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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文靜4 小時前
「好的作品常常是穿越這個絕境的,其實穿過這個檻,生死的問題基本上解決了。」
2017 年 8 月,台灣作家朱天心寫作的回憶錄《三十三年夢》在中國大陸出版。8 月 30 日,這本書的發布會在北京舉行,到場嘉賓有朱天心、唐諾、阿城、李銳、蔣韻和梁文道。
最初的活動預告中,嘉賓名單里其實沒有阿城。在節目開始前幾天,節目方才補充說嘉賓還包括阿城。
朱天心告訴《好奇心日報》,本來她與她的先生唐諾是只邀請了阿城來發布會,「就想老朋友,見見面」。但阿城因病預計不能到場,便邀請了他們同樣很熟悉的朋友李銳和他的夫人蔣韻來發布會。
後來,雖然身體沒有完全恢復,但阿城還是決定要來。「我們也好些年沒有見,上次好像是 2012 年,所以他大概也覺得趁此機會,大家可以見見面也很好。」
於是,這個發布會有了幾位嘉賓的同時到場,活動當天吸引了 600 多位讀者參加活動。
在活動開場,朱天心就說:「今天有比我大的兄長在,好像覺得天塌下來有他們頂,雖然寫東西都是很個人的事情,沒有什麼誰幫誰,誰頂誰,可是確實,我得謝謝阿城,也是剛病過一場,李銳也是病過很多年,大家其實不是處在要出來就出來的狀況。」
朱天心最早是阿城的讀者,後來才變成朋友。做阿城的讀者是 1986 年初,朱天心剛生孩子,還在住院。「那時候我記得侯孝賢來醫院看我的時候,說怕你無聊給了一份影印稿子,就是《棋王》。那個情境是很荒謬的。在大的醫院裡面的擠奶室,一面擠奶,一面看《棋王》。」
當時看《棋王》,朱天心就看哭了。「那個感覺不是痛,而是覺得世界上有這樣的人寫出這樣的作品,從此可以不用寫了,放心當媽去吧。我真的是一個很幸福的感覺,就是你不用再寫。」
之後和阿城認識後,阿城亦父、亦師。「每幾年總是他來台灣,我們或者約在上海、香港,總要聽他開示一下。」朱天心說:「我非常非常高興我們今天有這樣一個機會,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面,可以同台聽聽他們這些年的事情。」
阿城在發布會上講的不多,一共有 3 次發言。三次發言都跟他提到的一個觀點「絕境」有關。
他之所以提到這個詞語,最開始是因為談到朱天心和唐諾的寫作。之後兩次提到則是與讀者的提問有關。
Q:主持人及讀者提問
阿城:作家,寫作過《棋王》、《樹王》、《孩子王》、《常識與通識》等。
Q:在中國,如果講一整代作家群的話,彷彿就是 80 年代冒起的那一大批作家,後來大家都會很記住,一個一個響噹噹的名字。之後呢,也有很多作家,有 80 後的作家,90 後的作家,有 00 後的作家。但是好像不再擁有那麼高的集體社會認知度,這是為什麼呢?
這讓我想起來 80 年代我讀到阿城小說的感覺,那時候在台灣,大家讀到阿城,我也還在台灣,那個時候我有一種感覺,那是久違了的中州正韻。是很奇特的一個形容。那個年代台灣和大陸文壇的來往開始了,可以互相讀到對方的作品,交流比今天都來得真切跟密切的年代,那個年代到底是什麼樣的年代呢?
阿城: 我不站起來了。(笑)我站起來比他們高。
今天很不適應,因為燈光太有侵略性,我眼底不好,平常我就要戴這麼把光減弱一點的眼鏡,眼睛有問題,兩個眼睛的晶狀體都換過了。所以我現在身上年輕的只有這兩個晶狀體是年輕的,其它都老了。
朱天心和材俊(唐諾)都是我非常尊敬的作家,我尊敬他們的首先是人格,第二個是由這個人格支撐和整理下的文格,文章是有格的,我認識他們這麼多年了,幾十年了,這個格一直在往上走。
我出生在大陸,閱讀各方面,那時候這個資源非常少,所以它造成了我在思維上有一些空白區。我非常喜歡看這個材俊兄的文章,因為他可以填補我很多思維的空白區。這是我對於資訊的一個個人的要求,這個資訊是不是能夠填補我的空白區?如果能填補這個空白區,你的思維組合就會變得幾何級數的走,而不是算術級數的。
朱天心和唐諾
台灣的 80 年代其實我也是不了解的,但是看到天心他們的文字,我覺得不是像美國那麼隔閡,而是覺得是自己的兄弟後來去了另一個省了,說著另外一種方言,不是說表達的有些東西好像完全摸不著底,我自己讀天心東西的時候,我自認為還是能夠掌握到 70%。前多少年我記不太清了,天心有部小說《想我眷村的兄弟們》,這次《三十三年夢》我覺得跟那個有一個對比,比那個視野開得更大。所以如果我們讀《想我眷村的兄弟們》的時候,好像有一個人說我們班的誰誰誰。我不跟你一個班不知道你說什麼,但是大致的情緒能夠了解。(《三十三年夢》里)這個視角打開了之後,其實更多的是讀者可以方便進入作品。
前面我說的是一個人格的東西。現在不太講人格了,也不太講文格了,對我來說,什麼是這兩樣東西?也就是說,不繞。碰到一個問題不繞。
我在最開始的時候,涉及到文字創作的時候,這個也是聽長輩吧……講的,他們在談話或者在哪兒聽到,他們有一個概念,這個東西繞啊。
我的比喻就是說當小說主人公碰到不可解的矛盾的時候,只有另一方被車撞死了,矛盾就解決了。這樣的叫「車禍創作」,它繞過去了。所以不管篇幅長、短,當你碰到一個問題的時候,你是要怎麼樣?穿過去。我們在他的寫作當中聽到這種嘎嘎嘎嘎這個聲音。我們看一個電影也是,繞開的時候,我們覺得這算怎麼回事呢?
我尊重天心和材俊的東西就是,他們在這個上面,人格也不繞,很嚴厲的。文格上也不繞,所以我不太重視說,這個人的語言華麗等等,那個都是再說吧,就是「繞不繞」。
所以我特別推薦,我們想讀一點不繞的東西,能夠使我們的一些思維盲區能夠得到補充,得到啟發,大概在台灣來說就是天心和材俊了。我這個真的不是廣告,這是我的閱讀經驗。
Q:剛才聽幾位老師談了很多 80 年代的事,很嚮往。我是 80 後,在座很多都是年輕人,我們這代人聽到這種論調的時候就會有一種感覺:我們永遠的錯過了我們最好的時代沒有趕上,而且未來也沒有機會,很生氣,覺得難道我們這代人不值得過上這樣一個美好的 80 年代嗎?
因為今天早上也是有一個視頻出來了,就是許知遠和馬東對談。許知遠問馬東,你喜歡這個時代嗎?你對這個時代難道就沒有一絲絲的鄙夷或者是排斥嗎?你有覺得我們現在大眾越來越粗鄙化嗎?所以我在想,幾位老師怎麼想這個問題的呢?你們喜歡這個時代嗎?你們覺得這個時代是越來越粗鄙化了嗎?
許知遠和馬東對談
阿城:這個難題給我了。
人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它有時間的概念,有空間的概念,這個人在每個時代所碰到相同的問題是什麼?就是絕境。
不管你是古人也好,你是現在的人也好,你是未來的人也好,都會有絕境,過不去的檻。所以我說好的作品常常是穿越這個絕境的,其實穿過這個檻,生死的問題基本上解決了,而我們所有時代的人都碰到你認為的生死問題。
比如現在吃是沒有問題了,隨便自己做一點,或者約個朋友下個館子,這些都沒問題。這個時代究竟絕境在哪兒?
對於你個人來說,你的絕境在哪兒?要把這個絕境翻越過去。
有的時候你沒有能力體會到這個是絕境,這個是最糟糕的。別人都覺得這個人碰到過不去的坎兒了,他不覺得。我們一般形容這個,沒心沒肺嘛。我相信今天來聽天心和材俊的都是有心有肺的人,如果你們是有心有肺的話,這個時代仍然是有絕境的,個人的絕境。
我們以前說,那些古典作家,包括比較愛舉的例子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就是碰到絕境了,他就是絕境小說。他通過那個照我看來是篇幅過大的(小說)來穿越的絕境,穿過這個絕境之後,你的狀態會不一樣的。
所以大家都是認為其他人趕上了一個沒有困境的年代,他們那個時候隨便寫一篇東西就有人追著跑之類的,都看到這個了,沒有看到 80 年代的絕境。80 年代是因為整個社會穿過了一個絕境,所以才有一個釋放。但是每個人,包括每個寫作的人,自己都有自己的絕境,我自己的小說其實一直在堅持寫絕境。
大概是 1992 年,我到義大利去,後來被人拉去大學裡面。因為我自己沒有上過大學,沒有大學經驗,所以我不知道怎麼跟大學生說話。
還是這個道理,大學生也有絕境,我們就談絕境。在義大利來說,那是比我們在物質上,在精神上都任你求的這麼一個地方,在這種地方很難想像絕境。那次我的講演主題就是這個。
義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 1982 年拍攝的電影《一個女人身份的證明》
講到絕境之後,因為他們是階梯教室,當中有學生哭起來了,我覺得可能是我冒犯誰了。其實不是,哭的這幾個是特別家裡特別有錢的學生,他們沒有人跟他們說你們有絕境。
其實他們有絕境,但是因為大家說你那麼有錢,你怎麼還有絕境呢?錢是能解決一切的?不,絕境是錢不能解決的。
包括,你們年輕嘛,所謂談戀愛的時候,會有一個絕境時期,要不然就分了。當你談過幾次的時候,你不認為這個時刻是絕境,因為你有經驗了。
Q:我的第一個問題跟著阿城老師說的「絕境」。我的職業是做腫瘤檢測,我們每天都能看到很多很破碎的,甚至很沉重的故事。我想問您,作為一個作家或者文學共和國裡面的居民也好,你們有沒有故意磨礪自己找這種沉痛的東西,讓自己更加敏銳和細膩。
阿城: 咱們這個時代我也是非常喜歡,但是這個時代的絕境是無聊。
並不是說你要找一個血淋淋才叫絕境,你怎麼能夠穿越這個絕境,你有這個能量、有這個智慧、有這個經驗嗎?沒有。所以絕境是算作一個比喻,任何你碰到的……比如我很無聊嗎?
(可能)我不認為這個無聊是絕境,但是別人認為無聊是絕境。對於這個絕境的解讀,我們並不是說很悲慘這些,比如腫瘤等等這些。中國有一句話,只求速死,聽了得瘤了,可能覺得太好了,不一定是絕境。
圖片來自出版社、節目截屏及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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