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的真實故事:將繪畫革命進行到底

印象派故事的主題是革命與勇氣,這是藝術史上最激動人心的一次暴動。

看過本刊的《印象派: 繪畫與革命》,相信大家對印象派大師們的藝術風格有了基本了解。陳丹青在紀錄片《局部》中對印象派有著更專業、深入的解讀,本文在將其分享的同時,以印象派的領袖人物莫奈的回憶錄方式,講述印象派的革命過程,所述內容均來自相關資料,因此,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希望能讓大家對印象派有更加直觀、深入的理解。

我是莫奈,在我晚年,大家都知道我了,那麼多的採訪和文章,但並非一直都是這樣的。我們曾經重新觀察這個世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個世界並不理解我們。印象派畫家,他們這樣稱呼我們。我們是畫水、畫光、畫色的畫家。我們都沉浸在自己擁有的時光里。

1862年,年輕的我第一次來到巴黎的一個培訓班。老師告訴我:「你每天早上8點開始作畫,每個星期我們的模特會擺出一個經典的姿態。如果你有持續的恆心,你將會掌握古代大師們的技法,我每周會來2次,糾正你們的進度」。我問道:「那什麼時候我們能畫原創呢?」。老師有些不耐煩:「新手應該先學習繪畫」。旁邊的正在畫畫的人(後來我知道他叫雷諾阿)小聲嘀咕道:「那什麼時候開始學怎麼在調色板上布顏色呢?」我回應他:「我來這是為了油畫」。他說:我來這好幾周了,還沒見到一隻油畫筆」。另一個人(後來我知道他叫巴齊耶)勸到:「你會習慣這裡的」。

老師:「畫的時候,你得一直思考技法」。

「我想師從自然」。

「自然意味著結束。一個大師從100個不完美的模特里取材」。

「對我來說,自然就是它自己的終點」。

「沒有人會對自然感興趣。風格是最要緊的」。

「我要的是真實」

「真實在我的工作室無容身之處」。

「我剛看到了未來,你知道嗎?你並不在裡面」。

有記者問過我:「您的靈感來自於大自然,而非其他藝術家?」。

如果只有靈感是不夠好的,它就像糖,為了得到它的最佳效果,你得讓它和別的混合在一起。

「那麼是誰給你帶來那個混合呢?」

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剛到巴黎時,是雷諾阿、巴齊耶讓我繼續前進的。我們認為新穎的想法,最初的起源來自於馬奈。當我看到馬奈的作品,一個世界結束了,另一個世界開始了。馬奈就像是我們的標杆,指引了我們的方向。

馬奈曾經總是說他的戰場就是沙龍。政府控制著藝術展覽,很不幸的是沙龍需要的藝術,是那些可以幫助構建法蘭西帝國主義精神的天使、神話和榮耀,有美好結局的歷史題材,藝術與政治手牽手。令人傷心的是年度沙龍展覽,是我們的作品能讓世人看到的唯一希望。

為了能夠繼續畫畫,我沒有離開那個培訓班,但我想成為自己的主宰,於是我和雷諾阿、巴齊耶走進了大自然。我發現自己身無分文,但我準備好把自己不顧一切地投擲到野外的空氣中去。以前從未有人從野外開始並完成一幅油畫。

馬奈的藝術評論家朋友向沙龍官員推薦馬奈的《奧林匹亞》:這是關於真實的事和真實的人的藝術。斯文的沙龍官員果斷拒絕:真實和藝術是兩種非常不同的東西。不斯文的各方人士對馬奈進行了猛烈攻擊,逼得馬奈對妻子說:我只能用枕頭保護我的頭,那些辱罵像冰雹一樣敲打著我。

巴齊耶真是個好人,買了我的《花園裡的女人》,他分期付款,每月5法郎。他給了我很大幫助,他曾鼓勵我:事情並不總像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反而是不利的事情經常疊加在一起,但這並不能阻止我們繼續前進,希望那不是不可能完成的夢想」。

我不顧家庭的反對,執意和愛人卡米爾在一起,我父母不再給我資助,我賣畫掙的錢都用光了。卡米爾生了一個漂亮的兒子,我們不能負擔在巴黎的生活了,我們從一個地方漂泊到另一個地方,有時候我們甚至不知道在哪度過,完全依賴巴齊耶寄給我的微薄的法郎。

我把時間花在了野外畫畫上,看著我的小嬰兒長成男孩,那看上去像充滿田園詩般的安詳,我親愛的小小的家,那些河,那些光。但並不是所有的事都像我想像的那樣,你並不知道錢是什麼,直到你沒有錢;你並不知道什麼是家庭,直到你成家了。巴黎似乎離我們很遙遠了。所有人都在那,為能賣掉他們的畫作而拚命。

我們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在野外的空氣中描繪真實。當我們不知道怎麼做到時,我們的直覺會告訴我,我們的激情互相感染著、支撐著。

就在我們以為發現了自己的道路之時,戰爭爆發了,拿破崙宣戰普魯士,這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所以我的朋友都匆忙奔散於各個方向。29歲的巴齊耶從軍參戰,戰爭扼殺了年輕的藝術天才,他本應該成名的。

戰爭結束,我們又一次找到了我們的主題,我們回歸了——水上的光線、雲朵、天空,好幾年來,我們掙扎、奮鬥的事情。

我曾經作為一名軍人參加過戰爭,作為一名藝術家,我有更大的戰役要打。沙龍——法國最重要的藝術陳列櫃,那是我們的戰場。但是作為新任藝術大臣的貴族,是個兇猛的敵人,他的工作是使所有藝術窒息,他對我們說過:只要我還活著,你們沒有未來。

芭蕾是德加的靈感之源,在歌劇院的空氣中瀰漫著多麼優雅的氣氛,但是在後台,也許有那麼一兩個藝術贊助人,但其餘的都是骯髒的交易:把年輕的姑娘們從貧困的深淵中解救到「父親」般的關懷裡,給她們自由的津貼。

陽光是我的繆斯,每個日出都是獨一無二的,日出必須在它升起的時刻被描繪。那個清晨我離開床鋪去捕捉那些時刻,這是與時間的競賽,別告訴我你可以散步到工作室,再從記憶中將其重新創造,俘獲那些稍縱即逝的瞬間是一種挑戰,我最多只有30分鐘。我用迅捷的筆觸畫出這流動的樂章,天空、碼頭、海水,如此多彩的世界啊!更快速、更短促的筆觸,我只是在繪畫,追逐著飛逝的光線,那是作畫的新途徑,但這幅畫只是我賣不出去的畫的其中之一:

《日出·印象》

1873年,我對戰友們說:「只要我們讓沙龍來定製度,我們的作品就只能處於長期的危險之中,像微弱的火苗那樣。讓我們放把火吧!」雷諾阿激動地說:那正是巴齊耶的理想。德加買了香檳讓大家慶祝。此時剛好德加的父親去世了,德加雖然在繪畫上常與我們不同,但他為我們的展覽找了個畫室,沙龍為此威脅說德加別再想賣出任何一幅畫。

在展覽開展的前幾周,我們工作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賣力,我們的畫從我們的心靈流出,而不是從我們的手上,這意味著我們可以新的方式去捕獲我們的世界。

有記者問我:你覺得你繪畫的時候自由了嗎?

繪畫?繪畫!財源怎麼辦?邀請函,公共宣傳,宣傳手冊的印刷,宣傳目錄的製作,還有公司的開業,集體的會員協議,十七個規則,分成十個段落。是什麼強迫一個藝術家去變成一個投資公司?這是怎樣的一場生意啊!

1874年,我們的展覽終於展出了。但每天都比昨天更慘,開展那天有175個參觀者,一個月之後,最後一天54個。他們說我們在向美好的事情發動進攻,壁紙的初期都遠比那一幅海景畫完成得更多。有人說我的《日出·印象》令人無印象,從一個無禮的凌辱中出現了一個命名——印象派,一個名字,那是我們所有作品的唯一回報。

這次展覽之後,失去父親財力支持的德加和我們其他人都更需要錢。

1876年,有位收藏家太太對我說:「如果我在莫奈和拉斐爾之間做選擇,我會選擇拉斐爾。但是當我小的時候,我會鑒賞拉斐爾的價值嗎?請給我一些時間,不管你畫什麼,我得學會去珍惜」。

從火車站回來,我興奮地對妻子說:「我剛看到了以前從未見過的光線——火車站的煙霧,它令空氣沾滿了顏色,然後日光照亮了煙霧,那種我在雲彩上看到的顏色,我必須去捕捉它」。

「克勞德,屠夫不願再讓我們賒賬了,我們沒有食物了,我們得吃東西」。

「我們還活著,不是嗎?」

「你在考慮什麼?是我臉上的光線嗎」。

對於德加來說,模特只是物件,會移動的形狀,在黑暗中的動物。

「你喜歡女人嗎?你總是把我們畫得很醜」,一個模特終於忍不住問德加。

「如果你想看上去漂亮,就去坐在雷諾阿先生的椅子上去吧。我展示的是女人真實的一面,不像那些無知的貴族要我們做的那樣。我畫的不是裸體,而是沒穿衣服的女人」。

「啊?它們還真是「不同」啊」。

「裸體總是擺出一些做作的姿勢,但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在一段時間內誠實表現她自己」。

德加說過:「朋友們很想知道我為什麼不結婚,如果結婚,我將窮盡我的一生面對凡人的恐懼。每當我畫完一張畫的時候,我妻子都會說:我覺得那張不錯」。德加不曾結婚,而且有些奇怪的謠言,但那些年他畫了很多別人從未見過的女人,真實的女人,在做真實的事。「英國最偉大的藝術家」,他們這樣稱呼他,雖然並沒有最偉大的性格。

在我們1877年的第三次印象派主義展覽,形式終於開始轉變了,雖然非常慢。至少評論變得好一些了。

終於等到了一位新任的藝術大臣,他是我們的朋友。

德加對於馬奈總是一個忠實的朋友,但他1880年開始制定計劃,來控制印象主義畫展以及我們。德加與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爭吵和不愉快。我們重新回到了老敵人沙龍的身邊。德加將自己變成了我們所有人的敵人。

塞尚是一個先驅,他在尋找自己的真理。他一個人的革命會將印象派帶向非常不同的方向。他的作品看上去是那麼不開化,完成度很低,評論家們將最惡毒的言語潑向了他,並惡意煽動民眾的憤怒。雷諾阿對他說:你是個真正的印象派畫家,你的每一張畫都比上一張畫令人目瞪口呆」。但塞尚堅定地說:「不,你們和我不一樣」。

塞尚的父親曾經問他:「你覺得畫畫是一個40歲男人的正當職業嗎?你有賣出畫嗎?」

「沒有」。

「也許你不夠好」。

「也許是我太好了。也許我是個天才!」。

「有些人會懷著天賦死去的,保羅。」。

「我為自己畫畫,不為取悅別人」。

有記者問我:「塞尚跟你有不少共同點嗎?」。在印象主義派繫上,我們都在追逐大自然,他想構建它;對於我來說,它們是一個個瞬間,我追逐那些再也不會重新出現的瞬間。

1883年,馬奈去世了。我們失去了一個好戰友和領導者,世界失去了一個天才藝術家。

1892年,我的15個對於同種物體的寫生,3天之內就售賣一空。有些事情已經改變了,世界終於看到我觀察事物的方式了。一個乾草垛和一個花瓶的主題是一樣的。

塞尚還是在孤獨地掙紮下去,他是我們之中最後一個被世界所認識的。有畫商找到塞尚:我想籌措一個你作品的展覽,人們必須看見你的作品,否則你死後將被人遺忘。在畫商的勸說下,塞尚終於同意舉辦一個關於他作品的展覽,152幅作品。展覽上作品大賣。塞尚說:我用我的傑作像投球似的投向了巴黎!

塞尚向我們展示了未來,他的革命將載入史冊。對於畢加索和馬蒂斯而言,別人對他們的影響不算晚,但是對塞尚來說太晚了。他將繪畫推向了一個新紀元,為現代的畫家們展開了新的世紀。

1900年,戰友們再次聚會,德加說:「我們不再需要革命了,我們成為了傳統,你們能相信嗎,在偉大的博物館裡,有一間專門為我們而設的單間」。我說:「至少我們還活著,為我們乾杯,敬巴齊耶,敬馬奈」。

德加到80多歲時還在努力,他找到了新的激情,雕刻和攝影,他的作品變得讓人容易接受,甚至變得流行了。雷諾阿在世界各地都有名氣,命中注定他就是社交界肖像畫家,他是最受歡迎的,他畫的東西讓人高興。

老戰友們相繼離世,我是我們之中活得最長的。很有可能我所想的我都有能力實現,很有可能這些想法不為人知時我就死去了。

沒想到畢加索和馬蒂斯他們這麼快就來革我們的命了。

希望歷史能夠記住我們——革命的印象派。

希望後人能將繪畫革命進行到底!



莫奈代表作品:



馬奈代表作品:



德加代表作品:



塞尚代表作品:

你並不知道錢是什麼,直到你沒有錢;

你並不知道什麼是家庭,直到你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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