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有順 | 太陽照好人也照壞人

作家心中一旦存著怨氣,他就很難持守一種沒有偏見的寫作。因此,如何重鑄一種文學信念,並重新學習愛,使自己變成一個寬大、溫暖的人,這就是我理解的公正。饒恕一切,才能超越一切。

by-謝有順

太陽照好人也照壞人

——謝有順的一封信

我的一封信,也論及文學觀念,徵得友人同意,刊發於此。通篇都是文字的頁面看多了,眼累,讓大家休息下,看看毛筆字吧。

信件原文:

衛東先生:

日前所論話題,我並不完全贊同您的意見。文學的力量,有時未必來自聲嘶力竭的叫喊或鮮血淋淋的批判,而更多來自對生命的理解、對人類生存處境的同情。好的文學,總是力圖在「生活世界」和「人心世界」這兩個場域里用力,以對人類存在境遇的了解和對人類生命的同情為旨歸。

文學的正大一途,應該事關生活、通向人心。而你對世事人心越了解,就越覺得人類真是可悲憫的。如梁漱溟所說:「我對人類生命有了解,覺得實在可悲憫可同情,所以對人的過錯,口裡雖然責備,而心裡責備的意思很少。他所犯的毛病,我也容易有。」確實,有同情有懺悔,能公正地對待人世,能發現人心裡那些溫暖的事物,這樣的文學才稱得上在精神上已經成人。沒有精神成人,寫作就如同浮萍,隨波逐流,少了堅實篤定的根基,勢必像洪流中的泡沫,很快消失。

五四以來,我們幾乎在文學作品中看不到成熟、健旺、有力量的心靈,原因就在於二十世紀的中國人,在精神發育上還有重大的不足:西方的文明沒有學到,中國自身的老底子又幾乎丟光了,精神上一片茫然混亂。這些都不可能不影響到文學寫作。

劍走偏鋒、心狠手辣的寫作確實已經不新鮮了,我更願意看到一種溫暖、寬大的寫作,看到在寫作上敢於「肯定」的作家。在一個價值被顛倒、踐踏的時代,展示慾望、書寫黑暗經驗、玩味一種竊竊私語的人生,早已不再是寫作勇氣的象徵;相反,那些能在廢墟上將潰敗的人性重新建立起來的肯定性的寫作,才是值得敬重的寫作。

現在許多作家,不僅普遍缺乏信念,甚至連把技術活做得精細些的抱負都沒有了。一個作家,如果對文學失去了基本的信念,對語言失去了敬畏,對精神失去了追索的勇氣,對靈魂失去了與之一同悲傷、一同歡樂的誠實,你又怎能奢望他寫出真正有力量的作品呢?

當代中國的許多作家,在骨子裡其實並不愛這個時代,也不喜歡現在這種生活、這個世界,他們對人的精神狀況,更是缺乏基本的信任。為此,在他們的作品中,總能讀到一種或隱或現的怨氣,甚至是怨恨。而作家心中一旦存著怨氣,他就很難持守一種沒有偏見的寫作。因此,如何重鑄一種文學信念,並重新學習愛,使自己變成一個寬大、溫暖的人,這就是我理解的公正。饒恕一切,才能超越一切。畢竟,太陽照好人也照壞人,老天下雨給善人也給惡人。只是,又有多少人能省悟這一寫作倫理呢?

讀完兄的小說,一些感慨,供兄一笑。

有順

二〇一五年十二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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