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好詞有很多，今天我只與你分享十首（3）

大浪淘沙，經典入畫

看這篇文章的你，也許是唐詩宋詞的愛好者，也許只是很偶然地點開了這篇文字。但無論怎樣，我相信，今天即將出現的這些詞作，你多多少少都會聽過。

比如，得意時，我們說「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失意時我們吟「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比如，迷茫時我們念「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進取時我們吼「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比如，戀愛時我們寫「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失戀時我們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多麼熟悉的句子，多麼懷舊的青春。

所以，這第三期的主題便是「舊曾諳」。或者通俗點，用「熱門」兩個字也可以，試想古詩詞也有排名的話，它們真的很熱門哦。

1．《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蘇軾）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坦率地說，這是我所接觸到的第一首蘇詞。但是很遺憾，我不但沒有因為它而愛上蘇軾，反倒因為這種豪邁張狂而無視了東坡先生很多年。所以，很多年後的今天，我才這麼愛他，不只愛他「十年生死兩茫茫」的深情，也愛他「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豪氣。

毫無疑問，這是一首接近於完美的詞作，甚至可以說是豪放詞的典範。

在這首詞中，沒有傷春悲秋的多愁善感，沒有你儂我儂的兒女情長，有的是，對歷史的緬懷，對英雄的讚頌，對人生的叩問與思考。

既然詞的全名為《念奴嬌·赤壁懷古》，自然而然的便讓我們想到了那群雄逐鹿的三國時代和以少勝多的赤壁之戰。

詞的開篇就是宏大而廣闊的，並且風起雲湧，動感十足。看那江水滾滾，大浪淘沙，不禁讓人想到歷史這條長河中又誕生過多少風流人物。

既然是站在了赤壁磯，面對著古戰場（此處有爭議，有說法提出蘇軾當時所在的地方並非赤壁之戰的真正遺址），那接下來出場的人物自然是東吳名將周瑜了，是他指揮了赤壁之戰而取得勝利，逼退曹操的大軍。

我猜想蘇軾一定是周瑜粉，就像杜甫大愛丞相，寫出「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一樣，蘇軾贊起周郎來也是絲毫不惜筆墨，而且很容易讓讀者也愛上他筆下的帥哥。

在詞的下半闋，詞人別運匠心，竟然不是從周瑜戰場的表現入手，而是找到了一個比較溫馨的切入點——小喬初嫁。

小喬是三國時期的美女，連曹操都想「銅雀春深鎖二喬」呢。用小喬嫁給周瑜的新婚場景，用美女愛英雄的定律，來側面烘托周瑜的英雄形象。再看那儒雅的裝束，羽扇綸巾；再想像那從容的氣度，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但是對於作者來說，神遊了往昔一番，回過頭來看自己卻是兩鬢已斑，壯志何時酬？人生真的如一場夢，還是舉杯邀月來得痛快。

這或許正是被貶黃州的蘇軾對人生境遇的一種追問，那份古情懷讓他熱血沸騰，無限神往；而殘酷的現實令他敞開胸襟，學會豁達。

2．《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蘇軾）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我想，人們對蘇軾這首《水調歌頭》的熟悉程度應該不亞於《念奴嬌》吧。這裡有太多我們耳熟能詳的句子。比如，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比如，高處不勝寒；比如，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比如，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我還能想起，某個有月色清輝的夜晚，我與友人並立在陽台上，他給我講了一個傷感的故事，我不知怎麼就脫口而出，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彼時，我十幾歲，還沒怎麼真正體會過這句話的意思。

而今，當我靜下心來好好地品讀這首詞作時，才發現裡面藏著多少人生的思考與哲學的理念。

這首寫於中秋的名作，自然離不開月亮。而月亮這種意象，向來帶著令人哲思的意味。它既是規律的，又是變化的。我們無法控制它的圓與缺，但滿過則虧，滿與虧之間只隔一個瞬間。

其實蘇軾的詞大多通俗易懂，不必每句都去解釋，而這首詞因為比較縹緲空靈，需要我們帶著一種出世的態度，去體味命運的迴轉與人生的跌蕩。

既然世間萬物自古以來難以周全，不如就和那些我愛的人及愛我的人共享這美妙月色，縱然相隔千里，縱然人世滄桑。

寫到這兒，我想起這首詞有個小序要交代一下：

「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這就是蘇軾，喝醉了都能寫出這麼好的詞，而我重點要說的是「兼懷子由」。子由便是蘇軾的弟弟蘇轍，兩人一向兄弟情深，此時不能共度佳節，可能讓當哥哥的有些遺憾，他一定想起了他們年少時一起對坐長談，賞月吟詩，何等快樂。

我喜歡這種感覺，家人間的相親相愛，相互牽掛，讓這個世界倍覺溫暖。我也記住了蘇軾寫給子由的那句詩——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3．《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千古江山）（辛棄疾）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同為豪放派代表詞人，與蘇軾洒脫的豪放相比，辛棄疾的豪放裡帶有更多的悲壯。

這大概因為他生活在南宋吧，面對被各種外族勢力欺壓得風雨飄搖的南宋，他多麼想披戰袍上戰場，保衛家國，收復失地。然而，四十多年來，他仍然壯志難酬。雖然寫這首詞的時候他被重新起用參與北伐，但是他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個主戰派元老的招牌而已。

辛詞喜歡用典，尤其這首《永遇樂》，幾乎句句可見典故，這在詞中是不多見的，不過詞人能將典故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也足見其歷史與文學修養的深厚。只是讀起來，可能會給我們增加一些困難。我的建議是先熟讀它，體現整首詞的雄渾激昂，然後再去探究文字背後的人物和事件。

京口，這是三國東吳的孫權所設置的重鎮，所以開篇便提到了孫仲謀。辛棄疾喜歡孫權這顯而易見，他在另一首詞中曾寫道：「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與肯定孫權一樣，詞人也相當肯定南朝宋武帝劉裕（小名寄奴）的英雄業績，即，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而詞的下闋更是感慨萬千，風格愈加沉鬱頓挫。

元嘉是劉裕的兒子劉義隆的年號，以他的倉皇戰敗，來窺探曾經的歷史及烽火連天的往昔。詞的收尾，用了大名鼎鼎的廉頗的典故，旨在表達自己的問詢與慨嘆。還有誰會問，廉頗老了，飯量還好嗎？而他辛棄疾也老了吧，可是他不甘心啊，他的家國情懷淹沒在深沉的時代悲哀里，他的個人境遇也只能隨著不爭氣的朝局蒙上硝煙過後的塵土吧。

說實話，辛棄疾並不在我特別喜愛的幾位詞人之列，但每每讀到他的詞，還是忍不住的心酸與心疼，同時心底也生出無限敬意。我敬他，在戰場上，奮力拚殺保衛家園；在詞史上，守護了南宋詞作的璀璨光華。

4．《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李煜）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我還能記起，這是年少時，外公與我一起背的第一首詞。大概正是因為它的朗朗上口吧，我很快就記住了它，並且始終不曾忘懷。

外公是理工出身，對文學方面的東西知之不多，當時他沒有給我講這首詞的時代背景，甚至都沒有給我講講李煜這個人。

不過，單單憑藉那通俗易懂的字句，它一度佔據了我的少女情懷。喜歡對著星空問一問「春花秋月何時了」，喜歡在紙上寫一寫「問君能有幾多愁」。

後來，讀中文系時我又接觸到了更多李煜的詞，也更喜歡他的「簾外雨潺潺」，「林花謝了春紅」等作品，這首《虞美人》在我心裡因為過於熟悉而不再耀眼。但是我知道，這首詞之於李煜的意義，它終結了他的人生，是他的絕命詞啊。

南唐後主亡國，北上汴梁被禁。趙匡胤對他還算好的，至少沒像趙光義那樣羞辱他，甚至要了他的命。而趙光義無恥地霸佔了小周后，李煜怎麼會不知道？他一方面恨自己的無能，不能保護心愛的女人，一方面想念故土，嘆人世間的凄涼。

《虞美人》的追憶情緒太明顯了，可以說字字句句都是對南唐的深切思念，一句「故國不堪回首」訴不盡後主的一世悲愁。這讓身為北宋皇帝的趙光義難以容忍，也不希望日後再生枝節，於是，他用一種叫「牽機」的毒藥將李煜毒死。

為此，我恨透了這個宋太宗，他的狠毒害死了我的千古詞帝，扼殺了文學史上可能會出現的無數佳作。留著李煜又能怎樣？他本來就不想當皇帝，也不會當皇帝，讓他從此做個民間詞人，如他的某首詩中所寫的「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不好嗎？

5．《滿江紅》（怒髮衝冠）（岳飛）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一直以來，我並不那麼喜歡宋代的歷史，但是，我卻深愛著宋代的文學。那個時代里有我愛著的文人，也有我敬重的將軍。

而岳飛這個名字，即使在今天也是家喻戶曉的。在人們眼裡，他是最傑出的統帥，抗金英雄，也是最悲情的人物，冤死的靈魂。在我眼裡，他還有一個身份，詞人，他是那種吼斷肝腸，訴盡心聲的詞人。雖然留下的詞作不多，但只這一首《滿江紅》，便足夠讓我們看到他的愛國情懷，他的壯志雄心，他的氣吞山河。

在整首詞昂揚激越的調子里，我其實最喜歡的是這句「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它似乎是最簡短的一句個人傳記，給予我們無限豐富的想像空間。

它讓我想起一個忘卻小我、心懷大義的男人，如何將功名視作塵土，只為出兵的一聲號令，他便可以星月兼程，奔赴沙場；它讓我想起一個身披戰甲的將帥，如何踏過八千里的雲和月，只為將金人趕出國境，將安寧還給百姓。

然而，「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也只是一個夢想，他為之奮鬥的南宋朝廷，不只是軟弱無能，還愚蠢糊塗，十二道金牌令讓他退兵，莫須有的罪名讓他蒙冤被殺，年僅39歲。

他的敵人怕他，他的主君也怕他。他死了，大概所有的人都放心了。再以後呢，他的敵人笑了，他的國家被滅了。

究竟是個人的悲劇更傷情，還是朝代的悲劇更震撼？我不想評述。但我偶爾會想起他所寫的另一首詞里的句子——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這樣想的時候，我彷彿觸摸到了他的俠骨柔情，也理解了他的堅貞信念——即使身旁空無一人，也要有屬於自己的堅守。

6．《雨霖鈴》（寒蟬凄切）（柳永）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打出「柳永」這兩個字，我的心就不自覺地變得柔軟起來，尤其這首《雨霖鈴》，讓我感覺像個老朋友。

我記得關於蘇軾的故事裡曾有這樣的段子：一次，他問一位朋友，我的詞與柳永的詞比哪個更好？朋友答，柳詞要二八少女執紅牙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您的詞須關西大漢綽銅琵琶歌「大江東去」。

看完哈哈一笑，然後想起自己，竟然愛蘇軾，也愛柳永。

愛柳永的詞，是因為他的句子太美，他的用情太深。他筆下的字句，像青春年華里一首叮咚的歌，像離愁別緒里一支凄美的曲。

正如這首詞，將傷離別寫到極致。

悲鳴的寒蟬，雨後的長亭，離別的風帆，誰拉誰著的手，相對無言，相看淚眼。煙波浩渺，茫茫水天，走遠了，還能再見嗎？

清秋的寥落映襯著寂寞的心情，多情自古空餘恨，舉杯消愁愁更愁。想當年，良辰美景，有你陪；此別後，千種風情，與誰說？

其實柳永的詞也不需要太多的解釋，情由心而發，用心去感受，便能體會到其中的情思繾綣，風韻飄然。

既然如此，這段，就文短情長吧。

7．《鵲橋仙》（纖雲弄巧）（秦觀）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首詞，讓我覺得異地戀很美。雖然有著不能隨時見面的相思離愁，可也有對下一次重逢的期待與嚮往，還有一句最能自我安慰的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大概在我們腦海里最漫長最執著的等待就是牛郎和織女了，相望而不能相聚的兩個人，只有在每年的七月初七才能相會。也許正因為如此，每一次分離都有盼望，每一次重會都有等候。

說實話我蠻欣賞這首《鵲橋仙》的。整首詞用字精巧，又引人深思。星空，銀河，鵲橋，情侶，秦觀以七夕的意象，寫出了一首妙不可言的情詞。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我很喜愛這句，裡面毫不掩飾相見的狂喜相愛的甜蜜。

而接下來，還有進一步對愛情關係的思考——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不應該是隨便說說的話，這裡面藏著執著的愛和巨大的信任。這世間最美的牽掛就是愛的牽掛，最美的等待就是愛人的等待。

最後我想說說，作為「蘇門四學士」的秦觀，其詞風與蘇軾卻不大相同，似乎與柳永的詞風更為接近。

所以，多年以前初讀這首詞，我當時想到的並不是牛郎織女相會的七夕，而是秦觀，和他的愛情。

我想像著，秦觀在寫這首詞的時候，一定愛上了什麼人吧，他們短暫的相會，長久的別離。當然思念可以用文字來寄託，誰也無法阻擋那份情思隨詞作奔騰萬里。

而秦觀呢，他只需要站在自己的回憶里，看著這一切，柔情蔓延，浮起笑意。

這樣想著，我也笑了。我喜歡他的名字，無論秦觀，還是少游，都好聽。特別像一個謙謙君子，有著白衣勝雪的飄逸，也有著落筆生香的才氣。

8．《聲聲慢》（尋尋覓覓）（李清照）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我們有多羨慕李清照與趙明誠的愛情，就應該有多理解她失去愛侶後的悲苦。

這首詞不同於《醉花陰》和《一剪梅》的兩地相思，它是實實在在的天人永隔後，又歷經了國破家亡、天涯漂泊，所有鬱積於心的傷感和孤獨，都在這樣一個下雨的深秋，字字滴血，句句含淚地表達了出來。

這首詞讀起來真讓人難受，它讓我們看到了一代才女的寂寞苦痛。秋天在很多詞人筆下，是一個悲傷的季節，再加之落雨，天氣一定顯得更陰冷，手腳是冰涼的，更可悲的是，身邊沒有另一個人的體溫和呼吸。

那麼就喝點酒吧，可那三兩杯的淡酒，又怎敵得過晚來的風雨，徹骨的寒意。雁兒南飛，花兒凋零，一個人守著天色暗淡的窗口，等待黑夜侵襲，等待一天過去。

整首詞里我最喜歡這句，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它讓我想起溫庭筠的《更漏子》來：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似乎細雨中的梧桐更具凄涼意境，以至於我每次看見這種樹，這些句子就要跳出來影響我的思緒，可我還是對它充滿好感，因為它承載了詩意，俘獲了我的心。

我還記得，這是我會背的第一首慢詞，多年以前，在上學的路上，一句句的，滲入了我青春的腳印里。現在重讀它，真的——卻是舊時相識。

9．《木蘭花令》（人生若只如初見）（納蘭容若）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一樣，是從「人生若只如初見」開始知道納蘭容若，開始喜歡他的詞的。

我接觸納蘭詞比較晚，因為大部分精力都在宋詞上，清詞差不多是畢業了以後才關注起來。

但是我相信，相逢不在於早晚，只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便能直入人心，揮之不去。

最美的句子，卻有著最殘酷的內容，就像是最美的愛情，不能逃過俗世的洗滌。無論相識的最初有多麼美好，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心變了，一切就都變了。

這首詞涉及到兩個典故。一個是漢代的班婕妤，她面對皇帝的冷落變心，寫過一首《團扇歌》，自比團扇，炎熱過後，被遺棄在箱匣中。另一個是人們熟知的大唐愛情，唐玄宗為了江山賜死了愛妃楊玉環，兩人也曾海誓山盟，情深不悔。

《長恨歌》中寫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納蘭化用這兩句，做了收尾，寫成比翼連枝當日願。

其實我們清楚，再美的相遇和相愛，都會隨著歲月而平淡，有些變成了習慣的相守，有些變成了永遠的分離。

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回憶。

或許某人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在讀到這句詞的時候，總能想起他來，想起我們的初見，在熹光微露的夏日清晨，然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包括現在，我都感謝他曾經的存在。

10．《憶江南》（江南好）（白居易）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終於又到這期的最後一首了，一如既往糾結的時刻，猶豫的時刻，好詞在我腦海里一遍遍地過，過到眼花繚亂，然後回眸一看，就這個吧，短是短了點，但輕快明麗，似相識千年。

雖然身在北方，但我喜歡江南。那年邂逅了晚春的江南，悠閑地踏過石板路，任清風吹動裙擺，看小橋流水，花草如畫，無限愜意，無限悠然。

於是，我想起了這首爛熟於心的《憶江南》，還想起了另外兩首，也出於白居易之手，我同樣很喜歡。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

一個是寫杭州，一個是寫蘇州，真是美到家了。

其實我很鍾愛這種小令，清清爽爽，簡簡單單。但字字句句又都自然優美，真像古代的小家碧玉，溫潤婉然。

在我的詩詞分享里大多數選的是宋詞，最早的也就是南唐後主李煜的詞，這是我第一次選擇唐代的詞作。我們總說唐詩宋詞，這只是表明詩的成就在唐代最高，而詞的成就以宋代最繁盛。

詞這種形式早在唐朝就已經有人在嘗試，據說大詩人李白還留下過幾首不錯的小令呢。而到了中唐，白居易的時代，以他的驚世才華留下這種質量上乘的詞作並不奇怪，我們只需要好好欣賞這份美妙的詩情畫意就行了，並將它們傳承下去。

好了，這期的最後，請允許我借用憶江南的格式聊寫幾筆，作為收尾吧

詩詞好，首首舊曾諳。豪放悲壯入雲天，婉約靜美出畫船，下期再相見。

那麼，下期再見。

歷史上好詞有很多，今天我只與你分享十首（１）

歷史上好詞有很多，今天我只與你分享十首（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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