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黑翼尚未收起,清脆的鳥鳴便啄破了慷夢。黑夜過去,新的一天如畫卷般在晨風中徐徐展開。不用想像,屋外的一切都在腦海里,東方天際露出數粉紅的霞光,映紅了廣袤的大地,染紅了春來豐腴如成熟女人一樣婀娜的河流,綠如毛氈的田野如被水浸過般潤澤,帶著露珠的小草在晨風中搖曳,灌木叢在突如其來的晨光中激動得掉下淚水—昨夜的微雨。遠山把大地跟天際的邊的霞光卸接得天衣無縫,淡灰色的雲霧輕扼住遠山的腰際,朦朧的視覺讓人增生一份春天說不出的、朦朧的美麗。我拒絕跟鄉村之外有關的美麗,但我卻行走在跟鄉村無關春天之中。我越想親近曾經的春天,但生活卻給把另一份春天展現在我的眼前。春來如綢帶般的河流從馬路那邊流來,從馬路下面穿過,而後又忽然出現你的身邊,河岸有一篷蒼翠的修竹,河兩邊倒伏著一堵黃色耀眼的迎春花牆,一縷縷,一串串,在你眼中跳動著。一條老街屋色斑剝依著河流,香樟樹夾著似蛇行般的河岸,如飛虹般的石拱橋把河的兩岸鉚在一起,橋上有面對著霞光扭腰側身晨練的老人。石拱橋下有一條深褐色的小木船,船舷沾滿了歲月的塵土,上面長著白色不知名的茵類,以及毛蒿,狗尾巴草等雜草,每當我經過它身邊,會莫名地聯想到晚霞映紅河水,一江血紅,江花在船中的漁人奮力搖擼或紅酥或蒼勁的手上,在或古銅或柔美的臉上跳躍著如燃燒的火苗,船上的身影或苗條或粗廓,舒緩在水面上的漁歌或蒼桑或柔美。一座小巧的碼頭如梯從岸邊搭進碧綠的河水之中,台階上留下坑坑窪窪的痕迹,浸進水中的石條布滿了青幽幽的苔色,台階上的石縫中擠出了膨勃的綠色,在晨光中閃爍著生命的光澤。一棵古樹,擋在坑窪路的當中,樹身從一邊凹陷成新月,稀疏的枝頭上掛著屈指可數的新葉被晨光映得微紅,一口古井偎在它的腳下,六稜錐形的井口冒出氤氳的熱氣,那裊裊身姿在暗紅色的井沿妖繞,炙吻,然後才慢慢散開……有誰看到這種情景時耳邊不會響起曾經的人語,眼前會看到一隻只水桶被繩子牽引下去,繩子一抖,滿滿的一桶水又順著繩子被牽引上來,如珠子般的水滴從桶里濺了出去,射到生長在井壁上羊齒植物葉子上,或直接落到水裡發出「滴嗒嘀嗒」如珠敲玉盤的聲音。人走後,井水還在搖晃,井裡的蛤蟆如小船一樣在水裡搖晃,誰敢說爬在井沿邊看蛤蟆的孩子心也不跟著搖晃呢?誰說這一切並不美麗呢?如果這還不足以證明城市本能的話,那麼,在晨光中披著粉紅色霞光的高樓,街邊春來翠如華蓋的風景樹,被雨洗得油綠綠的綠化帶,/微風輕拂,牆腳邊斜朝人斜刺過來的竹梢,早春貼著牆邊彈出一條條如絨狀的花束,夜晚順著馬路無窮止的街燈,五光十色的霓虹,流動的車河,這些風景還不能給人一種視覺上強有力的衝擊嗎?還有微雨淅瀝時,滿街如蘑菇的花雨傘,在陽下如雲朵一樣飄逸的裙裾,如朝花一樣清爽、甜美的笑臉,沒有理由讓人視而不見。隱藏在市中心的黛色屋瓦,斑剝的牆壁,高低不平的石板路,說著俚語的老人,老街轉角偶爾忽現紅男綠女的身影,院子一地嘰嘰喳喳的麻雀,馬路上隨風起舞如蝶撲的香樟葉……這些總是給人莫名的感動,再僵硬的心,再無情的人也被這份美麗揉得湯湯水起來。這是我今年春天看到的城市美麗,是我以前視而不見的美麗。也許是我山裡人,從小視覺所給予我的養分便是青山綠水,花鳥蟲草,小橋流水,所以每到春天來臨之時,眼前總是揮不去兒時,或者在心中那份想像的春景,眼前固執地展現出一副鄉村春天那份應有繁華和生機。要把心中最美的、最熟悉的風景移除用另一種陌生的風景來填充,用剮骨來形容都不為過,拒絕是很正常的事。不敢說討厭城市,我現還在城市裡生活著,生活是雙刃的,得到總有付出,我在城市得到應有的生活,那麼就應該承受城市中應有的一切。想想,這種承受只是一種對比,犯了人為的先為入主的通病,生活沒有對比性的,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人,更沒有完全一樣的美。人生就是一場旅行,生命的軌跡是一條柔美的線條,不是一個點,生活不是一個靜態的畫面,生活是流動的色彩紛層的多畫面,這也是老天爺對人生的賞賜,而我曾經的拒絕忽視生活的恩賜,讓人生的軌跡留下了沒有必要的留白,到終老那天再回首自己過往時,會不會……十分後怕。不敢再拒絕生活,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絕生活,生活就是這樣的!用心去看世界,生命何處不春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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