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學說融通儒釋道
王陽明天泉證道時,曾有「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之「四句」,可謂概括其平生之所學。雖短短四句,卻意蘊豐厚,一則其融通儒釋道三家之精義,二則其弘揚並拓展原始儒家(即孔孟)之深蘊,三則其凸顯王陽明的「致良知」之宗旨。
「無善無噁心之體」。以道家立場看,此句似直接來自於老子《道德經》第二章,「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現象界事物總是成對出現,依老子的看法,作為「相對待之善」則非至善,因為能辨別「善惡」之所以為善惡的標準,則應超越善惡。老子認為,這個標準就是本體界無善無惡之「大道」。關於這一點,莊子說得更加清楚,大道裂而術生,道無善惡,而術有善惡。老莊超善惡的本體之「道」與陽明心之體有貫通之處。
以佛學立場看,「無善無噁心之體」又關涉於佛家。佛家認為,最高的本體乃是「真心」如來藏,它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的,即「無善無惡」的本體。倘若它被「無明之念」發動起來,則進入「識」(妄心)的層次,而「變幻」出善惡相對的世界來。依此言,陽明之心體又源於佛。
依儒家立場看,此句更有淵源。雖然孔孟未直接點明,但亦有暗示,譬如孔子所立之「仁」、孟子所謂的「求放心」等,皆有所指涉。至若《中庸》則雲,「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實為陽明本句的「立意」處。「喜怒哀樂之未發」亦同「善惡之未發」,乃言本心未被「情緒」調動之時,是「無善無惡」,同時又是超越善惡的。因此之故,此亦可視為王陽明的理論來源。
當然,由於心學特點是「以心印心」,更重視自家的體認,故而理論的淵源探求終不過是同古人的印證而已。如此看來,儒釋道在「心體」上的見解具有「同質性」,故而陽明此句可謂貫通三家。
「有善有惡意之動」。此句亦通儒釋道三家,只是三家對「意」的稱呼不同而已。佛家認為如來藏(真心)無善無惡,然而若無明之念升起,善惡之見就顯現出來,這裡的「無明之念」就是意念(染污的意識);佛學亦有「作意」之言,亦指「念」。這裡的念或「作意」是從發動層次上談起。以道家言,「意」則是「慾念」,人之私慾萌動,便有善惡之造作。以儒家言,「意」為「情」,亦可指私慾、私心。以情言,情不得正,四端之心偏執,故導致善惡分;以私慾言,私慾萌發,遮蔽本心,故善惡顯。鑒於「意」極微妙且影響巨大,故而「三家」皆從「意」上下功夫,佛家之去執、善護念,道家之虛靜體道,儒家之省察、守中,莫不重視「意」。
「知善知惡是良知」。心動而善惡顯,那麼知曉善惡的「心」為何物?以佛家立場,知曉善惡的應該為如來藏,此為性體(心體);以道家看,此良知乃是「道」,道無善惡,然而它卻對「下級」(現象界)的善惡有辨別作用。以儒家立場,「良知」乃是「現象之我」背後的「本我」(本心)。換言之,假若「我正在作惡」,那麼還有一個我,能知曉自己在作惡,這個背後的我,即為「良知之我」,這個良知實則為本心,即第一句所談的心之體,它本身雖無善無惡,卻有知曉善惡的本領。若從淵源上看,「良知」一則來自孔子的內在「仁」,所謂「吾欲仁,斯仁至矣」;一則直接來自孟子之本能,所謂「人之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王陽明認為,「良知」乃時時刻刻所要保持的東西,倘若棄此,人將陷溺於聲色犬馬,醉心於物質誘惑。
「為善去惡是格物」。此是從工夫上談如何達到「良知」。朱熹將「格物」理解為「向外」用力,即尋求外在事物之「理」,帶有濃重的「道問學」的色彩;而王陽明的「格物」則是向內用工,充滿鮮明的「尊德性」的意蘊。「致良知」之說,乃王學之根本,良知之達成,全在一個「致」字。「致」為工夫,核心在於對意之「私心閃念」猛著下工夫。意念上持正,即為格物,即為致良知,同時也是「知行合一」。王陽明晚年很少提知行合一,就在於致良知亦大致涵蓋了知行合一,因為知道用功(格物)即為知,能去格物即為行,故而,「驅私、克己」皆是知行合一的工夫。這種「致良知」的工夫是極難的,王陽明在事功方面卓有成效,談及「致良知」,卻有「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之感嘆。
佛道雖無「格物」之說,但諸多清規戒律與修養法門,同樣是「格物」的工夫。譬如佛家的四諦、八正道理論及禪定念佛法門,無一不是「格物」;作為原始道家的老莊,雖無後期道教所謂的「清規戒律」,然亦有虛靜、坐忘之法門,更有相關的理論支撐(如去欲、忘我等),這也是在心體上「格物」。
王陽明之學無論形式還是內容上皆受到佛學尤其禪宗的影響,此亦為陽明「後學」發展為狂禪埋下了伏筆。但就陽明之「心學」內涵而言,其主張的「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也」自有「中庸」之遺風。
(作者單位:海軍陸戰學院政工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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