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柏格森的哲學-反對科學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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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格森哲學滿是橫衝直撞的生命,幾乎處處與科學相對立D柏格森的哲學是一種非理性哲學,就這個特徵而言,他的哲 學與叔本華、尼采一脈相承。在柏格森看來,當時盛行的崇拜理智以及以理智為工具的 科學都是有缺陷的,都不能了解生命與自我、運動與世界等等的 真相,而他的哲學就是要改正這些缺陷,建立一門真正科學的形 而上學,讓人們真正地認識自我、生命、時間、運動與世界。基於此,我們就通過這種方式來講解柏格森哲學:先看他是 如何批判傳統的理智與科學的,這是他的「破」;然後看他如何 在這個基礎之上建立自己的新學說。十十—十**十-H—f理智與科學的局限}柏格森在他的《創造進化論》 里有一句名言:理智的特點就是生來沒有能力理解生命。柏格森認為,理智與物質一樣具有惰性,它習慣於按照預定 的形式,機械地對待每一事物,並且,它所關心的只是物質,因 此,當需要探討的對象超出物質時,它就無能為力了。對此柏格 森說:理智是什麼?是人的思維方式。如蜜蜂有天賦的本 能,我們也有指導我們行為的天賦的理智。由於自然指定 我們去利用和支配物質,理智只在空間里才易於發展,並只 在無機化的世界裡才感到舒適自在。理智從一開始就指導 自己去虛構事物,在發生於機械的技藝之前的活動中,在預 測科學的語言中表現自己。而原始精神中的其他東西則是信仰和傳統 無論如何,理智是心靈對物質的關注,因此,一旦心靈轉為關注自身時,它如何能夠仍然是理智呢?此外,理智還具有抽象性與固定性,這與其藉助於語言表達 有關,語言常用同一個詞表達不同的事物,而世間其實並無兩個 相同的事物。就如萊布尼茨所言:世界上沒有任何兩片樹葉是 完全相同的。但在經過理智的修剪之後,理智就消滅了事物的 個性,這樣的結果就是語言無法看透事物的個性,而這些萬千事 物不同的萬千個性正是事物的內在本質。理智由於抹殺了事物 的這些千姿百態的個性,因此也就無法看透事物的內在本性。 這樣,理智所做的一切也就只剩下比較事物的外在同異而已。柏格森曾做過一個有趣的比喻,他將理智的認識比作拍電 影。我們知道,拍電影就是將運動的圖像拍攝成一張張分立的 小膠片,然後再將他們用很快的速度放映出來,這樣就又在銀幕 上還原成運動的圖像了。柏格森說,理智就相當於電影膠捲上 一張張膠片,只能記錄一些人為的、靜止的、固定的圖像,然後又 將這些圖像機械地連結起來。正由於理智具有這種弊病,也就 無法把握生命。還有,理智用以分析事物的是各種概念與符號,如數學公式 之類,由此形成了許多理論體系。這些理論體系每個都有自己 的不同符號,並且這些符號是任意制定的,完全是一種約定。例 如,在漢語里將某種四蹄的牲口稱之為「豬」,而英語則稱之為 「pig」,其他語言也有自己的稱呼。這實際上是一種對事物的隨 意理解。這種現象在哲學上是最常見不過的,例如漢語的「存 在」,英語的「being」,或者「be」,這些詞通常是同樣的含義,然 而,由於理智理解的隨意性,它往往被做出各種各樣的理解,從 而產生了無數的所謂哲學問題,分出了許多的哲學流派,彼此爭 論不休。柏格森認為,要避免這樣的現象繼續發生,就只有超越理智 去理解事物,也就是說,用直覺去理解事物,了解其本質。當然,這樣的目的並不是要完全否定理智或者否定它的重 要性,而是為了搞清楚這樣一個問題:在理性與直覺之間應該怎 樣劃分?什麼是理性該做的?什麼又是直覺該做的?答案簡言 之是:我們需要理性是為了生活的好處,因為理性能夠使我們理 解事物的表面特徵,並且對之加以利用。例如我們用理性認識 一頭豬,就能夠得知它有這樣的好處:肉能夠吃,皮能製造舒適 的皮鞋。就如柏格森所言:「理智的正常活動絕非無利害關係。 總的來說,我們並不是為知識而知識,而是為了站到某一方面 去,為了獲利,簡單地說是為了滿足一種利益。」理智這種一切以功利為目標的認識方式也是令其不能認識事物的真正本質的 72原因之一。柏格森對理智的這種認識的直接後果是否認以理智為認識 手段的科學的權威性。我們知道,柏格森所處的時代正是自然科學大有作為的時 代,許多偉大的科學發現與發明,包括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電報、 電話、電視等等,顯示了巨大威力,展示了人類對自然界強大的 認識能力和征服能力,因此,在這個時代的人們無不對科學頂禮 膜拜。這樣的一個必然結果就是,科學成為一切的尺度。包括成 為千百年來與科學之間壁壘分明的哲學的尺度。許多哲學家開 始以科學來規範哲學。每當這樣的哲學家們評價某一個哲學理 論時,他們總是立即翻開科學這本《聖經》,如此考問:「看看它 科學不科學。」這樣的哲學家與哲學流派中最典型的就是我們後面將要說 的邏輯實證主義與科學哲學等等,這樣的哲學家甚至認為凡不 能像科學一樣經過經驗實證的哲學觀念都是錯的,它們甚至連 錯的都算不上,是無意義的。這種崇拜科學的另一個結果是產生了科學的機械主義,也 就是說,用自然科學的眼光去看待一切,包括自然界、宇宙、萬物 及所有這一切的本質等等。這類觀點的典型就是認為宇宙間一 切變化都是物質粒子依據牛頓力學定律進行的位移,所以一切 問題——包括哲學的形而上學問題——也都可以用物理方法來 解決。柏格森對這種觀念持激烈的批判態度。他認為,感覺經驗 固然重要,然而要用它來證實與主宰形而上學是不夠的。他認 為這種科學機械主義的觀點是濫用了科學,就像將一切運動變化看做是粒子的位移是濫用了牛頓力學一樣。柏格森認為,科 學誠然偉大,但它的機械特徵決定了它不可能領悟更加深刻的 真理,就像不可能了解萬物的本質一樣。對於這些本質性的問 題,科學有時候真如井底之蛙,唯有通過另外的途徑才能了解這 些問題。這個另外的途徑就是直覺。柏格森明確地提出,科學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科學乃是理智 的成果,是建立在理智基礎之上的。既然理智不能理解生命,那 么科學也不能理解。對於科學與生命的關係他做了一個有趣的 比喻,科學在生命之流上架了一座高大的橋樑,生命的「運動之 流」只是在這橋下通過,卻不會與它接觸。柏格森一針見血地指出,理智的一切缺陷都顯現於科學之 中。例如,像理智一樣,科學也受功利支配,因此科學只關注實 用的知識而不關心實在的生命之流。他說,我們運用科學,「不 是為了獲得關於實在的內在和形而上學的知識,而純粹是為了 使用實在」。既然純粹是為了實用實在,那也就是說,科學與有 關生命的知識毫無關係。正是由於這種功利目的,科學變成人 們為了方便而任意虛構出來的符號的組合,也因此而失去了其 真理性。還有,科學和理智一樣,其概念是靜止的和固定的,也只能 把握靜態的、機械的物質世界,用這樣的概念去把握在永不停息 地運動的生命,就好比用網去撈川流不息的大河之水,結果自然 是一場空,根本不可能把握住生命、運動與綿延。此外,柏格森認為,幾個世紀以來實證科學的發展就好像小 孩子玩兒積木一樣,是由一些固定的、現成的部分拼湊起來的, 並由這些部分的相加來說明整體,這對於那些無生命的物體像鐘錶等各種機械來說是適用的。然而對於生命的有機體來說就 74不適用了。因為在這裡一切都是永恆流動的,而且隨時都在創 新,它的各個部分相互滲透,完全融為一體,離開了這個整體就 失去了意義。當然,在科學已經被實踐證明具有如此威力的時代,柏格森 將科學扔進歷史的垃圾堆里是不現實的,甚至只能顯示出他的 無知。因此,柏格森聲明,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打算,他強調自己 同樣尊重與維護科學,只不過要限制它的運用領域,使它不至於 超越它自己應該在的領域而走入歧途。具體地說,科學所不能 運用的領域就是生命之流,如果科學想運用於這個領域,那就會 走人歧途。那麼,什麼才能夠理解生命之流呢?柏格森說,是直覺。t直覺之偉力j直覺這個詞大家都知道,它的含義,簡單地說就是我們不通過理性的思考而直接地憑感覺認識事物, 得到結論。柏格森認為,只有直覺能夠使我們認識生命、綿延或 真正的自我。他說:理性的工作是依靠科學向我們愈來愈完整地表達出物 理操作的秘密……它只在生命的原因打轉,從外部對生命 提出儘可能多的看法,把生命拖到自己這邊來,而不是進入 到它裡面去。但是,直覺引導我們正是要達到生命的真正 內部——我用直覺是指那種本能,它是已經脫離了利害關 系的,有自我意識的,能夠反省它的對象並無限擴展對象 的。要理解柏格森的直覺,我們首先必須理解直覺一詞在柏格 森那裡有兩個不同的涵義:一是本能,一是直觀。本能這詞兒與我們平常所稱的本能意思差不多,是一個帶 有濃厚的生物學含義的詞。它指的是有機體對目前環境的適 應,這是幾乎所有生物都有的非常完美的適應環境的能力,而且 是這些物種生而有之的。這我們在大自然中看得太多了,例如 蜜蜂的六角形蜂巢,其結構之完美令人驚嘆,就是人類最偉大的 工程師也未必能設計出來。柏格森舉了這樣一個有關螟蛉的例 子,我們中國有句成語「螟蛉有子,蜾羸負之」。螟蛉就是胡蜂, 它總是將卵產在甲蟲身上,因為胡蜂要借甲蟲的體溫慢慢孵出 幼蟲,而且還要以甲蟲的身體作為幼蟲的食料。於是,胡蜂就采 取了這樣的法子:它先刺中甲蟲,使它麻痹,然後再在它身上產 卵。甲蟲蘇醒過來後,繼續干它的事,壓根兒不知道身上已經埋 下了定時炸彈。然而胡蜂刺時又是何等之難!首先,刺時不能 太輕或太重,輕則不能使胡蜂麻醉,重則會剌死它。同時,甲蟲 有甲殼護身,全身只有一個小地方可以刺擊。儘管如此困難,只 要找到甲蟲,胡蜂下卵卻依然是百無一失。怎麼樣?厲害吧? 胡蜂完成這一切如此複雜的工程需要的是什麼呢?僅僅是本 能!為什麼物種有如此之複雜厲害的本能?生物學家們也不得 而知。這樣的事實告訴我們,本能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這種 本能就是柏格森的直覺之一。柏格森說,在這種情況之下,直覺 與物種之生命本身是完全融為一體的,這種與生命合而為一的 能力也只有直覺才有,理智是斷然不能的。至於直觀,它有兩個特點:一是與物種合而為一,二是與物 種一起永恆不息地運動。與物種合而為一指的是直觀在認識事物時,它總是能夠深入其內部,置身於對象之中,和對象合而為一。這是與理智只從 外面觀察截然不同的認識方式。還有,在進行這種從內部進行 的觀察時,其實所觀察的也是物種內部永恆不息之生命與綿延, 因此,直觀也要隨物種一起不停地運動,永遠不能停留。柏格森認為,這種直觀的方法誠然與傳統的科學方法大相 徑庭,但卻是了解生命最好的方法D在這種求知方法下面,一切 抽象的概念、符號、範疇等幾乎都用不著。所以柏格森叫人超出 言語、去除符號,要得魚忘筌、冥通神合地去求取和實用無關、未 被科學與理智僵化的知識。由上可見,雖然直覺厲害得很,但並非是很神秘或者超越的 東西,就是像螟蛉那樣的昆蟲都有,更遑論我們人類了。事實 上,直覺是任何生物中都可能有的一種認識之力,它與生命是共 存的,只要有生命就有直覺。例如一隻貓、一棵樹甚至一個小小 的細菌,都有直覺。儘管直覺如此普遍,然而,在理智的遮蔽下,我們卻只在極 少數的時刻,在十分集中注意力的情況下,才能體驗之。這種觀點是不是令我們想起了中國佛家所講究的那種 「悟」?悟性是人人都有的,但真正能夠「悟」的能有幾人?柏格 森的直覺也是這樣。還有,不知道您看過喬治·盧卡斯的《星 球大戰》系列片沒有?那裡的絕地武士們都有一種神秘的 「力」,或者稱為「大能」,英文就是「power」,他們將這種「力」定 義為某種神秘的能量場,它居於一切生命之中,具有無窮的力 量,但只有絕地武士知道如何運用之。他們的這個「力」就頗類 似於柏格森的直覺。那麼,為何直覺能夠有這樣的本事呢?對此,柏格森簡短而 有力地回答道:這是因為直覺與生命本來就是同一的,因而它能77夠深人生命之內部,理解那生命之綿延。他說:我們在這裡所說的直覺尤其同內部的綿延有關。它把 握沒有位置並列的演進,從內部而來的增長,把握從過去向 已滲透著未來之現在的不間斷的延伸。它是心靈對心靈的 直接注視——無物插入其中,沒有通過折射稜鏡而來的折 射,這稜鏡中的一面是空間,另一面是語言。在這裡,柏格森將直覺與我們後面要說的他獨特的哲學概 念聯繫起來了,這就是柏格森哲學最基本、最有特色的概念:綿 延。柏格森認為,直覺是生命當下的內心體驗,它使我們能夠直 接地置身於綿延之中,從事物的核心去直接把握事物。即使我 們不知道綿延是什麼概念,但也可以看出來,在柏格森這裡,綿 延可以看做是事物或者生命本身,或者事物與生命之核心與本 質。柏格森認為,直覺就這樣將自己置身於所要認識的對象之 內,以便與事物內部獨特的而又無法外在地表達出來的東西相 符合,從而認識之。這種無法表達的東西就是綿延,也是生命本 身。他說:「直覺是心靈的本身,在一定意義上它是生命本身。」說了這麼久的直覺,如果有人問:柏格森先生,你現在給我 下個關於直覺的定義好嗎?那麼柏格森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不 能!我們不可能給直覺下定義,因為這種下定義的法子是理性 的東西,它是不可能用來了解直覺的。這是一。還有,對於我們 每個人,直覺都有著不同的含義,由於這種含義是內在於我們的生命之核心的,因而也是無法交流的,正如無法表達一樣。78我們能做的不「認識」直覺,而是「運用」直覺,我們要用 直覺去認識生命,將直覺投於綿延之中,直接地去把握時間、運 動、生命、自我與一切——這也就是生命哲學之目的。我們現在就來看看柏格森是如何用他的直覺去理解生命, 並且得出了什麼樣的結論吧!+時間與運動之分析丨柏格森是從時間入手開始他、--1—^—(—)—?—?—?—-?—)—d的分析的,時間問題也是他思想的核心問題^時間我們都知道,時間就是生命,時間的持續不斷保證了生 命的存在,生命的本質就是時間之流,時間常流,生命常新。這些都是詩意的說法,如果更為具體地說,時間對於我們就 是鐘錶上指針的轉動或者太陽的東升西落。現在的問題是,柏格森也認同這樣的時間觀念嗎?柏格森 的答案是:No!對於何謂時間,柏格森提出了一個獨特的解釋,就是他將時 間分成兩類:一類是科學上的時間,它被分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片斷,是 可以用儀器,例如鐘錶,測量的,這也就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時 間。柏格森對於這個時間概念提出了批判。這種時間概念實際 上也是牛頓所提出來的絕對的時間觀念。在《西方科學的故 事》中,我們曾說明了牛頓的絕對時間觀念,他說:絕對的、真正的和數學的時間自身流逝著,而且由於其 本性而均勻地、與任何其他外界事物無涉地流逝著,它又可以名之為「延續性」;相對的、表觀的和通常的時間是延續 性的一種可感覺的、外部的(無論是精確的或者是不均勻 的)、通過運動來進行的量度,我們通常就用諸如小時、曰、 月、年等這種董度來代替真正的時間。從這段話中我們不難理解牛頓的絕對時間觀,這就是在物 質與運動之外另有一個稱之為時間的東西,它獨立地、均勻地、 永恆地流動著,並且可以進行量度。柏格森看到了這種絕對時間觀的缺陷。柏格森認為,這種 時間概念犯了將時間空間化的錯誤,把空間的概念搬到時間上 來了。牛頓的空間學說把絕對空間看做永遠不動的容器,在它 的裡面排列著一個個可以分割的部分,這種觀念應用於時間上 時就形成了這種科學上的時間,它也把時間看成一個靜止的無 限可分的空盒子,物體在其中流逝就像鐘錶上的指針那樣,從這 一刻度移往那一刻度。與此同時,在用時間度量物體的運動時, 也是像鐘錶盤那樣把時間分割為一個個獨立的刻度,所謂運動 就成了在一個個刻度上的停留與排列。這樣的結果就是各種各 樣的詭辯與錯誤。針對之,桕格森相應地提出了他的另一個時間概念:純粹綿 延。這種作為純粹綿延的時間有什麼特點呢?首先,它是一個純粹質的過程,也就是說,它沒有量的特徵。其次,它是一個完全連續的過程,中間沒有,也不能有間斷。三,它是一個內在的、心理的過程,不可能用外在的手段去 「看」它,就像我們看鐘表一樣。那麼,這兩種時間是什麼關係呢?柏格森說,這兩種時間其 實本來都是一致的,時間,本來就是一種感覺,或者直覺,我們每 個人都會在心裡體驗到它。後來,慢慢地,時間被「科學」化了, 也就是說,科學借用了物理學上空間的可測量性來測量時間,於 是才給時間加上了各種表示間斷性和長短的概念,如年、月、日 等等。這樣一來,時間是可以測量了,給我們的生活提供了許多 方便,然而,在這樣一種測量之下,時間已經不是時間了,而成了 鐘錶指針的轉動或者太陽的升落,於是時間就這樣被異化了。 不過,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看到,雖然時間被科學異化了,但時間 之根本仍然是沒有異化、不可測量的純粹綿延,科學只是給沒有 間斷與片斷的時間加上了時間本身並不固有的特性而已。與時間相聯繫的是運動。柏格森認為,傳統上認為運動是物體從一個位置移動到另 一個位置,而且每一瞬間的位置都是可以計量的,就像空間一 樣。在這裡,位置其實也可以用空間代替,運動就是物體從這一 個空間移動到另一個空間。這種對一般人來說是理所當然的結論對於柏格森就不一樣 了。他說:這種對運動的表達是錯誤的,它沒有把握真正的運 動,就像用鐘錶計時沒有把握真正的時間一樣。它錯誤的原因 在於將空間看做是運動的本質,運動就是物體從一個空間移動到另—空間。不用說,這種測量是通過理性來完成的。在測量運動時,我 們的理性就像一架攝影機在心靈的膠片之上將純粹綿延的、沒 有間斷的運動分解成一個個小底片上的靜止圖像,然後對之進 行重新的組合與測量。柏格森說,這樣做是錯誤的,因為運動並 不佔有空間。他說: 當我們肯定運動是純一的並可分的之時,我們所想到的是運動物體所經過的空間,好像這空間和運動本身 是兩個可以交換代替的項目一樣。如果再多想一下,我們 就可以看出:運動物體的先後位置確實佔有空間,但是這物 體由一個位置移到另一個位置的過程是空間所捉摸不住 的,它是一種在綿延中開展的過程……從其為自一點移至 另一點的過程而言,運動是一種心理上的綜合,是一種心理 的,因而不佔空間的過程。從這一理論出發,柏格森試圖解決古希臘幾個著名的悖論。 我們知道,愛利亞學派的代表人物芝諾曾提出四個悖論,其中最 著名的兩個是「飛矢不動」和「阿基里斯永遠追不上烏龜」。前 一個說,人們以為離弦之箭在動,其實不然。因為一支箭在經過 A點時即停留在A點,經過B點時即停留在B點……這樣無限 多的靜止加起來仍然只能是靜止,不是運動。阿基里斯是古希 臘神話中跑得最快的英雄,芝諾認為,如果讓烏龜先爬一段距 離,阿基里斯就永遠追不上。因為要追上烏龜,阿基里斯首先必 須到達烏龜出發的地點,無論他跑得多快,但畢竟要經過一段時 間,而在這段時間內烏龜又已經向前走了一段路,於是阿基里斯 又必須趕上這段路,而在他走完這段路後,烏龜又已經向前爬了 一段路,如此以至於無窮。這樣,阿基里斯雖然可以愈追愈近, 但永遠追不上烏龜。芝諾的悖論雖然看起來很荒唐,然而要反駁卻十分不易,從 古至今有很多哲學家反駁過,卻沒有誰能夠一勞永逸地駁倒之^ 現在,柏格森也來反駁了。他說,空間有間斷性,可以表現為量的差別,然而,作為純粹綿延的時間卻根本不佔有空間,它是連續地、無間斷地變化著 的。在芝諾悖論里,他將時間像空間一樣分割成不同的點,用 「經過這個點時」、「經過那個點時」、「先到達」、「後到達」等等 這些屬於空間才有的概念來分析時間,把時間分割成一個個單 獨的瞬間,並認為物體的運動就是在每一瞬間停留在空間的某 一點上,這是錯誤的。事實上,無論時間還是運動,它們都不佔 有空間。因此,芝諾用空間的觀念來說明關於時間與運動的東 西從一開始,從它的前提起,就是錯誤的。於是,它的結果自然 就不成立了。這就像一句中國俗話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當然,將運動與空間聯繫起來就像將運動與時間聯繫起來 一樣,人們之所以要這樣,是因為用這種方式能夠使我們測量運 動,而測量運動就像測量時間一樣,是實際生活的需要。運動對於柏格森哲學的另一種極為重要的意義是,從每個 角度上看柏格森哲學整體上都是一種「運動」,柏格森哲學乃是 一種「動」的哲學,這是柏格森哲學總的特點,也是其幾乎每一 個哲學命題之特點,例如時間、生命、生命衝動、綿延等,它們最 根本的特點其實都是一個詞:運動。因此,柏格森是從運動或者 說「變」的角度去解決他所有的哲學問題的,而了解了運動,也 就了解了柏格森解決所有哲學問題的方法。就如柏格森自己所 m :必要的可見行動構成我們全部自然的感知能力和想像 能力。依靠這些能力,我們相信靜止如運動一樣真實(我 們甚至相信,前者是根本的,並先於後者,運動是「附」在靜 止之上的)。但只要我們逆轉這些思維習性,接連在流動 性中看到唯一的被給定的實在,我們便能發現一種解決哲83學問題的方法。靜止僅僅是一幅由我們的心靈攝取實在的 圖畫(在照片一詞的意義上)。上述這句話的意思也可以這樣表述:運動是絕對的,靜止是 相對的,只是我們心靈攝取的照片,但實在本身卻是運動的。了 解了這個運動,也就了解了實在,並由之能夠找到解決哲學問題 的方法。f綿延或者純 1 H 1—^^t—t 1—? 卜 H 1 卜乂粹綿延乃是柏格森哲學之焦點和最有名的概念,前面所講的時 間與運動等,其本質都可以歸結到綿延,甚至柏格森的哲學之整 體都可以歸結為綿延。了解了綿延也就了解了柏格森哲學。綿延與前面講過的幾乎所有柏格森哲學的重要概念都有著 極為密切的聯繫,例如時間、運動、自我、直覺等,這些柏格森哲 學的概念如果考究其核心則只有一樣——綿延。例如,時間是 一種綿延,而運動無疑也是綿延,直覺則是生命當下之內心體 驗,正是它使我們能夠直接地置身於綿延之中,從事物的核心去 直接把握事物D那麼,什麼是綿延或純粹綿延呢?關於什麼是純粹綿延,柏 格森在《時間與自由意志》里曾給過一個簡單的解釋,他說:純粹綿延是當我們的自我讓自己生活著的時候,即當 自我制止把它的現在狀態和以前各狀態分離開的時候我們 的意識狀態所採取的形式。從這段話可以看出來,桕格森將綿延看做是一種意識狀態 的形式。但如果說這就是綿延的全部內容那就大錯特錯了。事 實上,在柏格森這裡,綿延幾乎就是一切,從時間到運動,到直 覺,到後面要講的自我與實在,等等,都是綿延。因此,綿延在柏 格森哲學裡的含義是十分豐富而複雜的。我這裡還可以借用賀 麟先生在《現代西方哲學講演集》中的一段解釋:這裡要特別指出的就是一般所謂綿延有兩個意義。第 一個意義是同性同類的綿延,指單純的時間的延續。如此 時與彼時,此秒與彼秒,彼此間沒有任何差異,這是科學上 的概念,是工具,是符號,是為了實用方便而假設的。第二 個意義是異性異類的綿延,就是許多不同的剎那匯在一起, 互相貫通,互相滲透,譬如說現在,則過去的一切都累積在 現在裡面,將來的一切希望、一切發展也都蘊蓄在現在里 面,這才是柏格森意義的真正的綿延。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看到,賀麟先生認為柏格森的第一個 綿延指的就是科學上的時間,是時間的可以空間化的延續。不 過這不是柏格森真正意義上的綿延。柏格森真正意義上的綿延 則是指「許多不同的剎那匯在一起」,這個說法是有道理的。我們前面也說過,綿延的內容是十分豐富的,像運動、時間、 直覺等等,都是綿延。為什麼這麼說呢?我認為「時間」在這裡 起著關鍵的作用。無論運動還是直覺,或者某種情感,它們都帶 有時間性,或者說延續性,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它們之帶有 時間性並不同於科學的空間化的時間,能夠用分分秒秒之類來 分隔與分離,而是整個地構成一種「綿延」,即在它們那裡,現 在、過去與將來的一切互相貫通、互相滲透,融為一體。這就是 柏格森綿延的真正涵義。除了時間性之外,綿延之第二個基本含義是運動性。這種運動也可以稱為「變」,我想這是不難理解的,柏格森 哲學是最講「變」的哲學,綿延之為綿延,意味著它是永恆變動 的,永遠不會有靜止的一刻,靜止在任何時間都不是綿延的特 性,靜止只是由我們的心靈攝取的綿延的一張照片,而綿延自己 是永遠不會停止運動的。柏格森說,只有在這樣持續不斷的過程里,在這變動不定 的,沒有任何穩定或者可以捉摸的東西的綿延里,才有運動的生 命的永恆,而沒有靜止的僵死的永恆。這綿延就像一條河,一條 無底亦無岸的河,它沒有任何可以確定的方向,它的屬性就是 「流動」。就如柏格森所言:這是一條無底的、無岸的河流,它不借可以標出的力量而流向一個不能確定的方向。即使如此,我們也只能稱它為一條河流,而這條河流只是流動。綿延的第三個特點則是它是一種不可分割的質的變動之 流D這不可分割性也是容易理解的。在柏格森看來,可分割性 只是空間的特性,作為時間、運動與綿延等都是不可分割的,它 們永遠是一個整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如此。綿延的這種 不可分割性使它不能以任何方式被分割開來,包括現在、過去與 未來,它沒有現在、過去與未來的分割,而是現在、過去與未來的 三位一體的連續過程。在這裡,過去包容在現在里,同時它們持 續於未來。86綿延的第四個特性是,由於綿延只是質的變動之流,是不可 分割的,永不靜止的,因此,它也是無形無影的。人的肉眼或者 任何感官都無法知覺。就像真正的時間一樣,請問:我們都知道 時間在流逝,但又有哪個看得見它在流呢?這四種特性是我對於綿延的理解,它也許並不能窮盡綿延 所有的特性,綿延所能具有的特性,也許就像這個綿延本身一 樣,是綿延的。例如,柏格森認為,另一個傳統的基本的形而上 學概念,實體或實在,同樣也是綿延。t實體不是物體}實體概念千年以來一直是哲學,尤其是形而上學的主體概念,傳統看來,我們不能想像沒有實體的 哲學正如不能想像沒有物體的運動一樣。柏格森認為,對實體 的這種認識仍然是空間印象作用於大腦的結果,是空間造就了 我們以前對於實體或實在的認識。那麼,真正的實體應該是什麼樣的呢?柏格森說,運動是絕 對的,它就意味著實在,而靜止是相對的,意味著假象。例如,我 們看著地球好像是靜止的,是太陽在繞著它轉,而事實上不是, 地球是在運動的,我們地球上好像靜止不動的任何東西,由於地 球在動,因此它也在絕對地運動,因為地球在帶著我們動。說到這裡,也許您會問:「那麼,根據你的說法,實體或實在 只是運動或者什麼的嗎?難道實體就是這些虛幻的、不可見的 東西嗎?」正是。在柏格森這裡,實體與我們平常所稱的物體是完全 不同的,它是不可見的,只是運動、某種狀態或者傾向。對此柏 格森說:……實在就是可動性,沒有已造成的事物,只有正在創 造的事物。沒有自我保持的狀態,只有正在變化的狀態。 ……如果我們同意把傾向看做是一種開始的方向變化,那 一切實在就是傾向。由此可見,柏格森對於實在或者實體的認識與傳統哲學有 多麼不同,它既不是傳統唯心主義的神、精神、理念之類,也不是 唯物主義的物質,它只是某種運動、傾向、狀態等幾乎是虛無的 東西,就像他的綿延一樣,按常規的理性思維幾乎無法把握。不 過,這也正是柏格森哲學的特徵,因為,柏格森的哲學就是變,就 是不能把握,就是無形無影的綿延。柏格森沒有將 * 1 1 1 ( 1 1 1 H 1 i 他對綿延S運動、時間等的認識停留在其本身,在談完這些之後, 他將目標指向了人,將他的這些觀念應用於人,來理解人類的自 我。柏格森認為,與時間一樣,自我也可以分成雙重:一是外在 之我;另一是內在之我。外在之我就是我們平常意識到的自我,這自我有三個特點: 一是它是與外界環境相關的自我。這是當我關注著外在行 動與外界環境時所體現的自我。這種自我所注意的也只是我的 外在行動與外界環境。例如我注意到我此刻正在敲鍵盤,或者 看到輕風正透過窗帘吹拂我的臉。這時,我所感覺到的我就是外在之我。88二是理性之我。這不難明白。我們前面就說過,柏格森認 為理智不能認識事物的真正本質,於是,它所認識的我當然也就 不是真正的我了,只是外在的我。三是語言的我。自我的這個特點看起來有些奇怪,什麼是 語言的我呢?它的意思就是:凡能夠用語言表達的我就是語言 的我,也是外在之我。這個觀念與柏格森對於語言的理解有關。 柏格森認為,語言這個東西所能揭示的也就是理智所能理解的, 只是一些有關自我的表層的東西,而那些居於自我深處的東西 語言是不能理解,也無法表達的。他就這個問題還舉了一個有 名的例子,就是戀愛和怨恨這兩種我們最為熟悉的心理活動。戀愛,它所表達的內心感覺是極為複雜的,所表現的方式也 是不同的:有的是花前月下的幽會,互相表達愛情,然後喜結良 緣;有的則在艱難困苦中相識,幾經磨鍊才終成眷屬;等等等等。怨恨也是同樣,它內在的自我感覺與外在的表達形式豐富 多樣:有的表現為白刀子迸,紅刀子出的武鬥;有的則是滔滔雄 辯,厲聲抨擊的文斗;有的則是暴跳如雷、聲嘶力竭的辱罵;有的 則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將怨恨深深埋在心裡,等待復仇的日 子;等等等等。戀愛與怨恨都有許多表達方式與內在含意,然而語言卻只 用了「戀愛」與「怨恨」兩個詞來表達,由此可見語言所能表達的 東西是多麼有限。這正如柏格森自己所說:每個人有他自己的戀愛方式和怨恨方式,他的戀愛或 怨恨把他的整個人格都反映出來。可是語言在各種不同的 情況下都用同樣的字眼兒表示這些狀態,因而語言對於戀 愛與怨恨以及激動靈魂的千百情緒只能掌握其客觀的、不89這就是說,語言對於情緒的私人方面是無能為力的,而這些 私人方面,即每種情感的內心感受,也就是內在的自我,不是語 言所能表達的。與用語言來表達相應,外在之自我是實驗心理學和其他自 然科學研究的對象,是空間里的我。為什麼這麼說呢?例如一 塊石頭砸在頭上,人大喊一聲:「哎喲! 」這當然表明他痛,於是, 人就從這個語言的表達入手,拿這個疼痛來單獨進行研究,這樣 就產生了對於外在之自我的認識。不難看出,這種研究是一種 理智的研究,它就像對於時間的量度一樣,是一種實用型研究 ——它能夠使我們認識一些很簡單的感覺,並且對於我們的生 活是有用處的,能夠幫助我們適應外界環境,有助於人與人之間 的相互交流。當然,由於這種研究是一種表面化的研究,它只能認識外在 之我,不能使我們認識內在之我。我們如何才能理解內在之我呢?了解內在之我首先要了解何謂內在之我。與外在之我相對,內在之我就是不與外界環境相關,只與我 的內心狀態相關的我,並且不是理智之我,也不是用語言能表達 的我。這裡也可以用另一句話說,內在之我就是綿延。我們知道,綿延就是變與運動,永恆不息地變動是綿延最基 本的特性。因此,說自我是綿延,即是說自我總是在不停地變化 著,隨時隨地,永不停息。柏格森給這個永恆不息地運動的自我起了一個好聽的名 字:意識流。90自我,也可以說成就是自我的意識,也即是說,自我即是意 識。這個作為自我的意識與一般的意識不同,它乃是永恆不息 的意識之流,簡稱意識流。這也就是說,意識這種綿延就像連續 不斷的流,沒有間斷,也沒有終點,只有永恆的運動。作為連續 不斷的流,它是自我意識狀態的不可分割的整體,每個意識狀態 中都包含著過去的所有意識狀態,又宣告下一個意識狀態的產 生。也就是說,它是意識過去、現在與將來之三位一體,不是三 個組成一個整體,而是三個本身就是三而一,一而三,融為一體。不過,這種意識之流也並不是一鍋稀粥,它也是由許多許多 的意識狀態組成的,並且是可以了解的,了解的方法就是內省。柏格森對內省是非常重視的,他認為,當我們拋開外在的一 切念頭,安靜下來,審視自己的內心,進行深刻的內省時,才能 夠,也肯定能夠理解內在的自我,這也是真正的自我。他說:這番內省使我們掌握我們的種種內心狀態,並使我們 把它們當作活生生的、經常變化著的東西,又把它們當作不 可測量的狀態。這段話說明,柏格森認為我們的內心狀態是經常變化著的 不可測量的綿延,但又是可以通過內省認識的。在進行內省之時,我們常常將注意力集中在意識之流中的 某一個點上,於是就使之顯得突出,就像本來是流水不斷的大河 之中,突然中間突出了一座小島,於是我們就將目光集中到它這 里。在意識之河中也有這樣的小島,它就是我們在某一時刻內 省的中心。當然,這個中心是隨時可能變動的,它可能隨時出現 在我們的意識里,又隨時消失,若隱若現,時有時無。我們前面說過,柏格森的意識流理論對文學產生了巨大的 影響。我們知道,現代派文學中最有影響的流派之一就是意識 流,其創作理念受到柏格森這一理論很大的影響,這也是柏格森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原因之一。那麼,那外在之我與內在之我是什麼樣的關係呢?柏格森 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他將人的自我比喻為一條大河,河面上泛 著一層白沫,這層白沫就有如外在之我,是可見的,可感的,並且 可以用語言來表達,而白沫下那寬闊的河流則相當於我們的內 在之我,必須通過深刻的內省才能知覺,就像泡沫之下的河水必 須撥開泡沫才看得見一樣。 ( 卜,V—( 卜 * * ( 卜、{沒有什麼必然,只有絕對的自由j在區分表面的自我與真正的自我後,柏格森又以之來解決另一個重大的哲學 問題,這就是自由與必然的問題。對於何謂自由,哲學家們歷來有許多回答。柏格森也提出 了他的見解,他認為,人們通過上面深刻的內省而把握了內在的 自我後,就達到了自由。這是不難理解的,一個不能把握自己的 人能夠說他是自由的嗎?當然不能。因為首先,他根本就不理 解真實的自己,不理解自己真實的需要是什麼,這樣如何能夠獲 得自由呢?只有了解了內在之我後,他才能夠了解自己真實的 意識,從而去自由地行動,於是獲得了自由。對於柏格森而言, 這個內在的真實之我就是綿延,因此他說:「自由地動作卻是要 恢復對於自己的掌握並回到純粹綿延。」基於對自由的這種認識,柏格森否認遵循規律的必然與必要,認為自由乃是絕對的自由。92傳統上,哲學家們大都認為人並沒有絕對的自由,人必須尊 重邏輯規律、自然規律等等,所謂自由就是認識這些規律後,能 夠利用之去恰當地行動。這也就是說,自由是建立在必然基礎 之上的自由。柏格森對這種傳統的自由觀念簡直嗤之以鼻,他 稱這種自由是「大王國里的小王國」,即把自由像小王國一樣被 限制在規律這個大王國的領地內。柏格森說,自由與必然是根 本對立、互不相容的,自由就是不服從任何必然性與規律性,那 些遵循必然的自由根本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乃是絕對 的、不必遵循任何必然的自由。這是為什麼呢?這與柏格森對自由的認識有關。我們上面說過,柏格森的自由就是把握內在之我的綿延後 的自由,而綿延乃是內在的意識,它當然與外在的自然界有根本 區別。柏格森承認,外在的自然界的東西當然是受著自然規律 的必然性支配的,談不上自由,而人的內在意識活動則根本沒有 任何規律可言。柏格森舉了一個例子。他說,在相同的原因下產生相同的 結果,這是自然界一個基本的規律,然而這對於自我之意識是不 適用的,同樣外在的原因所產生的結果完全可能是不一樣的。 因此自我與意識完全不受因果律的支配,它是永不停息地變動 的,其中沒有任何規律可言。他說:在種種同樣外在原因的影響下,我今天的行為並不跟 昨天一樣,這絲亳不足奇怪,因為我變化,因為我持續…… 我們持續下去,所以是自由的^他還舉過一個例子。假設有兩個人,一個叫彼得,一個叫保93羅,保羅知道有關彼得動作的一切條件,是一個把彼得一生此前 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事先綵排過一遍的演戲人,那麼,他是否就 能預知彼得在未來將怎樣動作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為人 的動作常常是受到內在自我支配的,是自由的,因而是不遵循任 何因果規律的。不過,柏格森也指出,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行動還是有某些規 律的,這顯而易見。這也就說明,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是沒有自由 的,要在那裡尋找絕對自由的例證無異於緣木求魚。只有在某 些特殊的時刻,做出某些緊急的決定,那時候人才可能是自由 的。他說:「我們在緊急關頭憑直覺所做出的決定,作為基本自 我的表現而言,是自由的。」其原因當然是這時候我們的行動並 不受理智的決定,而是遵循內在自我的意識之流的決定,因而才 是絕對自由的。在領會了時間、運動、自我等等之後,柏格森的下一個目標 是理解生命本身,作為生命哲學,這也就是它終極的目標。t生命的起源:創造進化論f柏格森關於生命起源 1 1—f 1 1 ? 1 ( 1 * K—y及其本質的理論就是有名的「創造進化論」。柏格森說過這樣一句話:生命不是由於各種要素的聯合和相加而進步,而是由 分離和劃分而進步的。這句話里有兩層意思:一是說生命是進步的,二是生命是經由分離而進步的。也就是說,生命就像原子核一樣,是經過某種 94 形式的分裂而進化的。為什麼會這樣呢?這是因為生命內部本 來就蘊含了這種分裂之力,就像細胞一樣,它內部有一種自然之 力促使其分裂、生長。他說:分裂的真正的深刻的原因是在生命底蘊中具有的那些 東西。因為生命的趨勢,一個趨勢的本質是要以一束的形 式發展,通過它自己的生長創造出分叉的各個方向,它的沖 動力就分散在這些方向里。柏格森用「生命衝動」這個詞來形容生命的這種本來就有 的創造力,為了描述具體的創造過程,柏格森還用了一個生動的 比喻來形容之,他說:我們可以設想有一個裝滿蒸汽的而處於高壓下的汽 缸,汽缸某處有個小孔,蒸汽由此噴出。噴出的蒸汽在空氣 中幾乎全部凝結為小水珠,從而落下。這種凝結和下落明 顯地表示出喪失了某種東西,表示一種停頓,一種虧容。他將生命衝動的創造行為表示為汽缸的運作。我們知道, 汽缸中的蒸汽是衝出來的,並且沖時帶著很大的衝力,這正適合 於柏格森對生命衝動特徵的形容:生命衝動在產生萬物時既有向上的噴出,又有向下的跌落, 正是在這種相逆的向上與向下的運動中創造出了萬物。更具體地說,生命衝動向上噴發,它產生一切有機的生命 ——這裡的生命僅僅是生命而已,並非具有了生命的生物本身。 生命衝動向下墜落,它產生一切無生命的物質。生命與物質是95勢不兩立的敵人,向上與向下兩種運動總是相互牽制。這兩種傾向的交點處則構成生物之有機體,也就是說,它既 有了生命,又有了物質之軀體。柏格森說,世界上的所有物種,從最簡單的植物到最複雜的 人,都是由生命之流在上沖中所遇阻力之大小、與物質結合的方 式及生命在物種內可保留的程度而定。具體地說,植物與動物 代表了生命兩大分叉形式,在植物這路線上生命衝動又發射了 眾多支線,於是產生了不同的植物種屬,在另外那條路線上則產 生了動物,這條路線再分叉又產生了不同種的動物,動物有各種 本能,人還有獨一無二的理智。於是,經過這樣的過程,生命就完成了它的誕生過程,植物、 動物、人類都誕生了,它們誕生之後,就開始了在這個小小星球 上的一切活動,包括哲學活動。柏格森用了許多比喻來形容生命的這種創造過程,例如說 生命衝動的創造過程像火箭,像炸藥,等等。他又說,在創造和 產生新東西的過程中,生命必須與獃滯的物質阻礙力進行鬥爭, 而且為了成功必須運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或者說不擇一切手段。 在這裡生命衝動成了一個十足的馬基雅維里主義者。他還說, 在這種生命的進化中充滿各種失敗,甚至絕境,更沒有平坦的大 道可走,經常必須找迂迴的路線,經過艱難曲折才能達到目的。 不過,由於有永恆內在的生命之力支持著它,生命最後總是能創 造,而生命的這種創造過程是一個永無止境的過程。又由於生命衝動乃是一種最原始的創造之力,因此它不是 一種有目的的創造,它根本沒有目的性,因而我們也不能預測 它,一切只能遵循生命的自身的「盲目意志」——因為生命衝動確乎是盲目的,並不遵循任何規律。96如果有人非得進一步考問,這個有如此偉大創造力的生命 衝動到底是個啥東東呢?它難道是終極的創造者嗎?柏格森回答:「 No! 」因為在這生命背後,還有一個偉大的力 量,那就是某種「超意識」,它乃是生命之本原,因而才是生命之 終極的創造者。對此柏格森如此說:意識,或者寧可說超意識,是生命的本原。意識或超意 識是這樣一種火箭的名稱,其燃燒了的碎片退化為物質,意 識則是存在於火箭自身中的東西。它貫穿於碎片之中,並 點燃這些碎片使之成為有機體。這個「超意識」,這個萬物的終極創造者,不難看出它是某 種精神,或者說神,或者上帝。看得出來,到最後,柏格森已經悄悄地將他的哲學指向了 神。這令我們終於明白了柏格森為什麼晚年漸漸地走近了天主 教,甚至想接受天主教的洗禮,鈑依上帝。也令我們明白了托馬 斯·阿奎那的一句話:幾乎所有的哲學思維都是為了認識上帝……真正的哲 學引導人類歸向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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