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專訪:傳統文學失去主導地位或因質量下降

2012年10月14日01:59騰訊文化陳書娣我要評論(56)字型大小:T|T

莫言精彩語錄:我是得了獎,我想十分鐘以後我就非常冷靜,我就知道繼續該幹什麼。讀者實際上也是分層次的。我的作品我自己認為寫的不錯,但是你讓一個90後或者是2000後的讀者來讀,他未必喜歡。文學應該說有標準,但它也沒有標準,有標準就是說好的文學有一些最基本的要素,語言比較好,故事比較好,然後作品所包含的這種思想內容比較豐富,我覺得是基本的標準,但是有很多東西是很難用一個量化來衡量的,這是跟讀者的個人經驗,跟讀者的主觀感受密切相關的。再過幾十年,農村和城市的界線就會逐漸模糊,我想那個時候再說哪個作家寫的農業題材,哪個作家是一個鄉土作家就比較困難了。這些詞已經變成文學概念進入歷史。寫作過程中因為思慮過度,精神比較緊張會造成失眠。即便是睡著了以後也滿腦子全是夢境,夢的就是小說里的人物,有時候反而是從夢境當中得到了靈感,在夢中解決了一個寫作中很大的問題。傳統文學正在逐漸失去過去那樣的一種熱鬧的、主導的地位,是不是跟我們自己的作品質量下降有關係?我對郭敬明(微博)他們80後這批作家一直是持大力支持的態度。我覺得很多對他們的擔憂都沒有什麼意義,因為每個人都從年輕時經過。我們這批作家在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寫作時,老一代作家也認為我們寫的不好,也為我們感覺到很擔憂,將來怎麼樣呢?事實證明我們還是按照我們自己的道路往前走,也發展的還不錯。我沒有負擔作協的任何具體的工作,就是一個類似於榮譽稱號一樣的這麼一個東西。(騰訊文化訊 記者 陳書娣)莫言:知道我獲獎但沒讀過我的書很正常騰訊文化:網友非常真誠地說,我沒讀過你的作品,可我為你驕傲。怎麼看莫言獲獎本身大於莫言的漢字對這些同胞的影響?莫言:在生活多樣化的社會裡面,並不是每個人都在、或者都有時間讀書。有的人可能白天工作很繁忙,到了晚上看看電視,上上網,他不一定有時間讀書;有這麼多的書,也未必非要讀我的書。所以我相信有很多人沒有讀過我的書,這是非常正常的現象。但是他不讀書肯定也要看報,要看電視、要聽廣播,所以他也會知道這麼一個事件。知道我這件事兒,但是沒有讀過我的書,這個我覺得是非常正常的。莫言:傳統文學失去主導地位與作品質量下降有關騰訊文化:這次獲獎給疲軟的華語文學帶來春光,不管是否認同,你都是文學偶像,一個文學偶像是否有肩負的責任?莫言:我的獲獎給文學帶來了春光——這太誇張了,沒那麼大。我估計就是一個短暫的熱鬧,你說三天兩天過去也不實事求是,我想慢慢的人們就會忘記這件事情,生活也會回歸正常,該幹什麼大家還是幹什麼。寫作實際上是一個個體化的勞動,不是說我們要打窟窿、做群眾運動、人多力量大……任何熱鬧、任何喧囂都無助於提高文學創作質量,還是應該是靜下心來,默默的、認真的、耐住心性來寫作。例如像我這個獲了諾貝爾文學獎這個事件,馬上就會過去。但當然我希望我們的文學能夠吸引更多的讀者,我覺得首先我們這些作家要創作出好的、優秀的作品,值得讀者去讀,如果我們寫不出好作品來,你非要別人讀,這也不對,首先我們要從作家自身找原因?我們傳統文學正在逐漸失去過去那樣一種熱鬧的、主導地位,是不是跟我們自己的作品質量下降有關係呢?當然我們也可以說有各種各樣的社會原因:技術進步、輿論形式多樣化……都影響傳統的閱讀時間,但是我們也在主觀上不要忘記自己應該是有責任的。我得了獎,對我的個人生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會多了這麼一個說法而已。我還是我,我心裡非常清楚,絕對是知道自己吃幾碗米的乾飯。如果我得了這麼一個獎,一下子忘乎所以,自我膨脹那是非常可恥的。所以我想我是非常清楚:我是得了獎,我想我十分鐘以後我就非常冷靜,我就知道繼續該幹什麼。作為一個作家,最重要的還是要寫作,當然還是要寫出好作品。所以我覺得我個人的想法是這樣,而且我也相信我的很多作家同行們,他們跟我的想法應該是一樣的,我們共同努力吧,希望能夠大家每個人都寫出自己滿意、也讓讀者滿意的作品。莫言:農村城市界限越發模糊 作家不會局限農業題材騰訊文化:你的小說中充滿獨特的人物譜系,農民、女性、故鄉的背叛與回歸者……這些人,尤其是農民,隨著這個大幹快進時代變遷,他們與城市是否還有距離?他們從人心和人性上最大變化是什麼?莫言:一個作家的人物譜系,實際上並不是非常有意識來完成的,像我在寫這一部小說,我不可能考慮到我十年以後再寫哪一部作品,所以人物譜系實際上是無意中形成的。寫了多少年以後,大家回頭來一看作家所有的作品,發現他的人物很有意思,組成一個譜系。沒有說一個作家先把人物譜系設置好,再拿出來寫作,我相信這種情況基本不存在。我回老家生活的時間比較長,也做了很多的了解,我覺得有許多東西是不變,像很多傳統的道德觀念,基本的是非善惡,好人、壞人,這些基本的準則還是沒有太大變化,但很多對待某些具體事物以及對生活中的現象看法可能是大不一樣了。因為他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他們所接觸的這種外界有了大規模擴展,現在年輕人早就不是八十年代那種傳統意義上的農民,現在在農村勞動那些多數是上了年紀的人,年輕人基本都在外面打工。所以這樣一個階層過去叫做是農民工,有人也說這樣是對農民的歧視,但是究竟有沒有一個更恰當的稱呼呢?我原來跟我高密的一個朋友,他說當過我們高密的市委書記,我們討論「農民工」這個稱呼怎麼樣才能更恰當,他們就是工人,他們現在不種地,不住在鄉村裡,他們在工廠裡面做開車床,紡織廠裡面看守布機。後來他們做一些技術更複雜的勞動,他們就是工人,不要再說他們是農民工,他們就是新的工人階級,新的職工階層,我也很同意他的看法。現在這個儘管他的戶口還在鄉下,但是他已經在城裡工作了十幾年,在城裡成家立業,你還說他是個農民就很勉強,現在所有的農村和城市之間這個界線正在縮小,城市在不斷的擴展,農村也在不斷變化,城市和鄉村將來總有一天慢慢合為一體,我們也很難區分哪個是個農民,哪個是個工人,哪個是個鄉下人,哪個是個城裡人,這種階層越來越模糊。所以我想作家還是要重點研究人。目前的階段我們還是有一個一個獨立的村莊,有一家一戶獨立的農家院落,也有一些傳統的方式在工作的一些土地,所以我想這是一個短暫的,再過幾十年這種農村和城市的變化,界線就會逐漸越來越模糊,這個時候我想再說哪個作家寫的農業題材是一個鄉土作家就比較困難了。這已經變成一個文學概念進入歷史。莫言:我看起來是寫農民 實際上並不是在為農民寫作騰訊文化:為何你筆下寫的這些對象,他們都不是你的讀者?莫言:這實際上認真一想,大部分寫農村、寫工人的作家都是這樣。你如果寫的是工人生活、工廠生活,難道還有很多的工人來讀你的書嗎?那我們寫農村、寫農民,農民我知道是不讀我的,大部分農民是不讀我的書的。我看起來是寫農民,實際上並不是在為農民寫作,讀我的書的可能是知識分子、大學老師、大學生,寫作跟創作者跟讀者之間的關係挺有意思的,我沒有進行認真思考,那麼既然你寫的這農民,但你的讀者又不是農民,你作家這麼創作到底為了什麼?我覺得也沒有多少人來思考,因為我想寫作它確實是並不想我們過去想的那樣,我要為誰來寫作,我在寫作之前我先把自己預想的讀者想好。當然很多商業書可以這樣操作,我要給小學一年級的到三年級的學生來寫作,那我可以成立一個班子,根據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心理體征來編造故事,最後批量生產,但是這個作家如果從主觀感受出發,按照過去那種文學創作的規律,他基本上沒有考慮他的書將來會被誰來閱讀的。騰訊文化:是首先要說服自己?莫言:首先他是為自己來寫作,我有話要說,我有情感需要抒發,然後我拿起筆來,然後第二點我就是為書里的人物來寫作,書里的人物他們也有自己的需求,你會在寫作的過程當中慢慢的跟書中人物混為一體,跟他們成為親朋好友,最後我想才是客觀的到達讀者的手裡面去。莫言:我少有把素材寫壞的時候騰訊文化:你的很多作品裡女性角色總是強於男性,比如素材來源於姑姑。你從生活中吸取素材有沒有失敗過?莫言:這個比較少有,因為我想我要寫一部小說總會是先有人物在我這個腦海裡面,在心裏面醞釀很長很長時間,這些人物往往也都有原形,我想我這大半輩子也接觸數不清的人,為什麼只有這幾個人讓我長期忘不了,就在於他本身具有很強的底線性,他是一個正常人裡邊的不正常的人,他是一個具有文學典型意義的人,所以這樣從人物出發的寫作應該是一般不會不成功。當然也有寫不下去的時候,寫不下去的時候就暫時擱置放起來,過一段再拿起來可能就會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受、感覺。莫言:我的一些寫作靈感來源於夢境騰訊文化:聽說你在寫作的時候有時候會寫不出來,都快絕望、抑鬱症,痛苦的頭要撞牆,還要去靠吃安眠藥才能睡著?莫言:我想可能他們是在這個開玩笑吧,我從來沒有到這麼痛苦的狀況,當然有時候也很痛苦,突然遇到了難點無法推進有障礙,無法超越,但是也不至於說是要去撞牆。當然在一個寫作的過程當中因為思慮過度,精神比較緊張會造成失眠,這是經常會有的,有高度的興奮,即便是睡著了以後也滿腦子全是夢境,夢的就是書中的小說里的人物,有時候反而是從夢境當中得到了靈感,夢裡的情節,在夢中解決了一個在寫作當中很大的困難問題,這種情況有。莫言:我就是作協掛名的副主席沒有具體工作騰訊文化:作為作協副主席,你具體的職責和責任是哪些?莫言:作協機關跟別的政府部門不一樣,那裡邊的部長、副部長都是身在其位,負有責任。作協有那麼幾位駐會的副主席,他們有具體分工。像我們這些副主席實際上就是掛名的。因為我們的工作單位也不在作協,我是在文學部的中國藝術研究院工作,也有的副主席是在別的單位上工作,所以我沒有負擔作協的任何具體的工作,就是一個類似於「榮譽稱號」一樣的東西。有的網友因為我是作協副主席,就以為我是中國作協什麼的高官之類的,這是一個誤解。莫言:對80後作家如郭敬明 我是大力支持的騰訊文化:怎麼看郭敬明、韓寒(韓寒騰訊博客)等文學偶像,怎麼看新一代年輕作家的寫作?莫言:我對郭敬明他們80後這批作家一直是持大力支持的態度。我覺得很多對他們的擔憂都沒有什麼意義,因為每個人都從年輕時經過。我們這批作家在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寫作,老一代作家也認為我們寫的不好,也為我們感覺擔憂,後來怎麼樣呢?事實證明我們還是按照我們自己的道路往前走,也發展的還不錯。我覺得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作家,因為每一個時代的人所經歷的生活不一樣。一個時代的人,他的心靈也有很多差別。所以像80後的、90後的,或者再年輕一點的作家們,都會寫出他們這個年代、這個年齡最好的作品。而且我想讀者實際上也是分層次的。我的作品我自己認為寫的不錯,但是你讓一個90後或者是2000後的一個讀者來讀,他未必喜歡。反過來,有一些年輕作家寫的作品,我讀了我不太喜歡,可能跟他們差不多年齡的讀者會很喜歡,所以到底是哪個好、哪個不好,這個真的是很難評價。文學應該說有標準,但他也沒有標準,有標準就是:好的文學有一些最基本的要素,語言比較好,故事比較好,然後作品所包含的這種思想內容比較豐富,我覺得是基本的標準,但是有很多東西是很難用一個量化來衡量的,這是跟讀者的個人經驗,跟讀者的主觀感受密切相關。莫言:尋根文學已完成歷史使命騰訊文化: 80年代的「尋根文學」那批作家是因了解更多西方作家如馬爾克斯、博爾赫斯,從而轉頭尋找到傳統生活中的文學意義。30年過去,尋根文學是否還是中西方文化互相發現的一個出口?莫言:尋根文學非要把它搞成一個文學流派,我覺得挺勉強的。80年代,大家都不約而同從我們的傳統文化、傳統文學裡去學習,去汲取營養,是一種心理需求。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種強烈的心理需求?因為在80年代初期,大量西方文學翻譯到我們國家來,我們這些年齡的作家,因為生活在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這個期間,這個年代是中國社會不正常的時候,我們不了解西方的文學發生了什麼變化,出了什麼樣的作品,我們還按照很多很保守的文學觀點來創作,所以寫的作品都很雷同。文學創作還是有很多禁區和條條框框。到了80年代初期,我們看了西方翻譯過來的文學作品,一下子眼界大開,感到震驚——原來人家小說是這樣寫、可以這樣寫。於是大家紛紛向西方文學學習,甚至模仿。我想大家很快意識到,跟在別人後面模仿是沒有出息的,中國作家還是應該寫出有中國特色、中國氣派的小說來。要想寫出這樣的小說,必須從我們民族生活中,從我們民族歷史中,從我們民族的文化遺產當中汲取影響、獲得素材,甚至是獲得創作靈感,我覺得尋根文學產生的這種文化背景就是這樣的。到了現在,我覺得這已經變成了大家的共識。更年輕的作家開始面對很多選擇,大量西方文學你隨便可以選讀,不像我們當初突然讀到之後的那種震驚,對他們來講不會存在我們當時的那種現象。所以現在我估計也不會再產生一個什麼尋根的文學流派。它已經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現在,從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從自己最熟悉的中國當中,選取素材來獲得靈感,這是大家不需要特別去努力就可以完成的。莫言:欣賞的好作家太多 我不便一一點名騰訊文化:中國經歷80年代文學先鋒的實驗期,經歷文學形式實驗向人性關注的轉變,比如余華(微博)、蘇童。這些先鋒作家是在享受成果,還是在路上?莫言:肯定是在路上。剛才提到的余華、蘇童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寫出了自己的、贏得了大量讀者的代表作品,但是他們都很年輕。蘇童是1964年的,余華是1960年的。我相信他們今後還會創造出超越他們過去的優秀作品來。當然還有很多很多的作家,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也都非常欣賞他們的作品,我也期待他們寫出更好的作品來。騰訊文化:你有個人比較喜歡的小說嗎?莫言:剛才提到這兩個作家我都很喜歡。騰訊文化:其他的呢?莫言:他們的大部分作品我都讀過。還有很多其他的作家,我就不一一點名了。點名了萬一點了這麼多,反而漏了幾個,我也覺得挺不好意思。

莫言聽眾:6746433人非常抱歉接下來我還有別的活動,感謝各位網友參與。對那些提了問題沒有回答的網友表示歉意。昨天 21:41轉播(725)分享到:相關專題: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訂閱相關閱讀:·組圖:莫言騰訊獨家微訪談 親自打字憨態可掬2012.10.13·莫言獨家微訪談:不希望家鄉為自己建館2012.10.13·組圖:莫言作品行情暴漲 各地書店賣斷貨2012.10.13·莫言:想當作家,只是為了不挨餓2012.10.13·專訪諾獎得主莫言:我根本沒做出什麼成績來2012.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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