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屏倫敦(四十五)/佛像藝術
前兩天發了大英博物館館藏的一些佛教藝術雕像照片,沒有做評價。有些人認為我是看個熱鬧,順帶給別人也看看熱鬧,我要不拿點兒東西出來,你還真以為我是去望呆的。下面的幾段文字摘錄自我即將完成的《佛像研究》一文,熱鬧看過了,跟我一起再長點知識。
佛像,即佛之形象。廣義的佛像含佛、菩薩、羅漢、明王等像。佛菩薩的形象有雕塑、繪畫二種,只有雕塑稱為佛像,畫像則稱之為圖像。
2500多年前,據說釋迦牟尼佛住世時反對印度婆羅門教的偶像崇拜,他反對的是一切偶像崇拜。因此在佛教產生後的600年間,佛教信徒只把釋迦牟尼奉為教主,一直嚴格遵他的教訓,不立偶像。公元1世紀以前,在印度歷史上或在佛教歷史上從未見佛陀的雕塑和繪畫。阿育王時代(公元前272-前232年)建造的佛陀伽耶之摩訶菩提寺是早期佛教最輝煌的建築,寺中儘管有不少雕塑圖案,但僅止於佛法、菩提樹、佛足跡等象徵符號,並無佛像,這即是當年不興偶像崇拜的一例。不立偶像的另一種可能是,佛教信徒認為佛的神聖形象難以描繪,任何人工的模仿都是拙劣的,都是對神聖的褻瀆。一個問題總有它的兩面,佛像的意義在於用其雄偉、慈悲、莊重、典雅、安詳的外形感召、接引眾生。接下來的情況是,不立偶像,不奉祀神靈,不利於佛教快速、廣泛地流布。隨著社會的演變與大乘佛教的興起,一些佛教徒改變觀念,開始為釋迦牟尼塑造華麗的雕像,由此,佛像藝術悄然誕生。諸大乘經典中也留下了很多關於造像因緣及其功德的記載。
最早的佛像出現在公元1-2世紀古印度犍陀羅的遺址(今巴基斯坦白沙瓦附近),那裡發掘出一枚迦膩色迦時期的錢幣,上面鑄有穿著希臘服裝的釋迦牟尼像。所以後來的人們稱早期佛像藝術為犍陀羅藝術。這枚鑄像與其他出土的佛像明顯具有希臘人臉型特徵,說明它與信仰佛教的希臘人後裔關係密切。這些希臘人後裔把希臘神只藝術引進佛教的同時,也帶來了偶像崇拜。犍陀羅藝術的主要內容是佛教,它有希臘藝術的人體表現手法和波斯藝術的裝飾圖形。比較普遍的看法認為它是古代希臘藝術與古代印度藝術以及波斯、西域藝術結合的產物,當然以古希臘藝術為主。公元前3世紀,犍陀羅地區居住著大批希臘人後裔,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派遣僧人來這裡佈道,佛教思想的導入發酵了獨特的犍陀羅文化。
公元1-6世紀,該地區盛行佛教雕刻(史稱犍陀羅式雕刻),其佛像造型具有典型的歐洲或希臘人的特點:體格偉健,面相寬闊;凹目高鼻,鼻樑直通額部,與額頭成一線;眼大唇薄,下齶突出,蓄有兩撇上翹的小鬍鬚;佛像頭髮作結,呈水波狀或渦卷狀。形象而外,佛像披的袈裟也是希臘式樣的薄長衫,衣服褶紋起伏很大,立體感強,衣紋走向從右上往下傾斜。佛像手掌足底刻有輪相,大多有同心圓形光背,少有裝飾,佛像下部為方形台座,四周刻供養人和獅子,一般不用蓮花。說了這麼多,作一句話的歸納,犍陀羅佛像就是佛教版的宙斯(主神),或阿波羅(太陽神)、雅典娜(智慧女神)。也可以說是希臘藝術對佛教思想的詮釋。
犍陀羅地區塑造的佛像笑容靜謐而安詳,有一種莊重靜穆之美。後來,加入了印度宗教苦行的觀念,佛像健美的體魄轉向醜陋,變得眼窩深陷,形容枯槁,這樣做的目的在於通過肉體的瘦、丑反襯佛陀精神的力和美。
佛教的源頭在印度,而印度的佛教藝術卻是東西方文化融合的產物。它的影響範圍向西達到過阿富汗東、中部地區,著名的巴米揚石
窟(建築於公元3世紀左右,被塔利班炸毀)就是後期鍵陀羅藝術的巨制。可惜佛教傳播止步於此,沒有在中亞走得更遠。於是犍陀羅藝術由巴米揚折返,沿著絲綢之路伸向了遠東。
進入中原以後,佛教藝術沿著三條路線發展:雲岡、龍門和響堂山。山西的雲岡大佛直接從岩石上雕出來,衣飾的旋狀紋與巴米揚佛像有一致之處,雕刻手法剛硬,這完全是鍵陀羅風格的一脈相承。到達河南的龍門石窟後,中國的藝術家已經完全吸收和消化了犍陀羅藝術,造像更富於東方民族氣質。河北響堂山石窟則是另一種富於特色的形式:佛像增加了寶珠的裝飾,柱狀的人物顯示出一種建築學品格。這三種類型佛像藝術的疊加造就了偉大的唐代風格。
最早出現在今天中國版圖上的佛像位於新疆拜城的克孜爾千佛洞——一座古老的石窟寺廟,建造時間是公元2-3世紀之間。後來由大月氏經過疏勒、高昌、于闐、龜茲等地逐漸地傳到河西四郡(敦煌、張掖、武威、酒泉)和中國內地。
佛教東進陽關以後,因其博大的思想和慈悲的情懷受到中原漢族的廣泛歡迎。地理縱深使其躲避災難,贏得了發展空間;政權相對穩定使其受到保護,贏得了發展時間。這時,佛教在形式上也逐漸融入漢文化的成分,開始了漢化過程,它不僅體現在寺廟的建築形式,還反映在佛像的塑造形式上。首先表現在面容上,比如鼻樑的造型逐漸低下來,耳廓和耳輪越來越大。這是一種趨向「福相」的改造,福相是漢族人體審美的共識。接著便是服飾、用具形式的改造,這種改造在敦煌、雲岡和龍門三個石窟中表現得十分明顯。
比如,敦煌第290窟,北周時期(公元557-589年)所繪的《佛傳圖》是一幅長達25米的「連環畫」,內容從釋迦摩尼母親「受孕」到他坐在菩提樹下悟道。畫上人物的穿著打扮已經改成了當時當地的風格,釋迦牟尼父親被畫成漢、晉皇帝的模樣,母親穿上了后妃的服裝,他乘的蛟龍車也按當時名畫家顧愷之《洛神賦圖》中的雲車臨摹。雲岡第20窟有一尊呈入定狀態的坐佛,高13.46米,國內罕見。佛像褒衣博帶,儼然士大夫的裝束,完全脫去了犍陀羅時期的希臘式服裝。這尊佛目光銳利,嘴角凝結著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有人說它是依照北魏開國皇帝道武帝的形象打造的。洛陽龍門石窟營造時間長達400多年,橫跨幾個朝代,在唐代達到了高潮。奉先寺盧舍那大佛像是其代表作。佛像高達17.14米,頭高4米,耳長1.9米。頭部圓滿而秀麗,既有男性的莊嚴,又略帶女性的慈和。大家都說這就是武則天的形象。
文化交流中有一個命題——外來文化在侵入某地的同時也會或多或少接受當地文化的改造。佛教之於漢族就是這一命題的範本。換一個角度說,依據語言學「能指和所指之間沒有固定聯繫」的理論,每個民族以致每個人由於文化社會經驗不同,對於一個現成的藝術文本可能產生不同的解讀。反過來說,他們創作一個藝術文本同樣依據的是不同的文化社會經驗,這就註定不可能有統一的範本,大家只能依據自己的想像製作藝術文本。於是製作年代、地區不同,製作者文化、素養不同,同樣一尊佛或菩薩,便有了不同的造型。不要看佛像造型千變萬化,它與佛教的義理卻並無矛盾,佛經說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隨形好」,有千百億不同的「化身」,這還不究竟,究竟的說法是佛、菩薩的形象隨緣而生,無量無數。
打造佛像除了供奉者和製作匠人的宗教意識和審美觀點在藝術上的反映外,向來都是他們的精神寄託。那裡凝聚著他們對神聖的認識和理解以及對來生的嚮往。欣賞佛像,我們不僅可以看到它本身的宏偉、慈悲、莊重、典雅、安詳,還應該注意它背後製作者的虔誠宗教觀念和審美意趣。
以上佛像均是中原的形制,來自大英博物館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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