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絕不會為了區區150元錢逃票，更不會因此而葬身於虎口

電影《悲慘世界》中正在服苦役的冉阿讓

宋飛演奏盲人阿炳悲世之作：《二泉映月》

文 | 周英傑

一

這個世界上的各種繁瑣的規則，從理論上說對所有的人一視同仁，但在具體運作過程當中卻只是為窮人量身打造。一個司空見慣的現實是，富人用「錢」，貴人用「權」，就可以輕鬆地凌駕於諸多的規則之上，成為這個社會上一群真正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者。

因此，我們可以斷言，當下中國的有錢人若馬雲者，是斷然不會在大年初二這一天，因為心疼那區區的150元人民幣的門票錢，而毅然選擇「翻牆」這種極不名譽的方式，進入到寧波市的動物園裡，去觀看和他先生一樣長著一副十分漂亮的尊容的動物們的。

如今的馬雲先生窮得只剩下了錢，他才不會在乎這150元人民幣的門票錢呢。別說150元了，就是15000元，在他老人家的眼裡，也不過就是九牛一毛的那一毛的萬分之一而已。他如果一高興，甚至可以當即買下100座此等規模的動物園。他完全有這個氣魄，也有這個實力。我們不服不行，服了也不行。

以他這樣財大氣粗的實力，他會逃票嗎？顯然不會！

除非他先生純粹就是想亮幾招從金庸老師那裡學來的「葵花寶典」之類的硬功夫，否則，你就是塞給他150萬元歐元或者150萬美元，他也絕對不會採用「翻牆逃票」的方式進入動物園。

他是丟不起那份人啊。

二

更加弔詭的是，如果馬雲先生真的想在大年初二這一天，帶著他的女人們和孩子們到中國的任何一家動物園裡遊玩，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根本就不用掏哪怕是一毛錢的門票錢！

想想看吧，馬雲先生放棄日賺一個億的「小目標」的誘惑，竟然舉家出動到一家動物園玩，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具轟動性的新聞。對於這家默默無名的動物園而言，這叫什麼？這叫「臨幸」啊。換言之，這等於是給了這家動物園一個千載難逢的宣傳機會，任何一家動物園不得屁顛屁顛地樂瘋了啊！

因此，馬雲先生一家倘若真的到了這家動物園，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動物園不但不會收馬雲先生一家人一毛錢的門票錢，甚至還會主動付給馬雲先生一筆巨額的宣傳費和車馬費。

不但如此，馬雲先生一家在動物園裡還會享受到貴賓室休息、專門講解員等待遇。為了馬雲先生一家人遊覽得愜意，不受到他先生的那些如草芥一樣的正做著發財夢的粉絲們的攪擾，動物園方面甚至還會為馬雲一家專門清場呢！

你，我，他，我們大家都和馬雲先生一樣，有著一身相同的皮囊，都被統稱為是「人」。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就是這麼判若雲泥。有的人，為了省下身上的150元錢，翻牆逃票而被老虎咬死；而有的人不用花一分錢，反而被奉為上賓。甚至要別人給他錢，懇求他去遊園，他還愛理不理……

三

以上這些推演，並非僅僅只是推演，這正是所有的「金錢至上」社會裡的一個司空見慣的現象。這現象早就被美國作家馬克·吐溫先生在小說《百萬英鎊》中深刻地揭示過了。

簡而言之，金錢社會，金錢就代表了一切，有了金錢也就等於擁有了一切。可是，當一個人一旦擁有了天文數字一般的金錢之後，對於這個具體的人而言，金錢反而成了真正的無用之物，因為此時的他不用花錢就能輕輕鬆鬆地搞掂他想要的一切。

所以，「翻牆逃票」這種拙劣的違反規則的賤事，只能是窮人們的專利。不但搬不上檯面，也順理成章地很為馬雲、王思聰公子等有錢人所不理解、所不齒、所不屑。當他們在豪華的私人會所里和各路美女們大玩「黃金浴」、「俄羅斯輪盤」之類的文明人的遊戲時，聽到有人竟會因為「翻牆逃票」而葬身於虎口之時，一定會拋出這樣一句貌似悲憫的耳熟能詳的套話——

「何不食肉糜？」

四

因為「翻牆逃票」而葬身於虎口，這當然是一個小概率的偶發事件。但這一小概率的偶發事件在當下的中國，卻具有著無比重大的隱喻意義：的確極少有人會因為貧窮而葬身於有形的老虎之口，但卻正有越來越多的民眾因為不公不義的制度所造成的貧窮，而葬身於各種防不勝防、隨處可見的無形的老虎之口。

在這裡，必須不遺餘力地普及一個常識：貧窮，尤其是因為不平等、不公正而造成的貧窮，才是人類社會一切罪惡的淵藪。

真正可怕的不是吃人的老虎，而恰恰是貧窮本身。

五

作為一個生活在底層的靠著寫作謀生的窮人，我深深地紮根於那些被奴役、被欺負、被壓迫、被凌辱、被盤剝的窮人之間，與他們同儔，和他們共命，我當然要為窮人們辯護。只有那些喪家的馬雲的乏走狗們，才會戰沾沾自喜地拿著從闊人們手裡討來的幾個銅板，嘴裡打著飽嗝，以一種奇怪的優越感，從沾著些許韭菜葉的牙縫裡，擠出幾句「越窮越有理」這樣的冷血的混話！

事實上，這是對窮人的一種卑劣的污衊、誣陷和污名。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願意生活在貧窮之中，更沒有一個處於貧窮之中的人真的會認為「窮就是好」或者「窮有理」。

貧窮是一種罪惡，是一種無奈，是一種奴役，是一種極大的不自由……我們應該去譴責製造貧窮的人和制度，而不是去譴責那些身在貧困之中的可憐的同類！

偉大的維克多·雨果在完成於1861年的皇皇巨著《悲慘世界》中，早就尖銳地指出過了——

有罪的並不是犯罪的人，而是那些製造黑暗的人！

六

最後，我要向各位坦白的一點是，周老夫子也曾經是一個「翻牆逃票」的人。

當年，我在一個叫作「平里店」的小鎮讀高中時，曾經為了逃掉2毛錢的電影票錢，而十多次越過電影院大院里的那道頂部插滿了尖銳的玻璃片的圍牆去「蹭」電影……

所幸的是，電影院的大院子里沒有老虎，也沒有看家護院的惡犬，周老夫子因此也就十分僥倖地苟活了這四十多年，並因此而無比榮幸地見證了目下這國「三千年未有」的盛世奇觀。我，我，我，豈不是要三拜九叩，大呼萬歲否？

2017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