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落差」與藝術創作
07-19
文字 〖〗 )藝術創作是一項複雜的精神活動,藝術家創作興奮點能否形成和出現,是他們創作優秀作品的關鍵所在。而藝術家生活中的「精神落差」則常常是作家創作興奮點形成的至為重要的原因。所謂「精神落差」,就是指創作主體在其生活歷程中經歷的兩種或多種富有變化的、甚至截然不同的文化或生活方式。這變異了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就必然在創作主題內心發生情感激蕩,必然會碰撞出藝術與思想的火花,因此也就較容易形成創作主體的興奮。特別是當創作主體從文明程度較高的環境降入到一個文明程度相對較低的環境時,這樣的精神落差會使創作主體可能獲得一個非常特別的觀察視角,獲得比在同一環境中世代生息繁衍的人們對自身更為深刻的認識。首先,地域環境反差與藝術創作興奮。藝術創作一般是離不開風俗敘事的,這不僅源於藝術家自己曾經的生活記憶或審美情趣,還與社會氛圍、流派品格、個人境遇有種種聯繫。作家藝術家都應該主動拓寬自己的生活經歷版圖,開闊視野和胸襟,使自己的審美神經更加趨於靈敏。似乎可以形成這樣的看法,對某一地域風情中美的發現,須有對另一種地域風情的了解為參照,也就是說,在此地域生活過的創作主體到另一地域更容易觸發其創作靈感;或曰在新的地域中生活著的藝術主體更容易喚起對原來生活之地的最新發現和認識。當年作家沈從文遠離湘西來到北平,身陷城市而神馳鄉村,地域環境的強烈反差無疑引發了他無窮的感慨,鄉村寧靜深邃的意象同城市中躁動暴烈的氣氛常常形成一個極有意味的文化反差,這意味著現代人對城市文明的一種挑戰。所以,他更願意也更擅長遙想湘西,描寫鄉村的生活並且佳作頻出,形成了一種「在都市裡想像鄉村」的文學景觀。沈從文用審美眼光來看待中國的傳統文化,他對風俗有詩意的感覺和把握,使得其文本創造不從屬於社會批判的立場。沈從文常常將那些地域風俗嵌入一個活躍的靈魂,構成了諸如回憶之味、新奇之趣、生命之悟、超越之境等等的美感形態。再如以當下盛行的「打工詩歌」為例。許多鄉村知識青年從鄉村的質樸進入都市的斑駁,強烈的文化反差使他們惘然。高樓里的盛宴、街上流行的時裝、歌舞廳里迷離的燈光不屬於他們。於是,他們便有了「別人的城市」的慨嘆。流水線上機械的操作,使他們握慣鋤把的手下班後會神經質的顫抖。沒完沒了的加班使他們身心疲憊,而監工的呵斥與城裡人的鄙視更使他們感到人格的受扭曲。於是,他們需要傾訴,更需要理解。因而,在他們的詩中,既有對鮮活的生活細節的敘述,又有對某一歷史階段人的生存狀態的體悟、審視和憂慮,在開掘日常經驗的過程中,產生出強烈的時代感、當下性。在詩人描寫客觀現實的敘述之中,我們分明感到了某種陰鬱低沉的東西,甚至是尖銳的刺痛與無邊的蒼涼。其次,身份命運反差與藝術創造激情。人的一生中有花開花落,有升降沉浮,有盛衰榮辱,在文學史上因人生際遇的變化而可能造成詩人心態的強烈「反差」,常常使得他們心潮起伏,思緒萬千,從而更有效地激發他們的創作慾望,如屈原、蘇軾、曹雪芹等。幾乎共同的身世命運,幾乎共同的身心磨難,造就了他們那「吞天吐地」的博大情懷。在強烈的身份命運的反差中,他們可能有更多的時間和機遇去反思歷史、反思社會、反思現實、反思自己,從而使精神獲得接近極限的可能,從而使他們在藝術才情的釋放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以當代文學史兩個創作高峰為例:一是以王蒙、張賢亮、李國文、高曉聲等為代表的作家群。上世紀50年代本是他們風華正茂、才華初現的時候,一場政治旋風將他們打入社會最底層,生活際遇的驟然生變,特別是沉入邊疆、農村、勞改農場長達20年之久的「煉獄」生涯,使他們身心備受磨難,大起大落的人生命運催生了他們的無限感慨。20年後「重新歸來」的這一代作家群,以各自卓異的創作實績化為當代文學史上特別迷人耀眼的「重放的鮮花」。二是以梁曉聲、韓少功、王安憶、葉辛等為代表的知識青年,「文革」前人多在城市裡念中學,是「祖國的花朵」,上山下鄉的風潮一下子把他們席捲到窮鄉僻壤,他們親自體驗到沒有溫飽的生活,原始繁重的體力勞動,鄉民的善良淳樸與「地頭蛇」的愚昧專橫,不能不讓他們心潮翻滾,思緒萬千,他們不能不從現實追索到歷史深處,發掘這種種現象萌生的根源,從而激發出強烈的創作慾望,他們紛紛從自身的坎坷命運中獲得思想和創作材料,形成了當代文學史上蔚為壯觀的「知青」作家群。「噩夢醒來是早晨」,他們在動亂結束以後,特別是在改革開放的人潮中,吸收到了當代世界的眾多文化思想信息和成果,這就使他們一方面具有同底層大眾同樣的艱難體驗,與人民建立了血肉相連的關係;另一方面又能超越閉塞的社會經濟文化環境,站在人類文明的制高點上,用現代的眼光觀察底層的大眾,更深刻地理解他們的處境,超越反省他們的歷史局限,從而寫出具有較強歷史深度的作品。再者,文化觀念反差與藝術詩性升華。地域的反差與命運的反差,勢必引起創作主體一種更深層的反差,那就是文化觀念和思想觀念的反差。文藝作品中的「懷舊」是藝術審美活動,而在個體基礎上形成的集體性「懷舊」則深刻地反映了我們東方民族的心理和文化積澱。正如審美具有「距離性」一樣,懷舊同樣具有震撼人心的審美力量。中國歷代詩人都有一種「懷舊」情結。從顯意識來講,記住的一般是生命里比較重大的事件或不同尋常的景象,忘記的是很多瑣碎的小事。但也有另一種情形:一些看來很不起眼的事物,像草地上似曾相識的一樹繁花,一首平常的老歌,一種熟悉的香味,在某個瞬間突然出現時,可能使我們怦然心動。這往往是無意識選擇的記憶,我們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偏偏會對這些景象動情,但在潛意識中,這類小小的細節,一定與舊日我們的某種情愫、某種意念有關。雖然人事已非,那明顯昭示的人與事已經記不清了,但當時情景里的一片疏影、一縷暗香,卻常留心中。因此,詩性回憶與一般回憶有著顯著的不同,它是帶著強烈的主體意識沉浸到往昔的經歷中去。一般說來,「文化反差」不僅具有民族範圍內的意義,而且具有世界性的含義。在實際生活中,由於自然地理環境不同、自身文化素養不同、甚或民族意識不同,都會造成民族間文化上的差異。這種「跨文化意識」對文學創作來說也是十分重要的,因為它可以使人們具有較強的文化敏感性,能夠敏銳地感覺並客觀地觀察、評估和理解不同的文化差異。對處於全球化時代的新一代文藝家來說,無疑需要拓寬新的文化層面,既能自如地掌握和繼承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的文化遺產,又能廣泛地吸收人類的一切優秀文化成果,這既是優秀藝術家所應具備的基本素質和修養,也是成就文藝大師必不可少的環節。(作者張建安單位:湖南邵陽學院中文系)編輯: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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