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碗蔥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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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寫完沒處發,消滅草稿箱系列。
能夠治癒你的那道飯是什麼?情緒低沉時可能茶飯不思,什麼也不想吃。
但有時候,我會很想吃媽媽做的酸湯麵條。
就算吃不到,也會條件反射式地吞吞口水,在腦子裡一遍遍復刻那股子酸湯、蔥花和面麥香混在一起,熱氣柔柔上升,額頭被打濕的感覺來。
第一次吃到這碗面,是在老家。那年我大概2歲多,真是一碗極好吃的面啊。
厚瓷碗底倒上老醋,用熱麵湯一激,醋香撲鼻。老家自製的手工細挂面,煮好後又韌又滑,筷子挑起來瑩白如脂,像絲絲玉線。再煮幾根翠綠的嫩菠菜,撒一把有些許辣味兒的蔥花,這碗面的氣勢就瞬間出來了,溫和端莊,又有俏皮之處。
如果有豬油也可以挖上一小勺,豬油粒在湯麵上緩緩散開,像月光一樣泛出光華,仔細觀察,還是帶著些五色,彩虹式的。而小小的蔥花仰在水面,光用陰影將它切割出深綠淺綠翠綠和透明的綠來。我有時在昏暗的燈下面,持久觀賞這種美的變化,一碗麵條從燙到熱到溫再到涼,始終有著奇異的樂趣。
再後來,這道面就成了我上學前的早餐。
我長大了,堅持放很多辣椒油,染得碗沿兒一圈紅艷艷。不能吃辣偏要勉強,只好大口吞下,吸溜吸溜地給舌頭降溫,吃到臉上喝醉一般。這麼堅持了幾年下來,我成了家裡第二能吃辣的人,僅次於我爸。
有時奶奶還會給碗底卧進一個白嫩細滑的荷包蛋,把蛋咬出一個小口,酸湯急不可耐鑽進蛋心去,原本滋味單調的麵湯,瞬間漂了些小小的黃色蛋沫兒,也染了蛋的香氣。
有的時候還會配上豆乾、蘿蔔絲之類的佐菜,講究些,還會放點臘汁肉臊子來,滋味兒變化就更多了,讓人想起君臣佐使之類的意思。
吃完這碗面,窗外的霜就化好了,風不再凌冽,朝霞在東天里鋪散的老大一片,雞叫四回。我背上沉甸甸的書包,拎著小水壺,別好兒童團團徽,胡亂把紅領巾掛住脖子上,就該帶著一頭怎麼也梳不好的硬毛,急沖沖往學校里奔了。
但即使什麼都不添,只留醋蔥,也是一碗好酸湯麵。
有一年,大概是青春期吧,敏感又脆弱的年齡。已經忘了是什麼事,心裡很難過,又不想與人說。媽媽百忙裡給我煮了碗面,酸湯蔥花的。她立在廚房門口,略抱歉的說:家裡沒菜了,豬油也沒了,只留下一個乾癟的蔥根兒,丟在角落。我忖著,我就配吃什麼都沒的面。
媽媽手腳麻利,開火下面,切末滴醋,再帶一小勺辣子油,幾分鐘後,一碗熱飯端來,央我將就著吃。
我根本沒胃口,手有氣無力的握著筷子,麵條在筷子那頭浮浮沉沉,絲毫不見下去,眼看要從纖細身材泡到金針菇粗了。
蔥味兒辣的眼睛蜇,醋味兒直往鼻子里鑽,也分不清是眼睛鼻子酸,還是心酸。聞著聞著,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了,不由啞言失笑。
本來醞釀了一天的苦澀沉悶,都隨著這聲「咕嘟」,消了,崩了,鳥獸散了。眼睛漲漲吃完那碗面,心裡暖了很多,也定了新的主意。你們看,食物是最好的治癒。
再往後,去年我在一家公司連續加夜班,下班已是凌晨四點了。連續的加班讓我精神疲乏,整日里除了睡覺不想它事。
但與同事好友們一起下班的計程車上,我會繪聲繪色的講自己心裡的那碗酸湯蔥花面:酸湯垂涎,蔥香提神,還有滾燙的面香穩穩得居於虛空正中,像座海中的島,讓我們這群隨浪湍洑之人,有個小睡的好去處。惹得大家俏笑一片。
如今,我下班後,什麼都不想吃,或者想不起吃什麼時,便會去下一碗酸湯麵。慢條斯理的煮好調味兒,一筷筷吃完,再仰面喝乾湯,頗有點自斟自飲的姿態。
吃之前,或許四肢僵澀,或許神思睏乏,或者心煩意亂。但這碗面總能吃出一身汗來,心裡盪起層層激浪,拔出峰峰高山,彷彿可以再戰五百年。
哎,一碗美味的蔥花酸湯麵,莫過如此。
不過,我知道這面算不上美味,因為無論如何安利,我老伴兒始終吃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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