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記憶之——傅雷

傅雷【1908——1966】

1908年4月7日,後來有著「傅譯」之稱的翻譯巨匠傅雷,降生在上海南匯縣周浦鎮漁潭鄉西的傅家老宅,取名叫傅怒安,後因篆刻而改名為雷,怒安成為其字。

在傅雷4歲的時候,父親因肺病離他而去。跟著,另外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也離他而去,本來六口之家,眨眼卻只剩下了他與母親李欲振相依為命。好在父親生前為他留下了四百畝良田,為他們母子的生活提供了一定的生活保障,也正因為這四百畝良田,才使得日後傅雷無錢過活時,可以賣田為生——專心譯事。

1912年,也就是父親、弟妹離開他的這一年,母親把家搬到了鎮上的曹家。7歲的時候,母親為他請來了老師公南斗,教他讀書識字、念四書五經;1919年,進入周浦鎮小學讀二年級,受教於蘇局仙;1920年,被母親送去上海南洋中學附屬小學讀四年級;1921年,考入上海徐匯公學念初中,被步接觸法語,後因反對宗教被學校開除;1924年,考入上海大同附屬中學,後又因參加反學閥的鬥爭,母親擔心他被捕而被帶回老家,便再也沒有回到大同上學(大同時代的傅雷,在「北新周刊」「小說世界」就發表過短篇小說《夢中》《回憶的一幕》);1926年,考入上海持志大學,沒讀多久後的1927年12月,卻在母親要求之下與表妹朱梅馥訂下姻親,踏上了去法國的求學也是改變其一生的四年。

在去法國的途中,寫成了《法航通信》,連續發表於上海的半月刊《貢獻》上(1928年)。

初到法國的他,苦學法語,考入巴黎大學。在這裡,與異國他鄉的瑪德琳有過一段短暫又深刻的戀情,也是其一生除後來1932年1月結婚的朱梅馥外唯一的異性戀情;也是在這裡,認識了鄭振鐸、劉海粟、劉抗、張弦、孫伏園、孫福熙、嚴大椿、曾覺之、梁宗岱等朋友,而與劉海粟交情甚深,與其一塊游巴黎、瑞士(1929年夏)、比利時(1930年春)、義大利(1931年春)等地,尋找藝術、探討藝術、批評藝術,以至於後來傅雷的名片上赫然寫著——美術批評家(拜訪過畢加索、凡-鈍根、特朗等大藝術家,也造訪過莫奈、凡-高、高更等藝術大師的故鄉,更參觀了布魯塞爾美術館,也學習於盧佛爾美術館,還有各種藝術沙龍、畫展;在瑞士,於萊芒湖畔的『蜂屋』里譯成了《聖揚喬夫的傳說》,發表於「華胥社文藝論集」,這是其公開發表的第一本譯作;在義大利,應義大利皇家地理學會和羅馬扶輪社的邀請,作了題為《國民軍北伐與北洋軍閥鬥爭之意義》的演講,又拜會了加維里亞元帥);在法國的四年,不僅為拓展了他對藝術的視角,更為他後來翻譯法國文學作品積累了豐富的知識與營養。

1931年8月,與劉海粟夫婦結伴歸國,結束了為期4年的留學生涯;歸國後的他,因了劉海粟的邀請,任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的辦公室主任(其間,中華書局出「世界名畫集」中的《劉海粟》專輯,由傅負責編選)。

1932年1月,上海美專因「一二一」事變停課半年,向校長劉海粟提出辭職(受到劉的挽留),由留法同學王子貫介紹進入法國哈瓦斯通訊社(法新社)在上海的分社當筆譯;年秋,回到上海美專講授西洋美術史,並與倪貽德合編《藝術旬刊》,其間開始翻譯外著。

1933年9月,母親李欲振去逝,傅雷堅決辭去上海美專的教職,回家奔喪。

同年,其以「疾風」為名譯出的斐列甫-蘇卜的《夏洛外傳》並自費出版,這是傅雷出版的第一本譯著;自此,傅雷不僅把翻譯當事業,更可以說是當置業,其後來翻譯的大量法國文學作品,滋潤著一代代年輕人的心田(後來為傅雷夫婦冒險保存骨灰的江小燕女士,正是喜愛傅雷譯著的讀者);除了短暫的1934年與友人葉常青合辦《時事彙報》周刊、1935年應滕固之邀為「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工作、1939年出任國立藝專教務主任、1945年與周煦良合編《新語》半月刊等,其它的一切時間,都可以說交給了翻譯工作,為自己在翻譯這一領地樹立了自己的豐碑——「傅譯」。

在葉永烈所著的《傅雷畫傳》中,傅雷被譽為「中國譯界的豐碑」。其一生致力於法國文學作品的翻譯,其所譯的《貝多芬傳》三易其稿,精益求精,也正因為傅雷有這樣認真的學術精神,才為他在中國的翻譯界贏得了常人所不能贏得的聲譽。從其1933年翻譯出版的《夏洛外傳》開始,到1965年《貓兒打球號》結束,這32年的時間,所翻譯的名著多達三十餘部,即使在戰爭年代,即使在「解放」後政治運動不斷的時代,即使在所譯作品被束之高閣的時下,都沒有放下手中的翻譯工作,其所贏得的聲譽,都是自己一磚一瓦堆砌起來的,也是名副其實的。

這位戰爭年代「躲進小樓成一統」搞翻譯工作的傅雷先生,他對國民黨沒有好的印象,對共產黨也沒有過多的感情,本來其很大一部份的經濟收入都是靠田收租或賣田變錢,然而共產黨的土改政策對傅的典屋賣田不無影響,對其攜全家由昆明去香港也不無關係(1948年至1949年國共政權更迭之即),後來的返回上海,葉永烈的觀點不無道理——「倘若其能在香港工作定居,也就不會有後來『反右』及『文革』悲劇發生,更不會有傅聰被逼出走英國這回事了」。

「解放」後,傅雷成了極少數沒有單位的人,沒有工資,也再沒有租可收,更沒有田可賣,從1951年開始,其生活完全靠稿費來維持,可以說「解放」後傅雷的生活壓力不存在解放一說,反而只會越來越沉重。生活的壓力是可以克服的,但身處瘋狂政治的旋渦,人如秋風中的落葉,只能隨風飄蕩。

1957年,「整風反右運動」如瘋狗般地席捲中國大地,見人就咬,1955年5月份就就任『文學、新聞、出版小組』副組長的傅雷也無法倖免。1957年12月23日,其夫人朱梅馥在寫給兒子傅聰的信中,這樣敘述傅雷身處運動中的狀況:作協批判爸爸的會,一共開了十次,前後做了三次檢討-----人也瘦了許多,常常失眠,掉了七磅。工作停頓,這對他最是痛苦,因為心不定------五個月來,爸爸痛苦,我也跟著不安,也瘦了四磅-----爸爸做人,一向心直口快,從來不知『提防』二字,而且大小事情認真對付,不怕暴露思想,這次的教訓可太大深了。

1958年4月30日,傅雷被官方正式定性為「右派」。在這場反右運動中,石西民曾希望傅雷能做深刻檢討(承認自己反黨反社會主義)應付過關,傅雷的回應是:沒有廉價的檢討,人格比任何東西都可貴,我沒有反黨反社會主義,我無法做『深刻檢查』!在批判傅雷的同時,兒子傅聰也受到審查;這樣的處境之下,兒子擔心回家會出現「父親揭發兒子,兒子揭發父親」的殘忍局面,而被迫出走英國;1958年譯出的《賽查-皮羅多盛衰記》寄到人民文學出版——被束之高閣,而其花費一年時間譯出的《藝術哲學》,亦遭遇同樣的待遇(出版社曾建議採用筆名出版,遭到傅雷的拒絕)。

1961年9月30日,報上雖然登出了摘去傅雷「右派」帽子的信息,但瘋狂的年代並沒有過去,等待他的只是更加殘酷的現實。1966年,發生在中國大地的「文化大革命」,像魔鬼一樣來到人間,給無數的知識份子帶來了噩運;8月30日,上海音樂學院的紅衛兵和造反派來到傅雷的家中,逼其揭發李翠貞的「反動言行」,傅雷不從,於是,從逼供發展到批鬥、抄家(其1965年完成的心血之作《貓兒打球號》,在抄家時丟;而傅雷寫給小兒子的信件,因不敢保留而付之一炬;之所以,我們今天讀到《傅雷家書》,幾乎沒有寫給小兒子的信件);他人寄存在傅雷家中箱子裡頭的蔣介石像、宋美齡照片、舊證書上的青天白日旗,成了傅雷的「反黨罪證」,傅雷夫婦被迫跪倒在地上,接受紅衛兵的審問。

1966年9月2日,傅雷夫婦被拉到大門口,戴著高帽子,站在長凳上,接受批鬥。傅雷曾對老友周煦良說過:「如果再來一次1957年那情況,我是不準備再活的」。傅雷說到做到,9月3日零晨,傅雷夫婦寫下遺書,遺書中交待完事務,雙雙弔死在那個時代,從此中國再無「傅譯」。

在官方的「死亡檔案」里,傅雷夫婦的「上吊自殺」是「違反治安管理」、「抗拒運動、畏罪自殺」。

傅雷夫婦死後,大兒子傅聰在英國避難,小兒子傅敏在中國受難(隔離審查),其遺體火化登記本上雖然寫著親屬朱人秀的名字,但作為親屬的他不敢去領取骨灰;而其夫婦的骨灰,最終得以以「傅怒安」的名字保存下來,多虧了其譯著的讀者江小燕的義舉(冒著被打成現行反革命的風險),算是那個時代僅存的一點人性與溫情,也算「傅譯」的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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