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劉凈植:楊念群訪談錄(2)

  新史學  回歸本土,以中國人的方式理解歷史  當代史學下一步應該模糊學科界限,逐步拆掉西方理論的腳手架,回歸中國史學的敘事傳統  記者:2002年借紀念梁啟超《新史學》發表100周年,您組織了一次會議,與會者體現出跨學科的特點。之後您參與主編了《新史學》,迄今已出版到第三卷。跨學科研究對中國當代史學起到了什麼作用?  楊念群:那次會議有9個學科的專家參加,我當時有一個理念,就是認為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你處理的是屬於歷史範圍內的對象和題材,就應該算是「大歷史學」框架當中的一員。這個理念在當時並沒有達成共識,只不過是一個實驗。我的設想是:只要把各個學科的方法用於歷史分析,歷史學的格局和地圖就會發生改變。  現在已走過八年時間,我卻認為單純強調「跨學科研究」也是有局限性的。「跨學科」的關注重點在如何「跨」,可還是有一個專門化「學科」的概念在制約著我們的思維,比如我們還是得回答以下這類問題:到底哪個學科方法適用於歷史學,哪個學科不適用?我覺得歷史學下一步應該模糊學科界限,不是簡單地說用了哪個學科的方法更好,而是根據你面臨的問題,來把握和自然地生髮出對歷史的判斷。以前我特彆強調借用不同方法論的重要性,但現在我覺得應該倒過來,將歷史作為一個平台,把其他學科收編進來,更加圓融、更加開放地構成對歷史的認識。這其實是一個本土化的過程,可能也是向中國人理解歷史的本源方式回歸。  記者:中國人理解歷史是什麼樣的方式呢?  楊念群:它和當代西方的方式有很大的差別。西方理論對我們的影響非常大,原來我們藉助這個腳手架來建立解釋新秩序,但現在它在阻礙我們對中國歷史更內在的、精神層面的認識,以後的史學研究目標是要逐步把西方社會科學這個腳手架拆去,即使拆不掉,也要淡化其作用。  比如我提過的「感覺主義」,就是希望回歸中國史學的敘事傳統。我們的現代史學研究看不起敘事,認為敘事不過是對錶象的描寫,沒有解釋沒有理論沒有深度。但現今不像二十年前,大家對西方的理論懵懂無知,現在是方法論泛濫過剩,人人都能說出些西方大師的名字。我覺得在提高了理論層次之後,不能把腳手架還擺在那裡,那恰巧就成了生搬硬套人家理論的證據,理論變成了作案工具。  敘事裡面應該包含著歷史觀,但應以一種非常平實流暢的面貌出現,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所謂「同情之了解」吧。當然這並不是說完全地復原歷史,你是帶著現代人的眼光進去的,但你的理論背景應該隱含在、內化在你的觀察和判斷裡面,不露痕迹,要接近那時的歷史狀態,才能真正圓融地寫出一本好看又具備一定歷史觀察力的著作。  記者:比如就像《史記》那樣的敘事傳統?  楊念群:我覺得要恢復到《史記》書寫傳統那種層次非常難,不過在精神層面上可以學習模仿。其實我的《何處是「江南」?》也是要慢慢往這個方向靠。我以前也好拉洋人給自己壯膽,比如福柯被拉來打工最多,沒有他們撐腰總覺得寫出的歷史好像沒說服力。結果寫出的東西很晦澀,表達的意思繞來繞去,貌似挺有學問。《儒學地域化的近代形態》的寫作就有這種斧鑿刀砍的痕迹。到《再造「病人」》我覺得已經好多了,已經開始部分拆除一些理論腳手架。只是在導論和結語部分梳理了少量理論,一旦進入到具體歷史場景就變成了故事性、敘述節奏感很強的風格。到了《何處是「江南」?》讀者會發現我很少用大詞為自己壯膽撐腰了,用的基本是貼近中國歷史本身狀態的語言。這說明我在進步。  中國史學太缺乏想像了,我很懷疑那種亦步亦趨的訓練能否求得歷史的真實  記者:除了講故事的能力,您也提到過治史應該具備想像力,它與歷史的「求真」矛盾嗎?  楊念群:對歷史真實性的追求永遠只是歷史學家的理想和願望,在實際的研究中是無法達到的,在大多數情況下,歷史是一個建構過程,對歷史的研究往往也很容易成為這個建構過程的一部分。誰要說他能夠百分之百地追求到歷史的真實,大家肯定覺得他在說胡話。有的評論義正詞嚴地指責我說,「江南」一書中的論斷太富於想像,應該給我加個籠頭,對我的想像加以遏制。中國史學本來就太缺乏想像了,越來越多的學生接受的是專業化訓練出來的所謂的嚴謹、規範,寫出的文章枯燥無味,我很懷疑,那種亦步亦趨的訓練能否真正求得歷史的真實。  我的做法是,依據史料進行有節制的想像,至於想像的分寸把握得如何,需要在更深層次上加以探討。  歷史學應該作為建立當代中國文明的基礎來對待,為民族的復興提供一種精神滋養  記者:歷史的解讀總與現實有關,無論是在大眾文化中還是在研究領域,多次成為論證現實的有力武器。您希望自己的研究與現實的關係是什麼?您如何看待在現實驅動下的歷史研究的可靠性與真實性?  楊念群:歷史學家到底在現實里扮演什麼角色,我也感到困惑。歷史學作為人文學科,不具有立竿見影的實用性。歷史學最古老的一個功能就是資治,但和政治靠得太近,史學家怎麼看怎麼都像個奴婢。我可以理解一批想當官的人用歷史去為現行政策提供參考,但是你就不要打著求真的招牌,說歷史還有客觀性有規律性。專門化的學院研究路線又走向另一個極端,只去解決局部的小問題,考據一件小事,太職業化了。還有一種選擇就是乾脆把歷史娛樂化。  我對這三種功能都敬而遠之,我覺得讀史研史應該作為建立當代中國文明的基礎來加以對待,這還不完全是一種彰顯短時期中國「軟實力」的表現,而是應該長期作為提高中華民族素質的一種手段。  其實從傳統的學問框架來區分,中國自古以來只有一門學問,就是歷史學,現在學院里的文科設置,如經濟、法學、社會學等等都是舶來品。在歷史中發掘出一種文明精神,變成中國崛起的基礎與動力,是歷史學應該承擔的一種責任。必須超越政治化、職業化、娛樂化的限制,才能把歷史提升到相對比較高的境界。這需要一代、甚至兩代人前赴後繼地去付出,才能真正為中華民族的復興提供一種精神滋養。當然歷史學不能獨自承擔這個責任,還需要其他人文學科的協助才能完成。  ◆掌中珠  涉及明清之際士階層命運及其與皇權、政治關係的書有很多。編者掛一漏萬,遴選五本著作,供讀者參考。  《明清之際士大夫研究》,趙園著,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柳如是別傳》,陳寅恪著,三聯書店2001年版  《筆禍史談叢》,黃裳著,北京出版社2004版  《方以智晚節考》,余英時著,三聯書店2004版  《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紀中國書法的嬗變》,白謙慎著,三聯書店2006年版
推薦閱讀:

馮小剛和張藝謀的訪談,放在一起讀細思極恐!
作曲好比賣電腦,需求什麼給什麼
【研究方法】反思社會研究中作為方法的深度訪談
【訪談精華】姜宗瑞中醫師:焦慮失眠的經方治療
大河內一樓的加入會為《魯邦三世》帶來哪些改變?

TAG:訪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