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芳芳家族 願你活得囂張永不受傷

老牌港星蕭芳芳演過一百多部戲，卻遠比不上她母親跟著名畫家劉海粟、她姨媽跟著名翻譯家傅雷、張愛玲等人間的恩怨來得戲劇化。人和人沒有性別之分，只有強弱之別。如果一定要在自私自利和無怨無悔間做一個選擇，願所有女人都活得囂張，永不受傷。

蕭芳芳：乾爹章士釗，老師張大千

老牌港星蕭芳芳喜得外孫的消息，被凱特王妃生下王子的新聞一衝，毫不起眼。

王子自然會得到高端大氣國際范兒的照料，普通人家的孩子未必就缺暖少愛。蕭芳芳是美國的兒童心理學碩士。有一個懂兒童心理的明星外婆，做她的外孫，想想就不錯。

蕭芳芳拿得出手的遠不止一個碩士學歷。她的教育經歷出乎人們對一個香港明星的預設。

蕭芳芳小時候在上海有4位家庭教師，都是當時的名家，其中一個叫翁靈文，是世家之後，其曾祖父翁同龢是清朝著名高官，破過一樁奇案，名字跟楊乃武與小白菜一同流傳民間。

蕭芳芳的乾爹（真正的那種乾爹），是洪晃的外公、著名教育家章士釗；別的小孩塗鴉是搗蛋，蕭芳芳小時候塗鴉，是得到過張大千指導的藝術品；她的名字不止一次地出現在傅雷家書中。傅雷送過她一本字帖並耐心指導：「寄芳芳賢侄女作臨池用……不必描頭畫角，但求得神氣……臨帖不過是得一規模，非作古人奴隸。」

蕭芳芳六歲出道參演李小龍的電影，媽媽成家和是她的經紀人，作風強勁，被人尊為「蕭太后」。這位蕭太后是著名畫家劉海粟的前夫人。她和劉海粟的兩名子女，為了劉海粟的遺產，至今依然跟兄妹們打官司打得不亦樂乎。報道那場持續了八年的官司時，有記者痛心疾首地說，作為著名藝術家的後代，為什麼要做爭產這麼庸俗的事呢？

很傻很天真。100萬還能在北京買套房的時候，劉海粟的畫作在拍賣會上已是300萬一張起跳。他留下的房產，僅上海的一處估價便高達1.5億。婦產科主任為了一兩萬塊錢可以沒羞沒臊賣掉N個親戚熟人的嬰兒，相比而言，為幾個億打打官司，算是有面子有節操了。

蕭芳芳的媽媽是劉海粟的第三任或者第二任妻子——之所以排位不確定，問題出在劉海粟第一位妻子的身份認定上。

丹陽錢莊的林佳是劉海粟明媒正娶的第一任妻子，但劉海粟不承認她。民國的報紙上，劉海粟拒婚的故事凄婉動人：劉海粟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楊守玉，兩人情投意合，私定終生。劉海粟父母卻聽信算命先生的話，認為楊守玉八字克夫，暗暗給他訂了林小姐。

新婚夜劉海粟死也不肯進洞房。林小姐受此大辱，帶著丫頭回了娘家。林小姐的父親倒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原本氣勢洶洶找上門討說法，卻被劉海粟的深情所打動，此事不了了之。

劉海粟後來並沒有娶他的表妹。楊守玉知道表哥放不下她，為了不再影響表哥的生活，悄然帶母親離開了家鄉，此後70年沒有跟劉海粟見面。

劉海粟將情傷深埋於心，專心於事業，在上海開辦美專，大膽使用裸體女模，逐漸成為一代大師，此後三度結婚離婚，從張韻士到成家和再到夏伊喬，他心裡始終沒有放下表妹。而楊守玉把所有的熱情傾注於刺繡事業，發明了亂針綉，終身未婚。

——故事說到這裡，讀者一定會奇怪，這麼凄美的愛情故事竟然這麼快就講完了？完全不是你們一貫的風格嘛。這是因為，故事是有的，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成家和：劉海粟到晚年依然愛恨交加的女人

劉海粟晚年招了生平唯一一個研究生。這個名叫簡繁的學生藝術觸覺敏銳，八卦觸覺也很靈敏。劉海粟去世前他錄了128卷錄音，整理出引發軒然大波的劉海粟傳記《滄海》。

在錄音談話里，劉海粟自誇性能力打小就很強。他確實答應過娶楊守玉，但後來算算八字聽說是相剋就不娶了，因為他「還有大事業要做，不能給女人剋死掉」。

至於劉海粟死也不肯與林佳洞房的傳說，劉海粟最後的夫人夏伊喬用鼻子輕輕地出氣笑道：「這種故事也編得出來！」劉海粟與林佳既有夫妻之名，也坐夫妻之實。劉海粟去上海闖天下時還帶了林佳。林佳有豐厚的陪嫁，都被劉海粟花掉了。

「起先是我放不下表妹的事情疏遠她，但是她不在意，照樣對我殷勤。我創辦學校需要錢，她把她的私房錢全部都拿給我，還跟我去上海住過一段時間。從前那種鄉下大戶人家的女兒，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足不出戶沒有見過世面的，猛地跑到上海那樣一個地方，她不能適應啊。整天要我守著她。這怎麼可以！她什麼忙都幫不上我，反倒拖累我，我就把她送回丹陽去了。後來這個人難產，小孩子沒有保住，她傷心極了，吞金自殺……我一看，人是救回來了，但是不成樣子了，反倒更加不想同她在一起了。」

得到劉海粟承認的第一任妻子張韻士，在他跟成家和發生師生戀後，據說是識大體、顧大局，主動退出。劉海粟卻這樣說：張韻士跟他去了歐洲，卻對歐洲社交場合的禮儀很不習慣，平時只喜歡打麻將——這跟林佳到上海不能幫他的忙所以被甩的情節多麼雷同。

劉海粟曾給一個名叫藍蘋的女明星畫過兩張油畫。一張是清晨欲醒還睡的姿態，一張是躺姿。都很引人遐想。「這個人單說外表並不出眾，但是她身上的……都非常好。」

後來這個女明星改名叫江青。劉海粟感慨：「人世間有許多事情說不清楚啊！誰也不會知道，一個同你做過模特兒，同你……被你冷落不要了，這樣的女人，後來竟然……」

當然，相比劉海粟去黃山寫生艷遇、始亂終棄最後難產而死的農家美女，其他女人還算幸運。

這樣一個情聖卻在蕭芳芳的媽媽身上一跟頭栽倒了。

成家和跟劉海粟的故事從一開始就不那麼道德。成家和是小三，而且是非常主動的小三。劉海粟第一次對女人用了一個說法：被她征服。具體怎樣征服，以下省略若干字。

情感專家總是說，男人骨子是獵人，只喜歡捕獵，一旦獵物到手就會失去新鮮感。這個定律在成家和跟劉海粟的關係中不成立。兩個人里，主動出擊征服對方的是女人；厭倦以後一腳踢開對方的，也是女人。

1943年，劉海粟在國外勾搭別的女人，成家和直接找了別的男人還懷了孕，要求離婚。

劉海粟鬱悶地離了婚，開始瘋狂喝酒，瘋狂出入舞場，一向讓別人哭的他隨便聽幾句傷感的曲子就會流淚：「女人最難弄！又要漂亮，又要聰明，又要忠誠，不容易啊！」

成家和後來生活並不太順。蕭芳芳的爸爸在她三歲時過世了，一時家道中落。但成家和不後悔也不回頭。她動用人脈、資源，在女兒6歲時將她培養成童星，演一次電影可以拿到300元報酬，夠當時香港的普通人家過一個月。

傅雷家書中的成家和依然是一個生活優越的貴婦，跟各種親朋好友禮尚往來。蕭芳芳9歲便獲得東南亞最佳童星獎，被譽為中國的秀蘭·鄧波爾，長大以後更是一時風頭無兩的大明星，一路拿獎，金像獎影后柏林影后輕易攬入懷中。

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兒，在電影里光芒萬丈地唱出那首後來膾炙人口的《世上只有媽媽好》，成家和是人生真贏家。

而劉海粟，直到晚年依然忘不掉成家和，特別照顧他跟成家和生的小女兒劉英倫，給了她很多值錢的畫作。在所有人面前他毫無顧忌地思念成家和，一會兒贊成家和漂亮能幹，一會兒大罵她背叛——恨之入骨何嘗不是一種刻骨相思。

人和人之間從來沒有性別之分，只有強弱之別。

成家榴：傅雷家書背後的緋聞秘事

成家和得到劉海粟一生的惦記，她妹妹成家榴則得到張愛玲的惦記。

成家榴是女高音歌唱家，張愛玲特意寫了一篇關於她的小說《殷寶灧送花樓會》。富二代校花愛上已婚鳳凰男羅教授。教授古怪、貧窮、神經質：「在思想上你是我最珍貴的女兒，我童年記憶里的母親。我對你的愛是亂倫的愛，是罪惡的，也是絕望的，而絕望是聖潔的。」

教授的太太雖然忌恨校花，但教授發起脾氣來，除了女學生誰也勸不住。教授太太不得不經常將情敵往家裡請，懇請情敵安撫自己的丈夫。

然而，就在校花自以為跟教授是天造地設的soulmate，跟教授談他離婚的事情時，她不太瞧得上的教授太太用肉體打敗了她。教授太太懷孕了。

張愛玲勸校花，我自己就是離婚人士的女兒，並沒有特別的難過，你要勇敢去追求愛。

校花想了半天，給這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來了個啼笑皆非的結尾：他就是離了婚，他那樣有神經病的人，怎麼能同他結婚呢？

這篇小說像是從社會新聞版的小豆腐塊發揮而來，卻轟動一時，故事裡的窮教授，其原型是大名鼎鼎的翻譯家傅雷先生。

傅雷很欣賞張愛玲，稱她的小說是我們時代的奇蹟。愛之深責之切，傅雷批評起張愛玲來也是義正辭嚴、毫不留情的。年輕氣盛的張愛玲不服氣，正好同學成家榴找上門來說她的愛情煩惱，她便趁勢把小說寫出來，讓大家看看正人君子背後的一地雞毛。

小說寫得十分尖酸刻薄，一面世，成家榴即遠走香港。

傅雷女兒傅敏說，成家榴離開的理由並不是因為張愛玲，而是因為：「你媽媽人太好了，到最後我不得不離開。」不論成家榴是為什麼而離開，張愛玲是後悔寫了這個故事的，她一直很關心成家榴後來的婚姻生活。1982年整理自己的新小說集時，還要求不收錄這一篇。

成家榴並沒有因為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愛情以及張愛玲尖刻的小說而意志消沉。她後來如常地結婚生子。傅雷家書里，收錄了許多封她跟傅雷心平氣和討論孩子教育問題的書信。

張愛玲一直沒有放下的事情，成家榴放下了，於是她也放過了自己。

楊守玉：終身未嫁的刺繡大師

跟蕭芳芳家族有關的故事裡，唯一沒放下的女人是楊守玉。離開劉海粟後，她在正則女校做刺繡教師，新中國成立後作品曾被作為國家禮物送給斯大林。她終身未婚。卧室從不許男人踏足，坐椅子從來只坐一角，晚年更是拒絕表達自己，練字都是用清水，不留任何印記。

誰也不知道16歲時的愛情究竟美到何種程度，能讓一個女人一生都靠著那點回憶生活。

70年後楊守玉和劉海粟見面時，「大部分時間裡只是老師說話，楊表妹聽。」

楊守玉時而顫抖，時而流淚，「手一直在整理衣領」。

見過那一面後，楊守玉漸漸絕食，甚至連話也拒絕說，很快辭世。

可是，那段寶黛般凄美的初戀故事，在劉海粟而言只是一個編造的肥皂劇。

傳記作家柯文輝說：「這個故事是我和老先生共同編造的，他說了我再發揮……

我的文章陸續發表出來之後，不少報刊都轉載或摘載了，又有好事者再發揮、再演繹，於是這個故事就成了真實的歷史。」

跟劉海粟生活最久的夏伊喬看得很明白。她說：難道表妹以為劉海粟是出了國就再也沒回來嗎？上海離常州那麼近，要是真想見，怎麼見不到？

或許對楊守玉來說，我愛你，和你無關。她奢侈地用一生的光陰和70年的孤獨寫完了屬於她自己的凄美故事。只是，對手配不上那樣的純真，再美的愛情終究也更像個冷笑話。

假如一定要在自私自利和無怨無悔之間選一個，寧願所有女人都活得囂張，永不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