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大發電公司成立的今天，我們來討論一下發電「壟斷」

今天發生了什麼，大家都知道了——中國神華與國電決定合併，合併後的「國家能源投資集團」有望成為全球裝機容量排名第一的發電集團，或者資產總額僅次於國家電網的電力公司。

電網系統的朋友感慨到：「今年七夕，神華和國電合併了；明年七夕，南網可能將並於國網，職業生涯怕是走到盡頭。」

也許是趕著秀恩愛，一些能源大省的煤炭、電力企業也選擇在近日緊鑼密鼓進行合併。

根據公眾號「山西資本圈」消息，從8月17日開始，截至8月23日，前後一周的時間，山西國資委所持旗下原有22家省屬國企股權全部劃至剛剛掛牌成立的山西國投公司；這些公司包括山西國際能源集團、山西國新能源集團、同煤、焦煤、陽煤、山西有色金屬集團，晉煤集團為最後一家完成劃轉的省屬國企。

晶見雖然被撒了一捧狗糧，但是還是決定心平靜氣討論一下這個話題：當電力企業越來大的時候，市場何去何從？

說到電力企業，絕對不能逃開」壟斷「兩字。然而，我們必須區分「壟斷」和「自然壟斷」的區別。

按照西方經濟學通行的定義，當一定產量範圍存在規模經濟時，一個企業能以低於兩個或更多企業的成本為整個市場供給一種物品或勞務時，自然壟斷就是這個行業現實的選擇。自然壟斷行業具有產品和服務的公益性、日常性——電力行業，很明顯是符合這個定義的。

一句話說，電力行業是必須「自然壟斷」的。這與日前山西發電集團由於觸犯《反壟斷法》而遭到集體罰款是不衝突的——自然壟斷是必然屬性，而壟斷是違法的市場行為。

對於本次電力體制改革，很多人的概念就是打破電網壟斷，在九號文起草階段，大家的關注點全部都在是否允許電網公司參與競爭性售電。曾經廣泛流傳的消息是不允許，因此後來文件發布時，市場主體失望連連，覺得電改連電網的蛋糕都動不了，肯定推動不下去。

然而，當年的政策制定參與者向晶見回顧了一小部分實情——電網公司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如果不允許電網公司參與競爭性售電的原因是怕形成新的壟斷，哪怕是發達國家經歷了多年電改很成熟的電力市場中，電源都是很容易形成壟斷的，那麼是否也不應該允許發電企業參與競爭性售電？

進一步說，發電企業和電網公司應該說是目前國內電力主業中的中堅力量，集中了這個領域絕大部分專業人才，不允許他們搞售電，怎麼說得過去呢？

因此，後來發布的政策並沒有禁止電網公司參與競爭性售電，只是專門強調了不對稱監管；然而，對發電企業卻幾乎沒有相應的條例。

目前，針對山西發電企業的壟斷處罰條例，可以說是事後監管、執法典範。然而晶見也獨家了解到，山西發電企業日前針對該審判提出了行政複議，看來接受這一認定，還是很複雜、需要一定時間的。

晶見數篇歷史報道討論過，在放開售電市場的幾個省份中，發電側的市場勢力，在每一個省份幾乎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這也不奇怪，比如某些發電集團在本區域的裝機容量幾乎能佔到一半，而改革的初期為了穩妥起見，電量往往是小部分放開，電力市場中的供需比與現實中供需比不太一樣 ，人為因素還是很明顯的。

在這樣一個過渡的市場中，對於份額大的發電企業來說，如果放開價格廝殺，最後肯定是輸個乾淨——因為作為區域老大，裝機結構往往不佔優勢，有一些份額很小的發電公司往往在一個區域只有新投運的百萬機組這種情況，同樣的價格，大機組不吃虧，那麼區域老大就會有很多作為歷史包袱的能效低容量小的機組，這就虧了血本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發電集團死守價格聯盟，幾乎是必然的。

「不如不出價，等其他競爭對手都吃滿了，也還剩下不少電量給我，一厘不降都可以，這樣我保住了電價，保住了利潤。」 發電企業坦言，否則，激烈競爭的情況下，不但利潤保不住，電量同樣保不住。

一旦市場上的老大這麼想這麼做，老二也會覺得沒必要去廝殺，老三同樣能跟隨，最後好多區域每一台發電機組都採取了跟隨戰術；也有一些區域有新投運的機組沒有基礎電量的或者索性就是不在主流圈子裡面的，偶有脫單的，但是人家也沒有必要出跳樓價，比圈子裡的便宜幾厘就行，照樣成為搶手貨。

市場存在博弈，是必然的，晶見覺得發電企業的思路一點問題都沒有。當然，前提是必須在《反壟斷法》的準則下行駛市場博弈的權力。

本次電力體制改革，並不是所有制改革，所以如果脫離了絕大部分發電資產都是國有資產這個大背景來理解本次電改，就會產生理解上的偏差。

電改的目的並不是降電價，而是為了利用市場的力量更好的配置資源；電改的目的更不是要搞垮一批發電企業，那真的就是國有資產流失了，最後還是全民買單。

如果只從某一方面去理解市場，難免會產生一些不成熟的看法，晶見也犯過這類錯誤：比如，為什麼不讓更高效更環保的百萬機組吃飽，餓死能耗高的三十萬機組？

夏蟲不語冰。針對這一問題，晶見請教了電力系統專家，他的回答是：「不是夏天你就能忽略迎峰度夏嗎？」——一到夏天，30萬機組可都是滿發，根本停不下來。

那麼，只建百萬機組行不行呢？也沒有這麼簡單。且不說建設一個電廠得多少年，光說之前的上大壓小，系統外人士光知道那些幾萬十幾萬的燃煤機組能耗高污染大，應該關停，卻忽略了這些小機組對調峰能力的貢獻，電網調峰能力的不足又是造成棄風的主要原因，所以，一個硬幣總是有兩面的，小機組排放差，卻對消納清潔能源有作用，任何一個問題需要系統性思考。

「切忌按下葫蘆浮起瓢。」晶見同意這句話。

壟斷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晶見發布過許多關於發電企業抱團的報道，針對山西壟斷案也進行了密集獨家的報道。

然而，我們招致了一些誤會，例如，我們是否是站在了發電集團的對立面？

實際上，我們討論的是壟斷本身，無論主體是誰，都不應該觸犯《反壟斷法》，這和所屬的行業無關，也與資本性質無關。

事實上，民營資本也會形成壟斷——例如，美國的大托拉斯無一例外都是私人企業。能源行業是世界500強裡面佔比最高的，電力能源類行業就是容易形成巨頭。如果發電電網這些環節全部開放，民營資本進入，也許也會有「大買辦」出現。

上一次電改，我們得到了廠網分開，成立了五大發電集團，加上四小集團和一些地方能源集團，發電側實現了競爭的態勢。雖然電價沒有放開，但是發電企業轟轟烈烈的降本增效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煤耗年年在降低，排放年年在改善，五大三同各類對標天天在進行，大家都在操心如何做的好一點、再好一點。

在重視技術進步和效率提升的驅動下，平心而論，目前，我國電力行業在國際上取得了有目共睹的領先地位。

這一次的電改也在發電行業帶來積極變化——售電側放開，民營售電公司進場，讓發電企業重視了市場，重視了客戶；要知道，他們以前唯一的客戶就是電網調度。

另一方面，一定程度上，發電集團進入售電側，也激發了電網公司的競爭意識：電網公司一看發電企業和獨立售電公司都進場了，更加重視客戶服務與用戶體驗。作為競爭主體來講，電網公司推行售電零價差、發電企業不賣電給獨立售電公司，這些看似排擠競爭對手的行為都是市場競爭的正常反應，這就要考驗政策制定者的監管力量以及各市場主體應對的智慧了。

從市場的大局觀來看，利用售電市場的放開，放進了獨立售電公司這條鯰魚，也需要充分攪動發電企業之間的競爭，發電企業和電網公司在某些層面的競爭，這種良性的競爭一定會讓資源的配置更加合理，讓我們的用電體驗更好。

那麼，回到開頭的話題，世界上最大發電集團今日成立，也許不是壞事，關鍵看監管者與市場的應對，接下來的故事一定很精彩，晶見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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