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今後的發展會怎樣呢?
我還以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後來發現我錯了,這個問題門檻太低了,什麼人都能來說上兩句。哈哈。
要想回答這個問題,先要破除幾個誤區。誤區一:存在著一個所謂客觀的、正確的、不變的「原儒」。很多人都認為孔子的思想在後代得到了扭曲,有的認為是孔子死後就扭曲了;有的認為是秦始皇焚書之後就扭曲了;有的認為是董仲舒扭曲的;有的認為是王莽扭曲的;有的認為是朱熹扭曲的;有的認為是陽明學扭曲的;有的認為是乾隆文字獄時期考據學扭曲的;還有的認為是康有為扭曲的;當然,還有的認為是49年之後扭曲或者說消滅了的。
以上林林總總,都是毫無發展觀念,也沒有對儒學史和經學史了解的觀點。
誤區二:存在著一個固定的、有著明確內涵外延,體系森嚴的,概念明確的「儒學」
有的人會認為,要研究儒學,總要明確儒學的對象,於是想像出了一個他自己認為的真正的、完整的儒學。實際上,儒學的發展充滿著曲折、偶然,以及否定之否定。並不存在一個可以作為明確學科的儒學擺在那裡,供大家去認識。
好了,把這兩個誤區去除,就要簡單認識一下儒學是怎麼發展到現在的,才能預判儒學的下一步發展。儒學和經學完全是兩回事,簡單的說,西漢後期和東漢的經學主要是今文經學,但東漢的儒學就要包括在民間的古文經學了;清朝的經學主要是朱子理學,但儒學就要包括陽明學、考據學等了;當今的經學是馬列毛鄧三和剛剛確定的新時代社會主義思想,但這已經和儒學不是一回事了。
所以,所謂儒學,就是孔子所開創,為千秋萬世的立法,這種立法未必是官方的。在先秦,儒學已經有了不同學派,所謂思孟學派,所謂荀學等等;到了漢武帝緣飾儒學,把儒學思想借來維護自己的統治,這種做法到了漢宣帝達到頂點;到了元、成直到王莽,儒學才真正成為帝國的意識形態,成為真正的經學。
東漢時,民間的古文經學已經蔚為大觀,到了鄭玄集大成,以禮學為中心,實現了儒學的承前啟後,一直影響到唐代。當然,儒學這期間還有佛教和玄學的滲透。你去翻開何晏的論語注,就會發現玄學的色彩到處都是。
一般所說的漢唐儒學,儘管已經五花八門,但總體的東西是穩定的,簡單的說,就是以禮為核心,以五經為基本經典,強調用儒家來改造政治制度,馴服皇帝,從而自上而下的實現儒家的政治理想。這一時期以西漢最為典型,一般叫做政治儒學。
到了宋代,市民社會興起,民間大家族蓬勃發展,南宋的朱熹發展了理學,就和漢唐儒學不同了:以個體修身為核心,以四書為基本經典,強調儒家通過普通個人的心性改造,對社會的基層進行改造,比如鄉村、家族、城市社區等,自下而上的實現儒家的理想。這一時期,加上後來的陽明學,一般叫做心性儒學。
這裡插一句話,凡是以陽明學作為儒學入門的,基本上都會走偏,陷入不讀書,亂說話,自以為是還不自知的境地。
政治儒學和心性儒學基本上就是古代儒學兩種基本的思想形態了。清代儒學雖然成績很大,但考據學基本上不解決思想問題,只有戴震除外(比如他的孟子字義疏證)。
所以,到了近代,中國陷入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儒學一下子嘩啦啦不頂用了。經過新文化運動,中國對儒學的批判到了歷史上的頂點。
但現代儒學還是有所發展的,最主要的成績就是新儒家,也就是牟宗三、馮友蘭等人在民國時期,按照西方哲學的框架,特別是康德的道德哲學,來對儒學進行的改造。因為康德的倫理學本身就有個體思辨色彩,所以新儒學基本上就是一個現代版的理學。近些年,新儒家特別是港台和海外新儒家的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也就是杜維明等人,鼓吹新儒家已經解決了儒學的現代政治問題,就是從老內聖已經開出了新外王,即台灣的政治制度。但是,這並沒有解決儒家在當代的真正問題:
儒學何以容納並推動現代政治制度的發展?所以,最近兩年又有大陸新儒家的出現,。這批學人是在大陸對儒家批判退潮之後成長起來的,既沒有對儒家的錯誤認知,也沒有受到海外新儒家只搞理學+康德主義的影響,語言學、哲學、文字學、文獻學、政治學的基礎打得也好,水平之高,遠超港台和大陸前輩。現在,他們主張儒家應該回顧漢唐的政治儒學傳統。
怎麼回顧?這當然一兩句說不清楚,但總之,儒家的這一思潮正在進行。下一步,我預測,新的政治儒學還將有大的發展。也就是說,儒家將對中國未來的政治制度、政治改革,以及社會與人心的塑造,會發揮更加強烈的介入作用。
至於是好是壞,非我所敢言也。
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我與朋友在澎湃網上共同撰寫的文章《大陸新儒家掃描》
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14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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