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宗薩欽哲仁波切
《〈小喇嘛看世界盃〉:不丹的入世宣言》沈旭暉
假如不算北韓,位於喜瑪拉雅山的小山國不丹大概是世上最晚受全球化影響的國家。該國在六十年代才出現汽車,當時不丹人以為那是怪獸,要對「它」進行祭祀儀式;一九九九年,不丹王室才宣布對電視和互聯網解禁,此前要看電視直播極其麻煩,包括在本片背景的九八年。
但九十年代末期開始,不丹還是出現了迅速現代化的徵兆,因此該國一位活佛反客為主,主動拍攝了這出不丹史上首部電影,作為對現實的回應。表面上,《小喇嘛看世界盃》類似《小鞋子》一類伊朗電影,奉行簡約主義,以求洗滌觀眾心靈。但這電影其實隱含強烈的政治、社會訊息,可以視之為不丹作為獨立力量的入世宣言。
在二零一零年世界盃舉行前夕,正是重溫這電影的好時機。喇嘛導演的入世式傳敎本片導演宗薩仁波且經歷傳奇,七歲時被核實為轉世活佛,同時是電影愛好者,曾擔任電影《小活佛》的拍攝助理,偶像並非達賴喇嘛,而是小津安二郎和塔亞可夫斯基,同時也有《心靈雞湯》一類書籍問世。
他在這出處子執導電影使用喇嘛演員、喇嘛工作人員,電影的寺院主持和小喇嘛都是飾演自己。這不但是噱頭,也有傳敎的意味。我們單看電影情節的表面,會有片面的體會:原來應該是清心寡欲的喇嘛面對九八年世界盃決賽周集體狂熱,千方百計弄到電視來看直播比賽,期間出現種種傳統和現代的衝突,似是反映宗敎不敵現代化的挑戰。但假如這就是電影的訊息,難道活佛導演故意拆自己宗敎的台?自然不是。正如他後來表白:「既然全世界都不可避免要被多媒體侵蝕,那麼我們就要運用這股力量宣揚佛法,而不是變成受害者。」
類似的宗敎道理,在全片對白不斷不經意的傳送,可見活佛的目的其實是要證明喇嘛生活現代化了、有了人性化的追求和娛樂,但同時依然可以保存純潔的心境。
正如那位最愛足球的小喇嘛雖然用了弟弟的家傳手錶租來電視觀賞球賽,但依然會良心不安。活佛希望借用電影先發制人的傳敎,樹立喇嘛適應在現代社會而不失傳統的應有形象,不避忌確實有喇嘛修行時心有雜務,這樣的視野十分難得。
而且,和達賴喇嘛近年不斷以入世方式在西方推銷藏傳佛敎的舉措,可謂異曲同工。不丹與中國沒有邦交在傳敎的背後,這出不丹電影也滲透了不少不丹特色,觸及了好些敏感議題,不過因為主題是世界盃,而不為觀眾留意而已。
例如那些小喇嘛主角都是從西藏偷偷流亡到不丹寺院的,該寺主持也是同情西藏的老人,在北京的角度,那裡幾乎可以說是「顛覆基地」了。不丹和中國的關係雖然不壞,但也沒有達到正常化境界,兩國至今還沒有正式外交關係,令不丹成為極少數同時和海峽兩岸都沒有邦交的國家之一。這是因為
不丹原來是英國保護國,印度獨立後則變成印度實質上的保護國,兩國曾簽訂條約,規定不丹外交需接受印度「指導」。這條約雖然終於在年前刪除,但要是不丹和中國正式建交,依然會刺激印度神經。由於中不兩國沒有邦交,雙方邊境也不能算太平,近年中國單方面在邊境修橋搭路,就引起不丹的強烈抗議。
有趣的是,中不兩國的官方溝通還得通過港澳進行,因為不丹在港澳都設有領事館,駐香港名譽領事就是超級富豪鄭裕彤。影星梁朝偉和劉嘉玲的不丹世紀婚禮,就是鄭領事協助辦成的。
同情西藏、不同情達賴:達賴顛覆不丹王室之謎
儘管《小喇嘛看世界盃》不能算是對中國友好,出場人物都同情西藏,但北京卻也不會太敏感。這是因為不丹雖然和西藏一樣盛行藏傳佛敎,但信奉的敎派「噶舉派」和達賴的「格魯派」不同,不能算是達賴的堅定支持者,也和達賴設在北印度達蘭薩拉的流亡政府沒有直接聯繫,只是支持西藏有更大自治權,因此才為北京容忍。
要是說北京對印度收容達賴持打壓態度,它對待流亡不丹的藏人,則主要持離間策略。自從達賴成了西方紅人,北京終於明白海外宣傳的重要性,近年加緊進行反宣傳,其中一項「重要訊息工程」就是成立西藏人權網。
在這網址,我們可以找到一篇題為「不丹收留藏獨惹禍/達賴集團曾密謀奪取其政權」的詳細揭秘式報道,講述一九七四年不丹國王登基時險遭暗殺的事件,力證幕後主使就是達賴二哥嘉樂登珠,聲稱陰謀目的是維持舊勢力在不丹的管治,以便使其成為另一藏獨基地。
無論這宗對不丹近代史影響深遠的無頭公案真相如何,不丹王室雖然對西藏同情,但也確是保持一定距離:政府要求流亡藏人要麼入籍,要麼走到達賴所在的印度達蘭薩拉,不要擾亂不丹。
所以說,《小喇嘛看世界盃》的活佛導演走了一條微妙的平衡:同情西藏而不同情達賴,刻意讓電影的小喇嘛對達賴提不起勁,用以和老主持的尊崇達賴形成對比。因此,我們才沒有看到北京對這電影、或是對不丹的高調批評。
不丹擔心印度吞併這電影作為不丹首部獨立製作的電影,還有其「去印度化」的特殊意義。數十年前,不丹作為印度附庸的形象深入民心。今天不丹是聯合國的正式成員國,這是它能維持獨立表象的重要一步,但當年它能入聯,卻完全是因為得到印度提名和支持才能成事。而印度的提名和支持,則是建基於一個基本認知,就是不丹是印度的附庸國、外交指導國。因此不丹入聯,其實是為印度增加一票,就像當年前蘇聯提名自己國土內的烏克蘭和白俄羅斯一併入聯一樣。
和不丹身份差不多的錫金王國,卻因為流露出獨立親西方的傾向,而又沒有加入聯合國,終於在七十年代被印度吞併了。印度想不到的是,不丹入聯後有了國際社會的獨立保證,開始有獨立意識起來。特別是錫金亡國後,不丹認定這是印度煽動尼泊爾人移居錫金、顛覆王室的結果,因此進行了大規模的驅逐尼泊爾人行動,同時立法規定所有公民在寺廟、學校、政府部門等場合,必須穿著傳統服裝,以加強國家認同。所以《小喇嘛看世界盃》出場的喇嘛和一般不丹人都穿著傳統服飾,這並非巧合,而是不丹國策。
牛津畢業生國王還政於民
最後需補充的是,面對新時代挑戰作出回應,不但是不丹活佛的任務,王室也同樣有先發制人的遠見。當錫金亡國、尼泊爾王室被國內民主運動和毛派游擊隊聯合推翻,而不丹一直和它們齊名,不丹國王明白到自己的山國不可能獨善其身。於是他主動出擊,在二零零五年、即尼泊爾末代國王還在負隅頑抗的時候,頒布民主化新憲法,宣布在零六年退位,讓時年二十六歲、在英國牛津大學政治系畢業的王子繼承王位,希望他更大刀闊斧地推行改革。
結果新王果然信守承諾,將主要權力移交國會,並在零七年進行國會選舉。雖然結果顯示代表王室的政黨大獲全勝,但過程依然被國際社會嘉許為和平演變、還政於民。於是,不丹有了有國際視野的立憲君主和活佛,又能繼續保存足以吸引明星舉行婚齡的世外桃源特色,它要繼續成為快樂指數高企的國家,就有了更多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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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高山上的世界盃》的最後,住持老喇嘛說了一段話,非常精彩,既有佛家的智慧,也有常人的心得。老喇嘛問,能否在地上蓋上皮毛,以利我們行走?小喇嘛答曰:不行!那我們怎麼辦?老喇嘛說,在腳上穿皮鞋。腳穿皮鞋跟在地上覆蓋皮毛是一樣的。也就是說,敵人跟空間一樣,是無所不在的,我們不可能征服所有的敵人,但是如果一個人可以戰勝他的恨意,就等於戰勝了所有的敵人,戰勝所有世上的不滿足,戰勝所有因為自我產生出來的恐懼和苦楚。我們要如何面對惡魔,將自己從傷害中釋放,並釋放那些深陷苦海的人?要把自我拋開,愛別人如愛自己。如果困難可以解決,那為何要不快樂呢?如果困難不能解決,那不快樂又有何用?道理異常的簡單,話語也很平常,卻讓人有醍醐灌頂的感覺,這是老喇嘛一生修為才悟出來的,不過對於尋常人來說,要在生活中實行,那卻是何等的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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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哲諾布第一次看到印度導演薩蒂亞吉特。雷伊和日本電影巨匠黑澤明等大師的電影時受到震撼,激發了他拍電影的願望。他不在意自己的電影要傳遞出什麼信息、什麼精神,而認為電影是一種語言、一種媒介,值得人們運用。
在不丹,1999年有線電視(CATV)才開播。如今,網路、傳真、電話、電影開始進入這個遠離世俗的國度,日常生活被飛速的變化衝擊著,包括戒律森嚴的寺院也正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面對這一切,欽哲諾布在影片中傳達出觀望的平和態度,他曾說,形式的東西遲早都會變,只要精髓的東西不變就可以了。
二、電影的背景:優美的不丹
問:您為什麼選擇不丹作為故事的背景?
仁波切:這是我的「賣點」。就像有的電影有性、暴力。我的電影沒有這些,而是風景優美的不丹。
不丹位於西藏和印度之間,是個位於內陸的小王國。它的人口很少,大部分是佛教徒。不丹一直是遺世而獨立,我認為不丹政府也一向鼓勵如此。儘管,由於世界情況的改變,不丹當然也需要開放一點,開放經濟,以及為了各種基礎建設的原因而開放。到不丹旅遊的外國人非常少,每年大約六千人,不像鄰國尼泊爾一般……比不上加德滿都的百萬旅客。
我想,不只是基於環境考量,還有人民的教育問題。太過開放的時候,國家會變得很商業化,年輕人不再堅持一些價值觀─文化價值,傳統價值。而且人們也會變得很市儈,然後開始破壞環境,小孩子不想上學,因為他們都想做導遊。這些事情都會發生,而我個人是非常支持這個政策的。比如對尼泊爾來說,開放就是個環保大災難。孟加拉和印度也沒好到哪裡,中國也一樣……
實際上,不丹人對於世界上其它地方發生的事情都很清楚。最近不丹政府甚至開放使用衛星,所以現在人們可以看BBC、CNN等。還有很多不丹人出國留學。我想不丹人對家鄉比較有感情,他們總是會回來,並且喜愛待在不丹人的地方。我必須說,即使我是不丹人,但我不在不丹的時間很多。
事實上,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時間待在印度和歐洲,因此像我這樣的人真的很欣賞不丹這樣的國家。當然,當電話不通、網際網路連不上線的時候,你會覺得沮喪,但你總是可以學著不去擁有那些東西……有時候,我在不丹獨自閉關六或七個月,或許有一、兩個星期,我會想念熱水澡、寬頻網路,但過了一陣子之後,寧靜取而代之了;七個月之後,你幾乎不想出關。
問:據我所知,這部影片是以在現實與魔法世界之中穿梭的交錯手法來呈現。有一些類似的電影也採用這種手法。您使用這種技巧的目的是什麼?
仁波切:要把一個故事說得精采,有時候當你要說一個很長的故事,你最好從結尾的部分開始說一點,從起頭的部分開始說一點,如此穿插著說,而不要說:「從前有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條狗等等等等。」這種敘述手法只不過是一種電影語言。
四、故事的內容:更為「佛法」
問:在電影中也談到「業力」?
仁波切:是的。讓我們靜觀其變,拭目以待。現在說還太早。我的目的是把它轉譯得淺顯易懂。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你要說一個故事、要把佛教哲學融入其中、要傳遞一個訊息,同時不希望觀眾看得睡著了。事實上,拍攝一部如「○○七」,甚至像李安的「卧虎藏龍」這樣的電影,從中國人的角度來看,「卧虎藏龍」或許不是一部最偉大的電影,但我佩服李安。他非常聰明。他知道人們要些什麼。因此他在電影里介紹了一點中國文化。如果香港的電影只是介紹香港,那麼沒有人會去看。沒有人會捐錢給寺院或閉關中心,但卻會把錢投入任何與賺錢有關的事物。
五、佛法的修持:茶水的精髓
問:您對於西方人目前學佛的風潮有什麼看法?
仁波切:事實上,佛教現在很盛行,但同時也遭到嚴重的誤解。佛教經常被當作某種治療方法,例如新世紀療法。但實際上,佛教打破你所有的概念,而這正是佛教的核心,破除你的禁忌、你的習慣、你的想法、以及你對種種觀念的固執,這正是佛教的核心所在,但是沒有人願意這麼做,因為我們非常珍視自己的想法、觀念。坐在座墊上看著日落,而說這是禪修,這很容易。但它終究不是佛教禪修的精髓。
而在西方,大家似乎認為西藏人、寺院、喇嘛是很嚴肅的,不然就是很神聖、純潔,而這正是我要打破的,並且除去這一層神秘的面紗。佛法是一種哲理,內容是空性、無二等等;佛教徒則是人,而人是不完美的。
問:佛教不是一種宗教嗎?
仁波切:人們似乎總是將宗教定義為某種對於全能造物主的信念,例如上帝等等。在這種觀點之下,佛教絕對不是宗教。佛教是一種哲理,最重視智能,倫理道德是次要的。只要有智能,實際上佛陀自己也鼓勵人們必須與世界和諧相處(佛法不離世間覺),這是必然的,不是嗎?
佛教教導我們如何看待生命。你可以看著你的手。當我們看著手時,通常是帶著某種觀點。但佛教教導你用不同的觀點來看。如此,下次你去採購時你就知道要為你的手買哪種護手霜,或者你知道應該有哪種期待或假設……
問:有些人認為佛教有點像是概念化了……
仁波切:不是的。從佛陀開始宣說,一直到今天,佛教的精髓從未改變。我現在這麼說,我昨天也是這麼說。佛陀所宣說的事情,是物理學家和科學家此刻正在發現的事情。而他們認為佛教是現代的。只有涵擁佛教的文化是古老的。
問:有些人一直抱持著傳統的想法,例如認為僧人不應該上電影院等等。
仁波切:這是一種文化的預期。我們都有這樣的預期。這不打緊,也沒有什麼不對。但它不是究竟的佛教。它與佛教無關。我想,我曾經舉過杯子與茶的例子。我認為我們應該使用這個例子。文化是一個媒介,是語言,是象徵符號。沒有文化,你無法談論佛教,不是嗎?因為有杯子,你才能夠盛茶。
問:或許有些人不知道如何選杯子、選擇適合他們的杯子?
仁波切:是的,確實如此。但我認為,如果他們提高茶的重要性,他們將會知道如何選擇更好的杯子。然後,他們將不會那麼在意自己擁有哪一種杯子,因為你終究喝的是茶,而不是杯子。
問:如果他們從未有過品茶的經驗,他們如何能夠真正地醉心於茶?
仁波切:這就是要學習的地方。你學習去欣賞茶。甚至在喝茶之前,你就必須先聽說,茶是更加重要的。我們能做的,就是這些。
問:但他們如何能夠獲得「茶更加重要」的訊息?
仁波切;他們必須學習佛法。例如「入中論」這些和文化無關的佛法內容。萬事萬物皆無常、無常的本質、無常的實相、我們所有的情感都是令人痛苦的、萬事萬物皆無固有的存在本質,以及所謂的涅盤完全不是我們所期待的樣子,諸如此類的。
問:所以您決定把「入中論」翻譯成中文?
仁波切:是的,我認為如此。佛教無關乎文化。它放諸四海皆準。它源自印度,傳入西藏、中國,現在傳入西方國家……每一個人都能接受佛教。
問:那麼,仁波切,在一開始如何取得平衡?因為它仍然需要杯子,需要媒介,對不對?但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喝茶的經驗。
仁波切:但是同樣的,你以前對杯子也沒有經驗。在對兩者都沒有經驗的情況下,仍然應該多強調茶的重要性,少強調杯子的重要性。但人們卻背道而馳。他們對茶和杯子都沒有經驗,但仍然比較珍愛杯子。
問:簡短來說,我們應該如何起頭,如何按部就班地建立……
仁波切:透過聞、思、修。這是「學習」之所以重要的原因。學習一向重要。學習,然後實修。絕不要在學習之前就進行實修。
問:對於最近的各種反戰活動,您的看法如何?
仁波切:我有許多朋友參加反戰示威,他們認為,身為一個佛教徒,毫無疑問的,我也會參加其中一個反戰活動。但我一直告訴我的朋友,我們真的要好好思考這件事。我們總是可以選一個待罪羔羊,例如布希或隨便一個人,然後說這些人如同魔鬼。但我們也有份。我們開車,我們旅行。當我們旅行的時候,我們使用汽油、洗熱水澡等等。因此我們很難去評斷。缺乏智能的評斷是非常危險的。如果你有那種野心,如果你有那種目標,如果你最後使用了所有這些資源,你就要為結果負起責任。你總是可以不去擁有那些資源,你總是可以減少那種野心,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出離。出離和剃髮、走入洞穴無關。
六、拍片的心情&未來的計劃
問:是什麼樣的機緣,讓您想要拍攝影片呢?
仁波切:在佛教的歷史當中,視覺藝術的使用從未曾被壓抑過,反而甚至是相當受到鼓勵的,例如各種的塑像與畫像,便是個例子。之前我雖然曾在倫敦修讀電影學分,但一直到看了像是「單車竊賊]這種電影之後,我才開始想要自己來拍影片,那是因為以前認為電影里大都是性與暴力的主題。「小活佛」(The Little Buddha)的導演貝扥魯奇給了我不少啟發,尤其是他對於人類真實面那種詩意而強烈的視覺呈現,實為深植我心。
如果你回頭去看狄西柯(Vittorio DeSica)、薩吉亞。雷(SatyajitRay)的一些電影,你會清楚知道,電影可以是非常心靈化的。我想,電影是一種語言,一種你可以和人們溝通的方式……。對我而言,電影只是一種語言。它與世俗或任何諸如此類的事物無關,沒有道德的問題。當然,若是你擁有錯誤的動機,它就會變得比較物質化了……
問:您是否對於上一部影片的成功感到驚訝?
仁波切:可以這麼說,我很幸運,有很多人願意幫忙我,即使大家知道我是新手、甚至連攝影機都拿不好,還是願意贊助我。
問:有些人認為「高山上的世界盃」是一部政治意味濃厚的影片,您自己覺得呢?
仁波切:這部影片的演員基本上都不是演員,而故事則是根據他們自己實際的生活事件,劇本還是用英文寫的-而這是他們不懂的語言。然而由於這是他們自己的故事,所以開拍沒有幾天之後,他們的自發性就開始主導拍片的過程了。而這也是我從貝扥魯奇那兒學到的,也就是要隨著演員來做學習。由於故事的背景是西藏人的流亡生活,因此難免會涉及一些相關的政治話題,而這並非我當初故意設計的,不過既然有些人這麼認為,我也把它當作是額外的收穫吧!
問:您對您的第二部電影滿意嗎?
仁波切:雖然有種種困難,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這不是一部很刺激的電影,而是一部步調相當緩慢的電影,不過我想目前這樣就夠了。
問:您說您會拍三部電影。第三部會是拍佛陀的本生故事?
仁波切:現在說這些還太早。製片人對我沒信心,還有其它的原因。現在的製片人,如果有好的腳本,一部一百萬美金預算的片子,他們會想要拍。因為即使不賺,至少不會賠。在首輪上映時就可以賺回成本了。但如果要賺更多,可能導演要很有名氣,或者一定要用有名的演員。這就是為什麼「小活佛」要用基努李維。他長得一點也不像佛陀。但是他們一定要用他,否則去看電影的人恐怕不夠多。就好象「火線大逃亡」(編按:Seven Years in Tibet,原文為「西藏七年」,連片名也得變得如此聳動!)要用布萊特彼得,原因相同。這真是遭透了。這就是為什麼Kundun(編按:這部片子是以十四世達賴喇嘛的自傳為劇本所拍的,在台灣沒有上映)根本無法賺錢的原因。
問:但是有些影評很喜歡……
仁波切:嗯,當然,影評,還有愛好電影的人、藝術電影迷,他們會去看,但他們只是百分之一的人。
問:您除了忙碌於旅行、傳法和僧院之外,如何還能找出這麼多時間與精力來拍片……
仁波切:那是因為我拍的片子不多。拍完「高山上的足球杯」之後,我停了三年的時間。四年,對,應該是四年。世界盃是四年一次。現在我的行程是以世界盃為準。你應該讀讀報紙,看看世界盃在哪裡舉行,那你就會知道我在哪裡。(笑)
七、佛法的上師&拍片的導演
問:身為一個備受尊崇的喇嘛,許多時候您擁有特權,有些時候處於一個封閉的環境之中,因此你如何有信心能夠拍攝一部成功的電影來表達凡夫俗子的情感?
仁波切:這是因為,無論你被貼上什麼樣的卷標,無論你擁有什麼樣的卷標,都不重要。人都是一樣的。我擁有和每個人一樣的情感。
問:您如何在佛法上師與拍片導演這兩種角色之間找到平衡點?
仁波切:我得非常注意我的自我與野心,這一點到目前為止都還可以。
問:對於各種的誘惑,例如名望啊、漂亮的明星啊,您如何處理呢?
仁波切:名望是種令人上癮中毒的東西。至於您說的那些誘惑(笑),我想女性本身並不是問題所在,真正要注意的是我們對於女性的執著。未來更大的挑戰,則是外在的誘惑與得失,直到目前我覺得自己做得還好,但這並不表示我保證以後也會如此。我想,真正的挑戰乃是不要變成精神性的唯物化。就算一個人已經出離了一切,也還是要懂得學習謙遜。
如果你受到世俗生活的羈絆,你可以非常的性靈,同時也可以非常的物質,所以那種心靈的唯物主義和物質世界中任何的俗務一樣糟糕。利益、金錢、權力、舒適等等,只要你知道這些是陷阱,是物質的陷阱,那麼在超越了之後,它幾乎變成了一種幽默,靈修的幽默。問題是,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這是陷阱,而認為是某種獲得,因此愈來愈困在其中。
經過種種的學習之後,我對佛法、佛陀的法教毫無疑問,但我有時候確實會懷疑我是誰、我的工作、我所擁有的頭銜、我所擁有的形象是否真的是我想要的、應該做的,因為如我所說,世間充滿偽善,有時候這種情況令人非常心灰意冷。那是非常嚇人的。如果人們對我沒有任何期望,我會覺得自己沒出息;但如果人們對我期望過多,我就被困住了,沒有生活可言。這就是人心,複雜又多變。這是人生常有的問題。
問:您對於哪一個角色比較認同呢?上師、還是導演?
仁波切:目前我主要認為我是個在修法道上的追求者,拍片只是一種工具、一個媒介、一種語言、一種溝通。可以用來增益我的修持,也可以利益其它對於修行有興趣的人。只要發心是清凈的,便可以幫助他人;當然如果誤用,也是會造成誤導的。
問:有些人認為修行與創作(例如您拍電影)是可以並行相成的。您是否可以給一些建議?
仁波切:動機(發心)。動機要對。只要動機對,不管做什麼,都會變成好事。這是我將兩者結合的方法。這是關鍵所在。
1999年「高山上的世界盃」宗薩欽哲仁波切初執導演筒風靡全球,在台灣創下800萬票房的佳績,今年,他帶來「旅行者與魔術師」於12月8日抵達台灣後展開一連串深度訪台之旅,一系列相關的電影活動,首站來到台灣大學,參加台大電影節「旅行者與魔術師」特映會。
「旅行者與魔術師」導演宗薩欽哲仁波切是位受百姓景仰的國師,更或許是全球首位拍電影的活佛。他的首部電影「高山上的世界盃」已露鋒芒,「旅行者與魔術師」這部新作更加成熟,全片在自己的家鄉—不丹拍攝,影片中找的都是不丹當地從未演過戲的演員。宗薩欽哲仁波切雖選擇用鏡頭來傳揚佛學,但他明白鏡頭不是宣教工具,整部影片並沒有枯燥老套的佛法傳教,有的只是不丹的單純的美麗。導演宗薩欽哲仁波切什麼道理都沒說,什麼經文都沒念,觀眾卻都已瞭然於心,因為不管心中所期待更美好的另一邊青草,是否真的比較翠綠嗎,生命的體悟究竟是很個人的……這就是他獨特的電影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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