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素消失半年後現身:日漸拮据,寫完去做保潔員

原標題:范雨素消失半年後現身:日漸拮据,寫完去做保潔員

【微紀錄】消失的范雨素編者按:再翻幾頁,2017年的日曆即將收起。中國變化太快,稍不留神,就會錯過許多大事。人所周知,文明不止是大江大河,還有生活在河岸上如同你我的普通人。江漢平原上,年初去世的毛銀梅老人是紀錄片《二十二》的主角之一,臨終前她依然沒有與自己的「慰安婦」歷史和解,卻讓更多人思考他者的命運。在北京皮村裡寫作的范雨素,成名並沒有改變她的命運。大涼山火塘邊,消失在格鬥場的孤兒們,不知道未來的出路。還有上萬名被卡在北京「3·17新政」中的買房人,一步之遙成了步步之遙,卻並未棄守生活……我們記錄這些曾經的新聞人物,他們的斷裂、迷茫、悲欣交集、惶惶不安,記錄那些命運的轉折處、情感的深處以及現實的背面——這些生命與表情共同構成了2017的一部分。人事有代謝不假,往來成古今可鑒。

原標題:范雨素的五張面孔文|孫俊彬 圖|孫俊彬 編輯|王珊名人范雨素范雨素住的地方叫皮村4X號公寓,這裡是前村委書記的家,她把這個兩扇大紅門的院子稱為「下野總統的府邸」。11月21日晚上,一個警察帶著三名治安人員闖進了她的小屋。最近,全北京正在開展安全隱患大排查大清理大整治活動。「名人」的身份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特權。治安人員收走了一些有安全隱患的物品。幾天後,在皮村商業街旁邊的一家快餐店裡,范雨素用她慣常的平淡口吻說起這件事,彷彿是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那有什麼,窮人無非就是算錢的帳,高高興興讓他拿。」她輕輕地甩著手說。出名似乎並沒有改變范雨素的生活,更沒有像有人預測的那樣完成一次「階層躍升」。今年4月,《我是范雨素》一文走紅之後,皮村突然湧進了超過50家媒體和近30家出版社,一家出版社拎著20萬元訂金找范雨素簽出版合同,最後連人影都沒見著。重慶的一家媒體說她「壓力過大躲入深山古廟裡」。「瞎扯!我一直待在家裡沒出門,電話關機,天黑了還是照樣大搖大擺出去吃飯,這裡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問及為什麼躲開媒體,她半開玩笑地說,因為媒體把她拍得太丑了。私底下,范雨素密切關注著網上對她的評價。一篇文章說她是因為中產階級的悲憫才出名的,為此她傷心了很久。5月,一家網路媒體帶著詩人余秀華造訪皮村。組織方希望范雨素能現身跟余秀華做一場對話,然而,直到余秀華離開,范雨素還是沒有出現。不久之後,余秀華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炒作,肯定是炒作,說什麼『媒體採訪太多了,為了躲避採訪跑到山上去了』,我就不相信這種話。」對於余秀華的質疑,范雨素顯得憤憤不平,「憑什麼說我炒作,我又不認識她,沒什麼好說的。」對於成名,她保持清醒,甚至過於敏感。11月22日,在一個自媒體大會的受邀發言上,她用標誌性的輕盈幽默感形容自己的出名,「我在今年4月偶遇了一場沙塵暴,莫名其妙地成了網紅。」這是她消失在公眾視野半年多以後,首次在大型公共活動里露面,她為此花了30塊錢在皮村的照相館拍了張半身肖像給組織方做海報。主辦方給她化了妝,她看著照片,顯得很滿意,「像個韓國明星一樣。」不過,事後她又很後悔參加這次活動,「太窮了,要不是沒錢,我才不願意這樣拋頭露面,都是虛名浮利。」

(范雨素在演講現場。)和許多一夜爆紅的人不同,范雨素沒有把自己偶得的名聲變現,她謝絕了商業活動,聯繫採訪的記者被她一一拒絕,對家人的打擾更是她不可逾越的底線。皮村文學小組的老師張慧瑜理解范雨素的選擇,「她不願意被任何東西綁架,拒絕被標籤化,只有這樣,她才能更自由地生活和寫作。」4X號公寓南向一間8平米的小屋是范雨素的家,屋裡堆了幾千本書,她把這個屋子叫做「第歐根尼的狗窩」,10年來幾乎沒有客人造訪過這裡。南向有一扇玻璃窗,玻璃很厚,冬日的太陽照射到被單上,她每天懶洋洋地躺著,覺得這是最幸福的生活。半年來,她在這裡閉門構思和寫作。這就是她理想中的「世外桃源」。「世外桃源怎麼會有人敲門呢?」她說完笑得頭往後仰。與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簽訂了長篇小說的出版合同之後,范雨素辭退了育兒嫂的工作。但她說出版社還沒支付定金。日子漸漸拮据。在上海工作的大女兒渺渺每天給她打電話,催她出去幹活:「干體力活才能有飯吃,寫東西能賺什麼錢。」小女兒枝枝嘲諷她說:「你啥名人,人家鹿晗、王俊凱才叫名人,你看你窮成啥樣,好意思叫名人。」《我是范雨素》之後,外界期待范雨素的新作能帶來更大的驚喜,范家上下卻有另一種共識。范母張先芝按照她「政治家」的敏感,擔心有「文字獄」的災害,勸她別再寫文章。她通過當地媒體,委婉地告訴女兒,「名氣不能當飯吃,當好月嫂帶大娃子。」范雨素對此表示同意,「我要把它刪成10萬字,交給出版社,然後就回去做保潔員,隨便幹個什麼都比這個輕鬆。」

1/2富人,1/2窮人11月25日,范雨素現身北京798一個家政工攝影展。她在一張家政女工照片前佇立了很久,「她臉上的表情跟我臉上的表情是一樣的,那種抗累、低調感的家政工表情,我一眼就能看出來。」褪去「名人」的虛幻光環,范雨素堅持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家政工。她在北京當了11年育兒嫂,每個月的收入6000多塊錢,這份工作幫她養活了自己和兩個女兒。這個世界上,很少有職業像家政工一樣能在物質生活的冰火切換之間體驗到階層間的生存落差。一周7天,范雨素6天住在富人家裡。她幫忙僱主照看孩子,給他們餵奶,住最好的房間,睡在幾萬塊錢的床上,和僱主家一起吃美味的飯菜,屋內裝飾豪華,室內溫度一年四季保持26度。她跟過的最闊綽的僱主,家裡有1000多平方米,12個衛生間。「像我手腳這麼不利索的人很適合做保姆,我討厭每天想著錢,保姆不用每天想錢,熬時間就行。」對自己的工作,范雨素覺得很滿意。她對北京藍色港灣國際商區的飯店和咖啡館了如指掌,吃過東單君悅酒店500塊錢一位的自助餐,跟僱主一家住過三亞灣的五星級酒店。有一次僱主給了她5隻肥碩鮮活的陽澄湖大閘蟹,她不知道怎麼吃,拿回家晾在屋外,最後螃蟹都奄奄一息了。聊起這件事,范雨素繼續用標誌性的輕盈幽默感形容自己,「我是1/2富人,1/2窮人」,說完拍著桌子哈哈大笑。文章《我是范雨素》寫過她在僱主的如夫人家裡工作的故事,僱主是個上了胡潤富豪榜的企業家,家裡有管家、家庭老師、武術老師、廚師、保安還有家政工。如夫人每天晚上精心打扮等待著「丈夫」回來。「後來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個企業家和他老婆一起的合影,看起來也很恩愛啊。」范雨素說完,又開始憐憫起那個如夫人。只有在極少數的時候,她會有被刺痛的感覺。有一次跟僱主去親戚家裡吃飯,僱主的親戚給她拿來了一雙一次性筷子。

周日,回到北京東六環外的皮村,見到小屋子裡的兩個女兒,她才感到真正的快樂。皮村因為位於航線正下方而無法拆遷蓋高樓,大量外來人口得以棲居在此。鱗次櫛比的廠房、商鋪和廉價公寓佔滿村莊,郊區富人們常常拉著幾條狗在街上逛,其中一戶人家出門拉著12條狗,范雨素稱它們為「狗軍隊」。大女兒渺渺15歲生日時,范雨素帶著女兒和她的朋友到皮村村口的德克士餐廳吃了一頓,花了90塊錢。不久之後,僱主的孩子過生日,他們在頤堤港酒店辦了一場生日派對,邀請了幼兒園的所有小朋友,還雇了一個魔術團隊現場表演。通常在這種時候,家政工范雨素就是一個沉默的旁觀者,一個「用低廉料子織成的隱身衣包裹的人。」「所有人眼裡都沒有我,我看得見所有人。」在巨大落差的生存環境中來回切換,范雨素沒有表現出任何哀傷或者憤怒,「我以旁觀者的視角看人世間的繁華和苦難。」很多人對《我是范雨素》一文的語言風格感到好奇。范雨素的發現者淡豹認為,「她好像一位局外人,帶著冷峻的幽默和理解力,寫人物的可笑可嘆。」也有人指責范雨素在文章里泄漏了僱主隱私,不懂得感恩。范雨素認為這是對她的誤解。她覺得自己只是寫出了一個普遍現象,不針對任何人。「我對人都懷著善意,從來不會說別人一句不好。」北京順義有位女僱主跟范雨素一樣也是單身母親,她們保持了7年的聯繫。女僱主看到了她的成名文章後,打來電話,「小范啊,你的文字還是中等水平,要繼續努力啊。」

(范雨素參加活動時遇到了記者。)紫丁香與蜀葵花范雨素的文學啟蒙跟她的小姐姐有很大關係。她的內心有一道高牆,對人性不信任。只有提到小姐姐的時候,她的眼睛才會突然發亮。范雨素的家在湖北襄陽市襄州區打伙村,范家附近有座鹿門山,唐代詩人孟浩然在此耕作、寫詩。如今的人可能很難想像,在1980年代的內地小村莊里,范家的5個孩子粗茶淡飯,卻享有著豐富多元的精神滋養。母親按照女兒出生月份的花給她們取名,小姐姐叫范梅花,她叫范菊人。小姐姐像她父親,長得俊秀飄逸,小時候有腿疾,行動不便;范雨素像母親,長得不出眾,性格剛強,半生漂泊。范雨素和她的小姐姐,就像一塊美玉,掰成兩半,她們各得其一,在對方身上尋找殘缺的部分。哥哥為了考大學大量購書,童年范雨素和小姐姐經常腳對腳躺在床上看小說,小姐姐痴迷《紅樓夢》,只要說出其中一句話,她就能告訴你是哪一章哪一節的句子。在范雨素心中,小姐姐才是真正天才型的人物,比她強一百倍。小姐姐13歲就寫了大量的詩歌,全班都在偷偷傳抄,老師讓她寄給《詩刊》發表,她不願意,鎖在抽屜里。《我是范雨素》一文爆紅後,小姐姐看到了文章,誇她寫得好,她感到彆扭,「她才是大神級的,該成名的是她,我啥都不是。」少女范雨素通曉地理,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渴望,12歲那年,她從當年最流行的瓊瑤言情小說《煙雨濛濛》書名中受到啟發,把自己的名字改為范雨素。她從知青文學裡學會趴火車,偷紅薯的伎倆,孤身一人逃票去海南遊盪。在海南期間,她身為分文,靠吃水果、撿垃圾桶里的食物為生。三個月後,范雨素回到家裡,被村裡人指責為離經叛道。只有她的小姐姐興奮地詢問她南方有海的世界。范雨素少年時讀蒙田、休謨、柏拉圖和介紹第歐根尼的著作,但是她讀不懂,小姐姐告訴她,「讀不懂不是你笨,是翻譯太差勁,你要做中國的第歐根尼。」第歐根尼是古希臘犬儒學派的代表人物,范雨素能背誦他的全部語錄。她最想去的地方之一是科林斯,因為那是第歐根尼的故鄉。「從哲學中,我至少學會了要做好準備去迎接各種命運。」第歐根尼說。范雨素小時候的綽號叫「懶曲蟮」(襄陽話,意為蚯蚓)。書里告訴她,這是一個物競天擇的世界,適者生存,她擔心像她這樣走路比蝸牛還慢的人以後會被淘汰,會餓死。「我決定找哲學家問一問,但是上哪找哲學家呢?」。她想了很久,最後得出結論,管理哲學家的應該是哲學系主任,中國最好的哲學系主任應該就是北京大學哲學系。1992年寒假,18歲的范雨素穿著薄呢大衣和方口布鞋坐了一天的火車來到寒冷的北京,見到了北大原哲學系主任陳戰難,然而,她千里迢迢帶著的疑問並沒有說出口。「我看陳老師太忙,沒和他告別,起身就走了。」兩年後,因為「不能忍受在鄉下坐井觀天的枯燥日子」,范雨素辭掉了小學代課老師的工作,隻身闖蕩北京。比她大3歲的小姐姐繼續留在鄉下做代課老師直到轉正,丈夫嫌她整天寫些別人看不懂的東西,她索性不再寫了。姐妹倆的命運在此分岔。范雨素把小姐姐比喻成詩意般的雨後紫丁香,覺得自己更像容易成活的蜀葵花。母親張先芝一直認為小女兒是個愛折騰的人,「待在家裡,像她四姐一樣當個老師多好。紅菊(范雨素)心思重,還沒參透活著是為了啥。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接受當地媒體採訪時說。范雨素出走之後就很少再回家,和她的小姐姐11年沒有見過面。「她過得比我幸福多了,不用像我這樣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卑微地生活。」范雨素說。

「底層作家」2015年,范雨素在電視上看到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被執行絞刑的畫面。這個畫面給她帶來巨大的心理衝擊,她想起跟薩達姆同歲的母親。「薩達姆是一代梟雄,結局卻死得這麼悲慘,我母親在村裡的執政時間比他還長,現在還健康地活著,我覺得我母親比他幸福。」人的靈魂並沒有因身份而不同,這個認知促使她開始構思動筆寫一部長篇小說。這一年,她辭掉了家政工的工作,改做保潔員小時工,從舊貨市場買了一大疊草稿紙,沒活乾的時候就閉門在家寫小說。在小說里,打伙村是范雨素獲取素材的經驗空間,她懷著悲憫之心寫她最熟悉的家族故事。

范雨素的家族類似一個當代社會階層的大雜燴,堂哥在中央部委工作,小姑姑是湖北省委的官員,小姨媽曾經做汽車運輸發財。然而,在她看來,因為身份差距,家族之間人情冷漠。她說,「這是一部魔幻現實主義小說」,停頓了一下,她又補充說,「或者叫科幻小說,叫什麼都行吧,我又沒上過學。」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想,「為什麼我的叔叔能『力拔山兮』,他又沒練過武功,難道生下來就是這樣?」。於是,她買了4本量子力學的普及讀物,整天研究量子理論,最後找到了解釋根據:光子的波粒二象性。「光子的波粒二象性的特性就是可複製、具有不確定性和平行空間。我叔叔為什麼力拔山兮,因為他身上有項羽的力量。」她認為量子力學看起來挺高大上的,其實就跟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簡單。這個發現構成了她在寫的「科幻小說」的理論來源。范雨素在《正午》發表的第一篇文章《農民大哥》就是從她在寫的小說里摘出來的。11月19日晚上的皮村文學小組聚會上,范雨素從冷風中拎著三個手臂寬的袋子走進「工友之家」的辦公室,像展示富足的家當般驕傲地堆到桌子上,「這就是我的手稿,十幾斤重,大概有100多萬字,寫死人了。」新作的書名叫《復仇的奧特曼》。「我寫的是我們家族的故事,用量子理論中的多重空間和光的波粒二象性,讓項羽和李煜這些帝王將相在我寫的人物身上復活。」范雨素翹起腿,用濺珠落盤般清脆急促的聲音講訴她的小說梗概,所有人聽得目瞪口呆。「其實很簡單,他們的今生是草芥小民,但是前生很可能是帝王將相。所謂的高層、底層都是同一個靈魂,人不分三六九等,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她最後笑著說。她文學裡的理想世界既不是物競天擇的達爾文世界,也不是充滿自由市場的幻覺的當代資本世界,而是一個無階級差異的烏托邦世界。張慧瑜聽完她的新作介紹之後也感到驚奇。在他看來,「范雨素的寫作不在純文學的範疇內,很難歸類。她從動畫片、兒童歌謠、多重空間等等這些經驗和理論里抽取出來詞語,然後拼貼在一起,語言有跳躍性,很少見。」對於范雨素的新作,文學小組的成員胡小海說,「期待范姐的新作顛覆我們的想像,把這個千瘡百孔兩極分化的社會震得天翻地覆。」《我是范雨素》爆紅之後,媒體成功地塑造起一個為「底層的吶喊」的范雨素,范雨素拒絕這種代言,「我就是一個社會底層努力求生的弱者。」有媒體稱她為「底層作家」,范雨素並不同意,「我不舒服,我不喜歡那種作家,以高高在上的筆法寫底層,他真的比我們高貴嗎?」18歲那年的北京之行,她的困惑沒有得到回答,許多年後,她認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個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這個世界還是那樣,每個人都充滿了焦慮,恐懼。」

(皮村商業街上的范雨素。)生長就是目的范雨素不喜歡別人拿她跟蕭紅比。「蕭紅拋棄自己的孩子,她是懦弱的人,我比她強多了。」出於對女兒的保護,在外人面前,范雨素刻意隱瞞單身母親的身份,她總是告訴別人,丈夫是個「裝修工」。和母親取名的隨意不同,范雨素給大女兒取名范苗苗,小女兒叫范枝枝,來自唐詩「一樹春風千萬枝」。苗和枝就像一棵生長的小樹,范雨素引用杜威的話告訴女兒,「生長就是目的。」大女兒不喜歡自己的名字,覺得太「萌萌噠」,和母親年少時一樣,14歲的時候,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范渺渺,她覺得渺這個名字既是浩渺無邊,又是渺渺茫茫看不見。范雨素沒有辦法,只好隨她去了。范渺渺今年20歲,在上海一家文化公司當速記員,一個月工資1萬多塊。她的qq簽名是「農民工二代,飄二代」。范雨素看到之後很傷感,覺得女兒的好職業並沒有給她帶來安全感、歸屬感,依然是惶恐的。也是20歲的時候,范雨素隻身來到北京,她在飯館做了幾個月的服務生,因為手腳不利索,好幾次打碎了盤子,不久之後就辭職了。接著,她轉行在路邊擺攤做小買賣,就在這個時候,她遇見了後來的丈夫。范雨素把這段婚姻的肇始解釋為,「就像張愛玲說的,不早也不晚,正好碰上了。」對於那個來自東北的前夫,范雨素對他的印象只剩下一個彪悍的背影,「從來不生病,冬天也只穿薄薄的大衣。」1997年金融危機之後,丈夫的生意越做越不好,兩個人經常吵架,丈夫愛喝酒,喝醉了就動手打她。結婚5年多之後,范雨素提出離婚,全家人都阻止她,只有小哥哥支持她。范雨素其實早已下定決心結束這段婚姻。「擺脫了一個噩夢,餓死了也清靜。」她說。離婚之後,范雨素帶著兩個女兒疲憊不堪地回到湖北老家,然而,故鄉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家裡突然多了三張吃飯的嘴巴,大哥哥不太高興,說了幾句重話,沒住幾天,范雨素就帶著女兒回到北京。大女兒經常抱怨她不會經營婚姻,她覺得委屈,「我只是年輕的時候看人不準,遇到這麼一個爛人。」對於這段不幸的婚姻,范雨素認為跟她生的是女兒有關。她在一個養奶牛的家裡看到小公牛因為性別被宰殺,她很難過,覺得女兒也是因為性別被父親拋棄的。於是,她找了好幾個在國外留過學的人,問他們國外的小公牛是怎麼活下去的。女兒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依靠,然而,生存迫使她無法像大部分母親一樣陪伴和呵護孩子,為此她常常感到愧疚。當家政工的時候,有時僱主的孩子半夜醒來,她就要跟著起來給孩子餵奶粉,哄他入睡。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想起她在皮村的兩個女兒。「晚上,沒有媽媽陪著睡覺,她倆會做噩夢嗎?會哭?想著想著,潸然淚下。」她在文章里寫道。在皮村,范雨素沒有朋友,婚姻的挫敗和求生的勞苦使她對任何人都始終保持警惕,即使跟文學小組的成員也只是「點頭之交」。她總是在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個多小時後,補充一句,「我不愛跟人說話,我是有自閉症的人。」張慧瑜理解范雨素這種性格,「她和人的關係跟她單身母親的身份有關,她沒有其他依靠,只能靠自己保護孩子。」因為戶口問題,女兒沒辦法在北京上學,范雨素從潘家園的舊貨市場買了1000斤二手書,放假的時候就在家裡給女兒讀《小王子》、《蘇菲的世界》、《兒童哲學》還有顏子的《簞食瓢飲》。大女兒渺渺6歲就會做飯,母親上班的時候,她在家裡照顧妹妹。她記憶力超群,經常能大段大段地背誦文學經典段落,後來她成為一名速記跟她兒時的閱讀經驗有關。小女兒枝枝在衡水一所中學念初一,考試總是考第一名。同學知道她家在北京,但不知道住在京郊六環外皮村的小屋裡,這一點讓她煩惱,她問母親范雨素,「我們同學都住在大房子里,我們家怎麼那麼小?」買個房子是母女三個人最大的願望,可是在北京這個願望的實現概率並不高。「我能力有限買不起,我已經盡我最大的努力,沒有讓她們變成無媽的孩子。」范雨素說。范渺渺無數次地承諾以後不會拋棄母親,要給她養老。但范雨素自己心裡做好了打算,「她結婚了,我死也不會跟著她。我想去雲南或者海南找個地方一個人住著,我覺得這樣就是幸福的。」兒時的范雨素曾經得過一次急性腎炎,幸虧母親及時帶她治療才撿了條命。村裡有三個同齡的孩子,一個得了慢性腎炎死了,兩個得了肝炎死了。許多年後,她依然覺得自己還活著就是上天的恩惠。「活著就是活著的過程,沒有什麼好跟不好。」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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