法覺悟,可以留待明天之後再悟。如果我們真的對於法有興趣,就一定要覺悟。

  聽到法的名字時,不要以為它是有別於自然的東西。我們擁有它,我們就是它。無論你修什麼,努力讓心如實看見——看見無常、看見苦、看見無我。看見我們這個世間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與持久的,如此而已。  

●內觀實相

  當你持有如此的正見時,無論看什麼,都會轉為內觀的實相,外在現象與你本身沒有差別。持續內觀,每一樣事物都是法。當你看見動物時,法就在那裡。大生物是法,小生物也是法。包括岩石、泥土或青草,它們都是法, 因為一切都是自然。  

見法之後,你就能依照所見去修法。佛法就是這樣,它不是離我們很遠的事物。我們說的是道的根源。如果你有信心,並努力求法,你會向哪裡去尋找?無論前往一間寺廟,或再往其它寺廟尋找,或到森林行腳與參訪,它都一直在那裡。法,就在你自身之內——就在你的身上。

聞法的原則也是這樣,不需要聽很多,應該為了覺悟實相而聆聽。過程中,你應該問自己:重點是什麼?應該如何觀察?應該如何修行?應該如何調伏內心?我們希望超越假象,解脫痛苦,然而什麼是假象?這個痛苦又在哪裡?應該如何超越它?

  無論樂與苦,或愛與恨,都是你重要的老師。它們是解脫的根源。如果你執著愛的感覺,就會引發痛苦。深入觀察這點,這些感覺將為你指出解脫道來。如果你執著它們,就永遠無法解脫。深入觀察這點,你就會有所覺悟。

●超越愛與執著

  為什麼我們說要超越愛與執著呢?回想一下,在你的生活中,無論是在家裡或其它地方,當你非常依戀或鍾愛某人時,是否都會為你帶來痛苦。如果你有所懷疑,請想想這點,你必須了解這是份什麼樣的感情。不要迷失自己,不要再沉睡了,不要讓你的心陷入昏沉。鍾愛某人,或執著錢財,都只會為你帶來痛苦。切記!如果你無法記取教訓,就把它寫下來!看著它!這就是實相。  

  當你有愛與恨的感覺時,你必須看著它們。它們正在教導你,提醒你不要落入極端的方式。衝動有可能引你陷入放縱或壓抑兩種極端的模式,即經典中所說的縱慾與自虐兩端。佛陀剛悟道時,就是教導弟子不要陷入這兩端。它不只在佛陀的時代有效,即使到了現代依然有效。  

  應該從哪裡觀察起,才能了解這個實相呢?就從你自己的心裡。習慣上當我們喜愛某人時,會一直想和他們在一起,但是當我們討厭某人時,則甚至不想靠近他們。你們有過這種感覺嗎?請仔細觀察並教導自己,你看見它們是如何引你走向痛苦嗎?這裡談論的是苦聖諦與苦集聖諦,即渴愛與執著。仔細觀察你的生活,你就會了解這個事實。你的貪著與焦慮能帶給你什麼好處?不要讓你的心被非理性的貪慾所絆住。這就好像你吃香蕉時,會將皮剝掉,但是當小雞或其它動物想去吃它時,你卻又覺得那是你的,這就是貪念在作祟。得到時感到高興,失去時則感到沮喪,這就是佛陀所說應該避開的兩端。告訴你的心,讓它避開。  

●貪愛與憎惡都是深淵

  因此修法者,聽到教導後,應該仔細觀察這些愛憎的情緒,當它們生起時,要努力降伏內心。仔細觀察並避免落入極端的反應中,將有助於心的提升。不要讓自己陷入深淵!貪愛是一種深淵,憎惡也是一種深淵。

  佛陀了解這些事,他透過修行,看見它們是無常、苦與無我的。貪愛生起時,將它放在一邊,憎惡生起時,也將它放在一邊。如果你無法將它們放下,就應該訓練心如此做。這些事本身無法讓心平靜。

  這就是法,這就是佛陀的教法。你必須向這裡觀察,必須向這裡尋找平靜,因為這是涅槃之道。「你想追逐那些事嗎?你將因此落入惡道。」這樣告訴你的心。不要陷入執著,或為這些事巧立名目。

  你下過田嗎?你應該知道怎麼鞭策牛,好讓它聽從你的話,到達你想去的地方。因此,為什麼不鞭策你自己,抓穩心的方向呢?

●沒有業因之處

  我們談論的是到達一個沒有業因的地方,在那裡業因已經耗盡。如果有貪愛或憎惡,意味著有因存在,有因就會有果。如果有生,就會有滅,這就是自然。當貪愛與執著存在時,就會有憎惡與反感。如果有天堂可達,未來就有地獄可入,反之亦然。生與有的領域就是這樣,因此佛陀希望我們仔細觀察,這不只適應於少數人而已,它們放諸四海皆準。因此你應該去哪裡修定?你修定的對象是什麼?當你看見時,就應該迅速放下。

  就在當下精進。以善巧方便調伏你的心,使它柔軟,就像鐵匠把鐵熔化後,再把它塑造成各種有用的器具一樣。就像這樣,我們以戒律、禪定與智慧調伏我們的心,使它柔軟與降伏,獲得平靜。

  【注釋】

  ①阿姜·曼·普里塔(Ajahn Mun Phurithat)1871年出生在湄公河西岸空將鄉的坎崩村,1886年,十五歲的阿姜·曼出家為沙彌。在為其兩年的沙彌訓練結束後,他還俗返家幫忙農務。1893年,當他二十二歲時,再次出家成為寮族傳統的僧侶。是一位公認具有極大影響力的教師。阿姜·曼卒於1949年。

  ②南亞的河皆向南流。

 

第三章 修法

●寂滅之道

  我們修行是為了去除貪、嗔、痴,那是我們每一個人內心都有的煩惱。把我們困在生死輪迴中,讓我們的心無法止息。

  不只是讓心止息,還包括身與口。在你修身與口之前,一定要先修心;不過如果只修心,而忽略身與口,也行不通。修心,直到它變得平順、細緻與光亮為止,就像木匠刨制木器一樣。要想擁有一根光滑的柱子,你必須先砍樹,接著,切下粗糙的部分——根與枝,然後進行裁鋸。修心也是一樣,你必須先從粗糙的部分下手,從粗到細,循序漸進。

  修法的目標是降伏與凈化心,不過做起來卻不簡單。你必須從外部的身與口著手,再逐步向內,直到它完全平順為止。你可以拿完工的傢具,例如椅子與桌子等做比方。雖然它們現在看起來很光滑,但是它們先前也曾經是帶有枝葉的粗木,必須先經過計劃與處理的步驟。這是你得到美麗傢具的方式,也是你凈化心的方式。

  到達寂滅的正道,或佛陀所揭示獲得真正安樂的方式,是戒(si()la)、定(sama()dhi)與慧(pan()n()a()),這是修法之道,也是徹底斷除貪、嗔、痴之道。這條道路必須得對抗我們好逸惡勞的習性,因此,必須作好奮戰的準備。

●從迷惘到覺悟

  佛陀說這是適合我們所有人的修行之道。他所有證道的弟子,先前都和我們一樣是凡夫。他們和我們一樣,有手、腳、眼、耳,以及貪、嗔、痴,沒有任何異於我們之處。他們藉由修行,從迷惘到覺悟,從醜陋到莊嚴,從無用到獲得大利益。你們必須了解,你們也有同樣的潛能。你們和他們一樣,都是由五蘊所組成,你們也有身體、苦樂的感受、想念、意行與識;此外,你們都一樣有一顆不安的心。面對相同的情況,你們一樣都有分辨善惡的能力。佛陀時代的覺者,和我們沒有兩樣,都是從平凡與迷惘開始,有些人以前甚至是強盜與兇手。佛陀鼓勵他們修行,獲得道果。過程中,他們也一樣是修戒、定、慧。

  如果能將心看好,則看管身與口的行為,就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因為它們都受到心的驅策與監督。心是一切行為的根源,你們應該時時維持正念,將心從惡轉向善。如此,透過覺察與自製,你們的語言與行為,就能獲得改善。在戒律的保護下,你也得以輕鬆自在。

  保持自製,注意你的語言與行為,並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就是戒。堅持正念正知,這就是定。這樣的定有助於持戒,因此可稱為「定共戒」,不過它仍與戒不同,有其內在與深刻的一面。

  在心投入修行,建立起穩固的戒與定之後,你就有能力觀察各種內外現象的經驗。當心接觸色、聲、香、味、觸、法時,「覺知者」便會生起,清楚覺知愛憎、苦樂,以及各種心所與心境。

  持有正念,你就能看見事件在內心生起,以及你對它們的反應。「覺知者」會自動將它們當成思惟的對象。在意識的領域中,能分辨一切現象的善惡與是非者,就是智慧。這只是初步的智慧,隨著修行的進步,它會更加成熟。這是修習戒、定、慧的第一個階段。

●執取善法的煩惱

  修行的過程中,新的執著與煩惱會陸續在心中生起。這意味著你開始執取善法,並且害怕內心的污點與過錯,擔心它們會影響你的禪定。在此同時,你變得更加精進,喜愛並細心呵護修行。每當內心接觸外境時,你便戒慎恐懼。此外,你也會注意別人的過錯,包括一此小細節。這是因為你很關心修行,這是修行的一個層次,建立在合乎佛陀基本教法的見解上。

  你持續這樣修行,甚至到挑剔與批評的程度。你經常對周圍的世界表現出喜愛或憎惡,並且對於一切事物充滿不確定感,喜歡探討修行的理念,好像入迷一般。不過,不需要太擔心,此時,修得多總比修得少要好。多修行並且留意自己的身、口、意,關於這點,永遠不嫌多。

●具備基礎,持續修行

  具備基礎之後,內心會生起強烈的羞恥心,並且嫉惡如仇。無論在何時何地,或者在公開與私下的場合,都不會做出傷害自己或他人的事。保持正念,節制身、口、意,以及明辨善惡,都是此時用功的焦點。你專註於這樣的方式,毫不動搖,此時的心,已經成為戒、定、慧。

  如此持續修行,德業自然與日俱增,不過,這樣的修行程度還不足以生起「禪支」,它還是太粗糙。雖說如此,心其實已經相當細密——相對於修行粗淺的人而言。對一個尚未觀心與修定的凡夫來說,這些已經夠細密的了。就像一個窮人,擁有幾百元已經算很多,但是對一個百萬富翁來說,根本沒什麼。當你貧困時,幾百元就很多了,同樣的道理,修行初期,你或許只能放下一些較粗的煩惱,對於未曾放下並且尚未覺悟的你來說,這已經相當深刻。在這個階段,你可以從努力修行中,得到一些滿足。

●戒定慧轉化提升

  果真如此,這意味著你已經進入正道。你正在經歷第一個階段,它很難維持很久。當你的修行更深入與細密時,戒、定、慧會從原地,從原來的素材,轉化提升。這就像椰子樹,從土地吸收水分,再由樹榦往上送,當水分抵達椰果的時候,已經變成乾淨香甜的椰汁,而它原本只是地下水而已。椰子樹被粗糙的土與水的元素所滋養,它同時吸收與凈化,結果將它們轉化成比原先更清凈與甘甜的物質。同樣地,修行從粗糙開始,經由禪定與內觀的淬鍊,它將變得愈來愈微妙。

  心愈微細,正念就愈集中。事實上,當心愈往內集中時,修行就愈簡單,你不會再犯大錯或嚴重脫序。當疑惑在不同情況下生起時,例如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或怎麼做時,你只須暫停心的活動,努力往內集中,禪定就會愈來愈堅固,智慧也會增加。這時你就可以輕易看清楚狀況。

  之後,無論從何處著手,你都能清楚看見心,以及與其對應的法。你看見身體需要依賴心才能運作,而心也經常受到外緣的影響。持續內觀,智慧就會持續增長。最後你將心與法的思惟也拋開——這意味著你開始體會到身體是虛幻不實的,身體的質感漸漸消失。

●心的真實狀態

  現在,檢視心的本質,你可以看到在自然狀態下,原本是無為的。就像旗杆上的旗子,或樹梢上的葉子一樣,原本是靜止的。如果它飄動,那是因為受到風的影響。心的自然狀態也一樣,只是受到愛憎,或其它情緒的影響。本身是獨立、清凈與光明的,其自然狀態是平靜的,沒有樂與苦。這就是心的真實狀態。

  因此,修行的目的就是向內尋找,持續觀察,直到找到本心為止。本心也稱為清凈心,是沒有執著的心。它不受外境的影響,不會追逐喜歡或討厭的現象。此外,它一直都是覺醒的,完全明白它的一切經驗。

  當心處於自然狀態時,不會變成任何東西,也沒有什麼事可以動搖它。為什麼?因為覺醒的緣故。心知道自己是清凈的,它已經達到本身原始獨立的狀態。這是止觀雙運的結果,洞見一切事物皆是因緣和合所生,沒有任何人能主宰它們。

  過去,因為貪、嗔、痴的根已經深植於心,當你的眼光觸及喜歡或討厭的事物時,心都會立即反應。你會執著它,並經驗樂或苦,時常陷入這樣的經驗中。透過內觀,你將了解,你是受制於舊有的習慣與反射作用。心本身事實上是自由的,因為執著而有痛苦。這都是因為心不了解自己,缺乏光明所致。心不自由,是受到外在現象的影響,換言之,它缺乏庇護,無法真的信賴自己。

●本心超越善與惡

相反的,本心則超越善與惡。當你偏離本心時,每件事都變得不確定,有無盡的生死、不安、焦慮與艱苦在等著你,沒有任何止息的方法。

通常如果受到批評,你會覺得很沮喪。在缺乏正念的情況下,接受感官印象的刺激,就像被人刺了一下。這就是執著。一旦有了被刺的感覺,接著就會一連串的反應,衍生出下一段輪迴。但是如果你訓練自己,不要在意那些事情,心裡就不會有疙瘩。就像有人用外國話罵你——那些話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因此你收不到負面的訊息,也就不會為此而感到痛苦。

禪定就是把心穩固地集中在一點上,修得愈勤,它就愈穩。你愈勤於內觀,就愈有信心,愈容易看出前識與後識的變化。無論發生什麼事,心都能保持安定,並且很有信心,任何外力都無法動搖它。心經驗到善惡或苦樂,都是因為被外境污染的緣故。境是境,心是心,如果心沒有被境污染,就不會痛苦。清凈心堅若盤石,它是一種覺醒的狀態,一切現象在它看來,都只是四大元素的生滅變異罷了。

  雖然如此覺知,不過還是可能無法完全放下,無論能不能放下,都不要讓它困擾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保持覺醒,堅持信念。透過凈信與精進的力量,逐步降伏煩惱,往更深入的地方修行。

●超凡入聖

  如此觀察法之後,心會暫時退到一個較不集中的層次,經典中稱此為「逆流」(譯者按:須陀洹之人起無漏智,證見正理,永逆生死之流轉,而漸趣涅槃之道,故稱逆流。)的過程。這表示心正進入超凡入聖的過程,不過它仍處於凡心的範圍之內。這樣的人,已經修行到某種程度,獲得短暫的涅槃經驗。暫時退下之後,準備展開另一個階段的修行,因為他還沒有完全斷除煩惱。這就像一個人正要渡河,他清楚知道河的兩岸,不過因為無法完全渡過河,所以先退回來。

  了解河有兩岸,與「逆流」很像。這表示你已經知道超越煩惱的方法,只是還無法到達彼岸,因此,先退回來。一旦你清楚知道超越的狀態確實存在,這樣的認知在你修行時便會經常浮現出來。你很確定往後的目標與捷徑在那裡。

簡單來說,這個已經浮現的狀態就是心本身。只要如實觀察,你就會了解,只有一條路,除了遵循它之外,沒有其它方法。你明白這點,並且對正見充滿信心;但是,在此同時,你還是無法完全放下執著。

●與苦樂保持距離

因此你必須採行中道,亦即清楚覺知苦樂的各種狀態,並與它們保持適當的距離。當心執著苦與樂時,對執著的覺知亦隨之而起。對於正面的狀態,你不需要刻意強調或凸顯,即使你正持有它們;相反地,你也不需要鄙視或畏懼負面的狀態。這樣你就可以如實觀心,並隨時以等舍(譯者按:巴利原文為upekkha(),舊譯為「行舍」,略稱「舍」,指遠離昏沉、掉舉之躁動,住於寂靜而不浮不沈,保持平等正直之精神作用或狀態。)的中道為心之所緣。等舍在解脫道上必然會生起,你必須逐步前進。

最後,當心完全覺知正面與負面的各種狀態時,就可以放下樂與苦,以及喜與悲,拋開世俗的一切,成為世間的覺者。屆時,充滿覺知的心就能獲得安頓,這都是你步步為營,如法修行的結果。你知道必須做什麼才能抵達解脫道的終點,而你也持續精進,斷除執著。

  時時刻刻保持正念,不需要有老師耳提面命,或做任何特殊的修行;只要在心執著苦與樂時,清楚覺知這樣的執著是煩惱即可。這樣的執著是對世間的執著,放不下世間的事物。是誰創造了這個世間?是無明。因為無明,所以我們一直賦予事物價值與名稱,並創造「行」。

●修行愈來愈有趣

  到了這個時候,修行變得愈來愈有趣。只要一有執著,你就會持續注意那一點。你正處於完工的階段,心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經驗。沒有一件事能禁得起正念與智慧的照射。即使心陷入不善法中,你也清楚地覺知,而不會漫不經心。這就像踩在荊棘之上,你當然會試著避開它們,不會想踩到刺,但是有時候你還是會不小心踩上去。當你這麼做時,感覺如何?一旦你了解修行之道,你便了解什麼是世間,什麼是苦,以及是什麼將我們束縛在生死輪迴之中。雖然你了解這些,但是還是無法避免會踩到刺。心仍然會有喜悅與悲傷,只是不會迷失其間。你繼續努力破除內心的執著,以使心能完全出離。

此時,一切外在事物皆被拋開,你只專註於觀察身心,觀察心與境的生滅。了解它生起之後,就將消滅;而消滅之後,則又將生起——生而復死,死而復生,輾轉輪迴,生滅不已。最後,你只專註於滅。

內心經過這樣的修行與體驗後,再也不需要遵循或追求其它的事物。它以完全的正念,覺知一切生起的現象。見就只是見,覺就只是覺,心與境皆如實呈現,不再加油添醋,創造無明的印象。

繼續如此修行,逐步降伏內心。無論是否有念頭生起,都沒有關係,重點在於保持心的覺醒。

戒帶來快樂

——於松克朗(泰國舊曆新年)的開示

  戒是喜悅之舟,

  戒是財與寶藏,

  戒是行舍之筏,

  願具清凈之戒。

我們今天來此皈依佛、法、僧三寶,發現自己此時坐在這裡,時間就一分一秒地從我們的眼前流逝。佛陀教導我們:「日夜無情地流逝,我們是否善用時間?」這是佛陀的叮囑,他諄諄告誡我們,要好好觀察自己。不過,仍然有一些佛教徒,不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或正在做什麼,或即將做什麼。無論是缺乏正念地消磨時間,或不在乎行善與做惡,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與動機是善與惡,這些都不對。雖然如此,還是很少有人思惟或察覺此事。

  依照舊曆而言,今天我們又過了一年。事實上,我們不需要太在意過去的一年,也不需要用星期天、星期一與星期二等時間的尺度來思考。我們只要想著從今天開始,無論它是哪一天。一年有十二個月,從哪一天開始都沒有關係。雖然這不符合世俗的習慣,不過事實就是如此。

  我們依照傳統,選擇這個時節在此相遇。這是一年的結束,這一年來我們大家都努力地修法,我們將因為誠實與戒律而得到喜悅與和諧。在一個團體或大社會中生活,我們將因為修行戒與法的功德,而感到快樂與滿足。

●恭敬與謹慎

  我年幼時,在這一天,村中的長輩會帶我們到其它地區,進行所謂的「換水」。我們會飲用同樣的水,並對著同樣的水發誓,保證對每一個人都要誠實與正直。例如,在這個地區、這個城鎮與這個省份,我們會說:「雖然我們居住在不同的村落,關心的事也不一樣,讓我們以眾人的快樂為共同的目標,讓我們都堅定地活在美德與性靈中。」我們用這樣的方式建立互信,確保自己忠於上司,包括村莊、國家、宗教與皇族等。它的目的是灌輸恭敬與謹慎的觀念,對每一個人都抱持覺醒與謙虛的態度。如此,我們的村莊與國家才能有平安與快樂的生活,因為有戒法(si()ladhamma),即身、口、意的正直行為的緣故。這樣一來,大家才能和睦相處。

  如果我們缺乏誠實與正直——嗯!只要看看最近我們周遭發生的事,隨便瞄一眼,你就會發現:同一個村子裡的人彼此爭吵,同一對父母生的小孩相互爭執,同一個國家的人民相互鬥爭,這都是起源於妄想。我並非指責任何人,只是因為妄想才會發生這種事。事實上,有許多兄弟姊妹,盲目地互相口角、爭鬥甚至殘殺,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邪見。人們缺乏正確的知見,沒有想到美德與性靈的意義。

●佛教的科學

  因此,尊貴的導師創立了佛教。它可以被稱為佛教科學,它是一套優於其它知識的完整體系。我們所學的世間學問,即使讀到博士學位,依然未達究竟。這些學問都是有限的,存在於貪慾與執著的領域,會帶來痛苦。它們無法幫助我們解脫苦,這種知識名為科學,不過佛教科學卻迥然不同。在佛學裡,如果學得正確,我們會學到解脫、放下與止息。如果某件事有害,我們會學著去看那個害處。我們學習放鬆與放下,學習舍,這就是佛教的科學。

  佛陀的教法從各方面來說,都是真實與正確的知識體系。它必須被教導,因為它不會自己來到我們跟前。這套知識無法被轉換為其它概念,不過它的有效性卻是毋庸置疑。例如,佛陀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是不變的法則。它是確定的,是出自清凈的智慧,因此,可以稱它為實相。不過,還是有人認為行善不一定有善報,他們可能有修善法,但是卻沒有得到好處。「我有行善,為什麼得不到任何利益?我們可以看到許多人,做壞事卻得到好的結果,而許多人做好事,卻一直在受苦。」

●如實觀

這是真的,不過卻是邪見範圍內的錯誤理解,並不符合實相。如果我們真的能夠如實觀,就會了解佛陀的教導是不變的法則。佛陀覺悟的一切實相,都是不變與確定的。實相就是實相,只是因為人們的誤解,它才會變得不真實。

  例如,A先生因為某項罪名被逮捕,他是完全無辜的,不過卻沒有任何有利於他的證據。警察舉出一連串不利於他的證據,而唯一有利於他的證據只有他自己的覺察與正直。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贏,因為他無法證明其它證據是錯誤的,最後只得去坐牢。雖然如此,他還是對的,只有他的身體被監禁,他的心並不會受到困擾。

  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可能會覺得十分冤枉與沮喪;但是根據佛陀的觀點,根本沒有什麼好冤枉的。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我們明明沒有錯,卻必須付出痛苦的代價,那一定是過去的業(kamma)出了問題。雖然我們今天沒有犯錯,但是並無法保證昨天,或過去沒有錯。我們可以推論過去一定做錯了什麼,現在才必須承受苦果,因為事出必有因。所謂無風不起浪,一切現象的發生都有其原因——如果能夠如此思惟與處事,則生活必可悠然自得。

●相信並實踐佛法

  要找到真正像這樣相信佛法的人很少。例如,二十多年前,我與在家居士以及出家弟子共同創立這座寺廟,你們可能都聽過巴蓬寺1(Wat Pah Pong)的歷史。這些年來,我們歷經萬難,建立這座寺廟,全仗人們對於實相的信念與無畏的勇氣。這不只是口頭說說而已,我們許多人身染瘧疾三年,無法獲得治療。我們經常缺少蠟燭、電池與燈油。過去這裡的蛇與毒蟲比現在更多,因此,我們晚上行走時,都會念誦慈悲偈與庇護偈。如果必須死,就死吧!如果還能活,就再活。我們就是抱持這樣的態度。因為我們遵循的是正道,並且我們相信自己的心。

  因此佛陀教導我們,要深入觀察、覺知與訓練自己。不要急著訓練別人,應該先管好自己。如果別人說我們好,那不是我們衡量自己的標準;如果別人說我們不好,那也同樣不能作為標準。不要因為別人的說法而高興或沮喪,向內觀,並找出內在的實相。當他們說我們不好時,到底哪裡不好?是否真的有什麼缺點?如果有錯,趕緊更正。應該放下錯誤,而不是為別人的說法難過。如果他們的說法不確實,別放在心上,是他們看錯了,你對自己的行為仍舊充滿信心。

  你應該相信自己,而不是隨著外界的讚頌或批評起舞。無論別人的說法對或錯,都別在意。如果事情是對的,你有什麼好沮喪或爭辯的;如果它是錯的,你又怎麼能沾沾自喜呢?如此一來,你就不會患得患失,而心將會因為修行而得到喜悅與滿足。故經云:「戒是喜悅之舟,戒是財與寶藏,戒是行舍之筏,願具清凈之戒。」

●五戒是基本道德標準

  我們應該思惟這點,了解五戒是做「人」的基本道德標準。你們在家弟子,曾經立誓守五戒嗎?你們真的下定決心了嗎?好好想一想。這是真實與美好的事,但是有些人卻說:「我做不到,因為世間法與戒法格格不入,社會將迫使我犯戒,我必須隨順社會的行事法則。」

  從我見過與接觸過的人來看,如果人們擁有快樂的生活,他們多半不會對修行感興趣。只有那些年老體衰的人,我才能夠真正與他們溝通。只有弱勢者,才會前來此地,並願意持戒;那些時髦的人,看不出它們的價值,因此不覺得有持戒的必要。就是這樣,我們的社會才會有愈來愈多的麻煩、衝突與不幸。

  這就像一塊火紅的木炭,我們以為它不燙,但是接觸之後才曉得燙。中間有些誤解,當然,它是很燙的。今日的眾生,就像這樣,是熾熱與不安的。看看你周遭的人,看看老師和他們的學生,看看父母和他們的子女,看看領袖與人民,彼此之間都潛藏著許多問題。為什麼?沒有人知道。只因為我們缺乏戒律,缺少誠實與正直,當每個人都像這樣時,就只有惱火。這個火是地獄之火。生活在地獄般的環境里,人們犯下各種惡行,成為地獄眾生。這就稱為活地獄。

●德行不滅

  失去誠實與正直——它們可以說已經遺失泰半——因此到處都充滿混亂與衝突。這都是戒與法淪喪的結果,取而代之的是追求歡樂與刺激。美德一直流失,苦難與麻煩則一直增加。不快樂的情況出現,我們卻找不到解決的方法。「我們應該怎麼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就是世間的情況。

  戒與法都是真實與正確的,其中沒有任何瑕疵。不只窮人可以修行,富人也可以修行,各種人都可以修行善法。這個善就像人類的脊骨,是生命的中樞。以善法為基礎的人生,將會發出燦爛與尊貴的光芒。我們不需要擔心行善是白費工夫,即使死後,我們所創造的功德仍會留在世上。這是我們可以觀察得到的事情,德行不滅,我們的子孫仍可保有它。當其他人遇見我們的子孫,或與我們有關的事物時,他們將會聯想到我們的美德,而心生喜悅。以這樣的方式,我們仍然可以庇護與協助世人。

  慈、悲、喜、舍等「四梵住」(brahmaviha()ra),是覺醒的基礎。我們應該以慈悲心,平等對待一切眾生,不能因為她不是我們的親友,就不關心她。事實上,我們生下來就都是親戚與朋友,沒有「外人」。雖然來自不同的城市或省份,我們就像稻穀一樣,都是源自同一株植物或同一塊田地,當它成長與增生後,就會散播到其它地方去。一顆穀粒長成一株植物,一株植物再長出許多穀粒……雖然傳播得又廣又遠,不過它們都是源自同一棵植物。

  我們人也一樣,源自共同的祖先,之後才分道揚鑣,散布到四方。流傳久遠後,我們開始忘了自己的起源,因此遇見他人時,才會認為和自己沒有關係。當我們去到其它村落時,心想:「這不是我的家鄉。」事實上,我們都是生、老、病、死的親屬。因此尊貴的導師才會教導我們,將心轉向法,並以法為我們生活的基礎。這意味著我們應該彼此互助,沒有例外。無論誰在受苦,或誰有困難,我們都應該儘力幫忙。請如此思惟,並試著這樣去做。共同生活在這個世上,我們應該視對方為父母、親屬或子女,只因為失散多年,所以我們才忘了自己是誰,開始像動物一樣彼此鬥爭,這都是因為遺忘的緣故。遺忘成了彼此爭吵、對抗與傷害的原因,其實我們都是一體的。都是親屬或兄弟姊妹。

●無量的慈心

  讓我們以如法的慈心對待眾生。當你遇見女性長輩時,應該想:「這是我的母親。」當你遇見男性長輩時,則應該想:「這是我的父親。」如果對方稍長於你,則視他們為兄姊。像這樣,每個人都是你的父母、兄弟姊妹或子女。請努力建立這樣的態度,並平等幫助一切眾生。

  慈就是愛。愛有兩種,一種是選擇性的,即有目的的;另外一種則無所不包。在第一種方式中,我們只愛自己,以及與我們親近的人,不關心自家以外的人,對他們毫無興趣。關心自家人是好事,但是太狹隘了,它也是愛,不過不是「梵住」的愛。佛陀希望我們擁有無量的慈心。無論人們來自何處,我們都應該同樣關心,無論親疏遠近,都應該給予相同的愛。如此,我們平靜的心,才可以包容無量的法,應該讓它成為一種自然的反應。

  我們人類,無論處境如何,都一起生在這個世間。因此,當其他人在受苦時,我們不可能獨自享樂。例如,當有人挨餓時,我們不可能獨自囤糧,我們畢竟和動物不同。如果你丟一團飯給一群狗,它們不會想到分享,只會衝上前去搶奪,因為它們只知道自己的飢餓。強者欺凌弱者,打輸的就落荒而逃。如果你希望平均分配,就得將食物搓成小球,撒在它們的周圍,這時,每一隻狗都有各自的進食範圍,就可能不會爭吵。人類也有這樣的傾向。

  為什麼現在的社會日漸腐化?因為缺乏無量的慈心。我曾經見過一個村子,村裡的小混混先是搶奪鄰村,最後則在自己的村莊偷竊。於是村裡的長者將他們聚集起來,教導他們:「喂!年輕人,不要在我們的村裡偷竊,要偷的話,到遠一點的地方偷,去其它地方,不要在這裡偷。」他們是這樣教小孩的。唉!長者非常重要,他們是智慧的寶庫,不過,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事實上,他們非常自私,如果其他村裡的長者也這樣教他們的小孩,情況會如何?「這是我們的家,不要在這裡做。」我們都以為長者具有智慧,不過這卻是黑暗的智慧,完全違背法。它們只是對少數人狹隘的慈心而已,不過,人們的傾向就是如此。

  如果生活缺少法,我們就和動物沒有兩樣。也許像雞一樣,只會吃飯、睡覺與生育。人們養雞時,只是一味地喂它,不過只有一個目的。雞則毫無概念,高興地被餵食。主人每天喂它,然後稱重:「兩公斤了沒?三公斤了沒?」雞還以為主人愛它,因此常常將它抱起來。最後,市集的日子到了,然而雞還是一無所知,像往常一樣輕易地被捉住,然後被放在後車廂——喔!坐上卡車多好玩,以前從來沒有經驗過!即使被賣掉,上了砧板,屠夫用刀抹它的脖子時,它還在享受按摩的樂趣呢!

●以法為食

  如果我們沒有法,只是懷著嫉妒與惡意生活,社會將永無寧日。生長在這種環境里的小孩將很難教導,在家裡進行溝通既困難又緊張,這都是因為缺乏法的緣故。但是愚蠢的人卻會問:「法能吃嗎?你能從寺里得到什麼?你帶回了什麼?你得到的法在哪裡?它能餵飽你的家庭嗎?」事實上,沒有嘗到「法味」的話,我們就只會自找麻煩。真的嘗到法味的人,只想單純的持有法,並根據法來生活,那是一個正直而喜悅的人。這才是正確的方式,不會在事後懊悔,這才叫做「法食」。如果不以法為食,社會就不得安寧,只有衝突與鬥爭。

  無論去哪裡,你都不應該驕傲與固執。你可能不熟悉某些地方的方言與習俗,不過,無論如何都不要擺出臭架子或自命不凡。不了解別人的做法又自以為是,只會讓你一事無成。

  舉阿姜·曼(Ajahn Mun)為例,他在巴托(Pak To)的山地部落間修禪。有一天他坐下後,一個村人前來問他:「小子,你從哪來?」

  「從烏汶(Ubon)來。」他回答。

  「那麼,小子,你吃過了嗎?」

  「是的,先生,我吃過了。」

  村人以略帶輕蔑的語氣,隨意地談話,那是我們一般認為不太禮貌的方式——尤其是對出家人而言。但是村人卻認為這是最佳的談話方式,如果我們不了解他們的習俗,可能會因此而生氣。如果村人問我們:「小子,你從哪來?」我們可能會覺得受辱,而不想回答。我們的喉嚨會變僵,不過阿姜·曼卻不然,他了解人們的內心,而我們卻無法像他一樣。當別人用這樣的方式和村民說話時,他們並不以為忤,在他們的生活圈中,這是最佳的說話方式。但是對於不了解這個習俗的我們來說,可能會因此而感到氣憤。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我到各地去演講,也有許多人來此,在成千上百的人群之中,可能只有四五個人真的在用心修行。因此,我喜歡對小團體談話,如此更容易教導勸誡那些真正具有凈信者。如果一千人中,只有五十個人左右具有正念並努力修行,這樣成不了什麼事。這就和你的工作一樣,當你在田裡工作時,連續好幾天辛苦地插秧,祈求來年能豐收。但是,如果有人一路跟著你,把你插下去的秧苗拔出來,無論種下多少,一律被她拔掉,這樣還能有什麼作為呢?明天你再種,她再拔,你能成功嗎?它能創造出利益嗎?當你回頭看見有人在破壞你的工作,把你插下去的秧苗拔出來,丟在地上,你會怎麼做?你的辛勞有何代價?我們已經來日無多,為什麼要讓那些愚痴的人困擾我們呢?

●戒帶來快樂

  佛陀說不要做無益的行為。「戒帶來快樂」是真的,但是人們卻不快樂。如果我們試著談論戒與美德,人們就避之唯恐不及。近來在這個社會上,想成為一位道德高尚的人,似乎頗為困難。但是,如果人們真的有在行善積德,並且具有凈信與成熟的心智,他們就可以深入思惟法,具備放下的智慧,進行有效率的修行。

  「戒是寶」,一切財富與享用皆源自戒律。除了財富的寶之外,還有眼、耳、鼻、舌、身、意的寶,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事物都是寶與成就,它們都是從過去的戒行——戒寶中,衍生出來的。

  我們過去所認為的寶,只是眼睛看得到的財寶,諸如金錢、財物、珠寶與黃金等,而沒有考慮到我們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與身體。試想,如果這些肢體與感官不是一個整體,我們如何享用物質的財寶呢?我們應該好好照顧自己,應該關心我們的眼睛、耳朵與四肢,而非錢財。如果有人拿幾千元買你的手臂,你願意切下來賣給他嗎?或者有人拿一萬元換取一個眼球,你有興趣嗎?它們對你的價值是什麼?你是一個整體,因此得以受用戒所帶來的各種財寶,這是你不曾想過的事。身體是從戒律出生的財富,但是我們卻看不見這些財富。  

  請用心思惟這點。在座者中,可能不乏「半人」或「四分之一人」。日夜不停地流逝,問問你自己:「今天我做了什麼?是具足正念或漫不經心?我是怎麼進行工作的?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如此反省。唯有如此,才可能解決自身的問題。不要急著想解決別人的問題,先審視自己的問題。如果你無法管好自己,你怎麼幫助別人;只有先解決自己的問題,你才有能力幫助他人。也許他無法善用你的幫助,你也毋須沮喪。你還是保持平常心,因為你並沒有任何損失。

  佛陀如此教導我們。因此,戒可以說是諸法之母,就像呼吸對於身體一樣。如果呼吸中斷,我們還能存活嗎?戒就像這樣,用來凈化身與口的行為。我們可以說戒佔了解脫道的五成,當然它還需要其它法來配合,尤其對於一個口是心非的人來說,單靠戒是不夠的。不過,為了達到道、果與涅槃的目標,還是必須將戒列為首要。

  因此,我們的標題是「戒帶來快樂」。

  世尊鼓勵他的弟子們修持凈戒。一切法,一切善與高尚的事物,皆是由戒所生出,就像我們是由父母所生一樣。每次新年,我們都談到這點,因為它是孕育以及生出善法之母。不過,人們卻不怎麼信賴它。

●真實悟法

  如果人們能夠實際修行並覺悟這點,讓實相擴散內心,那就是無上的功德。我會很高興看到人們像這樣真實地悟法,並且我會覺得,這樣才沒有辜負這個難得的人身與難聞的佛法。但是,如果一個人具有一切知識概念,就像我們多數人一樣,但是卻不去實行,那又有什麼用?

  請了解這點,我們今年只聚會這一次。要等到明年此時,我們才會再聚在一起,舉行傳統的新年慶典。但是,這並不確定,不是嗎?我們無法確定今年在此慶祝的人,明年的新年還會出現在這裡。簡而言之,我們無法對任何人抱有任何希望,下次我們就可能無法再和人一起潑水了。為什麼?因為事物不停流逝,無常不斷追趕與迫害我們。有時候,人們來問我:「隆波!難道你不怕游擊隊嗎?」嘿,我們為什麼要怕?他們有從一出生就開始迫害我們嗎?在這個與生俱來的生命與身體中,有許多事更可怕。因此,不要想太多遙不可及的事。因此,讓我們所有佛教徒,遠離沒有意義的活動,積極行善。尚未生起的善法,要努力令它生起;已生起的惡法,即使只有一點點,也要努力斷除。如果我們具有大美德,應該持續令它增長,直到脫離輪迴為止。在修行戒與法的過程中,願你們都能得到三寶的庇佑與支持;希望你們都能快樂與長壽;也希望你們的修行,都能帶領你們離苦,獲得涅槃。請提起正念,不要放逸。

  今天,我已經說得夠久了,我只希望提醒你們,現在就修行。你們應該下定決心好好修行在此巴蓬寺所學到的戒與法,以做為親朋好友的榜樣,這是難得的福份。現在,我祝福大家都能如願。

●修習禪定 

入出息念

——內觀禪定學會閉關講座2

  我想問問你們修行的情況,你們都已經修行一陣子了,對於自己的修行確定嗎?近來,周遭出現各種禪師,因此我擔心你們可能會無所適從。事實上,沒有比你們正在修行的內觀更高的法了。如果你們對它有清晰的了解,它將為你們帶來平靜。

  讓心平靜即是所謂的「定」(sama()dhi)。心是非常善變與不穩的,你們注意到了嗎?有時候,坐下來修禪時,心沒有一刻是安寧的;有時候,坐下來,用盡一切方法,心還是靜不下來,它一直想逃開。有時還不錯,有時則糟透了。心以各種面貌呈現在你的眼前。

  你們應該了解,八正道的每一支都離不開戒、定、慧,只能從這裡面去尋找。換言之,為了圓滿修行,一定要有節制、專註與內心的洞見。因此修禪是創造解脫之因的捷徑。

  坐禪時,你們常被告知要閉上眼睛,如此才不會被外界繽紛的萬象所影響。閉上眼睛時,你們的注意力自然會轉向內心,那是各種知見的源頭。靜坐,眼光內斂,並專註於呼吸。覺知呼吸比什麼都重要,專註於入出息念,久而久之,你就會掌握覺察的焦點。當戒、定、慧一起運作時,當下你就能看見呼吸、感受、心與法。最後,達到止觀雙運的境界。

●出入息念

  修定時,集中注意力於呼吸,想像你獨自坐著,沒有任何事物會干擾到你。擴大這樣的想法,直到心完全放下外在的世界,只剩下呼吸的進與出。心一定要遠離外在世界,不要想到旁邊還有什麼人,不要讓心有擾動的機會,最好將它們完全拋開,空無一人——只有你獨自坐著。擴大這樣的想法,直到一切人與事的記憶與思想完全褪盡,對外界絲毫不感興趣,只專註於入出息念。正常地呼吸,讓入息與出息自然進行,不要強制它變長或變短,變強或變弱。保持呼吸平順,看著它進出身體。

  心放下外在事物後,你將不再受到外面噪音的影響,不會被外界干擾。無論是形色、聲音或其它外在事物,都不會成為影響你的因素,因為心不再注意它們,它只專註於呼吸。

  如果心受到擾動而無法集中,試著深呼吸。先把肺吸滿空氣,然後完全吐出,幾次之後,再回到原來的禪修上。調整一段時間後,正常的話,心會重新恢復平靜,不過,它一定會再度跑開。當這樣的情況發生時,把心再拉回來,深深地吸氣,然後把肺部的空氣完全吐盡,再吸氣,重新回到入出息念上,再度專註於吸氣與吐氣。

●解脫外在束縛

  技巧純熟之前,一定要先下一番工夫,最後,心一定能拼除外緣,安定下來。當外緣進不了你的心,無法妨礙它時,你就能看見心。心是覺察的對象之一,其它還包括呼吸與法,它們都將呈現在覺察的範圍內,集中在你的鼻尖,正念則專註於入出息上。如此修行,你將漸入佳境,不只心安定下來,原本粗糙的呼吸也變勻細。身與心都能放下外緣,感到輕安。

  此後,覺察由外在世界,轉而向內心集中。心集中後,保持覺察於集中的點上,你將清楚地看見呼吸的進與出。正念將更敏銳,也將更清楚覺察內心的對象與活動。此時,你將看見戒、定、慧的特徵,以及它們融合的方式。當這些覺支合而為一時,你的心就能遠離一切擾動的形式。它會集中在一點上,這就是禪定。當你的焦點集中時——此處是集中於入出息念——你就能因為正念的力量,而獲得洞見與覺醒。你持續清楚地看著呼吸,正念會增強,心在各方面也會變得更敏銳。你將在呼吸之中,看見集中於一點的心。外在世界逐漸脫離你的覺察,心也不再對外界做出反應。

●如實覺知

  你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一切感官機能都集中在一起。你感到自在,心已經解脫外在的束縛。覺察一直跟著呼吸進出,愈來愈深細,最後幾乎覺察不到呼吸。你可以說,是對呼吸的知覺不見了,或者也可以說,是呼吸本身不見了。換言之,呼吸已經細到難以察覺。

  事實上,呼吸仍然還在,只是太細了,就像消失了一般。為什麼?因為心也變得太細了,只剩下純然的覺知,一種非常特殊的覺醒狀態。雖然呼吸不見了,心仍然清楚地覺知它不見了。持續保持這樣的覺醒。

  此時,你可能會開始懷疑,因為會出現所謂的「瑞相」(nimitta,或譯「定相」與「似相」,修禪定時出現的徵兆或心靈景象)。它可能有很多種,包括各種影像與聲音。在這個修行的階段,會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如果真的出現瑞相——不是所有人都會——如實覺知即可,覺知它們也是無常的現象。不要懷疑,或讓自己陷入驚慌。

  這個時候,你應該保持內心安定不動,並且格外覺醒。有些人察覺呼吸不見後,會很震驚。當呼吸消失時,你會痛苦,甚至害怕自己是否會死掉。因此,你必須了解,這是修行過程的自然現象。觀察呼吸消失的感受,並且繼續以此作為禪觀的對象。佛陀稱此為最堅固與不可動搖的禪定形式,它也只是心的一個堅固的對象。當你達到這樣的境界時,你將會察覺心中許多不尋常與微細的改變與轉化。身體會變得很輕,甚至完全消失,你會覺得自己像是飄浮在空氣中,完全沒有重量。你會覺得自己好像位於太空中,並且對應不到自己的感官。

●制心一處

  當你繼續修行時,你應該了解,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把心安立在輕鬆與安全無虞的狀態。一旦制心一處後,就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影響它,你可以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可以自在地維持禪定,沒有任何痛苦或不舒服的感覺。

  修習禪定到這個層次,你將可以隨心所欲地進入或離開。你是在輕鬆自在的狀態下離開,而非因為疲累或厭倦。這就是禪定,放鬆而舒適,你可以毫無障礙地進入或離開。如果你真的擁有這樣的禪定,只要坐禪三十分鐘或一個小時,你就可以維持好幾天的平靜與祥和。達到這樣的禪定境界具有凈化心靈的效果,你所經驗到的一切事物,都會成為禪修的對象。這才是真正修行的開始,它是禪定成熟的結果。  

  禪定有安定內心的作用,戒、定、慧都各自有其作用。修行的各個層面彼此連結,形成一個循環。一旦心靜下來,智慧與禪定便會彰顯出來,它就會更加自製與沉著。這種情況出現後,便能為凈化行為注入力量;行為愈凈化,禪定的力量也會更強與更深細,接著智慧也會更加成熟。它們就像這樣彼此支持,每一種修行都是其餘二者的助緣,最後,它們都成了同義詞。

  這三者彼此相互提攜,形成一個完整的循環,即是「道」(magga)。道是持續而一貫地修行三者的集合。好好守護這個能量,它是產生「觀」(vipassana)的能量。到了這個階段,智慧會在內心產生作用,無論心是否安定,智能將為你的修行提供一貫的動能。你了解當心不安定時,你毋須執著於它;即使心是安定的,你也不應該執著。放下這種負擔,心將更加輕盈。無論你經驗到喜歡或討厭的情況,都可以保持自在。心就是這樣的維持安定。

●出禪之後 

  還有一點很重要,必須要了解,結束正式的禪修之後,如果智慧不起作用,你可能因此而放棄修行,不再內觀、覺察或完成其它訓練。因此退出禪定之後,應該清楚知道自己已經退出,接著即以平常心處事,於一切時中都保持正念。修定不只在坐姿時,禪定的意思是指心穩固不動,當你活動時,讓心維持穩定,並且以正念正知,隨時保持心的穩定。無論遇見喜歡或討厭的情況,都如實覺知它們是無常與不確定的,以這樣的方式,保持心的鎮定與平常。

  有兩種平靜,一種是由禪定引發,另一種則是由智慧引發。禪定引發的平靜,仍有煩惱,這樣的平靜是藉由隔離心與境而來。當心沒有接觸外緣時,可以很安定,你可能因此而貪取禪定的喜悅;不過,當感官刺激生起時,心很快就動搖了。它害怕樂或苦、稱讚或詆毀,害怕色、聲、香、味、觸。只透過禪定獲得平靜的人,害怕一切事物,不想牽涉任何人與事,因為他們害怕心受到干擾。這種人只想躲到安靜的地方,享受禪樂,不想離開。

  這種禪定隱含許多痛苦,人們發現自己很難脫離它,與人相處。他們不想看或聽任何事,一點也不想接觸外界。他們只想選擇一個偏僻安靜的地方住下來,以避免與人交談,受到打擾。

●由止起觀

  單靠這種平靜無法成事,如果你已經達到必要的安定,就應該先退出,以它作為觀想的基礎。觀想禪定本身的狀態,將心與不同的外境連接起來,並作反省。由止起觀,觀察色、聲、香、味、觸與法,思惟無常、苦與無我等三項特質。

  當你充分觀察後,便可以再次入定。你可以透過坐禪,重新進入,然後再以新的定境,進行觀察。以禪定訓練與凈化內心,並挑戰它,當你正見增長後,再用它來對抗煩惱。如果你只是入定並待在那裡,將得不到任何洞見,你只是讓心安定下來而已。不過,如果你由定起觀,從接觸外界的經驗開始,這個禪定將逐步深入內心,直到它體會到最深奧的涅槃為止。

  由智慧得到的平靜與禪定所得不同,因為當心出定時,智慧可以讓它不畏懼色、聲、香、味、觸、法。也就是說,出現感官接觸時,心很快就覺知正在發生的事。接觸外境時,你可以很快就拋開與放下,因為正念夠敏銳的緣故。

●了解心的力量

  當你像這樣訓練心時,它比你只修定時更加微妙,心變得更強而有力,並且不再逃避。帶著這樣的能量,你將無所畏懼。過去,你害怕經驗事物,不過現在你了解它們的實相,因此不再害怕。你知道自己心的力量,因而可以不怕。無論眼睛見色,或耳朵聞聲,你都可以進行思惟。你對於萬法的思惟,愈來愈嫻熟,並且對修行愈來愈有自信,因此可以勇敢面對任何情況。無論是形色、聲音或其它,你都可以在它們出現時,立刻就認出它們,並迅速放下。無論是什麼,你都可以放下。你清楚地看見快樂與痛苦,並任由它們離去,無論在哪裡看見,你當下就可以放手。持續放下,當它們生起時便拋開,因此沒有事物可以停駐並左右你的內心。你放下它們,以維持內在平靜。一切現象此時已無立足之地,不能影響到你,這就是內觀(vipassana)的力量。當這種覺醒在你的內心生起時,這樣的修行就可以被稱為「內觀」,它是對事物清楚而如實的認識,這是最高層次的平靜。

  今天晚上我們一個小時的共修,現在暫時告一段落。你們的內心可能已經完全停止修行,並且不再繼續反省。這並不正確,我們停止的只是禪坐的形式,而非禪修。

●維持內在止觀

  隨時維持內在的止與觀,只是散步以及看見地上的落葉,都能提供我們思惟無常的機會。我們和葉子一樣,老了,就會凋零與死亡,其他人也和我們一樣。我們應該像這樣,無論行、住、坐、卧,都努力提升內心思惟與覺醒的層次。這才是正確的修禪,隨時隨地都仔細看顧當下的心念。

  我常說,如果你的修行沒有連貫性,那就像是水滴,而非滔滔不絕的流水,無法維持均衡的正念。重點在於心,是心在運作,而非身體或其它事物。如果你清楚了解這點,你就會知道,內心的禪定不一定需要禪坐的形式。

  明白這點之後,你在任何時間、任何姿勢,都可以訓練覺察。如果你持續持守正念,則所有小水滴都會匯聚成一條平穩的河流。正念分分秒秒不斷顯現,對內心萬法的覺醒也隨之而生。如果內心的正念不斷,隨時保持自製與安定,你就會清楚知道善與惡的生起,並且會知道心是處於安定或混亂的狀態。無論去到哪裡,你都持續在修行。如果你這樣修心,你的禪修將可以進展快速,達到圓滿。

  請不要誤會,最近很流行為期幾天的閉關,在那裡禁語,除了禪修之外什麼也不做。也許你完成了一兩周的密集修行,然後重新回到平常的生活。你可能認為自己已經「完成內觀」,因為你覺得你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了,然後又再恢復從前縱慾的老習慣。當你這樣做時,會發生什麼事?不用多久,內觀的成果就會蕩然無存。如果你做了許多蠢事,大肆揮霍,然後來年再回來,進行另一次為期幾天或幾周的閉關,出來之後,又繼續吃喝玩樂,這樣有用嗎?這絕非心靈成長之道。

●正確的修行之道

  因此你需要思惟,直到你了解這種行為的弊病為止,這也正說明出離的重要。看看飲酒與出城作樂帶來的傷害,想想積小惡為大患的後果,這將有助於你怯步與改變;接著,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靜。你必須看清這些行為模式的弊端與陷阱,才能了解心的平靜是什麼。這才是正確的修行之道。如果只是閉關幾天,在那裡你不需要說話或接觸任何人,之後,在其它七個月里,則縱情談話、閑聊與玩樂,你如何得到那七天禪修真實而持久的利益呢?

  我鼓勵你們所有人試著了解這點。這麼說是為了幫助你們看清以往的陋習,如此你們才可能放下。你們可能會說來此的原因,是為了學習如何避免未來再犯錯。犯錯會怎麼樣?它會帶給你苦惱,使內心失去善法,這絕非寂滅之道。事實就是如此,但是許多禪修中心並沒有掌握住這個要點。真的,你必須維持日常生活一貫的安定與自製。

  這是對你們所有人的提醒。在此我要請求你們原諒,你們有些人可能覺得我是在罵你們——「這個老和尚又在嘮叨了!」——不過不是這樣。只是你們可能需要提醒,因為禪修的過程中,你們經常需要把注意力放在修行上。請努力維持一貫的修行,想想不連貫與不認為真修行的弊病,並嘗試保持一貫的修行熱誠。如此,你才真的有可能斷除煩惱。

●身念處———與戒子之談話

  這些僧袍是佛陀的標誌。想一想,明天你們就要去村裡托缽了,人們會很歡喜地供養與頂禮你們。即使是老人,發已灰白、背已佝僂,也將禮敬你們。為什麼?因為僧袍的力量。這些僧袍代表無上的力量,如果你們沒有正確的使用,村裡的人們會認為你們迷失了內心,「瘋狂」將會是他們唯一的看法。

  出家進入僧團,有許多話可以對你們說,但是今天我不想談太多。我將遵循從前教師對我們的教導方式,鼓勵大家修習禪法,尤其是關於頭髮、體毛、指甲、牙齒與皮膚的五支禪。只談它們,這看似遊戲或玩笑,但是如果仔細思量,它們卻極深奧。

  我們來此學禪,而禪就是這五支:「尊貴的頭髮、尊貴的指甲……」它們被稱為根本禪。這五支禪從出生就有,並且一直跟著我們,只是我們沒能認出它們。因此有必要學習這五支根本禪,以作為進入解脫道的基礎。研究根本禪並思惟它的意義,有助於你們建立正見。有些人抱怨他們早已知道它,並質疑為什麼需要學習這種東西。事實上,他們並不知道,他們並不真的知道自己的指甲與頭髮,他們沒有如實地看見它們。習禪者常聽到這樣的話,但是卻不為所動。

  頭髮是從皮生出來,並由體液所滋潤,體毛與指甲也一樣。它們沒什麼好令人著迷的,當人們裝扮它們時,他們是背離實相而行。只有不美的東西,才需要掩飾與裝扮,你看過他們如何在禪堂裝扮即將出殯的屍體嗎?在這裡我們可以清楚看到,人們試圖把不美與不凈的東西,裝扮成好看一點。 

  事實上,這個身體是不凈的,認為頭髮很美是一種迷惑。頭髮怎麼會美麗呢?它是乾淨的東西嗎?頭髮不會自然呈現美麗或乾淨。把一撮「美麗」的頭髮放在人們的食物中,他們會喜歡嗎?誰會想吃它?

●不凈實相

  把頭髮放在地上,誰會去撿呢?在托缽的路上,如果你看見一些皮膚或頭髮,你會被吸引而想去撿嗎?這就是它們的實相。但是人們卻想盡辦法裝扮它們,這隻會讓我們更加迷惑。

  我們很容易被迷惑,不知道頭髮與指甲的實相。因此,出家時,我們就被告知它們的本質:發毛是不美的、指甲是不美的、牙齒是不美的、皮膚是不美的,它們都被說成是不凈與不具吸引力的。但是人們卻總想去美化它們,我們因此而被愚弄了。

  看不見它們的實相,我們就看不見佛,這些東西阻礙我們見佛。因此,有必要澄清我們的知見,想想它們,深入思惟。你可以坐下來,重複念誦並思惟:「皮膚……膚膚膚……皮膚包覆身體與裡面的所有東西,剝下皮膚後,我們會看見什麼?有誰會想接近我們?」剝下皮膚後,只剩下肉貼著骨頭,小沙彌會嚇得奪門而出,一刻也無法停留。因此,哪裡有美?徹底檢視這五者,你將會了解它們真的不美,你將對它們失去興趣,而信賴這五支禪。

●餌與鉤

  但是人們很容易被誤導,我們被世間所依賴的裝飾與美化所欺騙,包括:髮型設計、皮膚化妝、指甲美容與牙齒漂白等,每一件事都經過包裝,讓原本不美的事物變得吸引人,這就是迷惑的因。你如果沒有看清楚,就會被愚弄。就像一條魚,你看過魚吞下魚鉤嗎?事實上,魚不是吃魚鉤,而是吃餌。如果它只是看見魚鉤,它就不會咬下去了,它沒有想到會吞下魚鉤,而是因為被魚餌誘惑的緣故。當它咬下去時,就被鉤住嘴巴,無法掙脫了。

  我們人也一樣,被毛髮與指甲所誘惑。我們不應該貪著它們,為什麼你會想要這些無常與不確定的東西呢?那些執著這些事物者,都被迷惑了,認為它們是美好的,就像魚吞下魚餌一樣。

  魚不知道它在做什麼,它明明是吃餌,但是最後卻被鉤住。接著,無論如何拚命,都無法掙脫,它被捕了。發毛、指甲、皮膚與牙齒,也用同樣的方式困住我們。一旦我們貪著它們,喔!當我們最後終於了解是怎麼一回事時,已經很難逃脫了。屆時我們可能會想出離這個世間,但是我們會擔心我們的子女、財產,以及充塞於身邊的各種事物。最後,我們只能坐困愁城,直到死亡。

  我們就是這樣被迷惑了,就像魚被餌所迷惑一樣。我們被困在這個世間,因為我們認為那五樣事物是迷人與美好的,所以一輩子都愛戀不舍。事實上,這只是小事,沒什麼大不了,就和鉤住魚嘴的鉤子一樣小。請想想這點。

  因此當你們出家,並如此研究法時,你們可以很自在。即使你們因為某些原因脫下僧袍,你們也應該謹記這點,並謹慎行事,記取魚鉤的教訓。無論你是出家或在家,它都能帶給你平靜。現在時間快到了,不過沒關係,不要分心。思惟這些事情,這是你們應該學習與了解的,同時也讓你們有所警惕。人們肆無忌憚地行事,因為他們不了解這個事實。這是一個你們應該學習的簡短禪法。

●禪定體驗

  過去我對禪定有些疑惑。我記得有一次我嘗試越過一道障礙,好像要前往某個地方,來到一個定點後,發現前面已經無路可走;另一次,則像是碰到什麼東西,所以我停下來,再試一次,還是會碰到,一次又一次,不斷碰壁。最後,我因為害怕而放棄。

  在第一個例子中,雖然沒有碰到東西,但是還是有阻礙;在第二個例子中,當你來到這個障礙時,你因為害怕而回頭。心因此而質疑:「這是什麼?」在你坐禪與行禪的過程中,你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不過,管它是什麼,一段時間之後,它就會消失。接著,它又會再出現,你還是一樣會懷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樣的不確定感,真的會讓你受不了。

  這個情況是在禪定中發生,事實上,它是對禪定經驗的執著。我們對所出現的這些感覺與經驗感到懷疑,是因為我們的了解,還未達到放下的程度。

●討論與分享

  有一次,我去拜訪一位名為阿姜宛3(Ajahn Wang)的禪師,他與一位比丘及兩位沙彌住在山頂上。我沒有遇見他,但是卻感覺到,像這樣生活的人,一定有其獨到之處。當我終於見到他時,他很高興。他已經知道,他知道有一位認真修行的人即將來到他的住處。他了解禪修比丘,他很高興能遇見修行人。

  到了晚上,他與我們討論修行,他是阿姜·曼(Ajahn Mun)的弟子,屬於阿姜李4(Ajahn Lee)的傳承,他們都是認真的修行人。

  我對他說:「尊貴的阿姜,這似乎是個適合向您請教的時機,我想知道禪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接著,我說出自己遭遇到的困境。

●他山之石

  他說:「喔!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只是它很小的一部分。」他根據自己的經驗如此說。

  有一次,在行禪時,他停下來,集中注意力,發現自已的身體正沉入大地。他覺知此點——他怎麼會不知道正在發生的事?——他看見自己的身體愈陷愈深。保持覺知,他只能看著它下沉,任由它去。最後,它終於觸底,他不知道底是什麼或在哪裡,但是他知道身體已經停下來。接著,他的身體開始上升,它升到地面,但是沒有就此停下來,還是繼續上升。

  他對這一切過程都很清楚,對於所發生的事情震驚不已,他不曉得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的身體一直飄浮,來到一棵樹上,接著爆炸開來,蹦!他的腸子像花環一樣掛在枝頭上。我不禁問:「阿姜,這是夢嗎?」

  那不是夢,嗯!乍聽之下,確實很奇怪。但是這些事真的發生過,當你親身體驗時,你就會知道那是真的。

  如果這事發生在你身上,你的身體爆炸後,掛在樹上,你會怎麼想?如果你持有正念,你只能看著它發生。如果身體爆炸了,你只知道它爆炸了;如果腸子飛出去,你也知道它飛出去了。你必須堅信這些都是「瑞相」,然後深信沒有東西會傷害到你。維持正念,瑞相在心裡出現之後就會消失。然而,在它消失之後,你還是會問,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想的極限

  我進一步問阿姜:「我想不透,我沒有你所說的經驗,但是,在我身上發生過其它的事。就像站在橋上,我試著過橋渡河,但是到了某個點之後,就再也無法前進,前面已經無路可走,所以我只好回頭。接著,我再嘗試,但是都無功而返。這是在禪定中發生的事,而不是在平時。我觀察前面,有時候會看見有東西阻攔著我。我很想找人幫助我,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辦。這是怎麼一回事,阿姜?」

  「這是抵達想(san()n()a())的極限,」他回答,「當你到達極限時,只要站住,注意當時正在發生的事,待在那裡。如果你保持覺知,想會自己消失。它自己會改變,不需要強迫它。你只要注意它發生的過程,並覺知當時自己內心的狀況即可,它將會改變。」

  這就像是從小孩的想,轉變成大人的想。小孩著迷於玩具,一直想玩它們。但是他們長大後,看到同樣的東西,卻沒興趣了。她會想玩別的東西,這就是想的轉變。我從他的解釋中得到一些啟示。

●無常的內心活動

  接著他說:「別說太多,不要有這麼多疑惑!可能會出現許多情況,但是你只需要知道,在定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這樣就夠了。什麼都可能發生,但是別太在意,不要懷疑所發生的事。當你具備這樣的見解時,這些經驗生起後便會消失,不會造成你的障礙。它們都是無常的內心活動,本身沒有實質的內涵。如果你隨著現象起舞,那麼當你看見鴨子時,它可能會變成雞,而雞則可能會變成狗。這會讓你非常困惑,並且沒完沒了。」

  「專註於生起的現象,並看著它消失,但是不要以為它就此結束了,不要自滿,」他警告,「很快地,還會有更多,但是你已經具備正見,不再被迷惑,可以放下它們。因此,它們不會再對你構成威脅。

  「像這樣觀察,讓你心裡有個底,不要被它們牽著走!當你禪修時,保持警覺,你將逐漸熟悉,可以內觀這些經驗,並覺知它們。如此對待它們,解除內心的疑惑,智慧會逐漸生起,你處理問題的能力也會自然增長;這些現象會自動消失。

●謹守正確知見

  阿姜說:「未來將和過去一樣,你還是應該用同樣的方式修行。你的經驗可能多一點或少一點,但是無論經驗到什麼,無論多麼特殊,你都應該謹守這樣的知見。

  「小心!」他說,「有些人的修行似乎很平順,沒有什麼障礙與苦難,這是他們前世的業報。心入定時,業就會侵入與湧現。侵入內心的不一定都是可怕的經驗,也有可能是令人愉悅的經驗,讓心感覺光明與清晰。有害的事情會令人害怕,不過它們也可能會以迷人的形式出現。無論如何,所有的經驗對心而言都是危險的,千萬不可執著它們!」

  我連續三夜向他學習,接著便下山離開,照著他所建議的方式去修行。接連幾天,我禪坐並如此內觀,思惟許多不同的事。它非常好,它讓我相信,雖然可以自己修行,不過進度可能會很慢,如果沒有人指出修心的要訣,前途會比較迂迴崎嶇。

  人們的情況,就是像這樣,一旦陷入之後,就會愈陷愈深……

  就心而言,如果我們走向極端,就會發瘋。心的問題並不容易解決。這個地區有位住持,他有一位新出家的弟子跟隨他修行。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是禪修者——但是他的弟子卻修禪。

  經過幾個月的修行之後,這個弟子開始大肆議論佛法。這當然很有趣,他從來沒有學習過那些經典,但是卻能夠談論那些議題。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這位住持聽他的言論都正確無誤,開始認為他可能是一位阿羅漢。

  這名弟子能夠正確地解釋法的各個層面,並且以非常詳盡善巧的方式表達。他的阿姜沒有禪修經驗,無法真正理解這些解釋,因此他相信他的弟子已經獲得甚深智慧。他認為這名弟子已經斷除煩惱,因此才可能如此談論。

  有一天,他們發現這名弟子的屍體吊在樹上。他事實上已經瘋了,最後以自殺收場。此時,這名阿姜才了解他的弟子是瘋了,而不是阿羅漢。當一名禪修者不知道如何正確修行,並且無法獲得適當的指導,以解決自身的問題與障礙時,結果就可能像這樣。

  此處出現的情況是對生命感到厭倦,他看不到活著的價值,所以不想再繼續走下去。不過,這是情感上的厭倦,而非智慧。他不了解生命的意義,因此才會覺得死比較好。

  這種事情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人們只相信自己的想法。相信你的心,也可能奪去你的生命。當它墮入邪見時,情況可能會很糟。

●超越並放下世間表象

  我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是——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你一點也不應該嚮往神通。當心安定下來時,應該思惟這個身體,保持正念等待適當的時機,開發內在的智慧,而非追求神通。進入正道後,修習內觀禪,以開發洞察無常的智慧,這才有益於你。

  有些人不這麼想,他們希望把戒律與禪定都修到極限。至於極限在哪裡,或何處是終點,他們也不知道。事實上,一個有智慧的人,不需要事事都要求完美,重點在於看破並放下世間的假象,以獲得解脫。超越並放下世間表象,即是解脫。表面上,事物似乎是確實存在並擁有某些特質;當你不再被迷惑時,就可以解脫表象的束縛。這就是覺知你自己的心,不需執著任何事物,這樣就夠了。

  但是這也可能成為一個麻煩的問題。修行對某些人來說變得很困難,因為他們陷在自己的想法里。他們熱過了頭,因而偏離正道,總認為一定要做得很多,或修得很難,才能獲得偉大的成果。從「很多」或「偉大」就可以看出,他們其實一點也不明白。

●問答錄

  學生:您曾經說過,當心達到相當程度的定後,應該轉而觀察行(sankha()ra)。我們聽您談過好幾次,例如關於身體三十二個部分的禪修指導。藉由如此的觀察與憶念,是否就能夠達到真實的智慧?

  阿姜·查:你們首先確實需要藉助這樣的觀念。事實上,實相無法藉由臆想與推度而達到。無論是何種觀念,善或惡,都不究竟,不過它卻是教導人的唯一管道。我們說話以便讓小孩理解,他們應該做那些事。當你抵達終點後,就再也不需要遵循任何的形式。如果你相信你的觀念就是智慧,你就會經常被它們耍得團團轉。它們只是行,因緣法罷了。「覺知者」亦無自性,連它也應該被放下。識就只是識,並非個人、實體或自我。放下吧!讓它隨風而去。

  學生:禪定應該開發到什麼程度?

  阿姜·查:足以思惟事情,那就夠了,持守正念以便進行觀。

  學生:這是否意味著要專註於現在,而不要想過去或未來?

  阿姜·查:你可以想過去與未來,只要不執以為實即可。心可以想各種事情,但是不可以信以為真。了解思想是什麼,以及它們只是思想即可。重點在於不要執著思想並跟著它走。

  如果你跟著思想走,你將會一直都有意見與問題,最好能避免涉入這樣的表象。心就只是心,它不是個人、實體或自我。這就稱為心的覺醒。它不是你的,樂只是樂,苦只是苦。當你能夠如此看事情時,就不會有疑惑。

  所謂的觀或思惟,都要用到想的功能去看事情,但是最後你會超越思想,產生洞見。因為當你修行時,你學習不去注意或相信這些想法。想與受就只是想與受。

  我們所談論的事物,既無生,亦無滅,法爾如是。換言之,沒有出生,也沒有死亡。

  舉心為例,我們稱它為心,是為了表達對它的概念,知道它的活動。但是談到真實的心——嗯,難道還有另外一個心嗎?心從哪裡來?當我們看著它時,我們看到了生與滅。會生滅的東西,其實不是心本身,而是某種感受,即內心的印象與概念的活動。究竟的實相絕不會像那樣生滅,不過,在語言與慣例的用法上,這些會生滅的事物被稱為心。

  在世俗諦的用法上,我們認為內在的活動是它的呈現,並稱它為心。但是這個心從哪裡來?由於長久以來,一直習慣相信那就是心,因此現在我們一時無法接受心也是不實的,不是嗎?

  首先,我們必須看見心的本質是無常、苦與無我。不過,其實它真的沒有什麼,它是空的。我們看見生與滅,事實上沒有東西在生滅,那都是我們的想像與概念而已。但是,我們卻把想像當成智慧,執著內心的活動為智慧。真正的智慧是看破與放下,不會有糾纏。我們覺知受與想而不涉入,因為我們明白,追隨它們不是正道。

  學生:我們應該如何修行才能夠達到這點,看見真正的心?

  阿姜·查:首先,你必須覺知這個世俗認定的心,了解它是不確定與無常的。看清楚之後,你就不會再執著,並且會放下。由於覺知,而放下,世俗概念的因從此消失了,此後,不會再有疑惑。

  一切事物的名稱都只是世俗的慣例罷了,是表象的範疇,它們是為了幫助人們認識事物而設,而事物的本質則始終不變。例如,在這座建築物內,我們有地基與上面的樓層。事物所在的基礎不會生滅,只有上面的東西會有生滅。有時候,我們稱它為心,或想,或概念等等。不過以最簡單與直接的方式來說,根本沒有色、受、想或行,它們都只是名稱罷了。五蘊生了又滅,都不是真實的存在。

  你們聽過舍利弗指導弟子富樓那(Punna-manta()ni)的故事嗎?我是在剛出家時聽到這個故事的,它從此就一直留在我的心裡。

  有一個比丘想要修阿蘭若苦行,因此他的老師舍利弗,給了他一些指導。舍利弗問他:「富樓那!當你從事阿蘭若苦行時,如果有人問你:『佛陀死時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回答他?」

  這個比丘回答:「如果有人問我,我會說色、受、想、行、識,生起之後就會消滅。」

  就是這樣,那是正確的回答。舍利弗在讓他修苦行之前,先檢驗他的見解。他具有正見,五蘊有生就有滅。他是一語道破。

  了解這點之後,你應該進一步思惟並開發智慧,以便看得更清楚。它不只是生與滅而已,最後是要認出你真正的心。你還是會經驗到生與滅,但是你不會再陷入快樂之中,當然痛苦也無法再跟著你。貪愛與執著都會消失。

  學生:你似乎在暗示,五蘊之外還有個什麼東西,它是本心或……?

  阿姜·查:它沒有名稱,一切都結束了。有人想要稱它為本心或其它名字,不過,所作皆辦,不受後有。原來的東西都滅盡了。

  學生:因此它不叫做本心。

  阿姜·查:依照世間的慣例,我們可以那樣說。如果沒有任何慣例,就無法談論事情,沒有原本、舊、新,或其它概念。我們談論的任何事情,例如舊或新等名相,都是約定俗成的慣例。沒有慣例,就無從溝通與了解,但是你應該知道它的界限。

  學生:需要達到多深的禪定,才可能達到像這樣的理解?

  阿姜·查:達到足以控制心的程度即可。沒有禪定,你能做什麼?沒有專註的心,不可能達到這點。

  應該到達足以觀,讓智慧生起的程度。我不知道如何衡量心需要達到「多深」的禪定,可以說達到不再有疑惑的程度即可。我就這樣回答你的問題。

  學生:「覺知者」與「本心」是一樣的嗎?

  阿姜·查:不,不。「覺知者」是會變化的事物,它是我們的覺察……每個人都有這樣東西。

  學生:所以不是每個人都有本心?

  阿姜·查:本心潛藏在每個人裡面,每個人也都有「覺知者」。不過「覺知者」是你永遠無法論斷的;本心雖然人人都有,不過不是每個人都看得到它。

  學生:「覺知者」是自我嗎?

  阿姜·查:不是,它只是生起的覺知。

  像這樣提問,只會引來無盡的疑惑。你無法只從別人的話里,得到清晰的見解。窮追不捨的發問,無法讓你了解實相,你需要自己去體悟。往話語指出的方向去觀察,而不要陷在話里。

  學生:您經常教我們,心定下來後,便觀察身體的三十二個部位。我們應該照著公式,一一去觀察這三十二相嗎?

  阿姜·查:不是那樣。心定下來後,觀自己會生起。這是定中的觀,而不是心裡想:「這應該是像這樣,那應該是像那樣……」那是一般的內心活動,是定外的觀想。心入定時,沒有思想,定中只有觀照。日常生活中散漫的思想是粗糙的,雖然粗,不過仍可與禪定配合。

  重點在於,於一切時中持守正念,如實覺知事物。為什麼佛陀沒有憎恨與妄想?因為他有這樣的覺知,所以嗔恨與迷惑都無從生起;由這樣的覺知統理你的一切經驗,煩惱根本就一籌莫展。除了覺知之外,不需要再做什麼,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以全然覺知的心,你可以將煩惱完全拋開。你不需要刻意將注意力放在任何事物上,因為心自已會完成,它會自然發生。

  此時,你不需要再修定,因為它已經存在。事情仍會呈現出對與錯,你也一樣會有好惡的感覺,但是你都會毅然放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以無常的認知,隨它們去。你終於了解事物的起源,直抵「本心」,那裡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空即是一切。那就是實相。

  從無常之流溢出的事物黏住你時,斬斷它,讓它流開。你不知道是什麼一直不斷地在奔流,但是當它黏住你時,你只需要放開它。讓它流失。那些都是受與想的現象,當現象生起時,你持續堅壁清野;當事物凈空時,你便維持等舍之心。

  只用說的很簡單,不是嗎?

  這很像戒、定、慧的修行,傳統上,佛教都是教人先持戒,再修定,最後才修慧。這是一套有用的分級法,值得謹記在心。但是,對某些人來說就不適用,例如美國人,他們不需要一開始就教戒律。他們修定,很快就可以把心安定下來,不需要依序解釋戒、定、慧的過程。首先,讓他們坐下來,靜心,接著敏感度便會提升。這就好像有一條毒蛇在籠子里,被布蓋著,若是有人從旁邊走過去,他不會害怕。因為他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他沒有感覺到危險。

  嘗試教導戒律就像那樣,你必須覺知不同地方人們的習慣與性情。對西方人來說,你最好從教授禪定開始,心安定下來之後,自然會有一些改變,人們看事情也會不一樣。一開始,即使裡面有毒蛇,人們也不會關心,因為不知道它的存在。持戒就像那樣,不需要一一遵守,戒律不只是念誦:「我發誓不殺生,我發誓不偷盜……」那樣太慢了,沒有掌握到要點。就像一根木棍,它有前、中、後段,當你撿起後段時,前段也會一併被提起。你可以從後段往前提,也可以從前段往後提。你不能堅持告訴別人,這是前段,一定要從前段提起來才可以。如果有人被修定吸引,就讓他們先把心安定下來,接著他們會更敏銳,並擁有全新的視野。從後段提起來,自然會推演到前段,因為它們原本就是同一根木棍。透過禪定,他們會看得更清楚,智慧也會逐步地滲入心中。對於善惡的判斷,自然會增長。

  戒、定、慧三學輾轉相生,無論從何處著手都很好。傳統上大都從戒、定、慧談起,這是有用的方式,不應該被捨棄,但是你不能執著它為唯一的方式。何者能讓心清明,它就有助於覺知毒蛇的存在,有了覺知之後,就會謹慎。這就是所謂殊途同歸,教者必須善用合適的技巧。

●當真實的理解生起

當城裡的小孩第一次到鄉下時,他看各種東西都很陌生。看到鴨子時,他會問:「爸,那是什麼?」看到水牛時,他會大叫:「媽,看那隻大動物!」不管看到什麼,他都像這樣驚訝不已,直到他的父母懶得回答為止。無論他們怎麼解釋,這個小孩還是問個不停,因為他先前從來沒看過這些東西,因此才會這麼著迷。最後,他們只能隨便敷衍他,這個小孩卻仍然興緻勃勃地問:「這是什麼?那個東西是什麼?這個動物可能是什麼?」他的好奇心與問題就這樣源源不絕。但是當他長大以後,他就會知道這一切事情,不再有神秘感。

  禪定的過程就是如此,我也經常像這樣。但是,當真實的理解生起時,問題就會終止。透過止與觀的進步,問題會自己化解開來。

  因此,你們應該經常觀察自身,每個人都應該誠實面對自己。當你發覺正在自我欺騙時,就應該馬上警醒。

  思想只是概念與想像的產物,如果我們沒有充分覺知,就會誤將它視為智慧。我們因此認賊作父,最後只能落得不圓滿與痛苦的下場。如果它真的是智慧,怎麼還會帶來痛苦呢?

●不造作即是解脫

  雖然如此,它仍然可以帶來智慧,它能引發我們去看與了解。不要以為智慧遙不可及,只要有概念的地方,就有智慧;有造作,就有不造作。造作即是概念,不造作即是解脫。

  不同的老師,透過不同的方法,指出這點。例如禪宗,就有他們自己引出智慧的方法。當你回答對方的提問時,他們會打你。砰!他們再問,這次你不回答,他們還是照樣打。「咦……這是怎麼一回事?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沒命,我應該如何回答?我應該怎麼做?」這些問題可以引發出智慧。怎麼辦?往前不對,往後不對,站著不回答也不對,無論怎麼做都會挨打。你似乎從這裡體會到什麼,開始更深入去尋找答案,這就是我所讀到的禪宗的方法。很奇怪,不是嗎?它確實能幫助人們獲得智慧。無論回答或不回答,你都會挨打,你開始失去對與錯的概念;即不能動,也不能站著,你怎麼辦?你已經瀕臨極限,但是好像還可以往前再更進一步,於是心會試著找出一條路來。我認為這個方法很好。它很神秘,但是對我們來說,我們也只能猜想它而已。我們知道一些事情,但是那都是別人告訴我們的,因此總是有更多的事情可以發問與學習,並且一直都會有更多的疑問。解釋得愈多,我們就離實相愈遠,為什麼會這樣?是什麼在阻撓我們?是這個知識本身在阻撓我們。

●幻想的產物

  因此你真的需要向內尋找,當你持續內觀時,你的見解也會愈來愈精妙。這種微妙的覺知似乎不錯,但是禪宗的老師卻不這麼認為:「遠離精妙!它毫無用處。」你又挨了一棒。微妙生起時,你必須設法將它排除。你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該留或該走,你無從選擇。最好是完全放下。

  經典上說,我們的思想與感受,都只是心策划出來的幻想世界,那不是真實的知識。它是幻想的產物,但是我們卻覺得它是真的,那是執著的知見;如果是真實的覺知,人們會懂得放下。

  禪定也有其難處,即人們很容易走上岔路。「當我坐禪時,我有許多經驗,我看見光,還看見繽紛的色彩……」他們真的被這些經驗所迷惑。當他們告訴我有關他們的禪定經驗時,我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那都是一些幼稚的玩意兒。它真的很像小孩子迷上動物,一直問個不停,那是小孩子應該做的事,因為他不了解那些東西。當他長大以後,自己就會知道,毋須再多問。

●覺、觀、喜、樂、一心

  當定中生起樂支時,那是內心無法形容的快樂,只有達到的人自己知道。覺、觀、喜、樂、一心等五支,都匯聚到一點上,它們的特性雖然不同,不過卻是一個整體,一起被經驗。就像一個籃子里的水果,雖然它們各不相同,但是都位於同一處。禪支共同生起,並在內心被體驗,要描述它們是不可能的——喜像什麼?樂如何發生?覺像什麼?——但是如果它們發展出來並被體驗,便會充滿內心,你一定會知道。此時,修行已經產生變化,你的禪定變得不一樣,甚至有些奇怪。你一定要有正念正知,不要被當下的現象所迷惑,它只是內心的經驗,一個心的瞬間,心的本質正在展現它的潛能。

  不要懷疑修行中發生的這些事情,無論是飛到天上,或是沉入地下,或是好像快死了,都別在意。只要直視你內心的狀態,並保持覺知,這就夠了,你會在那裡找到支撐。於一切行、住、坐、卧的姿勢中,都保持正念正知,不執著任何出現的經驗。當你經常對發生的事保持覺醒,無論是喜歡或討厭、高興或生氣、懷疑或確定,都能持續觀察與覺知,你就能掌握修行的心要,並獲得修行的果實。不要只注意表象,應該了解它們「不過如此」——只是受與想的瞬間呈現,是會生滅的無常法,是無我的,沒有什麼可以執著。

●開始厭離

  透過智慧如此觀察身與心時,我們便能覺知舊的習慣與形態,看出身與心的無常,以及看出一切苦樂與愛恨等整體感受的無常。當我們明白它們不過如此,或就是這樣而已時,心便會轉向。會開始厭離身心等生滅法,了解它們都是不可信賴的。無論到哪裡,我們都明白這點。當心出離時,它唯一關心的是找到一條出路。我們不會想再和以前一樣生活,因為我們已經看見世間法的不圓滿與業苦。我們看見此生的業苦,帶著這樣的見解,無論去到哪裡,我們都能看見諸法無常、苦與無我的實相,因此對任何事都不再執著。無論坐在樹下、山頂或曠野,我們都聽到佛陀的教導。我們對於欲界、身心,色界與無色界等,都將看得更清楚,更清楚地了解它們都是無常、苦與無我的。

●抵達終點

  只要我們執著事物為永恆與真實的,痛苦必迅速來臨;但是,當我們了解身心的實相時,痛苦就不會發生。沒有貪著,痛苦就無從依附,智慧在一切情況下都會生起。即使看見一棵樹,智慧也會經由這樣的思惟而生起,或者看見田裡的植物,或看見昆蟲,智慧都會生起。歸結到底——在不確定這點上——它們都是法(Dhamma),亦即實相。它們都是無常的事物,唯一恆常與確定的是,出現之後,它們便是短暫與不可信賴的,無法停止轉變,完全停不下來。就是這樣,如果真的了解這點,你們就已經抵達終點了。

  根據佛教徒的觀點,如果認為「我比別人好」,不對;「我比別人差」,也不對;「我和別人一樣」,還是不對,因為根本沒有我這個東西。別再大言不慚地說「我」怎麼樣,你們應該如實覺知這個世間。見解若真,則心也真,你將擁有實際而完整的智慧。生的因被斬斷,輪迴也將就此結束。

  因此應該像這樣進行修行:先從打好地基開始,做一個正直與誠實的人;其次,對於惡行具有慚愧心;第三,保持謙卑,少欲知足。少欲者,必能節制語言與行為,並具有自知之明,不受誘惑。

●活在戒定慧中

  這些元素就是修行的基礎,當它們圓滿時,內心就只有戒德、定力與智慧。只有它們充滿內心,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它事物。這樣的心一定是活在戒、定、慧之中。

  因此我們修行人一定要時時保持警覺。這些話並不常聽到,不過這個勸誡適用於一切事物。即使事情是好的,你也是對的,一樣要警覺。警覺適用於善、惡、苦、樂等一切情況。佛陀為什麼教導我們對一切事物都要警覺呢?因為它們都是不確定的。

  心的情況也是一樣。如果它靜下來,不要執著那樣的狀況,順其自然就好。如果因此而感到喜悅,那是正常的反應,只要保持覺知即可。無論是善或惡的情況,都只要保持覺知。

  一個老師可以解釋修心的方法,但是這件事卻只有你自己能做。除了你自己之外,還有誰能完全了解你的心?如果你持有如此的正見,就可以無往而不自得。但是這是指真正的修行而言,若非真實與誠懇地精進,則毫無幫助。真實的修行不累,因為它是透過心去完成。如果你對自己持有正念,你就會知道正在發生的事,以及事情的對與錯,並且知道如何修行。你其實並不需要很多東西。

●法的良友

  關於法的良友,有兩件事需要考慮,用白話講就是範例與本質。經上說不要執著範例,而應關心本質。阿姜·通拉(Ajahn Tongrat),這位上一代的大師,就是一個例子。那些不夠聰明的人得不到他的法,因為他們都只看他的範例。口無遮攔——這就是他的範例,他經常要求俗家弟子。當他公開責罵某人時,他其實是在接引他。他的範例就是這樣,但是他的本質則是空——真正的空。那些都只是方便,而他的話則是法。事實上,他說的一切都是針對法,但是人們卻常誤解他的做法。他的動機是給人法,而不是給人傷害,他也沒有帶給任何人傷害與損失。但是在來去之間,他的話語與行動,卻似乎毫無節制,他的範例就是如此。有些比丘想要模仿他,結果卻是自討苦吃。

  過去,阿姜·通拉與他的弟子們去托缽,那裡有一戶吝嗇的人家,他們並不想布施。不過村裡的每一個人至少都會給一些飯,因此他們總是會找一些借口,例如他們不知道比丘們要來等等。因此,每次阿姜·通拉到他們家時,都會以震耳欲聾的聲音大叫:「喂!飯煮好了嗎?」並在房子前面等待。裡面的人無奈,只好拿一些飯放在比丘的缽中。

  其他比丘每天看著阿姜·通拉這樣做,之後就有一位老比丘開始模仿他。他每到一處托缽,就會對著房裡大叫:「喂!飯煮好了嗎?」

  最後阿姜·通拉注意到這件事。有一天,在集會中,他當眾指名責罵這名比丘乞食的方式。

  「您是什麼意思,阿姜?」這名老比丘茫然地問。

  「人們告訴我,你在乞食時都會大叫:『喂!飯煮好了嗎?』這對一名比丘而言,完全不合適。」

  當然,這名比丘認為他是對的,他只不過是遵從老師的範例。

  但是,他不知道阿姜·通拉這樣做的原因,而他也沒有老師一樣離染的心。

  阿姜是為了喚醒這個吝嗇的人家,培養慷慨的心,而不只是為了填飽他自己的肚子。

●修行之難易

  修行與證悟大致可以分成容易與困難兩種。前者已累積功德並開發波羅蜜(pa()ramita(),意譯為「度」或「到彼岸」),那是覺悟必備的資糧,並非一般人可以企及,可作為衡量修行能力的方法。有些人說:「我有好的動機,也想開發,但就是做不到。」那麼,你就得再加一把勁。

  對一些人來說,修行很困難,無論做什麼,都遇到層層阻礙,並且覺悟得很慢。這意味著他們過去只累積了一點點波羅蜜,因此他們現在要做得更多,不能就此放棄。如果有一個窮人心想:「好吧!我很窮,事情就是這樣,因此我不需要嘗試工作,或改變現狀。」那他就真的有大麻煩了。他應該想:「我很窮,所以我應該更認真工作,或至少和別人一樣地工作。」同理,如果我們精進修行,努力向善,我們一樣會進步。

  有一種人修行很困難,但是覺悟卻很快。他們拼了命似地修行——不斷掙扎與奮鬥——但是他們很快便覺悟了。雖然吃很多苦,不過沒關係,這些苦很快就過去。

  第三種人,修行很容易,但是智慧卻增長得很慢。他們沒有遭遇到太多的困難,修行得很順利,但是卻要花較久的時間,也許一直到死,都還不一定能見道。

  第四種人,修行既簡單又愉快,那是一條快樂的解脫道,也能輕鬆地覺悟。也有人像這樣。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結果來得快或慢,能力強或普通,精進修行都是值得的,必定功不唐捐。善能掩惡,正能去邪,或許現在看不到結果,但是未來一定可以看得到,這就是業。一個業正在受報時,另一個業就會蟄伏著。我們現在受的是過去的業果,而非現在的業報。不過,因果絲毫不爽,報應會一個接著一個來。因此,我們現在修行,等到時機成熟時,就可以有所收成。

●在家修——別讓猴兒燒了你的房子

  佛陀教導我們要努力工作,但是我們的行為不能混雜貪念,應該是以放下與離欲為目標。我們做我們應該做的事,但是不可執著,這就是佛陀的教導。

  不過這似乎很無聊,缺乏熱切投入的誘因,世人做事就是為了獲得某些好處——例如人們來看你,是因為你的醫生或官員的職位,想要從你這裡得到一些好處。一般來說,無論做什麼,人們都想從中得到一些好處,貪愛與執著因此成了一種生活方式。但是我們則不然,我們秉持正見,善盡職責,勇於任事,因此可以生活得很自在。

  如果你想正確地種樹,收穫果實,那麼你應該怎麼做?你只需要做你應該做的事:拿起樹苗、挖洞、種植、施肥、灌溉與驅蟲,這些都是你的職責。就是這樣,然後就此打住,至於它長得快或慢,就不是你的工作了,這個部分你應該放手。你已經把樹種下去,並好好照顧它,這些都是它成長的因緣,你不應該再想:「它什麼時候才會完全長大?什麼時候會結果?……」這不是你的事,是樹自己的事。如果你想:「我已經澆水並做完其它的事,現在我應該怎麼加速它長大呢?」那一點都沒有幫助。它並非你的職責,你和樹的關係是,你只需做好份內的工作,至於樹的成長就看它的本質了。如果你這樣想,就會很自在;如果你在辛苦工作之後,期待它一兩天後趕快長大,那就是自尋煩惱。該放下的時候,就應該放下。

●正命

  這就是造因,若是因不錯,果也應該會不錯,因為事出必有因。我們有我們的任務,所以應該儘力去完成,但是不應該執著,照顧好手邊的工作就可以了。如果我們想去管樹的任務,那就是自找苦吃。重點是,種好因,才會得好果。如果我們這樣想,就會很輕鬆;否則我們將會越俎代庖,今天看樹,明天不放心再去看,看個沒完。

  這就是所謂的「正命」,不過還是會有許多小事干擾我們。蚊蟲會來叮咬照顧樹的人,造成他的困擾。當事務繁多、人群雜沓時,會出現許多情況——像人與人之間的摩擦等等——會在我們想將事情做好時,影響我們。

  這很正常。例如,責難與稱讚總是一體的兩面,沒有批評就沒有稱讚,沒有稱讚也沒有批評,我們必須能夠妥善應付兩者。我們應該了解這些事情都是幫助我們,讓我們清醒的。它們就是警鐘,但是我們卻不這麼想。如果有人毀謗我們,我們馬上氣得跳腳,如果受到稱讚,我們則心滿意足。就像這樣,我們不曉得它們是相依相生的。我們現在可以把事情做好,但是以前我們不知道怎麼做才對,直到有人從另一邊來,指出錯誤的一面,我們才曉得什麼是對的。這真的很自然,如果能夠這樣了解,我們自然就能放下。這是每一個人都應該努力思惟與修行的。

●面對障礙

  佛陀教導正確的行為,但是只有少數人會照著修行,其他人不是沒興趣,就是缺乏智慧,甚至反向而行。這可能會困擾你,但是你只要想,這個世間就是這樣,它必須像這樣。現在,當別人批評或毀謗我們時,我們無法忍受,然而它很快又會發生。有稱讚,就會有批評,它們是一對的。了解這點之後,我們再回過頭來解決問題。我們不能只擁有其中之一,那是不可能的。此生之中它們經常會發生,那是我們必須面對的障礙。

  工作時,我們必須通過考驗,如果做什麼事都一帆風順,就不會有苦了。沒有痛苦,我們就不會反省,不是這樣嗎?因此佛陀提出苦諦。

●自在的心

  如果你根據法來思考,就會有自在的心,慢慢教育你自己,一點一滴地想這些事情。你帶著渴望的心情種下芒果樹,不過是否每粒結成的芒果都可以吃呢?喔!當你吃下成熟的芒果時,你是否想過它們有多少是掉落或被拋棄的呢?

  如果你因為考慮這些事情而感到沮喪,一開始你可能就不會想把樹種下去。有些芒果長得很好,但是許多芒果在成熟之前就已經掉落或腐爛,這有什麼用?嗯,事情就像這樣。有些掉了,有些則必須丟棄,但是你還是會種下並照顧這棵樹。你今天能夠吃到芒果,就是因為你有把樹種下去。「誰會想種下果實成熟之前就掉落的芒果樹?」這樣想的話,你將吃不到任何芒果。

  你必須時常回頭尋找事物的因,但是由於身處於安適的環境中,所以你不會想這樣做。你最好活在一個不是那麼便利的地方,事實上,如果你修行正確,問題總是會有解決之道。當別人誹謗你,你必須要忍受,如果你無法解決,一直到死都會被它折磨。

●最好是你停止

  有人問我:「隆波!如果不殺生,我們怎麼生存?如果不殺蚊子,它們就會咬我們。」

  「嘿!你已經殺了幾年的蚊子?」

  「從孩提時就開始了。」

  那麼,蚊子都不見了嗎?即使你一輩子都坐在這裡殺蚊子,它們也不會結束。

  如果蚊子不會停止,那麼最好是你停止,這樣就不會有事。如果你想持續頑抗,輸的將總是你。動物界的生存方式就是覓食與吃,它們看事情的方式和人不一樣,因此讓我們提升自己的心,到超越動物的層次吧。如果我們一直像這樣和蚊子廝混,輸的總是我們。

  我只是提出想法供你們思考,如果你們想殺就去殺吧!但是我保證,你們永遠也殺不完。如果你們冀望一件永遠無法完成的事,那麼何時才有結束的一天呢?殺蚊子並無法徹底解決問題,像泰國這種蚊蟲滋生的地方,我建議既然它們無法止息,就讓我們停下來,這樣事情就結束了。遠離這樣的是非。

  「如果不殺蚊子,我們應該怎麼做?」我們可能認為佛陀的教導不切實際,竟然教我們不要殺蚊子。「蚊子有什麼用?」對,那是我們的想法,如果站在蚊子的立場想:「人有什麼用?」我們怎麼回答?

  我只是脫口而出這麼說,但是我們應該考慮得更仔細一點,這樣才能有更深入的理解。蚊子有什麼用?它們只是來吸我們的血,這就是它們的用處,它們必須覓食。

  假設我們為自己蓋了一間房子,其實那不只是我們的房子。蜥蜴會來停留,老鼠也會來居住,它們不知道這是誰的房子。它們只看到一處遮蔽的地方,所以它們就前來居住。我們因此而生氣:「嘿,老鼠在咬我的枕頭與草席!」老鼠不知道那是什麼,它們只看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可以拿來作培育下一代的巢穴。那就是它們的方式,它們不是想偷我們的東西。如果我們具備超越動物的智慧,我們就應該約束自己,並得到一些啟示。根本沒有什麼問題,法應該像這樣深入事物的根柢。

●那無法滿足的 

  「tanha()」是渴愛,如果我們能像這樣思考事情,我們就能平息它。經典上稱它為渴愛,但是在我的禪修體系中,我稱它為「張開」,開而未合,這就是禪修中的「tanha()」。經典上說:「未有河流如渴愛。」張開而沒有關上——苦永遠無法停止。貪慾不是嘴巴或胃,它們無法被滿足。如果胃空虛,只要吃些飯就可以了,渴愛則不然,它沒有形式或自體,它就是「張開」。

  我用狗來作比喻。一隻狗被餵食米飯。一、二、三,甚至五碗後,它的胃滿了,但是渴愛仍在,張開。放更多飯在它前面,它會守護著它,當另一隻狗出現時,它會發出咆哮——格ㄜㄜ,一隻雞接近時也是格ㄜㄜ。這顯示出胃或嘴巴都不是渴愛的所在,它們可以被填滿,但是渴愛的想法與感覺則持續張開,因此佛陀說:「沒有一條河流像渴愛一樣。」它一直開著,永遠無法被滿足。如果關著,水很快就可以注滿;但是如果一直開著,水會一直流失,永遠都注不滿……它就像這樣,無法被滿足,一直都想要。

  想想一個迷戀生命的人,不曾想過死。生重病時,她呻吟並懇求:「請再多給我一點時間……不要現在就取走我的生命,等到未來再說。」接著,他康復了,然後又一次生病並乞求:「可以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嗎?請不要現在就取走我的生命。」當我們健康與強壯時,我們沒有想過死亡,不覺得有什麼危險。當然我們無法超越危險,因為我們沒有死過。接著我們生病了:「拜託,我需要多一點時間,不應該現在就死。」這種事會反覆發生,我們的說法依然是:「拜託,還不是時候!」事實是,我們害怕,我們不想死,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是一種盲目的渴愛,人們對生命戀戀不捨。這是一個慾望的例子,如果我們無法開發出覺知渴愛的智慧,我們就會一直陷在痛苦中。

●解脫渴愛

  渴愛被稱為慾望,亦即沒有被滿足,這是較好的描述方式。解脫渴愛的人,還是會有慾望,但是他可以被滿足。渴愛無法被滿足,我們一路帶著它。還不停抱怨,我們嫌它太重,卻又放不下來。如果我們想要許多東西,它會變得很沉重,矛盾的是,人們想要很多,卻不希望它變得太重。這是逃避事實,如果我們了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要放下並不難。

  我認為法是困難的事,很麻煩,但是如果真的深入思惟,它卻能幫助我們解決問題。佛陀所教導的不是不可能的任務,沒有一個修行方法是不可行的。他只教導有益眾生的法,從來不說無益的法,請想想這一點。

  當你的日常生活出現痛苦時,你應該檢討它為什麼會發生。可能是你的小孩不聽話,那麼,是誰讓他們變成這樣的?如果你是因為你的小孩感到痛苦,那麼其實問題是出在你自己身上。你應該像這樣想,回到起點上。如果你想迫使他們聽話,那將行不通,一定會以眼淚收場。為什麼?你應該集中注意力,找出原因來。事情不可能憑空誕生,它一定有原因,只是我們沒有認真找過。

●明白實相便能安心

  佛陀教導我們像這樣去了解這個世界,他能夠安心,是因為他明白事物的實相。我們舉一個例子來說明,你們看過猴子嗎?它們安靜嗎?有安靜的猴子嗎?猴子就是這樣,總是四處攀爬,靜不下來。也許你會因此而感到沮喪,你覺得它們應該乖乖坐好,不應該到處攀爬與跳躍。你可能氣得想殺掉它們,但是你看過靜止不動的猴子,能夠像人一樣打坐嗎?不可能,除非那隻猴子死了。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你應該強迫它們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嗎?你應該了解猴子就是這個樣子,宇宙里的每一隻猴子都會繼續像這樣。如果你看過一隻,並清楚地了解,你就會知道所有的猴子。你會隨順自然,因為那就是猴子的方式。無論猴子安靜與否,你的心是另一回事,它能靜得下來。讓猴子做它該做的事,不要意氣用事。你能靜下來心,因為你知道猴子的方式,了解之後,你就會放下,並獲得平靜,而不會被「猴事」給綁住。你看見它們,並了解猴子就是像那樣,你再到其它地方看見猴子,你會想:「猴子就像那樣。」你並無惡意,因為猴子確實是那樣。事情就是如此。

  如果你希望猴子安靜,是自找苦吃。那不是佛陀希望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你應該根據實相去解決問題。如果一直鑽牛角尖,最後你會發覺,你還是沒有能力改變它們。你必須放下,隨順自然。

  如實覺知的智慧,知道它們是這樣,讓它們保持這樣,將能帶給內心平靜,去除疑惑。

  這個世間也是一樣,佛陀被說成是清楚覺知世間的人,就像我們清楚地知道猴子一樣。這個世間應該是像這樣的。

  通常人們會認識這一點,是因為時機逐漸成熟,他們已經具備許多經驗。

  因此只要聽聞一點法,就會回顧過去,並懊悔:「喔!我已經痛苦這麼多年,只因為我固執己見。」如果你還是用從前的老套去看事情,不懂得放下,則你的內心將一直不得平靜,到死都一樣。事情原本就是那樣,但是你卻硬要改變它們,何必呢!你應該把握一切機會,看清事物的實相。

●問答錄

  學生:假設一隻猴子在玩火,如果我們順其自然,它可能會燒了我們的房子。

  阿姜·查:不,不……不是這樣,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們了解猴子,並且應該有比猴子更高的智慧,你會讓它們拿火燒了你的房子嗎?出現危機時,你應該要知道該如何處理。

  舉例來說,每個人都會死,但是我們仍然會照顧我們的生命。不過你們醫生照顧的方式是治療與控制疾病,而不是預防死亡。那是不可能的,沒有這種葯,如果你知道這一點,你就會照顧你的患者,並像這樣治療疾病。

  假設有一個罪犯來到醫院,他涉及搶劫並中彈,醫院必須照顧他。有些人可能會說醫生在幫助搶匪,救治他,致使他再去犯罪。其實不是這樣,醫生的職責就是救人,救活了之後,他們再去犯案,並不是你的錯。你只是盡一個醫生的職責而已,不是為了幫助他犯罪。救人脫離病苦,是醫生應該做的事。

  當人們生病時,他們會急著找醫生。同樣地,如果一隻猴子準備燒我們的房子,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制止它。我們必須留意並照顧身邊的事務。不過說到我們的房子,不需要猴子來燒它,已經有惡魔住在裡面了——「我們根本不需要照顧它,出生之後,人一定會死,我們為什麼要照顧我們的生命?」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們應該像醫生照顧病人一樣,照顧我們的生命,使它獲得暫時的緩解。人們總是在抱怨,說一些這樣的話:「這些醫生真差勁,他們治療我,但是我卻沒有好轉;更糟的是,一直都有人死掉。」他們就沉溺在這種愚蠢的話里。醫生並無法讓人免於死亡,沒有這樣的葯,即使再高深的研究也辦不到。那並非醫生的領域,他們的職責只是減輕病苦,幫助人們活久一點而已。這就是所謂的「別讓猴兒燒了你的房子」。

  我們應該用智慧處理事情。知道猴子的個性之後,如果有猴子帶著火,進到屋子裡來,我們會坐在一邊看嗎?我們知道猴子的特點,因此可以留意並防範,就像對待小孩一樣。我們必須知道他們的方式,並注意他們,了解其特性之後,我們就應該小心監管。他們可能玩火、割傷自己,或掉進水溝里——我們不能放任不管。如果有人主張順其自然的話,那他們一定不了解小孩。這樣的人可能會讓猴兒燒了房子。

●輪迴之苦

  你可能覺得住在家裡很麻煩,但是當你離開一陣子後,你又會開始想家。你應該怎麼做?人的行為模式很奇怪,不是嗎?那只是因為當你到另一個地方時,你無法獲得真正的滿足,你的心思不在那裡。這就是佛陀所說的「輪迴」,因此你們才會到寺里來修行,做一些有價值的事,但是感覺還是和在家不一樣。對你來說,沒有一個地方像家一樣舒適,因此你才會一直想家。這意味著善與惡的狀態並未結束,你還是用世俗的方式在做事,因此它並未結束。如果它尚未結束,就表示你沒有放下,你還背負著它們,所以你會覺得沉重,你可以看得出它的錯誤。

  接下來就是修忍耐,它其實什麼也不用做,經上說忍耐是諸法之母。忍耐等來好的結果,但是當好的結果來臨時,我們卻經常被它蒙蔽。奇怪,不是嗎?事情是好的,我們卻被蒙蔽了,因此才會衍生出更多的痛苦。

  善與惡,以及愛與恨都無法超越彼此,並有其局限。我們真的應該思惟法,並內觀,以解決問題。如果我們痛苦,我們期待另一個人來幫我們解決。不過這是別人無法代勞的,她或許可以解釋滅苦之道,只是這樣而已。滅苦的事必須靠你自己去完成,尊貴的導師說:「如來只是指出道路的人。」他教導你把這個拿起來放在那裡,再從那裡把這個拿起來放在這裡。他教你游泳,而不是替你游,如果你希望佛陀替你游泳,你一定會溺斃。

●正道

  去年,一些官員來這裡開會,學習「正道」,為什麼?因為他們覺得事情進行得不順利,因此他們來這裡學習正確的見解。不過他們似乎無法理解超越的重要,亦即不要隨著事情順利與否而高興與痛苦。這個世間就是這樣,對於我們創造出來的苦或重擔,我們必須忍耐與承受。我們知道事情沉重,但是我們有慾望,所以我們把它們舉起來。它們當然重,我們只能忍受。

  當我們還是學生時,我們很羨慕成人,認為他們一定很快樂。我們看見他們做各種事,有老師、商人、僱主與行政官員,我們希望像那樣。因此我們用功學習,想要效法他們,但是現在我們已經站在同樣的位子上了,我們高興嗎?痛苦與困難還是存在,我們無法跳脫苦的因緣。我們現在無法跳脫,也不知道將來是否能夠。事情只會變得愈來愈沉重。

  這個地方稱為世間,巴利文是「loka」,意思是「黑暗」。世界進步與發展多少,黑暗就同樣發展多少,世界的進步只是黑暗的進步。人們熱心地談論世界如何進步,不過散布的只是黑暗罷了。

  在我們的寺里,早先沒有電力,人們經常說:「這裡時常很暗!如果有電的話該有多好,最好也有自來水。」但是這些東西不會自己出現,需要可觀的金錢投資。籌錢的過程很辛苦,當我們真的擁有明亮的電燈時,心卻反而被遮蔽,變得很暗。方便會障蔽心靈,因為人們對於容易得到的東西會覺得理所當然。東西愈便利,人就會變得愈懶惰。

  以往鄉村裡的物質水準還沒那麼進步,人們都將廁所設在屋外的森林裡,他們必須走一段路才能使用它。現在則不然,人們不用再走路了,他們睡覺的地方就有衛浴設施。我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那樣真的有比較好嗎?寢室就和廁所在一起,人們期望這樣能帶來方便與快樂,不過事實卻不是如此。太舒適只會讓你變得散漫,人們還想更方便,但是卻永遠無法滿足。它永遠都不夠,所以他們只會頻頻抱怨。

●誰創造了苦?

  談到使用資源的方式,我們時常覺得錢不夠用,到底要怎麼樣才夠呢?看起來好像很多錢了,不過我們還是不滿足,所以我說這個世上並無有錢人。至少我不曾看過,我只看到人們總是嫌擁有的不夠多。佛陀教導我們賺錢與花錢的方式,賺錢不是那麼難,如何使用才重要。賺了錢之後,我們應該要善加利用,將它用在最有意義的用途上。對於需要的東西,不要過量。佛陀說得很詳細,但是我們卻不是很在意。我們一直都在和別人比較,將賺到的錢悉數透支。

  苦——是誰創造了它?我們看不見。人們東拉西扯,但是都沒有掌握到問題的根源。根就在這裡,但是我們卻四顧茫茫,還責怪人與環境,因此讓事情變得很複雜,其實我們並沒有認真對待它。我們一直在身外尋找,並試圖操縱外界的事物。

  我們四處張望,看見房子與碗盤髒了,我們可以清理它們。接下來,房子與碗盤都乾淨了,但是心卻仍然污穢。當房子一團亂時,我們可能會覺得很不舒服,並起身打掃與清洗。但是心黯淡與抑鬱時,我們卻看不到,還埋怨悲慘的處境。想到這一點,我們真的很可憐。

  如果我們能像打掃房子一樣地清理我們的心,像刷洗衣服與碗盤一樣地刷洗心,我們可能會自在一點,但是這樣的說法,可能很難讓人接受,這就像是人們根本毫不在乎碗盤是否乾淨一樣,那是一種不關心的無知。我們必須實際去做並清洗,否則永遠無法達到正見,心將一直處在骯髒與無知的狀態。

  佛陀說心並沒有努力看清楚,而是隨波逐流,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跟著情緒走」。在家裡,今天我們相愛,明天又不喜歡。今天我們很愛小孩,明天卻被他們氣得半死,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它會不穩定?因為心沒有受過訓練。愛與恨都會讓它痛苦,太多會痛苦,太少也會痛苦,我們究竟應該如何自處?

●安住之所

  你已經找到可以安住的地方了嗎?我們一直想找個好地方住。經過多少的歲月,尋尋覓覓,你現在是否還在尋找,為什麼?

  一對夫妻住在一起,其實沒有什麼好爭吵的,但是他們卻吵個不停,甚至晚上還會離家出走——雖然隔天一般都會再回來。這真的很麻煩,我這樣想是因為人們找不到真正的住處。我們沒有清理真正需要清理的地方,我們在別處刷洗與打掃,卻沒有保持心的清凈,因此才會一直感到迷惑。我們總是向外看,佛陀教導我們轉向內,向內觀心,看看心裡有什麼。

  最近什麼事都變得勉強與倉促。現在芒果再也不甜了,因為在成熟之前,它們就被催生,並且被提前採摘與催熟。因為人們想要快速收成,所以吃起來會覺得酸,這都是為了滿足人們追求快速的慾望。想要品質好、東西甜,你就必須先讓它酸,照著自然的方式進行。但是我們卻太早將它們摘下來,然後再抱怨它們是酸的。

  多數的事情都只是假象,我們卻執著這些錯誤與不確定的事物為真實。佛陀希望我們看見真實,而非虛假。但是最近人們卻完全顛倒,他們真假莫辨。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什麼想法都可能出現,假造的事物被當成真的。面對這種情況,佛陀教導我們向內看,如果心看不見或不了解,那就不是真實之道。

●有教養的餓鬼

  佛陀說像我這樣的一個老師,也可能會變成餓鬼——一個有教養的餓鬼。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想說一個故事,一個很有意思的寓言,這個故事有點長,請你們耐心聽下去。

  有一個大善人,只要是有益於人的事,他都會全力以赴。他做事很精細,甚至有些挑剔。每件事都要求整潔有序,當他的小孩、侄女或外甥來訪時,他都會有些不高興。無論是掃帚或水壺,都一定得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如果有人不照著他的方式做,他就會不高興。

  不過,他是一位善良而嚴謹的好人。有一天,他想要在森林裡蓋一座供人休憩的會堂(sala):「嗯!在這裡蓋一座會堂不錯,可以為我累積更多的功德……商賈與旅人都可以在此落腳與休息,他們將會感到非常舒適與感激。」打定主意之後,他便開始建造,供人使用……

  後來,他去世了。在他死後,因為執著於自己的善行,他的意識回來住在這裡,這個過去他生活與行善的地方。他常去檢視那間會堂,看看有沒有整理好。當他發現有些地方凌亂時,他就很沮喪,當他看見那裡整齊清潔時,他就很高興。因為他的心就像這樣——善良、整潔與一絲不苟。

  有一天,好幾百個商人來此逗留,吃完飯後,就去睡覺,躺成一長列。

  這個會堂的主人,現在成了「有教養的」餓鬼,前來檢視他們的睡相是否整齊。上下左右環顧之後,他發現他們的頭沒有排成一直線,於是他開始拉他們的腳,以將頭排正,他不停地拉,一列接著一列,直到都調整好為止。但是,接著他看他們的腳,現在腳又參差不齊了,怎麼辦?因此他又開始拉他們的頭,以調整腳的位置。

  好不容易完成後,他發現頭的位置又歪了,他很納悶:「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夜,片刻也不得安寧。終於他放棄了,他試著坐下來檢討其中的原因,忽然靈光一現:每個人都不一樣。他們的身高不同,因此無法排成一直線。他心中的石頭終於得以放下,因為他看見有些人高、有些人矮,事實就是如此。

  他放下了,並且覺得好一點,因為他看見每個人都不一樣。先前,他期望他們都一樣,當他們不一樣時,他就想要讓他們一樣,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因此他才會痛苦。接著他停下來思惟這件事,才看見實相:「啊,人就像那樣,他們都不一樣高。」他才覺得好一點。

●執著之苦

  我們的情況也是一樣。我們必須看見事情的因,必須看見人都是不一樣的。這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因為有些事是我們無法改變的,我們不能砍掉他們的腳,好讓他們都一樣高。執著會讓我們陷入錯誤的慾望與想像中。

  我們每個人就像這樣,有不同的工作與職責,有些人比較快速而有效率,有些人則比較慢——存在著各種差異。如果見解錯誤,很容易就淪為餓鬼。我也一樣,一不留意就會變成餓鬼,但是我會很快覺醒:「嗨!你快變成餓鬼了,快斬斷它。」

  我有弟子,我希望他們進步,能照著我的訓練方式發展。有時候我會為此而苦惱,當這種情況出現時,我會提醒自己:「我已經再一次變成餓鬼了。」我隨時都這樣教導自己。

  用這樣的方式,我們可以經常「轉生」成餓鬼。但是我們不會輕易放棄,我們必須教導自己更嫻熟地處理事情,了解其間的困果。接著,我們才可以如實地看待眾生,隨順他們本來的樣子,並且可以放下,保持輕鬆自在。我們可能會希望他們成為某種樣子,不過問題不在他們,而在我們。我們的心被遮蔽了,因此才會歸咎給他人。事情不是那樣,都是我們的緣故。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是我們卻期望他們一樣,如果我們能根據看見的事實去處理事情,問題就解決了。

  有些人騎摩托車,因為失去控制而摔倒,他卻說:「是摩托車讓我摔倒。」事實上,是他讓摩托摔倒,因為他沒騎好,但是他卻歸咎給車子。  

●放逸者無法受教 

  總結來說,小孩與成人的情況不同。如果小孩犯錯,你願意原諒他們,因為他們不懂事;如果是成人犯錯,人們就不願意原諒,因為他們應該更懂事才對。佛陀說不知道對錯的人,可以教他們知道;但是知道卻不照做的人,就無可救藥了。那些人被稱為放逸者,無法受教。

那些結局悲慘者,都是不知自省的人。我們總是看其他的人與事,看外面迷人的事物,想從外界尋找快樂;從來沒有向內挖掘,沒有在自己身上用功,讓它變得光明與澄澈。結果當然就是經常陷入挫折與迷惑中,我們看到的都是黑暗,為什麼?因為眼睛不好,我們埋怨黑暗,看不見光明與色彩,因此說它們根本就不存在。好吧!那是真的——對盲人來說,不過,其實我們是在無病呻吟。問題出在眼睛,所以才什麼也看不見,包括光線與色彩;如果眼睛正常,那些事物全部會顯現,我們也會知道它們是什麼。我們並沒有真的去檢視這個問題,通常我們都是看別的地方,因此得不到快樂。我們應該學習讓自己的生命喜悅,那真的有方法可以達成。

●出家的生活——人們為什麼要出家?5

  V醫師:我想告訴您一個我親戚的故事。這個家庭有一個他們認為很有學習潛力的孩子,因此他們做了許多犧牲,供他去讀大學。在學校時,他開始對佛法產生興趣,並樂此不疲。

  他的父母原本冀望他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成為家庭的支柱。每個人都為了他的就學而做出犧牲,但是畢業前,他一直沉浸於佛法中,並且想要出家。他的父母難過得掉眼淚,並且對宗教感到失望,但是最後他們還是必須答應讓他出家。

  我不上寺廟,根據我的觀點,世界分成兩大部分,在家與出家。我必須就業以養活家庭,我對於家庭、社會與國家都有責任。我來這裡得到一個印象,有些人希望每個人都出家。但是作為一個在家人,我能造福社會與人群,我支撐我的家庭,並帶給他們快樂。我可以在這個職位上支持佛教(sasana),但是如果每個人都出家,比丘與比丘尼就得下田工作,以及做生意,沒有時間修行與教學。

  因此當我聽到這個年輕人的故事時,他讓父母親傷透了心,我認為這是一項罪過,一個可怕的罪過。他對他的父母與親人造了惡業,那是一項自私的行為,只是滿足他自己的慾望而已。

  阿姜·查:確實如此,醫生。但是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一公斤的鉛與一公斤的黃金,何者較有價值?給你的話,你會選擇哪一項?

  V醫師:黃金。

  阿姜·查:生命也是如此。當對象非常明確時,你會選擇有價值的事物——黃金。同樣地,這個年輕人也作出了他的選擇。你為什麼選擇黃金呢?

  V醫師:因為它有價值。

  阿姜·查:這就對了,因此請不要那樣想。不是不可以想,而是應該觀察如何才正確。此外,你不需要擔心每個人都出家的話,沒有人來「建設」這個世界。

  例如,當他們需要僱用樂師時,你不必擔心,他們只會僱用會演奏的人,不會僱用你或其他人。不是每個人都會出家,也不會都沒有人出家——就是不會有這樣的事,只要具有信心與智慧的人都會這樣做……他們不應該受到壓抑。

  我過去也曾經想過:「既然殺生不對,那麼每天都吃辣椒醬如何?」誰能那樣做?誰能每天都搗碎辣椒給我們吃?我們不能說出如此不著邊際的話。

  出家的動機不是為了傷害父母或我們的家族。我們看見我們的家庭仍然陷在痛苦中,但是其他人的看法可能不同,就像鉛與黃金的選擇一樣。決定出家的人視這個世間如鉛,因此他們選擇出家。我們不想要世間、家庭,以及其它會毀壞的東西,但是很少人能理解這一點。手有手心與手背,但是目光卻只能看到一邊。

  當人們以清凈的動機出家時,他們也會感受到苦諦的苦,因為他們是依據法去看事情。你可以說它是惡業,不過這麼一來,佛陀還真的造了很多惡業!說到底,這個動機不是自私的。它將能帶給這個家庭光明。

  現在,在我的寺里,有一個留學的比丘,最後決定出家。他的父親起初很難過,不過現在他來這裡,已經不會再希望兒子離開寺院了。一開始,我們看不出寺院的價值,但是智慧漸增之後,我們就了解,它真的有價值。喔!別擔心,沒有那麼多人想出家,還是有許多人想留在世間,它不會空掉的。

  人們出家後將停止造惡業,並且努力幫助眾生了解、喜悅與冷靜地生活、修習正命、和諧共處、彼此幫助、沒有傷害與剝削地生活……不是每個人都會出家,別想太多,每個人都不一樣。世間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否則,它就不是世間了。

●生命的選擇

  V醫師:好的,我了解。關於修福,我有這樣的問題。修福應該是帶給自己或別人快樂,我卻看到人們為了修福,告訴他們的孩子:「不要吃最貴的水果,把它們留著供養僧伽。」難道這不會造成別人的負擔嗎?這也是我反對年輕人一畢業就出家的原因。難道善行不是為了帶給自己與其他人快樂與滿足嗎?這個人修福的做法,就好像偷了別人的錢包去供養一樣,而這筆錢可能正是被偷者的小孩的救命錢。

  出家比丘的使命是宣揚佛法,但是最近到處都是阿姜。每個人都想讓自己像佛陀一樣。佛陀是創始者,他是為了利益眾生而建立佛教。因為其他人看不到法,所以他離開家去打開他們的眼睛。但是現在已經有這麼多法師了,大家都在傳授佛法,這就夠了,這個年輕人模仿你們或佛陀的舉動似乎不太需要。如果他能再等個幾年,或許不會那麼令大家傷心,不會造成他們的困擾,並且能帶給他們快樂。我反對是因為他沒有等到恰當的時機,他應該再等幾年,他挑錯了時間,因此我說它是罪過。

阿姜·查:誰能知道正確的時間?

  V醫師:如果他能篤定地等上七年再出家,就很好。當然,如果等待的這七年中他成了酒鬼,那就錯了。除了那樣的情況之外,他應該等上七年。

阿姜·查:你說等,你怎麼確定他有時間?你說等七年,但是死會等人嗎?你能和死亡商量嗎?每個人都想,但是誰辦得到?如果他是這樣想的,他就會想出家,他不是像你那樣想,他了解法的永恆與時間的急迫,因此你能告訴他怎麼做嗎?

  V醫師(顫抖地說):我認為他很自私,他只想到自己的法喜,而沒有考慮到別人。

阿姜·查:如果是這樣,請你想一想,學醫也是出自你自己的興趣,對嗎?

  V醫師:是的。

阿姜·查:為什麼?因為有自我,就有自私。佛陀曾經談到這點。自我這個字只是一個概念,我們看別人,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有個我,其實他們只是地、水、火、風四大的組合。佛陀明白這點,所以他教導無我的道理。因此自私是怎麼來的?相信有一個自我,才會有自私。主張自我者,都是將四大看成個人,佛陀則只看到一堆瞬間聚合的事物。但是我們不能這麼講,因為人們無法理解。

  我只說一兩句話,讓你們自己去想。當我說前進、後退或停止時,你們能領會到這些話的意思;但是如果我只是在心裡想而不說,那是什麼?有個人已經到達這裡,但是其他人則還在別處。你們聽了,卻不了解。了解是個問題,因為這是超越的語言,是佛陀的話。當我們「長大」以後,我們就能了解。

  世間的方式和法的方式不同。我們必須對一般人說前進這些話,但是那無法代表全部。我們說人有因果,對吧!但是對凡愚與智者而言,還是不一樣,它們的結果不同。佛陀說:「我凌駕因果,超越生死。」

  孩提時,當你看見氣球,你會很興奮,想要玩。但是你現在看見氣球,還會想玩嗎?

  V醫師:不。

  阿姜·查:為什麼不?

  V醫師:因為沒意思。

  阿姜·查:你長大了,對嗎?當你還是小孩時,你看見氣球,覺得很珍貴,充滿歡樂,當它破掉時,你可能還會哭。但是現在則不一樣了,如果有人問你:「醫師,你想玩氣球嗎?」你已經不感興趣了。

  不過,小孩子可能會向你抗議,他們會說:「當然,氣球很好玩,也很珍貴。」那麼誰才對?誰能辯得贏?如果分別從小孩與成人的角度來看,則他們都是對的。

  這些問題很好,請繼續問下去。

  V醫師:好吧,我有另一個問題,是關於B太太的。十年前或更早以前,她曾經跑去求聖水加持,無論哪裡在舉行,她都會去。她曾經邀我一起去,但是被我拒絕了。我說,我並沒有造惡業,還為了幫助別人而努力工作,那是出於善意的行為。如果有誤會,或做了不適當的事,我仍然沒有惡意去造成別人的傷害,因此我相信自己沒有造惡業。我相信無論哪一種宗教,都是教人要慈悲行善、利益世間並保持純凈。如果行為自私、我們就完了,我們沒有盡到對世間的責任。

  我相信一切端視我們的心,無論這樣做是否能獲得功德。如果我們的行為是出自無害的動機,想要解決問題,並夠純凈……我們看見人們到了適婚年齡時,就會依照習俗出家,但是他們的心卻不純凈或平靜。他們對於穿上僧袍,顯得有些不安、擔心或沉重,因此這樣做其實並沒好處。如果人們出家後能行善,那也得依靠他們的心。像放食物到僧眾缽里這件事,我就不做。我太太總是一早就出去布施,我則不然。我不想依照習俗,脫下鞋子去供養食物,但是我的心裡絕無不好的想法。

  喪葬的奉獻,或放食物到缽里——人們都做這些事,但是心裡卻仍然有貪、嗔、痴,會造成別人的痛苦。與其求取這些功德,還不如讓心靜下來,或為他人謀福利,這樣豈不更好?

  阿姜·查:這裡有兩個問題。首先,為什麼你的妻子喜歡做那些事?醫師,你家的四周有養雞,你會給它們襯衫、褲子或手錶嗎?你給它們什麼?

  V醫師:米粒。

  阿姜·查:對,那對雞才有用。褲子與襯衫是給人用,而不是給雞的,雞想吃米。因此你必須知道眾生的需求。

  其次,你說到不想供養食物,但是心意卻是好的。如果一個人很勤奮,那麼他會拒絕工作、洗碗盤,或打掃房子嗎?我們現在談的是努力工作的人,而不是懶惰的人。

  V醫師:答案顯而易見。

  阿姜·查:對,因此我們現在談的是有信心的人……你的話很合理,但是扯太遠了。應該先拉回來,否則超過因的話,就得不到結果了。有信心的人想實施禮拜,供養食物(puja),並做其它舉動。他們應該帶著智慧去做,當然不能傻傻的。此外,你說到自己是個認真工作的人,只關心你認為重要的事。如果你看見房子一團亂,你能夠視若無睹嗎?如果盤子髒了,你能夠不洗嗎?如果狗兒在地板上便溺,你會放任不管嗎?因此修行人,雖然形式有所不同,但是做的事是一樣的。勤奮的人看見應該做的事,他們就會去做。你為什麼要清理老鼠與狗的大便呢?因為你是個能覺知,並勇於負責的人。因此佛教徒並非超然物外、不問世事的。至於祈求聖水加持,那是他們的層次;我們無法強迫雞吃米,一切都隨順自然的因緣。

好,很好!一個小時不太夠,將這些問題都發表出來吧。

●是日已過——對巴蓬寺尼眾之講話

  我們既然出家了,就應該覺知我們的責任。我們應該怎麼做、怎麼想或怎麼說?現在,我們正在做什麼、想什麼——心裡有貪或嗔嗎?我們對別人有惡意嗎?現在就看,趕快並作出決定。又過了一天與一夜,我們只會坐在這裡受苦嗎?

  佛陀曾經談到這點。如果他還在世,他也會用這樣的方式對我們說。在經典中,他說:「日夜無情地流逝,我們是否善用時間?」這個勸誡似乎很短,是個簡短的陳述,但是他卻一再強調。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保持正念,既然出家了,就應該知道我們的責任。

  我們都想斷除煩惱,但是我們認識煩惱嗎?那些我們想去除的不善法,我們已經知道它們是什麼了嗎?煩惱是已經被斷除了,或是正在斷除中?它們是完全被斷除,或只是被壓抑,或是我們還得再繼續忍受?它們現在確實的狀況如何?我們的行為、思想與說話是否像個沙門(samana,即出家人)?我們是否像個沙門一樣地使用生活必須品?佛陀提出這些問題,促使我們下定決心。為什麼?因為日夜不停地流逝,我們還能繼續在此修行嗎?我們還有貪念與嗔心,必須趕快禪修加以斷除。

  出家後,身為比丘尼,你們已經進入一個不同於在家人的「性別」。你們的想法還是和那些貪圖享樂的人一樣嗎?能割捨得掉嗎?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因為一天又過去了。事情不斷變化,沒有一件事是穩定與恆常的。你們想放逸地過生活嗎?心裡是否還有貪染?會自尋煩惱嗎?為何無法放下貪、嗔、痴?你們必須看出它們的過患,除非看出過患,否則永遠無法斷除。你們還是會後悔,後悔自己「遺失」了煩惱。即使已經出家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兩輩子……你們還是會繼續像這樣。如果沒有正確的指導,你們很容易就會變成這樣子。

●正見令我們心安

  我們為什麼會有嗔?因為錯誤的想法與知見;為什麼會有痴?因為無明;為什麼會有貪……錯誤的見解帶給我們痛苦,讓我們無法安心。只有正見才能令我們心安,唯有見解正確,才能心安理得,不會有貪、嗔、痴。因為你已經看見它們的過患,不會再緊抓著它們不放。惡念還是會生起,但是你會懂得放下,放棄它們,讓它們從你的身邊過去。

  為什麼應該放下?因為你的生命短促,你的時間緊迫。它為什麼短促?因為你看見日夜不停流逝。你為什麼要製造痛苦?你為什麼要執著?那都只會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因此何不放下呢?如果你能像這樣認真思惟,就一定會放下。

  有正見的地方,就有平靜。不知道這點,即使獨居也靜不下來。

  團體生活很難保持平靜,沒有平靜,是因為沒有正見。在一個團體里,每個人都不一樣,不過還是會有一些共同的特色。就像鳥類一樣,雖然品種不同,不過都還是鳥。有些喙比較長,有些比較短;有些翅膀比較大,有些比較小,但是,它們都是鳥。出家人也是一樣,鳥有一定的特性,修行人也有一定的特性,那就是平靜。

  修行就是為了讓心平靜,沒有智慧的話,我們辦不到這點。

  即使住的地方很豪華,食物也很豐盛,但是心卻可能不平靜。必須斷除一切惡念,才可能獲得平靜,不過如果沒有看清實相,就不可能辦得到。

●檢視自己,步步為營  

  如此思惟過後,我們就應該下定決心,努力去做。最近,你們可以聽到在家人說,巴蓬寺是座模範寺院,是修行的範本,人們說這裡的出家人都表現良好。我們聽到了這些讚美,但是我們真的有這麼好嗎?「尼眾們都是好行者,擁有良好的行為與律儀,值得相信與奉獻。」你們真的這麼好,還是只是別人說得很好?只是因為人們這樣說,我們才好嗎?我們應該檢視自己,以確定我們的想法與做法都很適當。受到稱讚時,你們必須反省它是否確實;被詆毀與批評時,你們也應該檢討是否確有實情。應該像這樣檢視自己,步步為營。

  如果我們不是那麼好,卻受到稱讚,就應該坦白地說他們錯了,因為我們並沒有那麼好。不應該在有煩惱與慾望的情況下,還自以為是。相反的,你應該加強修行,更要注意修行的根本,並經常觀察身、口、意,看看是否有缺點。

  我們應該抱著自修與獨居的心態,與人共住。我們毋須沮喪或分心,而是應該忍耐。如果有人說話刺傷了我們,我們只要如實覺知即可。有些人可能粗心大意,有些人可能說話或行為不當,你都要忍耐。如果時機恰當,我們可以勸告她們,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應該先管好自己。如果對方不聽勸誡,可以導致對立。勸誡別人時,我們自己一定要先站穩。無論別人怎麼說我們,批評或是有其它舉動,我們都不應該介意或懷疑,因為我們知道自己做得對。當勸誡的時機成熟時,我們應該義無反顧地去做。如果她們聽得進去,那很好,如果聽不進去,那是她們的事。想要指正他人者,應該有這樣的態度。

●進到法里,向內觀心

  如果我們是被勸誡的人——聽到像「你錯了,你說得不對,你的行為很壞」等話時——我們應該要聽得進去。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我們應該坦然接受,如果不是真的,那是她們的想法或做法錯誤,是她們自己的事。我們應該放下,然後重新進到法里。所謂進到法里,就是向內觀心,我們應該檢視自己的心,確定思想與行為的動機無誤,以保證自己沒有犯錯。如果我們知道自己動機良好,就不必在意別人的指控與批評。俗話說:「一個人應該自己勸告自己。」你們不能總是依靠我的勸誡,那會讓你們變笨。你們每個人都必須控制自己的心,好自為之。我的職責是教導你們如何去做,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確,以及是否合乎沙門的規範。

  因此他們說巴蓬寺是模範寺院,有些人說我是阿羅漢,是這樣嗎?那只是別人的說法,真的如此嗎?事實在我身上。當他們說:「那邊有個阿羅漢!阿羅漢出現了!」我應該為此而高興嗎?無論我是不是,那都是別人說的。我們無法禁止別人說話,但是我們必須觀察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不需要依靠別人的話,我們這樣喚醒自己,無論他們說什麼,也都是在喚醒我們。你們應該了解自己,而不應該只是相信別人的話。請保持這樣的觀點。

  特別是有老人家在這裡——也許已經六七十歲了——請清楚覺知日夜不停地流逝。今天很快就過去了,太陽才在白天生起,一天又要結束了。請下定決心,不要再讓心晃蕩。不要被別人困擾與迷惑,做一個容易溝通、容易教導、不驕傲與不頑固的人。有自己的見解沒什麼不對——你們一直都有——但是不要被它們綁住了,因而陷入觀念的泥淖中。放下它們,讓它們離開。如果不這樣做,它們就會變得愈來愈沉重。

●五蘊沉重,捨棄吧!

  佛陀教我們要捨棄五蘊(skandha),因為它們很沉重。色、受、想、行、識——這些都是沉重的包袱。有朝一日,我們一定會被它們壓垮!背著這個被我們視為自我或個人的五蘊到處跑,當然會很沉重。佛陀說:「請放下它們!」過去我們一直執著這個身體是我們的,執著快樂與痛苦的感受是我們的。不要這麼做!太沉重了!佛陀希望我們放下。

  san(~)n(~)a(_)是想,是指記憶與想念。稱它為你的自我太沉重了,讓它走,覺知後放下吧!sankha(~)ra是行,是指一切身心的因緣法,不要執著,它們太沉重了。識,覺知的機能,也一樣。如果你執著這五蘊為自我,就太沉重了。它們只是單純的色法、感受、想念、行法與意識。沒有人主宰它們,執著它們太沉重了,放下它們。它們只是積聚而成的蘊,只是色、受、想……記住這個「只是」,不要握得太緊。如果你像這樣覺知它們,解脫很快就會來到。擺在它前面的是約定俗成的慣例與名稱——「我」與「我的」。現在你們知道它只是蘊,也曉得應該放下,你們已經超越世俗的理解。先前,你們執著這五蘊,太沉重了;如今,放下之後,就輕鬆了,事情也結束了。

●有人勸誡,太棒了!

  如果有人勸告我們,我們應該欣然接受,並且說道:「sa()dhu(太棒了)!」我們沒有花錢聘請他們,他們仍然給我們忠告。即使被誤解了,我們還是應該高興地聆聽。智慧將會生起,他們正在賜給我們寶貴的東西。

  禪宗教人要謙虛,不可驕傲。他們不強調學問,當他們坐禪時,有人會拿一根禪杖在後面巡視。如果有人打瞌睡,就會挨打。之後,他會合掌道謝:「謝謝你,老師謝謝你打我,謝謝你喚醒我。」而我們呢?我們會道謝嗎?也許我應該派一個人拿棍子在後面巡視,如果有人睡覺,就打!你們認為如何?你們能接受嗎?

  做一個老師或受尊敬的長者很難,沒有人敢勸誡我們,因為他們感到敬畏與尊崇。倒是你們比丘尼與在家眾比較佔便宜,因為我經常勸誡你們,並指出事情的重點。但是如果我錯了,因為傳統上對阿姜的畏懼與敬意,沒有人會告訴我。因此對一個長者來說,修行會變得比較難。我們也可能犯錯,但是沒有人會指正我們,我們將逐漸忽視自己的缺失。其實根本不需要過度尊崇。

  我們在這裡相當舒適,因此如果偶爾我們犯錯了,有人說了一些話,我們應該視之為大事。不要想逃避或爭辯,看著它,並了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學習長者的美德

  我們住在一個很大的團體里,當你準備要做某件事時,應該先知會領導人。例如在巴蓬寺這裡,比丘與比丘尼們都應該先想到我,因為我是這裡的住持,是負責領導與勸誡你們的人。如果你們準備要做不確定的事,它可能會造成不安,請先想到我,因為我是負責教導與勸誡你們的人。有個地方可以停靠,包括這座寺院與住處,你們應該想到我。我可以說是這裡的創始者,因為是我第一個來到這裡,你們都是後來才陸續輕鬆住進來的。因此如果你們能夠想到我的苦心,即使是片刻都好。「這麼做對嗎?能帶來利益嗎?」

  你們在這裡修行應該學習長者們的美德,則修行的過程就能充滿和諧與喜悅。你們應該經常想到比丘尼長老們,當你們行動時,則請記得我。我有向你們收取住在這裡的租金嗎?如果你們去旅館,一定得付費才能居住,但是在寺院里則不需要。你們應該想到這點,晚上回到自己的寮房(kutI(_))時,請好好想一想。我有從你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嗎?身為一名比丘,我沒有分別心。我收留一切想住在這裡的人,我的立意良善,我以法的方式愛你們,而非世俗的方式,所以不需要任何爭執或害怕被剝削。如果有什麼事不對,你們應該前來說清楚。

  你們有些人從來沒有問過我任何事情,不只是比丘尼,有一些比丘我也從來沒有和他們談過話。我們是一個大團體,因此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如果你恰好是其中之一,可能就會比較辛苦。因此你們所有人都必須靠自己,加強自己的修行,盡量照顧好自己。

●從小事做起

  我們必須了解,大眾前來這裡參訪比丘、比丘尼與寺院,他們不需要問你們任何問題,只需看你們的寮房與地板。如果地方整齊清潔,每一件東西都歸到位,這就是沙門的行為,人們自然會生起信心。我們不需要對他們說教,只要隨手整理好亂的東西即可。當我還年輕時,我經常抽空到寺院周遭走動,看看寮房與森林裡的步道。若是發現寮房與浴室都很乾凈,道路也非常整潔,我就知道這個人是個好修行人;如果也還沒開始修行,那麼不久的將來,她一定會是個好行者。

  有些人小看這點,認為這只是小事,其實它不是。當我看見一間骯髒的浴室時,它告訴我這個人一定很粗心,那是粗鄙的象徵。像這樣的人,根本談不上修行。我會問其他人,這是誰的浴室,怎麼會亂七八糟。不只桶子里沒有水,還到處都是白蟻,並且牆上掛著蜘蛛絲,地板則髒兮兮。「因為種種緣故,他說他因為忙於修禪,所以沒有時間清理浴室。」他究竟是修什麼禪,怎麼會把浴室搞成這樣。因此我們這裡所有人都很注意周遭事物,並且彼此幫忙照料。事物本身就在說法,它會讓人產生信心。

●只需要好好修行

  森林裡的樹有向我們說些什麼嗎?有時候我們喜歡其中一些樹,會覺得它們看起來很美,而且聞起來很香等等。樹只是照著它們的本性成長,而站在我們的立場,則會對它們產生好印象。這很像寺院里的情況,我們不需要教導別人,試著灌輸他們一些東西。我們只需要透過修行,好好發展自己,這樣自然就能吸引他們。

  關於這點我曾經想了很久。出家六年之後,我就在想,蓋一間寺院到底需要哪些東西。最後我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好好修行最重要。不需要擔心其它事情,我們不需要去募捐,或公開宣傳。如果我們真的在修行,則住處、食物、衣服與藥物等必須品都會不請自來。

  我真的相信,如果你好好修行,諸天都會知道。他們會在你身邊聚集,至少,他們會想供養食物。如果不這樣做,他們就會頭痛欲裂。他們一定會想來,不只是這裡,即使是山上也一樣。無論你在哪裡,這都會發生。雖然他們並不認識你,之前也沒有看過或聽過你,他們仍會被你修行的美德吸引而來。

  因此,修行對我們來說是最重要的事,如果我們能貫徹修行,就不會有任何問題與障礙。如果你要蓋一座寺院,你毋需要求任何東西,人們會自動提供你所需要的物資。他們會自己來蓋,我們不需要請求別人幫忙,他們自動自發,是因為我們美德的感召。它會源源不斷地出現。我們之所以能住在 這裡,是因為我們的善業與良好的修行。如果僧團里有糾紛,如果住持仍有凡心,如果這裡爭執不斷,那將會如何?他們可能會來把我們都燒了。

●有舍,便不虞匱乏

  切記,我們今天能住在這裡,是因為我們的修行,使得在家人願意護持。我盡量留在寺里,以防物資缺乏。有一年,我外出,寺里的東西開始耗盡:沒有香、沒有蠟燭、沒有煤油,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快沒了。沒有人前來供養,為什麼?因為這裡有修證的人太少了。當我回來時,你們都很高興看見我:「隆波回來了,現在又可以好好吃頓飯了。」我離開,一切好東西也跟著離開,是誰帶走它們?只是因為你們德行不夠的緣故。好好修行,這就不會發生。你們不需要擔心,只要認真修行即可。

  無論去到哪裡,我都不虞匱乏。為什麼?因為舍。如果想要,我隨時都可以有滿袋的供養品,但是我寧可與巴蓬寺以及別院里的僧尼分享。有時候人們特別拿葯來給我,如果恰好另一個比丘也生病並且需要,我會請他們拿給他。如果他用了葯,我就覺得好一點。我變好是因為布施的功德,我不需要親自服藥。

●法葯的力量

  有一次,舍利弗與目犍連住在山上,舍利弗覺得胃很痛,甚至覺得他快死了。目犍連問他:「你以前曾經像這樣生病嗎?」

  舍利弗回答:「是的,曾經有過,那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

  「你都服用什麼葯呢?」

  「以前出現這種情況時,我的母親會將綠豆加牛奶、糖與其它原料,一起煮沸,我吃下之後,疼痛就會消失了。」

  那裡只有他們倆人,在山上交談。那個地方的神祇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便在入夜時分,下山尋找在家信徒。祂抓住這個信徒的脖子,並拖著他的兒子一起往外跑,沿路顯得非常緊張。祂為什麼要這樣折騰他們呢?「他們肯為舍利弗尊者準備一些葯嗎?如果不給他葯,他就會死掉,你們要讓舍利弗尊者死掉嗎?」

  信徒這時才了解,他允諾會趕緊準備葯。接著神祇就消失了,這個人趕忙找來一些綠豆,漏夜趕工。

  到了早上,目犍連出去托缽,舍利弗則因為胃痛無法外出。於是信徒獻上綠豆與其它一些食物,「我希望把這個供養給舍利弗尊者」,接著他就將葯食放進缽里。

  當目犍連回到寺里,他先取出自己的食物,再把裝著舍利弗食物的缽拿給他,舍利弗看見缽里裝的是綠豆,調製的方式就和他昨晚向目犍連描述的一模一樣。

  舍利弗很難過,這違反比丘的戒律——不當請求。「目犍連尊者,請把這些食物倒掉,沒有親自拜訪得來的食物是不當的,我不能接受。」他要誓死守護戒律。當他說這些話時,所有神祇都聽到了。於是目犍連拿起缽往外倒,就在葯食落地的那一刻,舍利弗的疼痛消失了。

  這就是所謂的法葯,它的力量與功德就像這樣。舍利弗修行得很徹底,即使只是兩個人單獨在山上說話被神祇聽到,即使是神祇設法籌到了必須的食物來給他,但是為了守戒,舍利弗竟能拒食。他就是這樣守護他的心。

  修行就應該像這樣,請將它牢記在心。你不會死!今天,用完餐後,你們毋須擔心明天會有什麼,它自己會來。我們不需要囤積東西,如果我們修行得好,就一定會有資糧。有此說,不供養認真與有德的修行人者,心裡會不好過,他們會頭痛,因此他們會想獻上敬意與供養。因為這個力量,人們自然會有這種想法。

  【注釋】

  ①巴蓬寺是1959年,阿姜·查四十歲時,在泰國烏汶省他出生村落旁的巴蓬(Phong Pond)森林裡,創立的森林寺院,阿姜·查是該寺的住待。

  ②講於1979年,在美國麻薩諸塞州,巴爾市舉行。

  ③阿姜宛·烏答摩(Wang Uttamo,1922-1980)1922年出生於泰國距亞姆河七公里遠的空掌村,1935年,阿姜宛完成了小學教育,出家為沙彌,學習正規佛學課程。1941年受比丘戒,研讀最高級的正規佛學課程,並以最優異的成績通過考試。阿姜宛於1945年遇見七十六歲的阿姜·曼,之後一直留在阿姜·曼身邊,直到阿姜·曼逝世。阿姜宛在1980年的事故中喪生,當時阿姜宛五十八歲。

  ④阿姜李·譚馬塔洛(Lee Thammatharo)1907年出生於泰國烏汶省姆安桑西縣雙沼澤村。在1925年時,當時已經二十歲的他請求父親允許其出家,於是,他在家鄉的寺院里,依當地的習俗出家。1925年,在烏汶省的家鄉寺院受戒。1927年,阿姜 李離開寮族傳統的村落寺院,行腳尋找阿姜·曼,遇見阿姜·曼後受其教誨。阿姜李卒於1961年。

  ⑤與一位曼谷空軍醫師的部分對話。

  

第四章 見法

●憍陳如覺悟了

  我們都是修法者,一切法都是自然,如實呈現。自然毫無例外全都是法,我們不了解那些事,是因為我們還不懂修行之道,因此我們需要依賴合格老師的教導與訓練。自然也在教導我們,例如樹這樣東西,從它的因出生之後,便接著生長。這是自然在對我們說法,但是我們卻聽不懂。從出生、成長,到開花與結果,這一路下來,我們只看見又有水果可以吃了,而不知道將它轉為內觀的對象。我們應該知道法不外乎教導我們的樹,我們一直不了解這點。

  當樹結果時,我們毫不在意地採食,完全不假思索。水果的酸味與甜味都是其自然的本質,這些特性就是法,這些水果都在對我們說法,但是我們卻不了解。樹葉枯萎之後掉落,我們只看見葉子掉了,便從上面踩過,或把它們掃起來,不做任何觀察。我們不了解這就是法,等著我們聽出其中的訊息。

  樹葉掉了,接著再冒出新芽。我們看見這個循環,但是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因此沒有從它身上學到任何東西。如果我們能轉而內觀,就會了解我們自己的生與死,和樹沒有兩樣。這個身體是好幾個因組成的果,是由四大元素所構成。它也會結出不同的果實,就和樹一樣。枯葉與新芽也和人的生命沒有兩樣,請仔細觀察。我們持續在成長,因緣也一直在變化,就和樹一樣;樹是怎樣,我們就是怎樣。所有人都是從出生開始,中間是變化的階段——它們的物質結構變得和以前不一樣,最後則死去,樹、藤與灌木的自然現象,都是持續處在流動的狀態,如果我們轉而內觀,就會了解自身的生、老、病、死,就和外面所見一般。

●看見五蘊特質

  當你從合格老師的話里了解法時,它真的會穿透你的心——內外一如。一切行(sankha()ra,因緣法或有為法),無論有識或無識,都一樣,毫無差別。如果我們了解這點,再看看樹的樣子,我們就會看見身體的色、受、想、行、識等五蘊的本質。有了這樣的了解之後,我們就可以被稱為了解法的人。

  做為一個了解法的人,我們會在一切事情上看見法,看見五蘊的特質——它們持續在流動、前進、改變與轉化,沒有一刻停止。無論行、住、坐、卧,我們都應該隨時保持正念正知。看外面的物體和看內在的現象一樣,而看內在的現象也如同看外面的物體,因為它們都具有相同的本質。當它確實像這樣時,我們就聽見了佛陀所說的法。有了這樣的了解,佛性,亦即「覺知者」,就被喚醒了,並會生起內外智慧,以及解說法的能力。

●如實覺知事物本質

  無論行、住、坐、卧、見色、聽音或嗅香,我們都經常聽見佛陀的教導。那確實很像是佛陀在教導我們,因為佛陀就是住在我們心裡的「覺知者」。像這樣覺知、看見與觀察法,佛陀就在眼前。不會因為佛陀很早以前就入滅了,所以現在無法教導我們。佛性,亦即內心清明的覺知,會帶領我們觀察與覺悟一切法。覺悟即佛陀,如果我們把佛陀安置在心中,具備這樣的覺知與靈敏,當我們在觀察時,就能看見一切事物與我們無二無別。無論是生物、植物、動物、窮人、不幸的人、富人、黑人或白人,都和我們沒有差別,因為他們都有共同的特質。有了這樣的了解,無論身處何處,我們都能知足與自在。佛陀將會在那裡,持續教導與支持我們。

若是缺乏這樣的了解,我們會一直想聞法。我們會去找老師,一個接著一個,並且會一直問,何時才能再得到另一次教導,一路走來都不了解法。佛陀說開悟就是如實覺知事物的本質。如果不了解本質,我們一遇到狀況,就會陷入混亂。我們因為可愛而迷失,被現象愚弄,因此而感到痛苦。由於無知與感情用事,所以我們才會被愚弄。對事物本質無知,就是不了解法,因此佛陀才會教導自然的本質。

●一切因緣所造

自然的本質不是什麼神秘的事情,在自然中,事物出生、改變,然後結束。人所創造出來的物件也一樣,例如我們所使用的鍋子與盤子,也是由人類的想法與動機等因緣創造出來的,它們使用一陣子以後,就會磨損,然後破裂。這是很正常的情況,樹、植物、山、動物與人等,都一樣:出生、變化與衰敗,最後崩解與消失。

  當憍陳如(An()n()a Kondan()n()a)行者,聽到佛陀的話,成為首位聲聞弟子時,他所了解的並不是很複雜的東西。他了解到,凡出生者,必然會轉變與滅亡,那是事物的本質。先前,憍陳如並不了解這點,他還沒有看清楚事實。也許他有想過,但是不夠徹底,因此沒能出離,仍然執著於五蘊。但是當他第一次坐在佛陀跟前,專心聞法時,他心中的佛性覺醒了,因此他能得到真實法,看見諸行無常。一切事物出生之後,必然會轉變與滅亡,那是再自然與平常不過的了。

●得慧眼見法

  憍陳如聽到佛法後得到的覺悟,與他以前的經驗完全不同。他了解心的實相,佛陀因此在他心中生起了。接著世尊證實憍陳如已經得到慧眼並見法。所謂見法是什麼意思呢?他已經得到諸行無常的智慧與洞見,了解一切事物從出生開始,經歷中間的轉變,最後終會結束的道理。「一切事物」指的是身心的所有現象,這些特徵完全適用於它們,無一例外。

  當這樣的了解清楚地在聞法的憍陳如心中呈現時,它成了讓他斷除執著的因。相信有一個自我的我見與身見,被清楚看見與根除。一旦我見根除後,心中的疑惑也跟著消失。對於現象不再有錯誤的想像,他對於事物的認知已經轉變,不再執著對於戒律與禁制等所生起之謬見,沒有疑惑與猶豫,並且深信因果,不再摸索。即使身體生病或遭遇其它變故,他也不會再有任何疑惑。所謂斷疑就是斷除貪與執,如果還有貪,對於身體的感覺就會藕斷絲連,想再尋求其意義,這種摸索就是迷惑。當執著身體為我與我所有的身見斷除,就不會再有不確定與迷惑的想法了。

  當世尊說法時,憍陳如就這樣打開了法眼,他清楚地看見了。他看見自己對事物的見解已糾正過來,當這個洞見愈來愈清楚與集中時,他的執著就被從根拔除。根除執著之後,真實的覺性就顯現了。先前雖然具有知識,但是仍然無法斷除執著,亦即他只知道法,但是還沒有見到法,或者雖然瞥見法,但是沒能與法合一,因為不了解實相的緣故。就這樣,世尊宣稱:「憍陳如覺悟了。」

●從根拔除執著

  我們通常對自然迷昧無知,例如,我們的身體,它們是由地、水、火、風所組成,那是自然的一個層面,是眼睛可以看得見的物質現象。這種自然的形式是由食物所滋養,然後成長與變化,最後則消失。

  就內在的層面而言,有一個東西在掌管身體,即識或覺知的機能。當這個覺知透過眼睛產生,就稱為眼識;透過耳朵,就是耳識;透過鼻子,就是鼻識,依此類推,還有舌識、身識與意識等。經典上提到這六種識,但是這不過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概念,用以幫助我們掌握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接觸外境後,所產生的覺知的功能。事實上,沒有六個,唯有一個覺知的功能,能覺知這六根。這一個心,這個能覺知者,具有如實覺知的潛能,換言之,它能覺知自然的本質。

  當「覺知者」被遮蔽時,一切的知都是妄念,以錯誤的方式認知,並且對事物產生錯誤的認識。其實,基礎的覺察是一樣的,沒有差別。正見與邪見都是出自同一個覺察,因此當我們說正見與邪見時,我們指的不是兩個分開的東西。當妄念呈現時,它掩蓋實相併遮蔽了心,因此我們得到錯誤的覺知。當我們覺知錯誤時,我們的見解就錯誤,接著,行為與生計也會錯誤,一切都會錯誤,而這些都是源自於錯誤的認識。

●正見邪見出自同一覺察

  解脫的道路是出自同一處,依循同樣的步驟。正見也是從「覺知者」生起,當正確出現時,不正確就會消失,當它對時,錯就會消失。當佛陀在修菩薩行時,他實施嚴厲的苦行,只靠很少的食物維生,因此身體變得非常憔悴,此時他得到一些洞見。他了解到,過去諸佛都是透過心覺悟,而非透過身體。身體本身什麼也不知道,喂不喂它不是重點,其他人甚至可以殺死身體,但是卻傷害不了心。在觀點改變,得到覺悟,並開始傳法之後,他便指出,諸佛的覺悟都是透過修心而得到的。當他深入內觀時,他放棄了縱慾與苦行兩種極端的行為,他在第一次傳法時,清楚地指出這點。

  他的第一次傳法,扭轉了一般人的誤解與錯誤的修行方式,讓他們了解,沉溺於歡樂、舒適與快樂的追逐中,或抬高自我來滿足自己虛妄的尊榮,都不是解脫之道。至於含有消極、憎惡與嗔恨的極端苦行,則是自我折磨,也絲毫無助於解脫。

●離開心的苦樂兩端

  這兩者都不是追求解脫者應該走的道路,它們分別指向得意與沮喪,或放縱與壓抑兩端。追求解脫的是我們的「覺知者」,不應該讓它陷入內心極端的反應中。心不應該陷入善或惡的模糊地帶,因為那會成為歡樂與悲傷的因。如果對某事感到高興,就會執著於想像中的善,而那正是放縱的一端;如果認為某事不好,則會執著於憎惡的負面情緒。這是心的苦樂兩端,亦即佛陀所歸納出來的縱慾與自虐。

  這兩條道路都不是沙門(出家人)之路,它們是俗人之路。世俗之人經常在追求歡樂,他們習慣對迷人與討厭的事物,做出極端的反應,並且一直在這兩端之間,來回擺盪,無法止息。這就是世間的方式,有苦就有樂,反之亦然,輾轉相生。這些都是不確定與不穩定的事,因此是世間法,無法令人安心。安心之人,不會走上這兩種極端,但是他們看見並清楚地覺知這些事。他們看見歡樂,但是不會誤以為真,不會執著它們,對於討厭的事物也是一樣的態度。 

●隨順因緣,放下苦樂

  這些都是見道者,是平靜之人,他們了解什麼是看似平靜,實際卻不平靜的方式。結局為沮喪或得意的世間道,是錯誤的道路。智者雖有經驗,但是不會期望從中得到什麼意義,因此能夠放下這些反應。安心之人不會被這些事情所左右,他會隨順因緣,自然放下樂與苦的經驗。當它們被如實覺知時,就無法再興風作浪了。對於覺者而言,它們已經沒有意義,只有純然的覺知,就像對待冷熱等自然現象一樣。他們仍然有感受,並非麻木不仁。

  因此經上說,阿羅漢已經遠離內心的煩惱,事實上,他或她並不是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她沒有逃離煩惱,煩惱也沒有逃離她,就像水中的荷葉一樣。荷葉生長於水中,它雖然與水接觸,但是並不會被滲透或淹沒。

  煩惱就是水,行者的心則是荷葉,它們互相接觸——荷花不需要迴避水——但是仍然彼此分開。行者的心就像這樣,它並不逃避,善法來時,它覺知;惡法來時,它也覺知。無論苦樂或好惡,心都清楚覺知,它覺知每一件發生的事。但是它只是覺知而已,不會被滲透;換言之,心不會貪求與執著於事物。

  用法的語言來說,那就是平等心,保持心的平衡與中立。用平常的話說,我們稱它為認知,即注意正在發生的事。不需選邊站,就像我們遇見某人,他告訴我們一些事情,我們只是記下他所說的話,沒有必要相信什麼,我們就只是記下來而已。

●在世間覺悟

  必須持續維持這種態度,因為這些事情就存在於這個世上。佛陀是在世間覺悟,也在世間說法。如果他沒有觀察並了解世間的實相,當他接觸世間時,將無法超越它。在他覺悟之後,這個世間還是和以前一樣存在,還是有稱讚與批評,還是有名聞、利養與苦樂。如果它們都不存在,覺悟的基礎也將跟著消失,因為它們是與覺悟對等存在的事物。佛陀覺悟時,他體會到世間法欺騙與遮蔽人心的事實。得與失、毀與譽、稱與譏、苦與樂,合稱世間八法。如果人的內心跟著這些事情走,受到它們擺布,那就稱為俗世與俗人。這八法會破壞八正道,此長則彼消,當它們佔據並充塞內心時,要想解脫痛苦就遙遙無期了。心將會被世法所淹沒,並且一直處於動蕩、焦慮與挫折的狀態。

  因此經上教導我們開發智慧之道,這條道路用簡單的話說,就是將戒、定、慧發展到極致。它們是摧毀世間幻象的機制,是破壞暗藏在迷惑眾生心中物慾的道路。只要貪著苦樂與得失,當下內心所呈現的就是世間,心就是世間。此時,世俗的眾生已經出生——由渴愛中生出;如果渴愛熄滅,世間就跟著熄滅,因為這個盲目的渴愛正是世間的來源。

●八正道與世間八法

八正道與世間八法是一對的,這兩條道路相互重疊,而非分屬不同領域。對於心中樂,得、稱、譽的貪著,必定伴隨「覺知者」一起出現。當貪著生起時,「覺知者」就被掩蔽了,知見受到扭曲,因而陷落世間;世間就在心中生起。「覺知者」尚未喚醒佛性,因此它無法讓自己脫離世俗。當我們以戒、定,慧調伏身、口、意時,很快就會看見藏在心中的世間法。我們將看見自己緊抓著它們,並且看見執著如何產生。藉由修行,恢復心的潛能之後,我們就能看見世間與它的起源。佛陀說:「比丘們!請將世間看成以寶石裝飾而成的戰馬車,愚人為之目眩神迷,但是智者卻視若無物。」要看這個世界,不需要遊歷泰國或其它國家,只需要看這個沉浸在物慾的心就可以了。只要坐在樹下,我們就可以看見世界。

  當我們決心修行解脫道時,先坐下來嘗試修定,以集中與安定內心。但是,心卻無法輕易就集中與安定,我們不要它想,它卻一直想。事實上,一個凡人的心,就像坐在紅螞蟻窩上的人一樣,太靠近它們,就會被咬。當內心充斥著世間法的我們,用世俗的心開始修行時,以前喜、怒、愛,恨、憂、煩等習慣,都開始浮上檯面。這對沒有接觸過法,並且內心充滿物慾的人來說,是很自然的事。我們還沒看破,因此無法抵擋它們的勢力,所以才會像坐在蟻丘上一樣。

  我們就坐在它們的家上面,它們當然會上來咬我們,當它們在咬時,我們應該怎麼辦?我們必須設法消滅它們:放毒藥、用土埋,或者放一把火把它們逼出來。這就是修行的內涵,努力對抗折磨我們的事。但是初學者通常不會這麼想,當他們覺得愜意時,就會想一直持續下去;但是當他們受挫時,就會想逃避。他們遇到稱讚或毀謗等情況,是依據本能的習慣瞎起鬨,從來沒有想過要消除它們。當這樣的事發生時,那裡就是世間。

●修行止觀,保持正念

  初學者看到這種情況,會認為自己辦不到,要放下它們太難了。這只是意味著他們害怕付出努力。當煩惱出現時,世間八法壓抑並遮蔽了八正道。人們沒有擔當,當然就無法持戒與修定,讓心安定下來。他們無法控制自己與忍耐,以便思惟心的運作。這就像那個坐在蟻丘上的人,他被咬得心神不寧,因此靜不下來,也辦不成事。如果不能將苦難的根源移除,他只能繼續待在那裡受苦。

  就像這樣,世間法與佛陀的解脫道,一直都是相互對立的。當一般人試著修心,讓它靜下來時,原本潛伏著的妄念就會紛紛冒上來。如果妄想佔上風,心就處於黑暗中;但是當智慧透過精進生起時,妄念就會消失,心也被照亮了。智慧與妄念同出一處,當智慧生起時,妄念就無法停留;當世間法戰勝時,我們就找不到八正道。我們必須努力修行止觀,持續保持正念,直到我們看見世間八法所衍生出的貪嗔痴減少為止。當它們減輕時,我們就更能清楚地認出它們,並且開始出離世間,出離內心的妄想與執著。

●掌握自己的道路

  修行人應該清楚掌握自己的道路,不外兩種選擇——正見與邪見——每件事都跟著它們而來。修行變成像是兩個人,即「世間」的方式與「法」的方式,在內心交戰。只要認真修行,道將逐漸與穩定地戰勝世法,直到智慧與正見生起,邪見消失為止。最後道終將克服煩惱。

  在精進修行的過程中,兩者將持續角力,甚至於會延伸到修觀,獲得洞見時。它很容易演變成「觀隨染」1(vipassanupakkilesa),這是什麼意思?修道時,我們努力修德與凈心,但是對於所獲得的善果,我們又變得自得與貪著,這種「自得」就是另一種執著的形式,即「智慧」的隨煩惱。

  有些人得到一些小成就,就會自以為是,當他們得到一些凈化與智能時,便會貪著於凈與智。這就是所謂的禪病,也是煩惱的一種。因此當我們修觀,並獲得一些洞見時,一定要注意「觀隨染」,因為它們非常相似,你可能會受到誤導而渾然不覺。重點是「觀隨染」會帶來苦果,而真正的觀是不會引發苦的,它是真正的平靜,苦與樂都被凈化了。

  修行真的必須依靠穩定與忍耐。有些人剛開始修禪,便期望心能馬上安定下來。但是動亂的習氣種子依然還在,因此行者得忍受它們成熟的過渡期。當這樣的挫折出現時很重要,此時,我們會想擺脫戒的限制,以為這樣就不會有壓抑與干擾;我們可以隨意吃飯睡覺,可以想說就說,也可以自由地走動,隨著內心的衝動行事,認為這樣很快樂。

●對抗習慣之流

  佛陀的教導里談到了關於抗衡的關係,例如超越對抗世俗,正見對抗邪見,清凈對抗染污等。這些事物彼此無法相容,經典上有一個寓言,就闡述了這點。在佛陀證悟之前,當他接受牧羊女蘇佳塔(Suja()ta)供養的米粥時,他把盤子放在向南流的河水上,並發願:「如果我會成為一位獲得正等正覺的佛陀,就讓這個盤子向北流。」結果盤子真的向北流。

  這個盤子象徵他的正見,內心基本的覺察,不會隨著世俗的潮流浮沉。在那一刻,它能對抗物慾的洪流,不會被任何事物所左右。因此他教導我們,要對抗習慣之流。我們都有貪念與慾望的衝動,但是他教我們要斷除渴愛;我們都會對事情生氣與不滿,但是他教我們不可嫌惡;我們都會被事物所矇騙,但是他教我們要去除妄念。這些教導的目標都是讓我們根除以往的惡習。

  佛陀的心全然逆著世俗的潮流行進。世間認為迷人與美好的,他卻不認為迷人與美好;世間都認為身體是屬於我所有,但是他卻不認為它是屬於我所有;世間認為有意義與有價值的事,他卻不認為有什麼意義與價值。他的見解超越世俗眾生只會執取表象的方式,覺醒的意識已經在他心中生起。

●看破世間,視之為無物

  接著,是他接受一位婆羅門奉獻八把草的故事,他用那些草做了一個坐墊,並且立誓要在上面覺悟。說起這個故事的內在意涵,八把草即表示世間八法,他努力的目標就是要摧毀它們。這是行者必須做的事——摧毀對於得、失、苦、樂等八法的貪著。

  他立誓要坐在獻給他的草上面,進入禪定。坐在上面就象徵他要摧毀世間法。他的心凌駕於它們之上,決心獲得超越之法。超越即是看破世間,視它們為無物。對他而言,名利等東西都是無用之物。他能夠坐在它們上面,卻一點也不會受到阻礙與影響。

  導師坐在那個地方,直到他獲得正覺並征服魔王,內心有許多體驗。簡單來說就是,他征服了世間,他教人修學能夠摧毀世間法的解脫道,就像用草做成他的金剛寶座一樣。

  最近,我們許多行者都不太有信心與虔敬心。我們來到這裡修行,已經有一兩年,內心卻充滿速成的慾望。我們沒有想到佛陀在成為無上師之前,是如何修習波羅蜜。他在離家之後,經歷了六年最嚴厲的苦行。只要好好修行,真實修心學習,我們就能累積經驗,體會佛陀之德。

●佛法僧三寶

  我們至少應該得到第一層覺悟,而不是只會計算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在修行上,心一定要有所體會才是。我們應該學會謙虛與慚愧,這點非常重要。我們如果修行正確,無論別人是否看見,不管在白天或黑夜,我們都不敢做壞事,因為我們已經接近佛,「覺知者」已經在心中生起。我們信賴並皈依佛、法、僧三寶。

  如果真的皈依佛,我們就必須見佛、見法與見僧。否則就只是念誦皈依文而已,無法真的了解佛。我們離他近嗎?或者離他很遠?什麼是法?什麼是僧?我們請求他們的救助與保護,但是我們接近過它們嗎?我們了解它們是什麼嗎?我們雖然以身體與嘴巴請求,但是我們的心卻不在那裡。唯有當心覺醒時,我們才會真的了解三寶。我們將了解佛、法、僧各有哪些特質,這會成為我們的親身經驗。我們將因為心的覺醒而得到真正的皈依。之後,無論身在何處,佛、法、僧都會與我們相隨。這樣我們就不會做壞事。

  因此第一位聖者憍陳如,得以免於墮落惡道。這是確定的事,他只會順著筆直的道路前進,不會再有第八次轉世,因為道路已經顯現,而他也深信不疑。他遲早會達到道路的終點,他不可能再回頭去造身口的惡業。他已經遠離動亂,事實上動亂本身就是地獄。因此經上說,聖者已經解脫惡道,即使他或她犯了什麼錯,也沒有那麼強的力量會把他或她再拋回惡道。心永遠都不會再走上那條路,它不可能再重回老路。這就稱為聖者出生,它在此世就可能達成。

●放棄對五蘊的貪著

  這些事都只可能透過自身的經驗得知。我們都在談論法,並且也像是在修法,但是我們卻不真正了解法是什麼。思法、見法與修法——它究竟是什麼意思?這對我們來說確實是一個問題。它是自然,是既存的平常事,是照它們本來的樣子存在。我們為什麼會在苦樂與悲喜之間搖擺?因為我們不了解法,我們沒有見法。

  佛陀希望我們放棄對五蘊的貪著,放下它們,不要再與它們糾纏不清。我們無法放下,是因為我們沒有看清它們的真面目。我們相信快樂即是我本身,並將我本身看成快樂;反之,我們相信痛苦即是我本身,並將我本身看成痛苦。我們的心陷於其中,無法自拔,這表示我們沒有見到自然的本質。事實上,根本沒有一個我存在,但是我們卻總是從我的角度出發去看事情。因此好像快樂、痛苦、得意與悲傷,真的降臨在我身上。自我的鎖鏈被層層建構,逐漸形成堅實的我見,好像每件事到後來都和「我」有關。

  因此佛陀要我們打破這個被稱為「我」的思想牢籠。「我」的觀念被打破後,我們就不會再相信身體裡面住著一個自我,此時無我的觀念就會自然浮現。

  如果我們相信有「我」與「我所」,並且自私自利,每件事都是從「我、我所或與我相關」的角度出發,當我們如此看待自然現象時,就無法產生真實的理解。

  我們只會隨波逐流,當事情好時,我們就歡笑;當情況不好時,則哭泣與悲傷。

  如果將每件事都看成與「我」有關或是「我的」,則我們只是創造了一個痛苦的大包袱背在身上。如果了解事物的實相,我們就不會演出興奮、得意,悲傷與流淚等戲碼。經上說:「平靜是真正的快樂」,這是透過見到實相與根除貪染而獲得。

●無常才是真理

  實相存在於自然現象中,在生、住,異、滅里。無常才是真理,人不是真實的。我們會因為事物而興奮,但是現象本身不會興奮。我們會貪著事物,希望它們能順從己意,將之據為已有。我們照著自己既有的成見,做出極端的情緒反應。

  像這樣,憍陳如見到了事物的本質,就在他第一次聽到佛陀說法時。他清楚而確實地看見。從那一刻起,無論遇見什麼,他都只看見生與滅。喜歡與討厭的現象仍然持續出現在他的心中,不過他再也不會落入極端的反應上。他的心穩固地建立在覺醒之上,不會再有情緒化的反應。因此經上說,憍陳如得到了法眼2(dhammacakkhu),能夠如實觀察。覺知諸法實相的智慧已經在他心中出生。

這就是覺知並見到法者,當一個人覺知時,他就會自動出離與放下重擔。若是勉強自己放下,或強迫自己忍耐與出離,這樣做並無法讓我們見法。當一個人真正到達並看見時,他不需要勉強自己忍耐與放棄。一個人見法時,就只有法,法裡面沒有忍耐與放棄。但是當我們還沒有覺知與了解法,當它還不是我們自己的存在時,我們就必須引進法的概念,進行各種修行。因為懶惰習氣的緣故,我們必須精進;因為缺乏決心與剛毅的精神,所以我們需要忍耐與自製。但是如果一個人修得很好,已經成為一種習慣,那就不需要任何勉強了。

●摸 索

  已經超越疑者,不需要再摸索。如果疑還沒有斷除,而你坐下來嘗試入定,念誦偈語以祈求神祇的幫助,它不過是戒禁取的迷信。這是就微細的層面而言。

  入流者(初果)已經斷疑,雖然還沒有完全覺悟,不過他已經沒有疑惑。他已經斷除三結——身見、疑與戒禁取。一來者(二果)所斷除的煩惱與入流者不同,那些煩惱更加微細。小孩所感覺的重,與大人感覺的重不同。同理,從初果到完全覺悟的阿羅漢果,其間各階段的煩惱也各不相同。煩惱的名字也許一樣,但是重量卻不同。無論如何,它們最後還是會結束與消失。

  雖然還是會剩下一些東西,不過沒關係,它們沒有後遺症。摸索的心常會質疑:「這對嗎?」那錯嗎?「當一個人了解因果的實相時,就不會再有對或錯的疑惑。如果這個階段有人做對,別人卻說他錯,他不會受影響;但是他也不會與人爭辯。有疑惑者與沒有疑惑者之間,沒有什麼好爭辯的。

  身見、疑與戒禁取都只是摸索。例如,我們長期坐禪、行禪與懺悔罪業,因此就以為我們已經凈化內心,這是對儀式的盲目信仰,它只是摸索。

●為什麼會有摸索?

  這就好像你走在這間狹窄的小禪堂,一直碰到板凳的角——那時就有摸索。如果你只是坐著,沒有走動與碰到東西,就不會有這種反應。摸索的發生,一定是被什麼東西所引爆。其他人沒有碰到板凳,所以他們的腳不會受傷,不會有這種反應。我盡量嘗試著用最簡單的方式加以說明。

  為什麼會有摸索?因為有疑,所以會有這種不安的感覺。「我曾這樣做嗎?我曾那樣做嗎?」它憑藉動機作為因。一隻蚊子叮你,你揮手把它掃開,接著你注意到:「啊!我的手都是血,這隻蚊子死了!」你不需要開始在這點上尋思:「我是否造了惡業?我有殺它的動機嗎?即使沒有殺生的動機,我也應該保持正念才對……」你可能為此激動不已,念頭轉個不停。如果你只是看見蚊子死了,接著清楚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的,你就放下。你可以稍後再回來檢視,不需要念念不忘。明天,你也不需再被事後的追想所困擾。你就這樣抱持堅定的意念,戰勝焦慮。接著當你坐下來禪修時,你毋須再回到這個記憶上,並且為此擔憂。這就像是不要主動去碰撞板凳,否則你就等著在腳上塗藥吧!既然那裡有事,有些痛,就會出現這樣的反應。心對某些事情敏感與不安,因此才會有這樣的摸索。 

●身見、疑與戒禁取

  有一種見解認為身體是我們的,佛陀說它不是我們的,我們認同這點,認為這是真的,並且不再摸索。下一個結是疑,先前對一切現象的不確定感,而現在我們對於斷除身見已經不再懷疑。接著是執取戒與禁制,迷信世俗行為模式的效力。這三者相互連結,彼此互通,是三種根本煩惱。從看見身體的本質開始,放下,消除疑。疑消失後,就不再有摸索。這三者皆適用於色、受、想、行、識等五蘊。

  讓我們用八正道來做說明。它從正見開始,如果你的見解正確,則思惟也會正確,其它各支也都會正確。至於正確的程度,則視個人而定。有預流者的正見、一來者的正見與不來者的正見,不過沒有一種正見可以與阿羅漢的正見相比。在解脫道的每一個階段,都有一個相對應的「正確」,包括正見與其它各支。不過從入流開始,就已經沒有疑,每一個階段都有各自的正見。雖然入流的階段較有限,不像阿羅漢那樣圓滿,不過也沒有錯誤的理解。正見存在時,邪見就無法呈現,當一個人的內心完全無誤時,就是阿羅漢的階段;如果內心還有錯誤,那就是入流或其它較差的階段。雖然他還無法到達阿羅漢的境界,不過他已經可以達到一定程度的正確。當正確圓滿時,他就會成為阿羅漢。說:「我已經儘力,該做的都做了」,同樣一句話,小孩子與大人說起來,意義完全不同。

●解放身與心

  到達終點,結束疑,身與心都被解放,一切事物都熄滅與結束。你不渴望身體,也不渴望心靈的事物。它們對你的影響力已經結束,什麼都不剩了。為什麼要留下東西?如果有,就讓狗兒和貓兒拿走吧,留下的,只是你的疑而已……

  我們應該在聽到教法後就放下,拋開概念,實地去修。結束疑的智慧來自實修,而不是對他人的發問。不過,要保持修行的熱誠很困難,我們都想要速成,但是卻又很懶惰。佛陀說:「疑會因為不屈不撓地修行,而在梵行者的心中耗盡……」它不會從別處耗盡,因此他鼓勵我們持續精進修行。

  無論發生什麼事,把它撿起來,檢視它,看清楚。如果你看不出來它是什麼,就暫時先放在一邊。今天你透過解釋見到它,不過這只是知識的層面,你還不了解,你必須先把它拋開,然後修行。太熱或太冷都不對,太快或太慢也不是,你找不到它。這是只有你自己知道的事,當你試著向別人解釋時,沒有用。別人無法只從聽就真的相信,它必須透過持續與穩定的正念思惟才能獲得。

●放下就對了

  如果你不間斷地修行,總有一刻你會清楚地看見。但是你必須放棄讓它生起的慾望,如果你不放棄這個慾望,就不可能了解。現在,你知道的一切都是慾望,當你放下時,就對了。事情總在瞬間變異,無法捉摸,你可以抱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態度去面對。這樣你的修行才能輕鬆自在,這種淡泊的方向才正確,而不是想要與爭取的態度。

  假設你擁有一顆鑽石,結果它不小心掉進水裡。你感到很難過,就一直在水裡找,希望能找到它,而不在乎餓與累。最後,你念頭一轉,心想:「別在意!如果能找到,當然很好;找不到,也沒關係。」之後,你就可以輕鬆地回家。

  關鍵在於立即放下對它的迷戀與執著,如果你繼續想:「喔,多可惜啊!究竟掉到哪裡去了?真是太糟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你只是在增加自己的痛苦。如果你能接受所發生的事,則無論鑽石是否有找回來,你都會覺得好過一點。那時你才能比較心平氣和,而不會浪費太多精神在上面。

  好好照顧你自己,留意你所擁有的事物,持續開發與增進正念。如果你將它列為第一要務,就可以免於犯錯,並且得以輕鬆地修禪。你可能對於應該修行的事務有些疑惑——正好,就是它。但是你必須持之以恆,讓正念得以相續。逐步增進,直到你能完整而清晰地覺知一切事情的發生為止。當你的正念確實變得清晰與光明時,智慧就會生起,那時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能清楚覺知。

●進入寂滅的珍寶

  這種覺知源自於堅定與清晰的正念,它是你洞見事物實相的智慧之因。沒有正念,洞見就不可能產生,因此儘可能培養正念,它是能夠幫助你獲得智慧與進入寂滅的珍寶。它就是佛本身。它能支持與勸誡你,你幾乎可以拿它與上帝或佛陀相比,因為當你擁有正念時,你就能保持覺醒。你將能覺知與看見,並能保持自製與謹慎。

  如果內心還有微細煩惱潛藏,那是因為正念不夠完整的緣故。你沒有看見它們,因此它們才能躲著你。當正念有足夠的力量觀照時,它會讓心明亮起來,並且讓智慧更加清晰。這就像是把水注入缽中,當缽里的水靜止與清晰時,你就可以從缽里的水面上看見自己的臉。不只是你自己——你的覺知還可以延伸到許多事情上,如果有一隻小昆蟲掉入水中,你也看得見它。如果水被攪動或混濁不清,你能看見的就相當有限了,你將看不清自己的倒影;但是如果水面靜止與澄澈,你就能看見天花板,如果上面有一隻蜥蜴,你也能看見它映現在靜止的水面上。正念的作用就類似如此。由於正念所產生之覺知力與敏感度,你將能保持自製與謹慎。

●維持平常心

  我們所討論與修行的這個正念,也可以被稱為憶念。這些術語可能會讓人感到困惑。當正念生起並覺知某事時,它馬上就變成想或記憶,這是無常的,是會退化的事物。例如,我可能想呼喚某個名為雅各羅(Jagaro)的比丘,但是我卻說成「帕木托(Pamutto)」。我知道我想做什麼,但是到了嘴邊卻說成別的,我清楚地覺知這件事的發生。那是想的無常,這個改變和不穩與日俱增,頭腦逐漸衰退。它只是元素自然的退化,立基於想也是無常的原則。我們能清楚地看見它發生,但是它只會自己發生。我們如實地看見,並且接受它。佛陀教導我們記憶是無常的,就像身與心的其它諸蘊一樣,因此我們不需要執著這些事為自我或其它。

  如果沒有什麼事發生,你就不需要觀察任何事,維持平常心即可。例如,當你在打掃住處時,如果沒有人叫你,你當然不需要看;如果有人叫:「嗨!這裡。」那時你才看,你覺知所發生的事,以及那個人找你有什麼事。接著,你繼續掃地。如果有事,我們就觀察,如果沒有,則不需要觀察。我們只要對自己相續保持正念,清楚地覺知即可。保持警覺,不要任意放縱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覺知,不要渾然不覺。但是也不要矯枉過正,刻意去想與尋思,沒事找事做。當感官有所接觸時,我們才向內覺知與觀察。

●正念保護著我們

  當正念以這種方式接觸與保護我們時,心就能平靜下來,並且產生如實觀察的智慧。請深入檢視這點。

  打掃落葉的時間到了,我們就去打掃。打掃時保持警覺,並留意所發生的事。不要只以空白與冷淡的心打掃,如果你保持正念,心就能進入專註的狀態。你會想:「嗯!掃地真好,除了能夠保持寺院整潔,還能進行禪修,將煩惱掃離我們的心地。」你的心會像這樣與自己對話,智慧也會持續增長。

  當心從正確的禪修中,達到安定與覺醒的狀態時,就像是打掃整潔的道路,一有葉子掉落,馬上就會被注意到,它們會清楚地在地上被看見。但是如果心未被好好地守護,則像被落葉覆蓋的森林地面,即使掉下再多的葉子,也會被地上的落葉所遮掩。

●看見本質,智慧便增長

  看見事物的本質,智慧就會增長,我們將了解,事物無法被任意改變或調整。我們接受存在無常的本質,接受事物本來的樣子,結果就是平靜。因為放下與接受,而消除痛苦。當我們放下時,執著就被根除,我們發現那裡一無所有,什麼都不剩。我們有自我與他人的觀念,其實它們都只是約定俗成的慣例與假象。以究竟的實相而言,一切皆無。我們所認為的身體,只是元素的聚合罷了。無論男人、女人、亞洲人、西方人,都一樣,每個人的本質都是如此。了解這點,將令我們更為自在。

  例如,我們被教導,對所吃的食物進行禪修,看著它做正確的思惟。我們看見它其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並不是一個實體。食物與我們,這兩者都只是元素的聚合而已,恰巧湊在一起,就是這樣。你不會對你的食物抱著太多的想像與期待。但是如果你無法像這樣觀察,如果你無法接受食物的實相,你就會痛苦。能夠接受「食物與吃它的人都一樣是元素聚合」的人,會很輕鬆;反之,無法如此接受的人,就會很沉重。

  在你的修行中,你應該將重點放在這樣的理解上。像這樣看事情,將能降低與減輕你痛苦的經驗。在你結束痛苦之前,你得先一點一點減輕它,所有從事修行的人都應該確認這點。我已經觀察到你們有些人這幾年來的轉變,你們可以自行比較過去與現在的差別。看看你們的內心,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為什麼會這樣?你們過去執著甚深的事物,現在已經對你們失去影響力了。

●真正的平靜來自正見

  但是速成的慾望仍然存在,每個人都希望能夠立即解脫,這很平常,不過卻不可能發生。我記得有一個比丘,老是講一個故事,即一個人只聽到一點開示或短暫修禪就證得阿羅漢果。接著,他就開始懷疑:「我是怎麼一回事?我是不是修錯了?」這讓他困惑與沮喪,因此他挑起缽與蚊帳進入森林。然而在那裡他的修行也沒有改善,因此他再度離開,前往另一個森林。同樣的情況再次出現,他的心還是靜不下來,他又再離開,前往另一個森林,但是心依然不安。即使到了山上,他還是無法安心。無論去到什麼地方,情況都一樣,他感到束手無策,心也始終動蕩不安。這是因為他認為平靜來自於外在環境。是的,它確實也重要,但是較大的因素在於正見,那才是平靜真正的來源。

  如果見解錯誤,心就會朝著錯誤的方向發展:「太棒了,我聽說那座山是一個真正祥和的地方,我將在那裡斷除煩惱。」就像我先前所說,它只是其中一個因素,是平靜的一個小因緣而已,因此你是在內心不安的情況下前進。有人告訴你:「你真的應該去某某山。」你相信,並去了。當它無效時,你又試另一個地方,卻總是失望而歸。長此以往,「你應該拜訪這位阿姜……你應該跟隨那位阿姜學習……」你就這樣一直疲於奔命,直到你經歷過所有的山與老師為止。最後,你可能下結論說沒有覺悟這一回事,並且放棄。那麼,平靜究竟應該向哪裡尋找呢?答案是正見。安住在正見,無論身處何處,都能安心。

  當人們待在安靜的地方時,他可能無法確定煩惱是否已經消失,或是還有什麼東西殘留。事實上可能潛藏著很多問題,但是他完全覺察不出,並且感覺很好,自得其樂。他因為習慣而覺得舒服,如果離開那個地方,他就會覺得不對勁,必須再找到一個「對」的地方才行。

  事實上,好人想要修行時,有可能會被逼瘋。各種痛苦與動亂會突然爆發出來,我就經歷過這種情況。心充滿驕傲,四處攀緣,總想要點新鮮的感覺。每件事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是太長就是太短,沒有一樣東西看得順眼。沒有謙虛,也沒有中道,它處於法的自然平衡之外,一直都衝突不斷……你們必須好好修行,以阻止這種瘋狂的行徑,讓自己好過一點。

  【注釋】

  ①觀隨染:為是修四念住、修觀的人產生的現象。易掉以輕心,得少為足,以為證到最後境界(每一個當下都是涅槃寂靜)。忘了自己與眾生還有苦,不能隨時展現慈悲喜舍。共有十種觀隨染:(一)光明;(二)智:猛利明凈,自以為見;(三)喜;(四)輕安柔軟、非人間喜樂;(五)樂:吞沒一切苦的樂;(六)勝解堅信,寂然不動,自以為於法毫不動搖;(七)自以為精勤策勵穩當;(八)自以為念現前有晰;(九)自以為能舍;(十)有不可告人的欲求,法舉、我慢、不知為知、不知慚愧、不知自己的不足。

  ②分明見真諦謂之法眼生,指舍斷三結:身見結、戒取結、疑結。

  

第五章 證法

●超越因果

  有一次,我與一小群比丘一起住在森林裡,那裡有一間小禪堂(sa()la()),裡面的燈光很微弱。有一位比丘在裡面讀書,當他的蠟燭燃盡時,他就丟下書本離開。另一位比丘在黑暗中踩到書,他將它撿起來,心想:「嗯!那個比丘太沒有正念了,怎麼沒有把書收好呢?」

  他找到先前的比丘並問他:「你為什麼沒有把書收好?害我去踩到它。」先前的比丘回答:「是你不小心,沒有自製,才會去踩到經書。」

  另一個人就回答:「為什麼你不注意把書收好呢?」

  他們就這樣一來一往,一個指責對方沒有把書收好,另一個則指責對方不小心踩到書。如果只從邏輯的角度來看,雙方各有道理,莫衷一是。

  從真實法的角度來看,你必須拋棄因果。法比這還高,佛陀所覺悟的法,能夠降伏內心的煩惱,並消除痛苦,它超越因果。法裡面沒有苦與樂,佛陀教導的法能讓你的生活平靜,凈化因與果。如果你只依賴因果邏輯,就會有無盡的爭論,像這兩個比丘為踩過書本而爭執一樣。他們可以一直持續下去,討論各自的理由,這樣的方式無法令人平靜。

●沒有造作

  學習的過程中應該要了解因果,了解樂是從這些因所產生,苦是從那些因所產生。我們從行為中了解因果關係,但是佛陀所覺悟的法是寂滅法,是沒有造作的,因此是在因果之上,並且超越苦樂與生死。但是現在當你聽到這點時,你可能有更多的疑惑……這件事真的很重要,這是能帶來寂滅的法。

  想要快速了解事情不是法,它只是我們的慾望。如果我們根據慾望行事,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天。你們都知道佛陀侍者阿難的故事,他的信心和其他人一樣堅定。佛陀涅槃之後舉行了一次僧伽結集大會1(sanga()yana),只有阿羅漢才可以參加。阿難決定趕快證得阿羅漢果,以便參與盛會,因此展開嚴格的修行。但是他的心卻無法如願而行,還是處於粗糙的狀態,一次又一次遇到挫折。「明天就是僧伽大會了,我的阿羅漢法友們都會參加,但是我還是一個平凡人,我應該怎麼辦呢?」

  他決定徹夜禪修,結果只是把自己弄得很累而已。最後終於受不了,他決心先休息一下。黎明時,他放下枕頭,準備休息。

  決定休息之後,他的心開始放鬆,放下心事。就在他躺下去,頭碰到枕頭之前,他的心已經完全放下。那一刻,他見到了法,證得阿羅漢果。

●刻意追求,永遠放不下

  刻意追求放下,則永遠放不下,無論嘗試多久,都辦不到。但是,在那一刻,當阿難決定停下來休息時,他放棄追求成就,只是用已經建立起來的正念進行休息,心一放下,他就看見並覺悟了。他不需要做什麼特別的事,之前他一直希望有事發生,但是都沒有用。沒有機會休息,就沒有機會悟法。

  我們應該了解,覺悟法就是放下,以智慧與覺知放下。它無法藉由慾望與爭取而獲得,必須依靠正念。當心「稍作休息」時,便得以擺脫一切干擾。在沒有慾望打擾下,這個心很快就可以覺悟,就像阿難的例子一樣。阿難實際上沒有覺察到他自己,他只想得到他想獲得的東西。這種慾望障礙了他一切的努力,因此他決定先休息一下。

  覺悟不是一件容易談論與容易讓人了解的事。如果人們想法錯誤,就很難修行。例如,佛陀說這個地方不適合一般人住,要有地板與屋頂才行;如果沒有屋頂,也沒有地板,就什麼也沒有了,對嗎?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其中的空間不是人住的地方——那裡沒有「具體的存有」(bhava)。具體的存有是樓上或樓下,如果人們要住,他們一定要住樓上或樓下。「沒有具體的存有?」人們就不感興趣。

  人們對於放下沒有興趣。放下之後,會出現什麼東西嗎?當你上樓,那是具體的存有,你喜歡爬到上面的感覺,走下來則不那麼讓人高興。你覺得好,但那正是痛苦的根源。你不想放下這個樂與苦,以及平常的經驗,因為你喜歡具體的存有。沒有具體的存有,就吸引不了你,即使只是試著想像也很困難。

超越生與有

  佛陀所說沒有生與有的地方,指的是沒有貪的情況。貪是痛苦生起的因。我們渴求平靜,不過平靜始終不可得,因為我們無法放下對貪的執著。我們依靠存有生活,沒有存有是我們無法想像的事,那就是人的習慣,是人的煩惱。

  佛陀所說的涅槃,超越存有與生。人們不了解這點,他們只了解有與生的事。如果沒有存有,就沒有地方可以住。沒有地方可以住,我怎麼辦?我如何存在?一般人認為最好留在這裡,他們希望再次出生,但是他們卻不想死。有這種事嗎?如果你想要不可能的事,你的問題就大了。人們會這樣想,是因為他們不了解苦(dukkha,生命的不圓滿),「我想出生,但是我不想死。」這是他們一心所想的事,沒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了。

  佛陀說死從生而來,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出生,人們天真地想:「嗯!我不想死。我想再次出生,但是我不想死。」你可能會歸結說他們很頑固,與充滿欲與貪的人溝通很困難。要放下真的很難。

●誤認假象為自我

  煩惱與渴愛就像那樣。佛陀說事物並非真實存在,如果沒有地方可以安插柱子,我們如何談論建設呢?那就像並無存有與生,無處可以出生。但是當我們談到這點時,人們聽不下去,也不能理解。談到自我時,經上特彆強調沒有這種東西。自我只是一個假名,就究竟解脫的層面而言,它不存在,只有因緣形成的元素聚合。我們誤認這個假象為自我,而產生執著。「我」與「我所」,都只是我們的想像而已,我們卻緊抓著不放。我們不曉得這是如何發生,因此才會說出「我想出生,但是我不想死」的話。

  說到進入涅槃之流,如果你的內心有真實的覺知,就知道其中沒有人在希求任何事。此外,涅槃不是欲求的對象,它不是你能希求的事。這個特性並不容易理解。

  這個法不是你可以解釋或給人的,我們的父母可能很想把它給我們,但是連他們也不知道它是什麼,何況要給我們了。這是只有你自己內心知道的事,你可以說給別人聽,但是有個問題:他們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如果他們的內心無法理解,他們就得不到它。因此,佛陀說:「如來只是指出道路。」就像這幾天我所做的事——我只是解釋者,無法代替你們完成。聽過解釋後,你們必須自己去修行與了解,接著你們才可能領受與覺知這項不可思議的成果。經典上有個故事,有人問佛陀涅槃是什麼,佛陀拒絕解釋,他們就說是因為他不了解的緣故。佛陀怎麼可能不知道?重點是,這種事只能透過各人去理解。

●中道是一條孤寂的道路

  如果你只是聽到我這樣說就相信我,那並不好,它不是真的。佛陀說那些輕易相信他人者是愚蠢的人,他說聽了話之後,應該進行思惟以便體會其中的實相。此外,你應該聽得進別人的話,而不是一味否認。接受別人的話,不過不要直接相信,而是應該思惟它們的意義。這不是信或不信的問題,暫時把那些放下,儘可能充分思惟。

  我們傾向兩種極端,而不喜歡處於中道。中道是一條孤寂的道路,我們很容易受到誘惑或厭惡的影響,放下它們是寂寞的,我們拒絕這樣做。佛陀說這兩種極端不是一個平靜的人應該走的路。遠離苦與樂,因為這兩者都不是平靜之道。一旦遠離這些感受以後,我們就可以得到平靜。心想「我很快樂」不是平靜,那只是未來痛苦的因,這些都是我們應該警惕的。走在中道上,看見兩旁的極端,我們持續前進。我們堅持中道,對它們沒有欲求,因為我們要的是平靜,而非快樂或痛苦,這才是正道。

  修法將引導我們放下,但是我們必須有如實覺知的智慧,才可能放下。當真實的智慧生起時,將有助於修法持續,併產生熱誠與精進。這才叫做修行。

  一旦你到達目的之後,就不需要再使用法了。就像你用磨利的鋸子鋸木頭,一旦木頭鋸斷之後,就可以將鋸子放下,那時你已經不需要再使用它了。鋸子就是法,法是幫助你得道與證果的工具,一旦完成之後,就可以將它放下;工作完成了,你還抱著鋸子做什麼?

●了解疑惑,並且止息

  木頭是木頭,鋸子是鋸子,該是結束的時候了。達成目標之後,渴愛與無明的染污都已清除;木頭已經鋸斷,不需要再鋸了,你可以將鋸子放下。有心修行的人一定得依賴法,那是對尚未證法的人說。但是如果工作已經完成,就不需要再做了。這時候你可以自然地放下,沒有貪慾與執著,已經不需要再做什麼了。這就是平靜的狀態。

  我們聽到它時充滿疑惑,那是什麼情況?涅槃似乎很遙遠,不過事實上卻很近,它就在你的心裡,等著你去發現。事物生起,你了解它們是不確定的,「這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什麼才是真的?當下就是!試著猜測——像這樣或像那樣——都不對。放下對事物的執著,不要妄加判斷與臆測。反覆不定,只會讓我們一直陷於痛苦中。

  在這裡了結你的疑惑,了結你的疑惑並止息。就在這裡做個了結。

●讓它成為涅槃之因

  佛教的奧義是堅持戒律,戒律源自於內心的動機。如果你決定戒除身口意的惡行,就應該清楚覺知你的內心。在他人面前立誓很好,你也可以自己憶持戒律。如果你不知道它們是什麼,可以向別人請教,這不是什麼困難或遙不可及的事。因此事實上,當你希望接受戒或法時,你當下就可以獲得。它就像空氣一樣環繞著你,無處不在,當你呼吸時,就可以將它吸納進來。一切善惡法都像那樣,如果你想行善,隨時隨地都可以做,可以單獨或與他人一起做。惡也一樣,你可以在公開或隱匿的地方,與大或小的團體一起做。

  有了戒之後,你應該進一步追求法。戒是禁止與持守的規範,法是指自然,是人對自然事物如實地了解。

  佛陀教導法,目的就是讓我們了解自然的本質,讓我們放下與隨順自然。這裡指的是關於物質的世界,至於心,不能任由它隨著自己的因緣發展,它需要被訓練。我們可以說心是身與口的老師,因此它需要被好好地訓練。如果任由它隨著本能發展,會讓我們變成動物。它需要被教導與訓練,應該了解自然,但不能任由它自然發展。

●貪嗔痴實相

  生在這個世上,我們所有人都有貪、嗔、痴等煩惱。貪讓我們渴望不同的事物,致使心處於失衡與動亂的狀態。不能讓心跟著渴愛的衝動走,那隻會帶來苦惱。最好讓它在法裡面,在實相中,接受訓練。

  當嗔恨在心中生起時,我們會想發泄怒氣,那可能會導致身體的攻擊,甚至殺人。我們不應該任由本能的衝動去發展,因為我們了解它發生的本質。我們如實地觀看,並且讓心知道它的實相。這就是如法的思惟。

  痴也一樣,當它發生時,我們對事情感到困惑。如果我們不管它,就會一直處於無知的狀態。因此佛陀教導我們要學習自然的本質,要訓練心,要確實了解實相。

  人一生下來就有身與心,一開始它們出生,中間它們轉變,最後它們結束。這就是它們的本質,我們無法改變這些事實。我們只能盡量訓練我們的心,當時機成熟時,就必須完全放下。人類的力量無法改變這件事,或超越它。佛陀教導的法,當下就可以使用,它可以確保身、口、意的正確與健全。他導正人心,以防止它們受到世間法的污染。導師教導我們如實觀察這個世間,他的法是超越世間的教導。我們糊裡糊塗來到這個世上,他教導我們要超越這個世間,不要淪為世間法與習氣的囚犯。

  就像一顆鑽石掉進泥淖中,無論泥土如何覆蓋它,還是無法遮掩它的光輝、色澤與價值。即使泥土黏在它上面,鑽石並沒有損失什麼,還是和它原來一樣。它們是兩個分開的事物。

●身與心都沒有一個自我

  導師所說的是超越痛苦的法,「超越痛苦」指的是什麼呢?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脫離痛苦?我們需要做一些研究,我們需要研究內心的想法與感受。雖然我們現在無法改變,但是要解脫苦全靠這一點,即改變我們積習已久的世界觀,以及我們思考與感覺的方式。如果可以改變對事物的感覺,我們就能超越舊有的迷思與邪見。

  佛陀的真實法並非遙不可及,他教導的是自我。他教導事物沒有真實自我的概念,佛陀的所有教導都指出:「這不是自我,這不屬於自我,沒有我與你這種東西。」初次接觸這點時,我們真的無法理解,無法正確地「解讀」法。我們仍然認為:「這是我,這是我的。」我們執著於事物,並賦予它們特殊的意義。當我們這麼做時,便與它們糾纏不清,涉入愈深,情況就愈糟。如果我們知道無我,像佛陀所說,身與心事實上都沒有一個自我,當我們持續觀察時,就會了解無我的真實情況。我們將真的看見沒有我與他的存在。樂就只是樂,受就只是受,記憶就只是記憶,想就只是想。它們就「只是」它們本身,善就只是善,惡就只是惡,沒有真實的樂與真實的苦。它們只是單純的存在:單純的樂、單純的苦、單純的熱、單純的冷、單純的生命或個人。我們應該如此單純的觀察事物,只有地、水、火、風,我們應該持續「讀」這些東西,並觀察這點。最後,我們的觀念會改變。對於自我與屬於自我的堅固妄想,會逐步瓦解。當這種對事物的執著消失後,無我的認知就會穩定增強。

  完全覺悟無我之後,我們就能應用到世間的事物、最珍愛的物品、親屬、朋友、財產、成就與地位上,就像對待我們的衣服一樣。衣服嶄新時,我們穿著它們;變髒時,我們清洗它們;破損時,我們就拋棄它們。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我們經常都拋棄舊東西,穿上新衣物。

●覺悟無我之後

  我們對於自身的存在,也會有完全相同的感覺。我們不會為了它們而哭泣或感傷,不會被它們折磨與困擾。它們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是我們對它們的感覺與理解卻已經不同。我們的智慧會生起,並看見實相;我們會得到法的洞見與真慧。我們應該了解與看見佛陀教導的法,它就在這裡,在我們之內,在這個身心之內。我們早就擁有它,現在,只需要了解並看見它。

  我們在這個人世間所得到的一切事物,最後都會失去。我們已經看見人們出生,也看見他們死去,我們看見這一切發生,但是卻沒有看得很清楚。有人出生時,我們歡欣鼓舞;有人去世時,我們則悲傷哭泣。我們就這樣任由蠢事反覆發生,無有了時。對於生死,我們可以說是束手無策,一直處於茫然的狀態。

  讓我們好好檢視這點,這些事情都是自然發生,它們都是你應該了解與看見的法。下定決心,以自制的態度處事,你們不應該害怕死亡,而是應該害怕因為生前犯錯,而在死後墮入餓鬼與地獄等惡道。有些人活得糊裡糊塗,一點也不了解自己,他們想:「我現在做什麼有什麼關係?反正死後就什麼都沒了。」他們沒有想到未來的種子,只看到過去的結果。他們只看到眼前的事,而沒有想到這些現行的種子,會在未來結果。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事物的循環不外乎這個道理。但是當他們嘗到愚昧行為的苦果時,卻又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無論我們現在經驗到什麼,總有一天都要與它分開,所以不要讓時間空過,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心靈。以這個分離與失落,作為你們現在思惟的對象,直到你們非常嫻熟,並看見它是平常與自然的為止。認出這個焦慮與後悔的有限性,並如實地觀察它們。如果你們能夠如此看待事情,智慧就會生起。

  快樂與痛苦出現時,智慧就可能在那時生起。如果我們如實覺知樂與苦,我們就知道法;如果我們知道法,我們就清楚地覺知這個世界;如果我們清楚地覺知這個世界,我們就知道法。但是對我們多數人而言,如果是討厭的事,我們不會真的想要知道它,我們會陷入憎惡的情緒中。如果我們不喜歡某人,我們不想看到他的臉,或者靠近他;即使只是看到他的房子或他的狗,也會令我們生氣。這是愚人的做法,絕非智者的方式。如果我們喜歡某人,我們會想千方百計親近他,努力找機會和他在一起,歡喜與他為伍。這也很愚蠢,事實上兩者是相同的,就像手心和手背一樣。手朝上時,只看見手心,手背則隱藏在後;手翻過來時,手心就看不見了。樂與苦,對與錯,也一樣是一體的兩面,交替出現。如果只看到其中之一,我們的認識就不夠完整。

●注意事情的本來面目

  趁我們還活著時,讓我們把事情完成。我們應該持續觀察,分辨實相與假象,注意事情的本來面目,尋根究底,追求寂滅。最後我們一定能完全斷除煩惱與放下。

  我們還沒離開這個世間,因此我們應該謹慎。我們應該多加思惟、多行布施、多誦經典、多修行——修無常、苦與無我觀。即使心不想聽,我們也應該勉力為之,保持正念。這一定可以做得到,我們必能悟得超越世間的智慧。雖然還活在這個世上,我們的見解卻可凌駕於世間之上。總結佛陀的教誨,要點就在於轉化我們的見解。只要持續觀察,就有可能改變它。我們不需要上天下地去尋找,我們需要的法就在我們的身邊,與我們片刻不離。

●必須覺悟的實相

  這就是佛陀的教導。他沒有教導關於天神、魔王、龍王(na()ga)、護法、阿修羅與精靈等事,他只教導我們應該知道與看見的事,我們必須覺悟的實相。在頭髮、指甲,皮膚與牙齒里,都可以看見實相,先前它們很旺盛,現在則已衰敗。頭髮稀疏與灰白,你看不見嗎?事實上,是我們不想看,因為我們覺得這不應該發生。但是佛陀稱它們為「天使」(devaduta或譯使者),它們來告訴你:「你的頭髮現在已經灰白,你的視力已經衰弱,你的背已經彎曲……」它們是最好的老師,向你揭示生命短暫的本質,引導你捨棄。你不能無動於衷,該有所體悟才是。

  如果我們真的對這一切感興趣,並且認真思惟,就能得到真實的智慧。如果這是辦不到的事,佛陀就沒有必要多說它了。通常我們的談話幾乎都離不開自我——談的不外乎我與我的、你與你的——不過心卻有可能達到無我的覺悟,並且維持不動。數世紀以來,已經有成千上萬的佛弟子達到這樣的覺悟。如果我們真的敏於觀察事物,就有可能覺悟。法就是如此。

  因此佛陀說你應該以法為基礎或準則。在這個世上生活與修行,你會以你自己,或你的觀念、慾望、意見為基礎嗎?以你自己為標準,只會讓你更自私;以其他人為標準,也只會形成偶像崇拜。自戀或崇拜他人都不是法的方式,法不會傾向或聽從任何一個人,它只依循實相而行。不管人們喜歡與否,它依然是法;那種習慣性的反應與實相無關。

●戒與法在心中生起

  如果我們真的仔細思惟過這一切,並且觀察得很徹底,我們就會進入正道。為什麼會有痛苦?因為缺乏智慧,沒有覺知事物的生滅,也不了解它的因,這就是無明。當無明存在時,各種慾望就會被無明驅策而生起。我們造下了痛苦的因,因此當然會嘗到痛苦的果。如果我們聚集一堆木料,並且再點燃一根火柴,你認為不會燒起來的機會有多少?我們正在點火,不是嗎?這就是緣起。

  如果你們了解這些事,戒與法就會在你們心中生起。因此將你們自己準備好,佛陀建議我們先將自己準備好。你們不需要有太多顧慮,只要向內看,看沒有貪與沒有危險的地方。佛陀說:「讓它成為涅槃之因緣(Nibba()napaccayo hotu)」。成為了悟涅槃的一個因,是指向空的地方看,向事物完成的地方看,以及向它們終止與耗盡的地方看。看不再有因的地方,不再有自與他,以及我與我所的地方。這樣的看成為一個因或條件,一個達到涅槃的條件。之後,布施、持戒與聞法,都成為覺悟涅槃的因,因此我們可以將一切修行都迴向成為涅槃之因。但是如果我們沒有心向涅槃,反而緊盯著自我,執著不放,那麼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成為涅槃的因。

●有人在「看家」嗎?

  當我們和別人在一起,而他們談到自我,或我與我所的時候,我們馬上附和說:「對!就是這樣!」其實一點也不對。即使心裡說:「對!對!」外表上也必須克制自己。這就像一個小孩怕鬼,也許父母親也很害怕,但是他們不能表現出來,否則這個小孩將更加沒有安全感。「不!爸爸當然不怕。別擔心!媽媽在這裡,沒有鬼,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其實這個父親可能真的很怕,但是如果他這樣說,他們就會亂成一團,馬上奪門而出——父親、母親與小孩——最後落得無家可歸!

  這絕非明智之舉。你必須清楚地觀察事情,並且學習如何處理它們。即使你覺得虛妄的現象是真實的時候,你們也應該告訴自己它們不是。對抗它,教導你自己內觀。當心從自我的角度看待世事,說「它是真的」時,你必須能夠告訴它:「它不是真的。」你應該要能浮在水面上,而不是沉入世俗習慣的洪流之中;如果隨波逐流,我們能看得清楚正在發生的事嗎?會有一個人在「看家」嗎?

  讓它成為涅槃之因——一個人不需要以任何東西為目標,或渴望任何東西;只要瞄準涅槃即可。其它一切世間的善果、福報與功德,都會伴隨它而來。不要像有些人拿著竹竿與籃子去采芒果,結果亂打一通;如果竹竿不夠長,芒果夠不著;或者在亂敲之下,導致芒果破損與爛掉。無論行善或修福,不要期望太多,只要對準涅槃即可。如果想要功德,或想要禪定,或想要各種善果,最後你只會在原地踏步。不需要追求這些東西——只要對準寂滅即可。

●將目標集中在涅槃

  綜觀人的一生,我們是如此渴望得到這許多東西。一遇到分離或死亡,我們就哭泣與悲傷,我認為這是最愚蠢的事。我們哭什麼?到底我們認為人會到哪裡去?如果他們仍然在生死輪迴中,那麼他們其實並沒有離開。當小孩長大,搬到大城市裡去,他們仍然想著他們的父母,不會想念別人的父母;當他們回來時,他們會回到父母的家去,而不是別人的家。當他們再度離開時,他們仍然會想著烏汶(Ubon)這裡的家。他們會染上別處的思鄉病嗎?你們認為如何?

因此我們死了之後,無論經過多少世,只要生與有的因還在,意識就會再找到一個熟悉的地方,重新投生。我認為我們對這一切過度恐懼了,所以請不要太過悲傷。想想這點,經上說:「業帶領有情轉生」,他們不會走太遠。他們不斷轉生,只是換了一個外表,下次以一張不一樣的臉孔出現。我們只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不停輪迴,始終沒有離開過。就像芒果從樹上掉落一樣,哪裡也去不了。因此佛陀說:讓它成為涅槃之因。讓你的目標集中在涅槃上,努力達成這點;不要像芒果墜地一般,哪裡也去不了。

如果你們能像這樣改變對事物的看法,你們將能悟得殊勝的寂滅。請努力改變,讓自己看見與了解。這些都是你們應該看見與了解的事,如果你們真的看見與了解,還需要再做什麼嗎?戒與法皆將自然具足。

當你們改變觀點時,你們將會了解,那就像是看著葉子從樹上掉落。當它們乾枯時,就掉下來;當春天來臨時,它們又重新出生。有人會為了它們的掉落而哭泣,為了它們的出生而歡笑嗎?如果你這麼做,有可能是瘋了,不是嗎?如果你們能如此看事情,就沒有問題了,你們將知道那只是自然的時序,出生幾次都無關緊要,它一直都會像這樣。當你們如此思維法,產生洞見,改變對世界的觀點時,你們就能悟得寂滅,解脫世間法的干擾。

聞法應該能解答你們的疑惑,澄清你們對事物的誤解,並改變你們的生活方式。當疑惑消除後,痛苦也將隨之消失,你們將停止製造慾望與苦惱。之後,無論你們經驗到什麼,即使遇見不如意的事,你們也不會痛苦,因為你們了解它平常的本質。如果遇到喜歡的事,你們也不會得意忘形,因為你們知道放下的良方。你們維持一個平衡的觀點,因為你們了解無常,並且知道怎樣如法解決問題。你們知道善與惡的情況都一直在改變。曉得內在的現象,你們就能了解外在的現象;不執著於外,你們就不會執著於內。無論向內或向外觀察,都完全一樣。

  當我們了解事物的實相,並且不會執著苦與樂時,我們就不需要刻意忍耐,因為法已經在我們的眼前,我們的經驗就是法。無論什麼事都是法,覺者根據實相而覺知。經過學法與見法的過程之後,現在事物已經成為法。當經驗是法時,我們就可以停下來,因為寂滅已經現前了。沒有必要再使用任何法,因為每件事都是法。內外現象都是法:能覺知者是法,因緣是法,這個覺知也是法,一切皆合而為一,即解脫。這個自然的本質,沒有生、老、病、死,也沒有悲喜、大小、高矮、黑白或輕重之別。沒有東西可以和它相比,也無法描述它。世間的名言概念都沾不上邊,也不適用。因此,當佛陀談到超越的層次時,他說:「唯有智者自己能夠了知。」它無法對人宣說或顯示,只能施用善巧方便而已。達到它的人,將不受後有。世間的名言概念完全派不上用場,只能到此為止。

  以這樣的方式,我們可以安住在自然的狀態,即寂滅與安定中。無論受到批評或稱讚,都可以不受干擾。我們隨順自然,不受外界影響。這就是解脫,覺知並且不落兩端,我們將會體驗到安樂,這是真實的喜悅與平靜,超越一切世間法。我們超越一切善惡,凌駕於因果與生死之上。生在這個世間,我們可以超越世間——這是佛陀教導的目的,他不是為了讓人受苦而說法。他希望人們達到寂滅,覺知事物的實相併得到智慧,這就是法,不必處於混亂或疑惑中。無論我們身在何處,都適用相同的法則。

●在死之前先死

  因此趁活著的時候,我們應該訓練平等心,讓自己可以和他人分享財富與資產。有機會時,我們應該拿出一部分財物給需要的人,就像拿東西給我們自己的孩子一樣。像這樣分享東西,我們會感到喜悅,如果我們能夠將財物分送出去,那麼當呼吸停止的那一刻,我們將沒有貪著與不安,因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佛陀說:「在死之前先死。」在事物結束之前,先了結它們,這樣你才可以輕鬆自在。讓事物在瓦解之前先瓦解,在結束之前先結束,這是佛陀說法的意涵。即使你們已經聽過教導千百劫,如果不了解這些要點,你們將無法去除痛苦,並且得不到平靜,你們將見不到法。但是如果能夠了解佛陀真正的意思,以此去解決問題,就可以稱為見法。這樣的見解可以去除痛苦,消除一切煩憂與苦惱。凡是認真修行,並且能忍耐,內心得到充分訓練與發展的人,都將能達到寂滅。無論身處何處,他們都將沒有痛苦;無論他們是年輕或年老,都將解脫痛苦;無論處境如何,或擔任何種職務,他們都將沒有痛苦。因為他們的內心已經達到苦滅的境界,在那裡只有平靜。

  佛陀這樣說,是為了改變你們的想法,讓法顯現出來。當心隨順法時,法就進入內心。心與法成為密不可分,這是行者們應該了解的事,能改變一個人對事物的見解與經驗。法只能被個人所理解,它無法給予,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們認為它很難,它就很難;如果你們認為它很簡單,它就很簡單。思惟它而能掌握要點者,不需要知道很多事。了解要點,如實觀察現象的生與滅,你們就能了解所有事情。這就是真實的情況。

  這是成佛之道。佛陀為了利益眾生而傳法,他希望我們解脫痛苦,達到寂滅。解脫痛苦不—定要先死,我們不應該認為死後才可能解脫。現在,我們當下就可以解脫痛苦。在內在的認知上超越,就在這個世間,透過內心生起的洞見。接著,無論行、住、坐、卧,或在任何地方,我們都能感到喜悅,我們不再造惡業,因此沒有惡報,安住於解脫境上。此時的心,清凈、光明與平靜,就像破雲而出的太陽或滿月,沒有任何黑暗與染污,已經達到佛道的勝樂。

  請你們仔細觀察這件事,好好思惟,以便獲得洞見與力量。如果你們有痛苦,就藉由修行減輕痛苦,讓大苦變小苦,小苦變不苦。每一個人都應該為了自己這麼做,願你們修行順利與進步。

  【注釋】

  ①僧伽結集大會:公元前四八五年,佛陀涅槃後不久,大迦葉尊者召集五百名證果的阿羅漢於王舍城七葉窟結集經典。由於阿難尚未開悟,不在被邀請之列,於是在一夜精勤後,開悟證果,參與結集大會,誦出經典。

  

第六章 傳法

  一切都是善巧方便(upa(_)ya)……就好像為了賣葯而宣傳,我們必須談到它的功效。「凡是頭痛或消化不良的人……」接下來,人們買或不買,就是他們的事了。但是我們必須去村子裡說一些東西,否則他們根本就不曉得那是什麼。它只是引起人們興趣的善巧方便。

  法沒有身軀或實體,但是我們仍然必須設法讓人接近並理解它。我們用譬喻與比較的方式,說它像這個或像那個,那全都是方便法。真正的法不能像這樣展示或導覽。好好想一想,沒有人能將法給予他人,我們只能給人方便,以幫助他們了解,用他們熟悉的方式加以說明。因此,法在哪裡?你們最好重新思考一下。

  佛陀不贊同那些輕易相信他人者,他只讚揚那些勇於追求自我認識者。後者是清明的智慧,當你能夠如此覺知時,就能解決問題。如果只是因為別人告訴你,你才知道,問題將一直存在。

  例如,當你們來這裡時,你們必須問人往邦高(BanGaw)村與巴蓬寺(wat Pah Pong)的路,以及寺院大概是什麼樣子等等。但是只聽他們的回答,仍然無法清楚地認識,你們雖然知道,但是並不真實。你可以想一輩子,但是除非你實際到達這裡,否則你永遠不知道。如果別人問你巴蓬寺,你能怎麼說?事情並不清楚,因為你只聽過別人的說法,你的知識仍然不夠實際,它尚未「到達」,因此仍然會有問題。

●親自確認方能相信

  當你們真的到達,親眼看見之後,疑慮才會一掃而空。你們可以說邦高村與巴蓬寺像什麼,阿姜像什麼。問題已經解決,因為你們已經親眼看見。

  因此佛陀教導我們,要實地禪修與覺悟,他稱輕易相信別人的話為愚蠢。我們會相信別人的話,但是必須經過親自觀察與確認之後,才能真的相信。

  就像人們……我常在想,最近人們都喜歡透過布施來「做功德」。這是常見的修行方式,人們覺得這樣做很好。它確實很好,也很真實,但是應該將重點放在斷惡上。事實上,斷惡比布施或其它善行更重要,一個小偷可能無法停止他的惡行,但是卻可能供養食物給比丘,或做其它善行。他可能於偷竊之後,再將贓物分一點給別人,並因此而沾沾自喜,但是要讓他放棄偷竊卻很困難。做功德與造惡是兩回事,無法相抵,它們的「份量」也不同。每一個人都可以布施,不是嗎?在我們的文化中,那是一種根深柢固的傳統。但是關於斷惡——嗯!請仔細想一想。一個小偷不會這樣做,除非他經過真實的轉變。你們可以從這個小例子去思考。

●讀經、能體會法的實相嗎?

  修法與過如法的生活就像那樣,聽起來不難,做起來才難。我們需要透過修行去看與了解,而不只是聽而已。之後我們必須往內看得更清楚,經過二度與三度審視,然後才可能確定沒問題。在讀經的過程中,我們可能持續會有疑惑與問題,「這個老師這樣說,那個人那樣說,佛陀的弟子們又這樣說……」但是我們自己的心怎麼說?我們並不知道。是的,舍利弗很好,目犍連也很好,但是我們像他們一樣好嗎?我們有像他們一樣認真修行嗎?「沒有,但是讓我先讀讀這個……」我們可能會先死在讀經與聞法之下。

  你能在讀經時體會到法的實相嗎?從經典里學到嗔與實際了解嗔不同。一個真正看見嗔的人會放下它,真正的覺知有別於書本上的覺知。你可能在聽到教法後,心想:「對!可能是這樣沒錯。」但是當你的感官接觸到實際情況時,你就失去控制了。在那種情況,你仍然放不下,「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放不下。練習時我可以放得下,但是現在我辦不到。」

  就最近我看到的情況而言,你們最好回去,正常地修行。有信心的人來了就會去做,我們不需要說太多,需要的是多修行。出現傷口時,你們最好是深入清理,而不只是處理表面而已,否則最後可能得將它切除。

  法不是隨便說說,人們立刻就可以了解。修行無法速成。就像談論涅槃,那隻會引來困惑,甚至導致人們批評佛陀:「如果他完全了解,為什麼要拐彎抹角地談它?為什麼不直接顯示給我們看?」這裡有個問題,它不是你能夠清楚解釋的事物,因此他只能如此說明。然而,我們卻因此而指控他無知與笨拙。如果覺悟之後,就能讓每個人都了解,為什麼佛陀要讓我們迷惑呢?

●無明的黑暗比眼盲更可怕

  這就像是為生盲者解釋顏色,你怎麼對他說黃色、紅色或綠色呢?「綠色就像這樣」,這對一個盲人來說夠嗎?「紅色是如此這般」,盲人能了解嗎?是的,你可以解釋得非常詳盡,但是他能從中得到幾分呢?他不能了解的原因是什麼?只是因為他的盲目,你不能歸咎於解釋。

  你無法給其他人這個東西。佛陀為人解說,目的是為了幫助他們自己覺悟。但是人們卻責怪佛陀,說他無知與笨拙,「好吧!如果你知道,就清楚地解釋給我聽。」這就好像盲人不停地問顏色,並且不停埋怨你解釋得不清楚,你說:「嗨!這是黃的,這件東西是純黃色。」這有什麼用?你說得愈多,他愈困惑。那麼應該怎麼辦?最好回到問題的原點,問他:「你的眼睛怎麼了?讓我們設法恢復你的視力。」此時你就不需要再為他解釋紅色、綠色與黃色,否則,再多的語言也無濟於事。無明的黑暗遠比眼盲更可怕。

  因此,到頭來,還是修行的問題。你們必須自己完成,法確實只是善巧方便而已。如果你們從來沒有進來過這間禪堂,而我則已經見過裡面的佛像與其它事物,並且認為你們最好也能來看。我應該設法讓你們來這裡,而不是對你們描述它。我可以向你們描述這座光輝的佛像,但是你們可能不相信我;因此我最好找一條路讓你們進來,一旦你們見過之後,就會相信。

●如何快速開悟?

  如果人們很自私,並且固執己見,就很難讓他們相信真實的事。當我們試著向他們解釋時,他們可能會認為法不合道理或邏輯。他們會將自己的無知,歸咎給他人。因此,我們怎麼向他們解釋法呢?我們只能教導那些願意嘗試的人。至於那些什麼也不做,不願意實地修行的人,則無法被教導,他們是所謂的「愚痴者」(padaparama,直譯是「文句為最者」;意譯是「執文迷義、死於句下」)。

  哪一種人是「愚痴者」呢?是未受教育者嗎?一個擁有博士學位者,或者一個終生住在森林裡的人,都有可能是這種人。不過,住在森林裡的文盲,也有悟法的能力,她可能是最容易見道的類型。不一定都要學習很多知識才好,一個博學多聞的人也可能是最絕望的人,因為自恃所擁有的知識而不相信任何人的話。這些人可能是最難纏的「愚痴者」。

  修行真的可能變得很難,如果每個人都想快速覺悟的話。大學生經常來這裡問我:「隆波!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快速開悟?最快的方法是什麼?」嗯!如果對「快速」有興趣,就不需要費心修行了。你們認為這樣的態度能開悟嗎?

●別和人爭論修行

  有些修行人喜歡爭論禪法、戒律與止觀,別和他們爭辯,我從不和人爭辯。我做我了解的修行,別人相信什麼是他們的事,不要大驚小怪。我照自己的方式修行,如果你們有興趣,也可以嘗試,我無法強迫你們。如果你們感到好奇,就得自己去尋找答案,否則爭論將沒完沒了:止與觀、專註於腹部的起伏、念佛(Buddh)、念法(Dhammo)……每個人都瘋了,討論與爭辯什麼才是正確的修行,什麼才是最好的方式……真的是太過份了。但是有些人卻樂此不疲,只要到了修行的時候,他們就喜歡發問。對於雞毛蒜皮的事,他們也有問不完的問題。他們喜歡嘗試每一種他們聽過的禪法,片刻也不得閑,就妤像底下有一把火在燒一樣,一把他們自己點燃的火。

  我們告訴他們:「坐下來禪修,你們就能把心安定下來。」修定能夠讓心平靜,這聽起來似乎不錯,所以他們就試了。他們以為只要坐下來,就能入定。他們坐下來並且嘗試將心固定,不過它卻動蕩不安,所以他們說那是謊言,根本無效。「啊!我已經試過了,坐下來修定,但是我的心卻無法靜止不動,它起伏不定,甚至比沒有禪修之前更厲害。這些禪師根本是在說謊。」你們聽過這樣的話嗎?你們會怎麼對他們說?

●佛陀時代的修行生活

  這種事都是人們的貪慾與無知所造成,事情和他們所想像的不一樣。看看佛陀時代的修行與生活情況,和現在完全不同。最近人們都只看書,他們博聞廣記之後就開始教人,我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出自何處。他們教導各種錯誤的觀念而不自知,根本無法明辨是非,那是因為這些知識不是他們內心真實的體會。

  到了國會大選時,他們都說:「我是好人!我為了幫助你們而努力!」那麼,民眾已經投票給他們幾年了呢?結果如何?也許我們有看到他們帶來的一點點改進,然而他們做任何事的理由都是為了選舉。他們渴望成為國會議員,如果沒有這個慾望,他們就不會行動。他們必須以慾望為做事的動機,事情一般都是這麼進行的。「喔!我是最好的……相信我!」誰才是最好的呢?每個人都說他們是,但是如果我們徹底檢視他們,他們真的有那麼好嗎?

  我不是批評任何人,不過人們就是這樣。如果阿羅漢處於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會這麼說,這種說法只會引起困惑與動亂。阿羅漢不會進入國會,只有俗人才想成為議員,在那裡他們可以玩弄世間的權術。你們能期望他們多好呢?他們局限於世間的價值,照著世間的動機行事,充其量也只能這樣。或者我們該嘗試讓阿羅漢進入議會呢?

  就和葯一樣,無論是哪種葯,它們能有多好呢?每一種葯都有其限度,沒有一種葯能起死回生,它們只能減輕痛苦,讓我們暫時覺得好一點,如此而已。最後連醫生的生命也會被死神奪走。就像這樣,不要想得太複雜,也不要期望過高。

●以堅持與忍耐來承擔困難

  我們尋求平靜,但是必須有正確的思惟,最重要的是要能堅持與忍耐,如果我們無法承擔困難,一切都會垮掉。我們耐不住森林的獨居,因此想放棄與逃離,離開後重新與人交談,並且恢復從前的生活……

  今天那些稱自己為佛教徒的人,他們像什麼?我已經仔細觀察過,很少人能真正讓人信服。那些可以被舉出來,並說他們的心符合佛道者,真的很少。一些西方人問我:「隆波!你已經完成你的研究與修行,並獲得洞見,為什麼你還要住在森林裡?這裡只有少數人而已。」我認為他們想引我進入屠宰場。「如果你到大城市去,可以幫助許多人,而在森林裡則無法有太多貢獻。」他們設下一個陷阱,等著殺我。

  如果你們到城裡,那個「進步」的地方去說法,那裡的人會認為你們瘋了。「瘋狂的比丘來了,瘋和尚在這裡!」如果你嘗試談論沒有「我」或「我的」等說法,他們會說你瘋了,他們無法接受「無我」的觀念。因此我認為那些西方人是在設計我,送我上屠宰場,多數人根本聽不進去。

  人們問我是否教導外國人涅槃,或者我教他們什麼。我只是嘗試讓他們自在一點而已,根本還談不到無我的邊。我只是指導他們應該做什麼,就像我告訴他們:「你應該把這個玻璃杯放在這裡,放在這裡兩分鐘,不要拿起來,兩分鐘後,再把它拿起來放到那裡去。照這樣做。」

  「但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別說太多,照著做就對了!那樣做很好,為什麼需要問?這樣做的過程中,智慧自然會生起。」

  「這麼做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不要問!你來跟我學,你現在的任務就只是舉起杯子再放下。」

●能忍耐的人最後一定會覺醒

  其中自然會產生智慧。經年累月地修行之後,內心將產生一些反應與改變,會有一些覺受,接著,智慧將會生起。她不需要問我問題,只要實地去修行即可。問一堆問題做什麼呢?我只是教導你做這個,而你的工作就是去做它。「把它拿起來,放在這裡兩分鐘,再把它拿起來,放到那裡去……」只要持續這樣做,就會有一些覺知。透過這個生起的覺知,她會知道一些事情。不過必須忍耐,一個能忍耐的人最後一定會覺醒。當他確實做到了,就不會在意我們給了他什麼樣的教導。

  因此在最近的禪修中,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只說:「這不確定」,那就夠了。好的經驗——這不確定;不好的經驗——這不確定;那個人很好,我喜歡他——不確定;那個人真的很討厭——這也不確定。一切都回到這點來,這些事情的不確定性不會改變。如果你認為某件事情非常好,接下來你就可能會被它所困擾;如果你認為某件事情非常壞,那對你有幫助嗎?如果你依循這兩種模式,你就步上佛陀所警告兩種極端的後塵,不是放縱就是自虐。但是如果你把它們都放下,善與惡,你將如何自處呢?當你遠離善惡兩端時,那是什麼境況?在那裡沒有固定不變與客觀真實的事,如果你能如此修行,就能得到覺悟。 

●還有什麼好執著的?

  請想想這點,當你看見一切事情都真的是不確定的時候,你還有什麼好執著的?你會放手,讓事情順其自然。如果你需要解決問題,就應該做出適當的反應,而非過度高興或失望。當你看見一切都不確定時,它們就失去價值了,不是嗎?不確定的事無法吸引你,它們就像廢物一樣。「這是垃圾……那是垃圾……」誰會想要它們?「這不確定……那不確定……」你為什麼要執著不確定的事呢?你能從這些沒有價值的事情上得到什麼?因此「不確定」將強而有力地帶領你進入一些確定的事中。這是你需要做的,如果你能這樣做,我可以毫不遲疑地說,你的禪修一定可以成功。

  我們毋須學太多,維持平常心即可,不需要過度控制心。當我們看見每件事都不確定時,就不需要對事物有貪戀或厭惡的情緒,我們應該放手。為什麼要對不確定的事糾纏不清呢?認為事物是確定的這種想法,會讓我們貪著與迷失。

  如果我們不這樣修行,而是一直發問,希望從不同人的身上尋找答案,我們能得到什麼?如果我們修得不對,如何能冀望從他人的話語中獲得內在的智慧?

●得到經驗的真髓

  佛陀並不貪心,他一次只教幾個人而已。最初,只有五名苦行者,他沒有教他們很多東西,他們是從修行中學習。當一個人修行時,就會有經驗,這種經驗會創造熱忱,他會樂於奉獻與犧牲。其他人不了解為什麼他會那樣,他們完全不曉得那個人內心的體驗。如果他嘗試告訴他們,他們只能從他的話里得到膚淺的知識,而無法獲得經驗的真髓。只有行者能悟得道果,其他人則見不到它。

  如果你想從其他人的話里得到它,你可能會受挫而中途放棄。我覺得真正需要的是實際去修,而不是做一大堆複雜的思考。依照戒、定、慧去訓練,無論其他老師怎麼說,都不要搞糊塗了。老師必須用不同的方式教導,以各種善巧方便讓人了解與修行正道,知足惜福。之後,弟子們將透過自身的精進修行,得到覺悟。

  也許你們還沒覺悟,這點困擾著你們。你們受限於渴愛1(tanha()),想要趕快進步。別擔心,它自己會進步。如果你今天種下一棵樹,你能期望它明天就完全長大嗎?那可能嗎?你們的工作只是澆水與施肥,至於它長得快或慢,就不是你的事了,那是樹的事,不是你的。你可以站在那裡埋怨它長得太慢,一直到死。你會開始懷疑是否土壤不夠好,因此你將它拔起來,移植到別處去、但是你將再次嫌它長得不夠快,一定又是土壤的問題,因此你又把它拔起來,種在別的地方。一直這樣做,幼苗總有一天會被你弄死。

●急著到哪兒去?停下來吧!

  你急什麼?希望事情趕快發生是一種渴愛;希望它慢一點,也同樣是渴愛。你是要跟著渴愛或是跟著佛陀修行?那是你的選擇。當你迷失時,麻煩便隨之而來。修法的過程一定要有耐心與毅力,當你到達目標時,就不再有任何法了。你不需要再修任何東西,也不需要再刻意忍耐。但是,你現在正在嘗試修行,還沒有抵達目的,你還是必須以法為工具。當你放下時,就不需要再忍耐,或做任何努力。一切都結束了,你就是法。現在你想成為某物,而每件事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你急著到哪裡去?你必須停下來。

  不要根據渴愛說話,不要根據渴愛行動,不要根據渴愛思考,也不要根據渴愛飲食,但是我們所做的每件事卻都是出自渴愛,如此我們怎麼能期待見到實相與獲得覺悟呢?渴愛何時才會結束?我們每天都呵護它與餵養它,卻又不切實際地認為它會結束。它只會持續茁壯,想想你自己所做的事吧!你為什麼做這些事呢?完全是因為渴愛的緣故。

  深入思惟這點,如果你放下並遏阻渴愛之流,你的行為就會持穩。無論精神好壞,你都會繼續修行;無論心情如何,都不會停下腳步。你不會受到情緒的影響,如果只有心情好的時候才修行,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偷懶,那只是順著渴愛行事,你何時才能回到佛道上呢?如果你覺得很懶,別在意,繼續你的修行;覺得很有勁,還是修行。不要管那些感覺。如果只是跟著情緒走,或一時興起才修行,你就不是佛弟子。真正的佛弟子,絕不會受到懶惰的影響而停止修行。懶惰或勤勉能在心中維持多久?看看它們的特徵,以及它們出現的方式:它們一直在變化,你則持續在它們之間擺盪。跟著無常的現象走,你就是渴愛的弟子,而非佛弟子。

●堅定的修行決心

  阿姜 曼(Ajahn Mun)的偉大弟子們,和佛陀以及他的弟子們一樣,修行的決心都相當堅定。在佛陀的傳記中,我們看見,他是如何在經曆數年的苦行之後,坐在菩提樹下發誓:「即使血肉枯竭,若不證得正等正覺,我誓不起座……」

  這些是佛陀說的話,我們從書本上讀到這個故事,心想:「哇!他真的辦到了,我也應該效法他。」我們可能只禪修了一年左右,但是深受鼓舞,決定效法佛陀。因此我們點燃了一枝香,心想:「在這枝香燒完之前,即使痛死,我也絕不起座。」我們學習佛陀的說法,並且真的去做,但是事情似乎並不簡單。我們覺得好像已經過了三個小時,因此睜開眼睛,但是香還是很長。我們一直冒汗並感到痛苦,「喔!但是我說寧死也不停止……」因此我們再度閉上眼睛,又經歷了兩三次的煎熬,但是香持續在燒。我們感到沮喪,開始覺得自己可能福報不夠,念頭起伏不定。我們發出像佛陀一樣的宏願,但是卻不曾想過佛陀已經修了多久的波羅蜜行。

●如含苞待放的蓮花

  佛陀覺悟之後,曾經想隱身起來,不是嗎?他不想教人。深入思惟後,他發現眾生的煩惱深重,一片黑漆,世間的情況比他所想的更黑暗。無論他說什麼都不容易被理解,之後,他想到四種蓮花,看見即將覺悟的眾生,就像含苞待放的蓮花,因此才決定教導。

  但是我們還沒到那種程度。只是教導五戒,人們就會說因為活在這個世上,所以他們做不到。重點在於克制某些行為,但是人們卻無法自制。那些在上位,有權支配他人者,通常情況最糟。人們的心中沒有戒,也沒有法,即使他們可能知道一切說法,並且也參與各種法會。有些人研究得很深入,並且可以高談闊論,但是他們的心與他們的話卻不一致。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恰如其分即可。如果人們不相信我們,不要像其他老師一樣,認為他們愚笨或低劣。事實上,是我們愚蠢,因為我們不會教他們。你必須先加強自己的修行,改善自己,讓自己真的了解與相信。透過修行,你將能發展出智慧與善巧方便,根據他們的需要教導他們。你不能只是一味地想改變這個世界,強迫人們變成你希望的樣子。不要無端生事,每個人的存在都有其原因。許多佛陀都在這裡自我訓練,放下他們的包袱,他們並沒有帶著世界一起走,因此不要太擔心這點。做你能做的就好,儘可能自利與利他。放下你應該放下的,並且做你應該做的,不要擔心如何教導全世界都遵循法。

●只有善巧方便

  有一個比丘是很好的例子。過去你們可能都在這裡見過他——當他還是在家人時,他經常來聽我開示。他希望每個人都表現良好,因此總是指正別人應該怎麼做。我只是聽其自然,之後他決定出家。出家之後,他積極傳法,希望能激勵人們產生信仰,不過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

  我告訴他:「當兩隻牛共同拖一輛車時,如果它們行動—致,車子就會走得比較輕快。想想這點,如果其中一隻牛走得比較快,最後兩隻牛都會停下來,它們根本走不遠。如果你是帶頭的牛,你最好放慢腳步,等另一隻牛跟上來。如果一味埋頭苦幹,只會增加自己的負擔。你何不放鬆一點,和另一隻牛一起拖這輛車呢?」

  稍後他回去了。這段簡短的談話直接觸及他的要害,因為這正是他一直在做的事。他想訓練在家人,在齋戒日時,他要求他們徹夜禪坐:「喂!先生、小姐!今晚大家要通宵修行,不可以睡覺。」但是他們忍不住會在座位上睡著或躺下。沒有人想那樣刻苦修行,他們缺乏正確的訣心……無論他怎麼用力「拉」,也無法讓他們跟上他的腳步,這開始讓他覺得很累。當他幾乎要崩潰時,我想他記起了我的話:「嗯!我似乎正在拖一輛車與一頭牛,也許我應該放慢速度,讓另一隻牛跟上來,和我一起拖車……」因此他回來,希望從我這裡聽到一些法。我告訴他,我沒有法,只有善巧方便,只有一些話可以說。

●等待時機成熟

  我說:「當時機還沒成熱時,你能怎麼做?如果一個小孩今天出生,你希望他明天就長大,好讓他協助你工作,那麼你的期待勢必會落空。因此你能怎麼做?顯然你應該耐心地照顧與養育這個小孩,否則你將會發瘋。你不能期待他馬上長大。」這些都是渴愛:想要、揠苗助長、忽略因果,以及無意義地奮鬥。

  關於職業,現代人都想要做很少,卻得到很多,最好能什麼都不要做。對於這點,全世界的人都會舉雙手贊成。不過,佛陀卻說,無論做什麼都得努力去做,我們應該量入為出,其間需要一些訓練,與節制消費。但是當我們陷入渴愛時,將沒有節制這回事。我們的收入永遠都不夠,就好像拿錢給瘋子花用—樣,他會花光所有人的薪水,卻仍然無法滿足,就像把銅錢丟到海里一樣。

  那麼誰會對自己擁有的東西感到滿足呢?瘋子永遠貪得無厭。我們應該想深入一點,我自己就曾深思過:對於不了解的人來說,那真的是一件很深奧的事。他們得到他們應得的東西,但是禪師們卻說:「管好你自己!」你們聽過嗎?人們時常抱怨,當他們焦頭爛額時,我們卻只想談論法。……你會怎麼對這些瘋子說?很難令他們了解,就像我曾說的,你怎麼告訴盲人顏色。我們提到白色,而他們只想知道「白色像什麼?」

  「像石膏,」

  「石膏像什麼?」

  「喔!它的顏色和天上的雲一樣。」

  「雲又像什麼?」

  「嗯!它們就是白色。」

●找出每個人眼盲的原因

  愚蠢的人就像這樣,一直不得其門而入。最好能找出每個人眼盲的原因,它何時開始,是什麼原因造成等等,並試著找出解決的方法。我們不需要解釋世間所有的顏色,等到有一天他們張開眼睛,看見這個世界時,他們自己就會知道,不會再有任何疑問。這個方式可能比較好。

  你會怎麼解決問題,又會怎麼回答與解決他人的疑問?尤其是對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更是沒有什麼可以對他們說的。有時候我們這些可憐的禪者,會被大學生問得失望透頂,他們什麼事都想要快速解決。你教他們練習某件事,他們會嚷著說辦不到。辦不到,他們就得從頭開始,堅持做下去,直到他們能辦到為止。

●因材施教

  相信我,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各種教人的方法。現在,我只會嘗試做我能做的事。超越我能力範圍的事,我會暫時放在一邊,有些事情我只能放手不管。有些人很好教,有些人則很難。有些人不需要人教,他們自己會覺悟實相,不需要別人的督促。

  你們可以看到最近我是怎麼對待前來這裡的比丘,現在我不會教很多東西。有能力看見的人,並不需要很多教導。你可以把他們留在森林裡,他們會看著樹,心想:「啊!樹就像人一樣:一棵樹的枝與葉,最後都會幹枯,人的情況也是一樣……」這就稱為「從略說中獲知者」(ugghatitannu,或譯為「智慧敏銳者」)。只要待在森林裡,他們自己會生起智慧。他們可以看出人生的本質,他們具有這樣敏銳的心,因此不需要教太多。

  其他人必須前來坐在這裡聽講,「從廣說中獲知者」(vipaccitan()n()u(),或譯為「聰明者」),需要聽聞譬喻與比較,才能了解。他們無法被單獨留在森林裡,只要一些教導,他們就可以看見。只要有正確的指導,他們就會改變觀點,了解他們以前不了解的事。

  接著是「應教導者」(neyya,或譯為「堪受教化者」),對於這種人,你必須給予大量的教導與訓練,最後還是可以達到目標。就像一個團體里有一百個學生,也許有八十個能畢業,他就是那第八十個。他還是可以畢業,並且與其他人一起工作,善用他所獲得的知識。

  但是在此之下的人2,就得留在外面了。

  「今天你一定不能做這些事。」

  「是的,先生。」

  但是幾天之後,他們又故態復萌。

  「再也別犯了。」

  「是的,先生。」

  但是沒多久,他們又犯了,因此你再說一次:「你一定不能那樣做。」

  「是的,先生。」

  他們一直都「是的,先生。」最後,你必須放手,讓他們回到「以前的主人」那裡。那是誰?就是業。有時候你什麼也不能做,你必須放棄,讓他們去面對自己所造的業。你必須停止嘗試改變他們,就把他們留在那裡。舊的業力太強大了,你無法和從前的主人對抗。

●世間自有其運轉軌道

  當你們面對人事時,別忘記這點。有時候人們表面上似乎慢慢有進展,實際上卻是在退後。當卡車走到路的盡頭時,你不能強迫它載著貨物繼續前進。如果你還是不滿意,希望它繼續前進,最後它不是被困在那裡就是會翻覆,你必須知道自己的能力,並且滿足於你所能做的,否則,你最後會成為餓鬼。

  世間自有其運轉的軌道,我們只能盡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問題。事物的本質還是一樣,開始時出生,中間轉變,最後則消逝。只要做你能做的事,做符合當時情況與你的能力的事。嘗試做超過這個的事,只會為你自己帶來更多的苦。想想這點,它不是自私,有些人會說:「這傢伙真自私,他一點也不想幫忙。」你自己最清楚這是不是真的,不要隨便附和別人的說法,而是要看清楚自己的狀況。如果你真的是自私,才可以接受這樣的批評。應該像這樣信賴自己,依靠別人的話有什麼用?如果有人說你的善行不好,你會怎麼回應?對別人的說法爭論或生氣,都無濟於事,重點是你必須檢視自己,並客觀衡量那些話。

●嘗試讓人信服無法帶來利益

  但是到了最近,這樣做卻變得有點難,尤其是對那些在位者來說。也許警察在一件竊盜案中逮捕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確實有犯案,另一個則沒有。但是當兩人被審訊時,他們都聲稱自己是清白的。

  「你有偷嗎?」

  「喔,沒有。」

  「那麼你呢?你有偷嗎?」

  「喔,沒有。」

  兩人的答案都一樣,但是卻只有一個人說實話。對於偵辦人員來說,判定事實真相併不簡單。其中一個人是無辜的,他說:「不,我沒做。」另一個犯罪的人也說:「不,當然不是我做的。」那麼警察能怎麼做呢?他們不能依賴嫌犯的話,必須獨立調查。因此你最好能自己去認識,並相信自己。不要太有野心,恰如其分地認知與行動即可。

  近來,我不太在意別人對我的話是否有興趣,嘗試讓人信服似乎無法帶來利益。我就在這個寺院里,生活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有人想來見識一下,歡迎他們。

  如果鄰近地方起火,並且已經延燒數棟房子,消防人員首先會嘗試保護還沒著火的房子。對於已經著火的房子,他們已經無能為力。真正有拯救價值的是那些還矗立著的房子,這是消防人員的工作。

●法在心中生起,造福世間

  如果我們嘗試解決所有人的問題,不管它們有多棘手,那麼我們一定會疲於奔命。我們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是以身作則,不再以世俗或自私的方式處事,如果我們能如法行事,有善緣的人就會注意到,並對我們的話感興趣。它們會吸引那一類的人。

  當法在一些人的心中生起時,它就能造福這個世間。善人會欣賞它,惡人則否。有些事情你可能不喜歡,但是世人卻稱它為法。你們的看法不同,當然信仰也不同,他們喜歡做你認為沒有價值的俗事,這個情況由來已久。我們需要換個角度來看:如果每個人都很好,世上就沒有壞人;沒有壞人,就沒有任何問題;沒有問題可以解決,就可能很難發展出智慧。

  從來到巴蓬寺以後,我就一直在想這件事。由於森林裡的僧團禁止打獵為食,因此自然形成一個生態保護區。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但是卻仍然遭到批評:「你們為什麼要住在這裡?你們來這裡就是為了保護樹嗎?這就是比丘要做的事嗎?你們不是應該捨棄一切世間的事物嗎,為什麼還這麼關心樹與動物?……」

  我聽到他們的話了,但是我憐憫松鼠及其它小動物,不希望它們被獵人射殺。「你們在養動物嗎?它們不是野生動物嗎?這不是比丘的事……」

  我想了想——是否應該在寺院周圍設立圍牆?我們那樣做了,但是人們對我很不諒解。我的動機真的很好,之後村裡的狗來這裡,它們追逐並殺害了許多松鼠,令人慘不忍睹。我們能怎麼做?我們必須設法阻止狗進入寺里……最後,幾個月之後,我才了解我想錯了。

  這只是這些動物的本能,如果我們把狗趕走,松鼠可能會變笨。危機存在時,它們會比較敏銳與小心,為了對付狗,它們會發展出自己的智慧。 

●請用心思惟法

  在這種情況之下,錯才好,它會將潛能激發出來,引領我們走向對與善。我們檢視自己的行為,考慮它們是對或錯。一個木匠在砍伐木頭時,必須測量長度。短能調整長,長亦能調整短。這個世間就像這樣,所有事情都是相對的。我了解到我必須放手,讓狗與松鼠自己去整理出它們的秩序來。雖然現在松鼠的數量減少,但是它們已經變得更機靈了。

  因此問題是出在我的身上,因為我想防止狗去咬松鼠,並且想防止人們批評。但是人們本來就有批評的立場,我決定針對問題去解決,學習不做無謂的抗爭。

  住在巴蓬寺的森林裡,有其困難的處境。在這裡困擾我的事,我必須學習在這裡解決它們。有好幾年,我的身體因為瘧疾而發燒得很嚴重,幾乎奪去我的生命。但是我滿足於待在這裡,停留並看清事實,你會學到一些東西。當你的心力增強時,困難的處境與問題就會減弱。它們為什麼會減弱?只因為你的力量已經增加,因此相形之下它們就變弱了,即使它們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個情況很正常,你不需要想太多,反之,你應該只做你能做的事,不需要做會帶給你痛苦的事。如果你的內心產生痛苦,這個教導一定出了什麼問題!修法的重點是解決痛苦,因此為什麼要增加你的痛苦呢?我們需要看我們是哪裡出錯。如果別人不想聽我們的話,我們為此而感到難過的話,我們就錯了。我們修行是為了解脫苦,因此為什麼要製造苦呢?我們真的很糊塗,仔細觀察這點。你不需要崇高的涅槃思想,只要向內看。除此之外,你還能從哪裡觀察與克服起呢?請用心思惟這件事。

  【注釋】

  ①渴愛:凡夫愛著於五欲,如渴而愛水也。維摩經方便品日:「是身如炎,從渴愛生。」

  ②此指前述「愚痴者」(padaparama)。

  

【附錄】

辭彙表

  afflictions(巴利文為kilesa):內心的貪、嗔、痴等煩惱。

  ajahn(巴利文為a()carya):巴利文之音譯為阿闍梨,即老師。

  Ajahn Mun(1870-1950):阿姜·曼(或譯為阿姜滿、阿迦曼),二十世紀泰國最著名的禪師,也是阿姜·查等多數東北大師的老師。

  A()nanda:阿難,佛陀的侍者與常隨弟子。

  arahant:音譯為阿羅漢,上座部佛教最後證悟之果位,直譯為「斷除煩惱者」或「殺賊」。

  ariya:聖者,已經覺悟證果者,因此不再是凡夫。

  bhikkhu:比丘,完全出家之僧人,直譯為「看到輪迴之危險者」。

  Buddho:佛陀之名,在泰國一般被拿來作為禪修(念佛)之對象,為「覺知者」之意。

  deities:仍有生死之天神,為六道輪迴之最高層。

  Dhammo:作為禪修對象之「法」,與Buddho類似。

  Dhamma:佛陀之教法,究竟實相。直譯為「存在者」,指存在之現象。

  dhukkha:不圓滿,存在之苦的本質,四聖諦中的第一聖諦。

  Eightfold Path:八正道,四聖諦中的第四聖諦。是解脫痛苦之道,包括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與正定。

  eighth rebirth:第八次轉世。進入涅槃之流者(即須陀洹),不出七次轉世,即可達到究竟之覺悟。

  Eight Wordly Dharmas:世間八法,即得、失、毀、譽、稱、譏、苦、樂。

  five aggregates:五蘊,包括色、受、想、行、識。

  four foundations of mindfulness:四念處。南傳佛教的基本禪法,包括身、受、心、法等念處。

  Four Noble Truths:四聖諦。佛陀初轉所傳之法,包括苦、集(苦升起的因)、滅(苦的止息)、道(到達苦滅之道)。

  hungry ghosts:餓鬼。無法進食的不幸眾生,通常被描寫成肚大、嘴小、骨瘦如柴。墮入餓鬼道的原因足貪心與吝嗇。

  khandha:蘊。為色、受、想、行、識等的積聚,常被誤解為個人或自我。

  kutI(_):出家人的住處,由柱子撐起的小屋。

  lower realms:惡道,極苦的狀態。

  luang Por(泰文):隆波。對老和尚尊敬與親切的稱呼,直譯為「尊貴的父親」。

  Magha Pujja:紀念僧伽成立的重要佛教節慶。

  merit(巴利文為pun(~)n(~)a):福。指心的善德,以及累積善德的行為。

  Moggalla(_)na:目犍連。佛陀的兩大弟子之一,神通第一。

  naga:龍王,佛教神話中像蛇一樣的水族之神。

  neyya:堪教化者,直譯為「應教導者」。

  nibba(_)na:涅槃。覺悟後的究竟境界,熄滅貪、嗔、痴。

  nonreturner(巴利文為ana(_)ga(_)min):不來果。阿羅漢果之前的第三沙門果,不再轉生於欲界,於無色界中成就道果。  

  once-returner(巴利文為sakadagamin):一來果。入流果之後的第二沙門果,於欲界中,再經一次轉世即可成就道果。

  pacceka buddha:獨覺。無師自悟者,但無力教導他人,通常被說成獨居於世。

  padaparama:愚痴者,直譯為「文句為最者」,最多只能了解字面上的意義。

  pali:聖典語

  perfections(巴利文pa(_)ramin):十種波羅密,一、施波羅蜜,二、戒波羅蜜,三,出離波羅蜜,四、般若波羅蜜,五、精進波羅蜜,六、忍辱波羅蜜,七、諦波羅蜜,八、決意波羅蜜,九、慈波羅蜜,十、舍波羅蜜。  

  rains retreat(泰文為pansa,巴利文為vassa):亞洲地區從七月中旬到十月中旬,為期三個月的雨安居。出家人在這段期間安住在一處,不外出旅行。傳統上是一段密集修行的時期。

  requisites:資糧。出家人的生活必須品,包括衣服、飲食、住處與醫藥等。

  sama(_)dhi:三昧或禪定。

  samana:沙門。出家人,直譯為「息惡」或「息心」。

  samatha:止,音譯為「奢摩他」。

  samsa(_)ra:生死輪迴。眾生由其未盡之業,故於六道中受無窮流轉之苦。

  sankha(_)ra:行,泛指一切有為法。一切生滅變異之法,皆稱為行。五蘊中的行蘊,則是指色、受、想與識之外的一切有為法。在泰語的用法中,它也可以用來指身體。

  Sa(_)riputta:舍利弗。佛陀的兩大弟子之一,智慧第一。

  sa(_)sana:佛教,或譯為「佛陀的教法」。

  sI(_)la:戒。意指行為、習慣、性恪、道德等。一般是指善戒,特指為出家及在家信徒施設的戒規,有防非止惡之功用。

  skillfulness(巴利文為kusala):善巧。指巧妙地接近、施設、安排等,乃一種向上進展之方法。對真實法而言,為誘引眾生入於真實法而權設之法門。

  Songkran(泰文):松克朗。四月十三日,乾季結束之後,傳統的亞洲新年,包含潑水節慶在內。 

  sota(_)panna:須陀洹。沙門初果,已經進入正覺之流,最多再往返欲界七次,即可解脫。直譯為「入流者」。

  Tatha(_)gata:如來,佛陀的稱號之一。

  Three Jewels:三寶,即佛、法、僧。

  tudong(泰文。巴利文為dhu(_)tanga):頭陀行,上座部比丘所允許之苦行。

  Ubonrachatani:烏汶。位於泰國東北部的省分,是阿姜·查居住與阿姜 曼誕生的地方。

  ugghatitan(~)n(~)u(_):智慧敏銳者,直譯為「從略說中獲知者」。

  upa(_)ya:方便,教導與訓練他人的方法。

  vipaccitan(~)n(~)u(_):聰明者,直譯為「從廣說中獲知者」。

  vipassana(_):觀,音譯為「毘婆舍那」。  

  Visakha Puja:衛塞節。佛陀降生、成道、涅槃皆在陽曆五月月圓日,故此三個節日之彙集節慶,即稱衛塞節。

wat(泰文):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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