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刀下的悲劇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新生命的誕生對每個家庭來說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然而，對於江蘇省鹽城市21歲的年輕媽媽王德燕來說，孩子降臨人世的那一天，卻是她災難的開始。2004年12月3日，王德燕在江蘇省鹽城市的南洋中心衛生院剖宮產下了一個男嬰，從那次手術開始，王德燕就再也沒能離開病床，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腹部劇烈疼痛以致休克，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王德燕的家人：她的子宮被切掉了，爛掉了，沒有生育能力了，現在下不了床，需要人照顧。江蘇省鹽城市第一人民醫院副院長查文章：腸瘺，伴有腹腔的廣泛的粘連，再加上有殘餘的感染，保守治療的時間長了，感染加上擴散，可能導致死亡。一年多來，王德燕輾轉求治於江蘇省鹽城市第三人民醫院、第一人民醫院和南京軍區總醫院之間，病情的反覆發作，讓一家人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中。究竟是什麼讓21歲的王德燕失去了原先的健康活潑，失去了本該享受的天倫之樂呢？家人看到主刀醫生打電話王德燕經常被劇痛折磨得休克王德燕原籍貴州，布依族，2004年，她與江蘇鹽城的唐喜祥喜結良緣，夫妻倆靠給別人做小工維持生計，日子雖然過得平淡，但卻很開心，更讓他們開心的是，婚後不久，王德燕有了身孕。2004年12月3日，臨近預產期的王德燕在家人的陪同下來到了江蘇省鹽城市南洋中心衛生院進行孕期例行檢查，婦產科的一位工作人員卞小紅做了檢查之後告訴王德燕的家屬，胎位不正，羊水渾濁，需要立即進行剖宮產手術。為了大人和孩子的安全，王德燕的家人聽從了卞小紅的話，當天下午5點多鐘，王德燕被送到了手術室。給王德燕做剖宮產手術的是南洋衛生院院長王躍珍，儘管是院長親自操刀，但是，在產房外等待時看到的情況卻讓孕婦的家人感到擔心。王德燕的家人：我們在手術室外面，聽到裡面不時傳來打電話的聲音，聲音很大，那個手術室是兩層光玻璃，裡面看得一清二楚的，看到主刀醫師在打電話。一個多小時後，一個可愛男嬰的降生了，這暫時沖淡了一家人的擔憂，可醫生的一句話又讓他們的心懸了起來。王德燕的家人：王院長對我講，產婦的闌尾已經被帶掉了，平時發炎要2、3千呢，這次你們補交八百到一千就行了。孕婦在檢查時，衛生院的工作人說，胎位不正，需要剖宮產，剖宮產手術過程中，又順帶切除了孕婦的闌尾。一開始，王德燕的家人都覺得衛生院挺為他們著想的，但很快他們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王德燕的闌尾並沒有什麼病症，為什麼要切除呢？做手術應該是很謹慎的事，為什麼主刀醫生在手術過程中打了那麼多電話、這會不會引起什麼意外呢？每天都收到病危通知單王德燕一家人擔心的意外在手術的第二天就發生了：王德燕發起了高燒，並且伴有劇烈的腹痛。王德燕的家人：術後第二天就開始發高燒，每天38、9度，吃什麼吐什麼，越來越嚴重，找到卞小紅，卞小紅說她受涼了，開了一些藥水掛起來，每天都不見好轉，病情反而更加嚴重。王德燕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剖宮產後的第十一天，她被轉到了江蘇省鹽城市第三人民醫院。王德燕的家人：各項檢查查不出病因，(醫院)每天都下達病危病重通知單，婦產科主任對我們講，這個病人已經挨不過三天了。到了第三天下午，就在家人給王德燕擦洗身體的時候，一個發現讓所有人驚呆了。王德燕的家人：我給她擦洗身體的時候發現，陰道裡面有大便流出，當時我挺納悶的，怎麼大便從陰道里流出來呢？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為什麼大便會從陰道排出來呢？江蘇鹽城市第三人民醫院當即對王德燕做了剖腹手術，一查究竟。王德燕的家人：手術中那個主任出來對我們講，是闌尾切口沒包紮，致使糞便流入腹腔，子宮切口沒有縫合好，流入子宮，致使子宮、腸道、直腸浸泡在糞便裡面，幾十天高溫，致使腸道、子宮潰爛掉了，腸道穿孔，大面積的粘連，現在都治不好了。江蘇鹽城第三人民醫院診斷為闌尾殘端瘺，結腸子宮陰道瘺，腸粘連，由於鹽城南洋中心衛生院在順帶切除闌尾的手術中，闌尾殘端沒有處理好，致使排泄物從闌尾切口流入腹腔，造成了子宮切口感染。為了搶救王德燕的生命，鹽城市第三人民醫院對她施行了子宮露修補術，腸粘連松解術、小腸部分切除術，闌尾殘端修補術。命總算是暫時保住了，可王德燕的子宮和腸道正常功能卻是徹底失去了。劇痛導致休克 靠打止疼針維持王德燕原本身體很健康此後，王德燕時常因為腹部劇烈疼痛導致休克，一年多來，家人先後多次把她送往江蘇鹽城市第三人民醫院和鹽城市第一人民醫院緊急搶救，但是至今，王德燕的身體依然沒有恢復。王德燕的家人：那個主任跟我講，好像下水道堵起來了，上面漫，又到了第一人民醫院，第一人民醫院也這樣講，肚子裡面已經是一塌糊塗了，我們沒有辦法給你根治，每次都打止疼針什麼的，來保守治療。王德燕的家人怎麼也想不通，一次剖宮產手術竟然給一家人帶來了無窮無盡的苦難，一個原本健康的人現在掙扎在死亡的邊緣，一年多來，王德燕和她的家人身心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王德燕的家人認為，江蘇省鹽城市南洋中心衛生院在給王德燕作剖宮產手術時，有多項違規，特別是闌尾手術操作不當，才給病人造成這樣的後果。江蘇省鹽城市南洋中心衛生院為什麼要在剖宮產手術當中切除了王德燕的闌尾呢？當時的衛生院院長、主刀醫生王躍珍，現在已經被調到鹽城市亭湖區大洋衛生院當院長了，在這裡我們見到了王躍珍院長，對於切除產婦闌尾的問題，王院長說，這個建議是當時手術室的另一名醫生提出的。王躍珍：剖宮產手術結束了，我們開始清理器械了，這時候，朱立超朱醫師提出來，家屬要求帶闌尾，王院長你把她的闌尾切掉。按照王躍珍院長的說法，當時手術室里還有一位叫朱立超的醫生，是他向王院長提出了切除闌尾。這位朱立超醫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提出切除產婦的闌尾呢？記者找到了朱立超。朱立超：我相當於做了個巡迴護士，點點紗布，倒倒水。記者：切除闌尾是誰決定的？朱立超：病人家屬要求的。她說你給我幫幫忙打個招呼，能不能把闌尾給我們一起帶掉。然而病人家屬卻否認了朱立超的說法。王德燕的家人：我們當時根本沒有向朱立超提出要把闌尾順便切除，我們好端端的一個闌尾，幹嗎要切除呢？醫院沒有和家屬簽訂手術同意書記者了解到，當時給王德燕做治療的醫生是卞小紅，主刀醫生是院長王躍珍，作為巡迴護士的朱立超提出了切除產婦闌尾，兩位醫生都沒有提出異議也沒有和病人家屬核實，就進行了手術。記者：做剖宮產手術的時候，她(王德燕)的闌尾發炎了嗎？王躍珍：沒有。記者：沒有發炎？王躍珍：嗯。記者：按照你的意思解釋就是，病人家屬主動要求無緣無故把一個根本就沒有發炎的闌尾給切掉，是這意思嗎？王躍珍：她要求的。這種情況是有的，防止她今後發炎，少開一刀。王德燕被切除闌尾是否經過產婦家屬同意各有說法，但實際上，醫院並沒有和王德燕的家屬簽訂手術同意書。記者：切闌尾是不是應該簽署手術同意書？王躍珍：我們現在是以病人為中心，我是這樣想的，我當時做院長的時候，也是這樣要求的，只要不違反醫療原則，我們應該盡量滿足病人的要求。記者：那你認為不簽字就做手術，是不違反醫療原則的嗎？王躍珍：不是不簽字，當時我們的朱醫師進來了，我想，家屬要求了那就是家屬同意了。主刀醫生否認手術中接打電話醫療事故鑒定除了闌尾手術沒有經過自家人同意外，王德燕的家人還認為，當時他們在外面都看到了王院長在打電話，這種心不在焉也是導致問題的原因。王德燕的家人：我一直認為闌尾沒有包紮，跟這個王院長做手術打電話有直接的關係，他還滿不在乎地講，我做手術打電話多呢，你去告我吧。王德燕的家人出示了有王躍珍院長簽名的字條，上面寫著「手術前、術中患者各項生命指征正常，術中主刀醫師接打電話多次，術後家屬積極配合醫生治療」。對此，王躍珍院長說，這張字條是在王德燕家人的強迫下寫的，他還否認了自己在手術中多次接打電話。記者：你在手術過程中有沒有接打電話？王躍珍：沒有。我是上台之前和下台以後接的。你想，我也不可能帶著個手套接(電話)，以後再去(做手術)。然而當時在手術室的朱立超醫生說明了當時的情況。記者：手術過程中，王躍珍院長是不是在接打電話？朱立超：對。記者：他打了多少個？朱立超：具體幾個我就不知道了。記者：打(電話)的時間長嗎？朱立超：估計連續起來有半個多小時。他在台上，麻醉師拿著手機在旁邊，讓他接電話。醫方負全部責任王德燕的剖宮產手術1500元，切除闌尾後醫院又讓家屬補交800元錢，不過，這800元因為王德燕手術後病情危重沒有交。一個普通的剖宮產換來的是生不如死的痛苦，2006年3月，就王德燕與江蘇省鹽城市南洋中心衛生院之間的糾紛，江蘇省醫學會做出了醫療事故技術鑒定。江蘇省醫學會出具的這份醫療事故技術鑒定書分析意見認為：鹽城市亭湖區南洋中心衛生院在王德燕剖宮產手術過程中，同時行闌尾切除術，未得到家屬同意簽字，違反了醫療常規；且手術粗糙，闌尾殘端未能處理好，術後造成盆腔感染、腸粘連、結腸子宮陰道瘺而導致須二次行闌尾殘端修補術、腸粘連松解術、部分迴腸切除術及子宮瘺修補術，損害了王德燕的身心健康。上述後果和醫方醫療操作行為有直接的因果關係，構成三級丙等醫療事故，醫方負全部責任。事情到此似乎應告一段落了，但是王德燕的家人發現，醫院向江蘇省醫學會提供的材料中只有王躍珍的普外科的執業醫師證書，而作為王德燕經治醫生的卞小紅只有助產技術考核合格證，材料中還出現了一個叫李梅芳的醫生的執業醫師證書，而且在醫院的病例中、手術審批材料和剖宮產手術記錄中也都出現了李梅芳的名字。病歷竟然是補簽的王德燕的家人清楚地記得，參與治療和手術的醫生中，沒有李梅芳，這些向醫學會提供的材料中為什麼會有李梅芳呢？她是什麼人？她究竟有沒有參與那次手術呢？記者：那天都有誰在手術室、各自的工作是什麼？卞小紅：一個麻醉師陳醫師，還有一個是王躍珍，還有一個是我，還有一個是朱立超，還有就是李梅芳。王躍珍：卞小紅，麻醉的，我，還有李梅芳。不過，當時也在手術室的巡迴護士朱立超的說法卻和王院長、卞小紅並不相同。朱立超：開刀的時候是卞小紅、王院長，還有陳麻醉師，我是巡迴的。記者：一共就你們四個人？朱立超：(點頭)。記者：沒有別人了？朱立超：(點頭)。到底誰在說謊？李梅芳是否參與了王德燕的手術？記者找到了李梅芳。記者：2004年12月3號那天，你在醫院嗎？李梅芳：當時我休息。記者：一直在家嗎？李梅芳：對。王德燕接受剖宮產手術時李梅芳在家而不在醫院，為什麼王院長和卞小紅醫生卻一致聲稱李梅芳就在手術室呢？病例中的手術審批書和手書記錄為什麼有李梅芳的簽名呢？李梅芳：這個病歷是補簽的。記者：什麼時候簽的？李梅芳：術後簽的，術後沒有幾天。記者：多長時間？李梅芳：沒有幾天。記者：你既然沒有參與手術，也沒有參與護理工作，為什麼讓你來簽字呢？李梅芳：因為卞小紅醫師沒有資格，所以必須由我來簽字，讓院長審批。記者了解到，李梅芳有婦產科的執業醫師證書，當時在手術室中的四個人里，院長王躍珍和朱立超有普外科的執業醫師證書，麻醉師陳學林並沒有相應的資質，而給王德燕看病並且制定手術方案的卞小紅只有助產技術合格證。看來醫院也明白自己的行為不合規範，因此在事後，讓有婦產科醫師資格李梅芳在病歷上補上了名字。現在，王德燕的病情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發作一次，腹部劇烈的疼痛常常讓她休克，江蘇鹽城第一人民醫院、第三人民醫院的急診室是她常去的地方。兒子生下後，她沒有餵過一口奶，也沒有體會過初為人母的片刻歡樂，她也根本無力照顧自己年僅一歲多的兒子，在身體狀況稍好的時候，她才能吃一些流食維持生命，她的體重由手術前的105斤左右降低到了現在的76斤。王德燕今年只有21歲，不知道她今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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