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書 | 《攝影小史》了解一下
如果你對德國文化史、美學理論、文學批評等方面涉獵較多的話,那你一定聽說過瓦爾特·本雅明這個名字。這位德國哲學家、文化批評家和散文家,出身猶太望族,其思想融合了德國觀念論、浪漫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以及猶太教神秘主義等多個傳統中的元素,並在美學理論、文學批評和歷史唯物主義等領域有持久而深切的影響。
瓦爾特·本雅明的一生頗為坎坷。1920年,他定居柏林,從事文學評論及翻譯工作;1933年,納粹上台,他離開德國,定居巴黎,繼續為文學期刊撰寫論文和評論;1940年,法國淪陷,本雅明南逃,在出境的數次努力均未果後,身心俱疲的他在法西邊境的小城博港選擇了自殺。而他的著作在其身後大量出版,為他贏得了越來越高的榮譽。
近期,廣西師大社出版了瓦爾特·本雅明的《攝影小史》一書,該書共收入瓦爾特·本雅明於20世紀30年代寫就的《攝影小史》(1931)、《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1936)、《繪畫與攝影》(1936)和《法國國家圖書館中國畫展》(1938)4篇論文。
其中,《攝影小史》和《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均為本雅明享譽世界的佳作名篇。作為對攝影、電影的批評實踐中的豐碑,它們不僅為人們理解這兩個媒介提供了一種全新且富於啟發的視角,對尼塞福爾·尼埃普斯、歐仁·阿特熱乃至奧古斯特·桑德這樣的攝影先驅及他們的美學、技術成就做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評判,也極為深入地討論了攝影、電影與繪畫之間糾纏不清、若即若離的關係。
那些攝影史上的故事
本文節選自《攝影小史》
標題為編者添加
達蓋爾的相片是將上了碘化銀的銅版置於暗箱內經曝光後所得,把它前後左右輕輕擺動,調整適當的角度以反射光線,就可以辨識其上纖弱微灰的影像。每塊銀版都是獨一無二的;1839年左右,平均一塊的售價約二十五法郎金幣,通常像首飾盒裡的珠寶一般珍藏在華麗的框盒內。在許多畫家手中,銀版相片成了輔助畫技的工具。
達蓋爾肖像
塞巴提耶-布洛 攝 1844年
英國的著名肖像畫家希爾(David Octavius Hill)為1843年蘇格蘭教會教務大會所作的巨幅團體肖像油畫,就是根據一系列的個人肖像照繪製的;而七十年後,郁特里洛(Utrillo)所繪的巴黎市郊迷人街景,也並非直接以自然景觀為模擬對象,而是根據風景明信片繪製的。不過,希爾所根據的相片是他本人拍攝的。這些相片原來的拍攝目的只是為了畫家個人的作畫用途,並不特別突出,沒想到竟讓他留名後世,在攝影史上佔了一席地位,而他的畫家身份卻早已為世人遺忘。他有一些關於頭像的習作,使我們對這門新技術有更深入的了解,遠勝於這一系列名人肖像所能傳達的:這些習作不是肖像,而是無名的人像。這樣的頭像在肖像繪畫中早已存在。
紐黑文的漁婦威爾森
希爾和亞當森攝1845年
肖像畫若留在自己家裡,隔了很久要打聽畫中人物的姓名身份,總是不難。可是經過兩三代以後,探知姓名的好奇心變淡了,畫像如果還在,能見證的也僅僅是畫家的技藝。可是相片隔了數代以後再觀看,卻讓我們面臨一種新奇而特別的情況:比如這張相片,上有紐黑文(Newhaven)地方的一名漁婦,垂眼望著地面,帶著散漫放鬆而迷人的羞澀感,其中有某個東西留傳了下來,不只為了證明希爾的攝影技藝;這個東西不肯安靜下來,傲慢地強問相中那曾活在當時者的姓名,甚且是在問相中那如此真實仍活在其中的人,那人不願完全被「藝術」吞沒,不肯在「藝術」中死去。
雨果肖像
納達爾 攝1884年
納達爾自拍照1865年
「而我問道:那纖纖髮絲,/那眼神,如何環抱著昔日的生靈!/如何親吻那張嘴,/荒謬的慾望纏卷著那張嘴,彷彿只見煙,卻無焰。」或者,看一看朵田戴(Karl Dauthendey)——是照相者,也是詩人(Max Dauthendey)的父親——與妻子攝於婚禮前後的相片。妻子在生下第六胎後不久的某一天,被他發現倒在他們位於莫斯科的住家卧室里,動脈已被深深割斷。照片中的她,倚在他身旁,他像挽著她;然而她的眼神越過了他,好似遙望著來日的凄慘厄運。如果久久凝視這張相片,可以看出其中有多麼矛盾:攝影這門極精確的技術竟能賦予其產物一種神奇的價值,遠遠超乎繪畫看來所能享有的。
不管攝影者的技術如何靈巧,也無論拍攝對象如何正襟危坐,觀者卻感覺到有股不可抗拒的想望,要在影像中尋找那極微小的火花,意外的,屬於此時此地的;因為有了這火光,「真實」就像徹頭徹尾灼透了相中人——觀者渴望去尋覓那看不見的地方,那地方,在那長久以來已成「過去」分秒的表象之下,如今仍棲蔭著「未來」,如此動人,我們稍一回顧,就能發現。因為對相機說話的大自然,不同於對眼睛說話的大自然:兩者會有不同,首先是因相片中的空間不是人有意識布局的,而是無意識所編織出來的。我們即使能順暢而大概地描述人類如何行走,卻一點也不能分辨人在一秒瞬間邁開步伐的真確姿態是如何。然而,攝影有本事以放慢速度與放大細部等方法,透露了瞬間行走的真正姿勢。只有借著攝影,我們才能認識到無意識的視象,就如同心理分析使我們了解無意識的衝動。醫學與技術向來重視物質結構、細胞組織的研究:這方面的科學認知自始就與相機有關聯,遠勝於那些發人幽思的風景或充滿靈性的肖像與攝影的任何關聯。然而,攝影在科學認知方面同時還開啟了面相學的觀點,揭露了影像世界的極微小之物——相當清晰也夠隱密,足以在白日夢裡覓得棲蔭之地。現在這些微小之物透過攝影改變了尺寸,放大到容易表述形容的地步,這樣一來,科技與魔術之間的差異顯然只是一種歷史性的變數而已。如此,布洛斯菲爾德(Blossfeldt)[2]拍的植物相片令人嘆為觀止,他讓木賊變成古代的石柱樣式,蕨類有如主教的權杖,栗實與櫟芽放大十倍後成了圖騰柱,而起毛草就像哥特風格的紋飾。
蕨類(放大四倍)
布洛斯菲爾德 攝20世紀20年代
因此,希爾的拍照對象離真理不遠了,因為「攝影現象」在他們看來仍是一個「偉大奧秘的經驗」,即使這句話的意義不過是指:「在一具機器前擺姿勢的感受,知道這部機器可以在短瞬間產生一個視覺性的影像,且看起來幾乎與自然本身一般鮮活真實。」曾聽說希爾在使用相機時態度謹慎持重,但是他拍攝的人物與他不相上下,也表現了同樣拘謹的態度;他們在相機前仍帶著羞澀感;攝影盛期之後的拍照者常提到一句名言,「絕不正對著相機鏡頭看」,可能就是源自希爾被拍對象的這種態度。不過這並不意味著類同動物、大人或小孩「在看你」的那種情況,讓相館顧客處於一種困窘不堪的局面;對此,最好的答覆當屬老朵田戴對達蓋爾銀版相片的觀感,他如此寫道:「起初,人對自己第一次製造出來的相片不敢久久注視,對相中人犀利的影像感到害怕,覺得相片里那小小的人臉會看見他,就像這樣,最早的達蓋爾銀版相片以其非比尋常的清晰度與自然的忠實再現,造成了令人極為震驚的效果。」
這些進入相機觀景空間內最早的複製人像是不具名姓的,或者更適切地講,並未附帶圖說標題。當時報紙仍算是奢侈品,買的人少,大家多到咖啡店去看報,攝影技術尚未成為報紙的一項利器;也極少有人見到自己的姓名出現在印刷品上頭。當時肖像照上的人面容散發著寧靜祥和,眼神安歇在這寧靜的氛圍中。簡言之,當時的肖像之所以具有這門藝術的一切可能性,是因時事與攝影尚未建立關聯。許多希爾的肖像照是在愛丁堡的聖方濟各教士墓園內拍攝的:在這早期歷史階段,沒有比這更有意義的了。——不然,同時也值得一提的是:那些被拍者在墓園裡簡直像在自己家中一般安適自如。其中一張希爾拍的相片,只見墓園本身恍如室內景觀,像一間獨立而封閉的房間,墓碑沿靠著分界牆邊,聳立在地面上,而墓石形同壁爐,爐心內是碑文字跡,不是火焰。但場地的選擇取決於技術先決條件,若非如此,這個地方可能不會達到這麼好的效果。
讓-弗朗索瓦·米勒
納達爾 攝1860年
因為早期的銅版感光度偏低,必須長時曝光於戶外,也因此拍照者必須儘可能將人物安頓在一個不受任何干擾,可放心曝光的地方。歐立柯(Orlik)談到早期相片時曾說:「這些相片雖然樸實單純,卻像素描或彩繪肖像佳作,與晚近的相片比起來能產生更深刻更持久的影響力,主要的原因是被拍者曝光的時間很長,久久靜止不動而凝聚出綜合的表情。」曝光過程使得被拍者並非活「出」了留影的瞬間之外,而是活「入」了其中:在長時的曝光過程里,他們彷彿進到影像裡頭定居了。這些老相片與快照的暫留掠影形成了絕對的對比:快照表現的是改變中的情境,克拉考爾(Siegfried Kracauer)關於這一點有一番中肯的見解,他說:在這種情況,曝光的一剎那便足以決定「一位田徑選手是否會成名,是否值得讓攝影記者為他拍照,在畫報上留影」。早期的相片,一切都是為了留傳久遠:不光指那些無可比擬的集體合照——他們的消逝自然可視為一大徵兆,最能準確地顯現19世紀後半期的社會情勢——甚至連衣服的褶痕也更持久。這一點,只要看看謝林(Friedrich Schelling)的外衣就能明白;謝林如此穿著,可以信心飽滿地走向永恆了:外衣在穿者身上取得的形態並不比他臉上的皺紋遜色。總之,這一切都應合了凡·布勒塔諾(Bernhard von Bretano)的看法:他認為1850年代的攝影家在掌握工具方面已達到了最高層的境界——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也是長久之間最後的一次。
《攝影小史》
著者:[德]瓦爾特·本雅明
譯者:許綺玲、林志明
本書收錄本雅明的佳作名篇《攝影小史》和《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在這兩篇文章中,本雅明著重論述了攝影在19世紀的發明對美學理論、藝術活動,乃至整個現代文明產生的巨大影響。在他看來,以攝影為代表的機械複製技術「能夠運用在一切舊有的藝術作品之上」,並「以極為深入的方式改造其影響模式」。
在《攝影小史》一書中,瓦爾特·本雅明對諸如「靈光」、「機械複製/靈光消逝」、「政治的美學化/美學的政治化」等影響深遠的文化批評概念做出了澄清。可以說,《攝影小史》是了解本雅明批評思想概貌的一本不可多得的著作。
作為對攝影、電影的批評實踐中的豐碑,《攝影小史》一書不僅為人們理解這兩個媒介提供了一種全新且富於啟發的視角,對尼塞福爾·尼埃普斯(Nicéphore Niépce)、歐仁·阿特熱(Eugène Atget)乃至奧古斯特·桑德(August Sander)這樣的攝影先驅及他們的美學、技術成就做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評判,也極為深入地討論了攝影、電影與繪畫之間糾纏不清、若即若離的關係。
本文轉自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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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蔣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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