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內信息交流平台」的失敗

高校「校內信息交流平台」的建設是如何失敗的——以北大未名BBS為例

文／茹故

　　今年3月初，教育部下發文件，要求各高校BBS改成「校內信息交流平台」之後，各高校不敢怠慢，紛紛奉命行事，北大的未名BBS和清華的水木清華BBS也不能倖免。當時一度在網上引起眾憤，結果是有關部門採用了壓制網路言論自由的方式把這場風波消解了，教育部長周濟的名字，至今仍是百度的關鍵詞之一，就是一證。

　　如今已經四個多月過去了，那些被改造成「校內信息交流平台」的BBS，都成了什麼樣子了呢？筆者是北大學生，姑借北大最近發生的兩件事情在未名BBS上的反應，向不能上未名BBS的網友們略述之，並做簡單分析。

　　北大學生今年可謂流年不幸，僅據不完全統計，到目前為止非正常死亡的學生數就有5人之多，光跳樓的就有3個。六月底，更是發生了轟動網路的北京大學醫學部學生安然殺死同班同學的惡性事件。而就在本文寫作的前一天晚上，又有一個心理系本科男生在本部跳樓自殺，當時未死，目前正在醫院搶救。這些跳樓的和殺人的學生，都有比較嚴重的心理疾病（特別是抑鬱症），而且是冰山一角，反映了在大學生中有心理問題者所佔的比例已不可忽視。

　　面對這種種突發事件，學校一時來不及開展全校範圍內的心理輔導工作，最好的平息學生的情緒波動和恐慌的辦法，就是給他們提供一個傾訴的場所，通過一定程度的發泄，來減輕心理壓力。這本來該是「校內信息交流平台」的任務。可是管理未名BBS的北京大學青年研究中心和未名BBS站務組，卻絲毫不懂得這個簡單的道理，只顧得一味地封鎖消息、刪除文章、封禁BBS用戶的發文權利。

　　六月底的安然殺人事件後，未名BBS不顧此事已被本地報紙和網路媒體報導的現實，全面禁止有關此事的一切討論。站務和幾個敏感版面的版務虎視眈眈，對於相關的文章，採取「秒殺」的處理方式（有網友粗略估算，在監視最嚴時，一篇相關文章的停留時間平均不超過10秒鐘）；對於發文的人，則採取「暗殺」（封禁後迅速將封禁公告從版面刪除）的處理方式；為了節省工作量，後來甚至把「情敵」等詞都設成了版面關鍵詞。

　　青年研究中心和未名站務組大概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消息在校內學生間傳播，事實上收效甚微。而且，北醫的學生在無法在未名發文的情況下，就到新浪網的新聞評論中發言，並且不負責任地透露了有關死者和殺人犯的很多隱私（如關於安然在中學時的表現），引發了不少網民的嘲笑甚至辱罵。站在北大校方的立場上來看，這恰恰是給北大製造了更多的負面影響。（另一個類似的例子是一個元培實驗班的學生寫了一篇《北大的元培計劃是一個失敗的計劃》，在未名發表多次，均被刪除；但這並沒有阻止這篇文章被更多的人看到，7月25日的新語絲即收錄了這篇文章。）

　　同樣，昨晚的心理系男生跳樓事件後，未名BBS一如既往地禁止討論，監控更為嚴密。很多文章在版面的停留時間只有3-5秒；有一段時間，一秒鐘新張貼的文章數達到3－5篇，但幾秒鐘之後，全部文章都被用「區段刪除」的方法刪得乾乾淨淨。較之安然殺人事件唯一有所進步的，是站務組發了一個關於自殺事件的公告，卻又自作聰明地設為不為回復。公告的原始版本如下：

發信人: SYSOP (系統管理員), 信區: Triangle 標 題: [公告]關於今晚墜樓事件的公告 發信站: 北大未名站 (2005年07月25日23:07:33 星期一), 站內信件

經本站站務組與學校有關部門聯繫，獲知今晚心理系一名本科男同學不幸墜樓，現在該名同學正在搶救中，希望廣大同學不要再妄加猜測，讓我們一起為他祝福吧^_^北大未名bbs站務組2005年7月25日

在遭到用戶的質疑後，幾分鐘之後，站務把公告末尾表示笑臉的表情符號^_^刪去了。但是這一個小小的細節，就可以看出現任未名站務的素質如何。

　　那麼現在管理未名BBS的，都是什麼樣的人呢？

　　上文已述，未名BBS現在的掛靠部門，是青年研究中心。事實上，這個研究中心之所以成立，目的就是為了管理BBS。中心的主任劉××，是留校專搞學生政治工作的「講師」，其下的幾個主要人員，也多是學生官僚。而未名BBS的站務，多半是在校本科生。由於最近一兩年來，站務的遴選工作一直在不正常的狀態下進行，當選的站務中，真正有管理水平和經營理念的人很少，大部分都唯青年研究中心之命是從，甚至本身就是青年研究中心通過暗箱操作推舉上任的。時至今日，未名BBS的站務和幾個「敏感」版面的的版務，已經成為青年研究中心的同黨或傀儡。如作為整個未名BBS信息總交流中心的三角地版版務費××（ID是DOOM），與劉××的關係十分密切，目前正在英國留學。一個生活在和北京時差七小時的地方的學生，居然可以每天拿出大量時間來管理未名BBS最敏感的版面的事務，這無論如何是不正常的事情。

　　最具諷刺意味的是，未名BBS在對類似芙蓉姐姐、學生跳樓和殺人這樣的討論的態度上的強硬立場，往往並不是出於校方的直接授意，而是在對校方有限的幾次指導的過度理解和自行附會下，主動做出的阿諛式姿態。這也是學生官僚治站的必然後果。

　　反過來，北大校方（嚴格地說，是北大黨委）對於未名BBS的態度，可以概括成九個字「不能亂，不死不活最好」。校方從來都不願意未名BBS成為一個真正的信息交流平台，而更希望未名BBS是一個適當抒發學生躁動情緒從而避免發生網路下的不安定事件的場所。以此標準來衡量，未名目前的狀況，正是校方最滿意的。最近幾個月，常常有學生在BBS上抱怨在校園裡遇到「變態」之類令人情緒不快的事情，這些話題常常可以成為當日的焦點話題，而站務和版務對於討論中的過激情緒視而不見，表現得異常寬容。

　　有時，這種對學生情緒抒發的鼓勵，達到了一個讓人驚訝的程度。不久前，一個女生在未名BBS上抱怨，她們樓里的一個清潔女工居然讓她的父親在樓道里睡覺。事實是這位老人專程從鄉下來北京看女兒，到了北大感到很累，那個女工就讓老人在宿舍樓的樓道裡面休息一會兒，卻沒想到老人不小心睡著了。這個女生的文章迅即成為當天的「十大話題」。學校對此事的處理速度是驚人的，第二天，那個女工就被辭退了。學校以為這樣就可以平息學生的怨氣，卻想不到那個發文章的女生在得知此事後，感到很後悔，又在未名BBS上發文章，懇請學校不要辭退這個女工。這件近乎荒誕的事情，也可證明在某種程度上，學校對於未名BBS是十分重視的。

　　而另一方面，這種情緒的表達不能過頭，過了頭，學校又要設法壓制。上個月北大法學院教授賀衛方公開宣布自己停招法理學研究生之後，未名BBS便禁止相關討論，一個技術站務竟然越俎代庖地到「法治評論」版把賀衛方的聲明刪除，引起了該版版務的強烈不滿。據說這件事背後就有學校相關部門的授意，本來是打算悄悄施行的，卻被站務用近乎愚蠢的方式泄露了出來。由此可知，在北大校方對未名BBS如此定位的情況下，這個「校內信息交流平台」一直吹噓的學生和校方意見的「上通下達」不過是學生一廂情願的美夢。

　　綜上所述，改造成「校內信息交流平台」的未名BBS，在尚能夠滿足校內學生的徵友、網聊、二手貨交易之類最基本的信息交流要求的同時，已經喪失了作為一個真正的信息和思想交流平台的資格。至於所謂的「上通下達」，更是一種虛假宣傳，一種粉飾之辭。3月以來，未名的用戶正在不斷流散，一部分是因為在校外無法登錄，一部分是因為對未名失望，改而訪問公網上的BBS（如一見如故、兩全其美等）。事實上，在教育部的規定出台後，在校方的授意下，由學生官僚全面接管BBS，並理所當然地扼殺學生應有的言論自由，把BBS改造成控制學生的一種工具，從而引發那些不滿於此的用戶投靠公網上的替代BBS，已經成了目前BBS的一種發展模式。這正宣布了建設所謂「高校校內信息交流平台」的破產，和相關政策的荒謬。

2005.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