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才不是怪「揚州八怪」藝術特點賞析(下)
「揚州八怪」有相近的生活體驗和思想情感。他們大多出身於知識階層,有的終生不仕,有的經過科舉從政,一度出任小官,卻又先後被黜或辭職,終以賣畫為生。他們生活比較清苦,深知官場的腐敗,形成了蔑視權貴、行為狂放的性格,藉助書畫抒發內心的憤懣。
他們的藝術大都取材花鳥,以寫意為主要表現方式。他們在創作中重視個性,力求創新,不同程度地突破傳統美學規範,帶有某些反傳統的意義,作品具有較強的主觀色彩,令人耳目一新。但在當時,他們並不能夠被完全理解,甚至被視為左道旁門,而受到「非議」。其實,正是他們開創了畫壇上新的局面,為花鳥畫的發展拓寬了道路。
李鱓 《西府海棠圖》
怪人李鱓,怪在命運
李鱓(1686-1756)字宗揚,號復堂,別號懊道人、墨磨人,江蘇揚州府興化人,明代狀元宰相李春芳第六世孫。清代著名畫家,揚州八怪之一。他的仕途可謂是跌宕起伏,以繪畫召為內廷供奉,卻遭忌離職。後出任知縣,卻因忤逆上司被罷官,以至揚州賣畫為生。經歷這一切後,他的風格大變,以破筆潑墨作畫,形成自己任意揮灑、水墨融成奇趣的獨特風格。但誰又能說,他最後能有如此的繪畫成就,不是命運造就的結果呢?
李鱓工詩文書畫,曾隨蔣廷錫、高其佩學畫。後受石濤影響,擅花卉、竹石、松柏,早年畫風工細嚴謹,頗有法度。中年畫風始變,轉入粗筆寫意,揮灑潑辣,氣勢充沛,對晚清花鳥畫有較大影響。李鱓拓展了寫意花鳥畫的表現領域,花草樹木,日常用具,桑蠶之類,一一攝入畫中,取材之廣,超過前人。寫意花鳥畫的表現形式亦有新的突破,破筆潑墨,酣暢淋漓,筆墨奔放,富有動感。同時吸取沒骨花卉的表現方法,工細嚴謹,色墨淡雅,變化豐富,富於立體感,具有較強的藝術表現力。晚清畫論家秦祖永《桐蔭論畫》論曰:「李鱓復堂,縱橫馳騁,不拘繩墨,自得天趣,頗擅勝場。」後人有評李鱓筆墨者,謂之有「霸悍之氣」「失之於獷」。
李鱓書法古樸,具顏、柳筋骨。喜在畫幅上長題滿跋,參差錯落,寫滿畫面,於質實中見空靈,畫面氣韻益加酣暢。秦祖永評曰:「書法古樸,款題隨意布置,另有別緻,殆亦擺脫俗格,自立門庭者也」。
黃慎 《蹴鞠圖》
怪人黃慎,怪在悟性
黃慎(1687-1770)初名盛,字恭壽、菊壯等,號癭瓢子,別號東海布衣,揚州八怪之一。福建寧化人。他是「揚州八怪」中全才畫家之一。他從唐懷素真跡中受到啟迪,以狂草筆法入畫,變為粗筆寫意的豪宕粗狂之風;又從蘇軾的《放鶴亭記》中得到靈感,畫出聞名於世的《西山招鶴圖》。悟性之高,俯拾皆是靈感,實在令人驚嘆。
黃慎擅長人物、山水、花鳥,並以人物畫最為突出,題材多為神仙佛道和歷史人物,也有一些現實生活中的形象,多從民間生活取材,不少作品塑造了縴夫、乞丐,流民、漁民等下層人物形象,如《群乞圖》取材現實生活,描寫災荒年中,乞丐們流落街頭,受人欺凌的悲慘畫面,表現出他對人民疾苦的同情。畫神仙佛道如《醉民圖》,多操大幅,用筆設色,潑辣大膽,於迷離撲朔中見形象神韻。描繪文人生活的有《東坡玩硯圖》,用筆迅疾,衣紋頓挫,線條硬折結,墨公濃淡相間,人物軒昂、富有氣勢,為其成熟後的代表畫風。
黃慎書畫流傳較多,大多藏於國內各大博物館內。民間也較多。北京故宮藏有多幅,如《漱石捧硯圖》;天津藝術博物館藏的《醉眠圖》冊頁;秦嶺珍藏閣藏的《十二司月花神圖》大幅橫軸;《伏生授經圖》軸;揚州博物館藏的《漁歸圖》等。
李方膺 《菊石圖》
怪人李方膺,怪在倔強
李方膺(1695-1755),中國清代詩畫家,字虯仲,號晴江,別號秋池,通州(今江蘇南通)人。他堅持師法傳統,自成一格,筆法蒼勁老厚,活潑生動。這種倔強,某種程度上也是堅守。
板橋對李方膺的畫藝極為佩服,評價極高。鄭板橋在李方膺逝世五年後所作的《題李方膺畫梅長卷》中說:「故其畫梅,為天下先。日則凝視,夜則構思,身忘於衣,口忘於味,然後領梅之神、達梅之性,挹梅之韻,吐梅之情,梅亦俯首就範,入其剪裁刻劃之中而不能出。夫所謂剪裁者,絕不剪裁,乃真剪裁也;所謂刻劃者,絕不刻畫,乃真刻畫。」
汪士慎 《花卉圖》
怪人汪士慎,怪在其人
汪士慎(1686-1759)清代著名畫家,書法家,「揚州八怪」之一。字近人,號巢林、溪東外史等,漢族,安徽休寧人,寓居揚州。他愛梅之深,常到揚州城外梅花嶺賞梅、寫梅。所作梅花,以密蕊繁枝見稱,清淡秀雅。五十四歲時左眼病盲,仍能畫梅,六十七歲時雙目俱盲,但仍能揮寫狂草大字。對書畫精湛到怎樣的程度,才能盲於目,不盲於心。
汪士慎善工繪畫書法,金石篆刻,善隸。隸書《七古一章》為汪氏四十歲時書,清勁爽朗,生動有致,透出剛介自在之精神。六十七歲時雙目失明,乃作狂草。他的八分書,力追漢代碑刻、畫象石題字,厲鶚說他:「腕懸仍似蠶頭篆,筆磔稍存隼尾波,只余瘦硬乏姿媚,每受俗眼相譏訶。」汪士慎畫的梅花,清淡秀雅,與李方膺的「鐵干銅皮」恰成鮮明對比。金農屏曰:「巢林畫繁枝,千花萬蕊,管領冷香,儼然灞橋風雪中。」但我們從其傳世的作品來看,汪士慎的梅,枝與花並不是太繁,但其間有一股舒香冷氣,倒是不誇張的。
怪與不怪間的自在世界
「揚州八怪」究竟「怪」在哪裡,說法也不一。有人認為他們為人怪,從實際看,並非如此。八怪本身,經歷坎坷,他們有著不平之氣,有無限激憤,對貧民階層深表同情。他們憑著知識分子的敏銳洞察力和善良的同情心,對醜惡的事物和人,加以抨擊,或著於詩文,或表諸書畫。這類事在中國歷史上雖不少見,但也不是多見,人們以「怪」來看待,也就很自然的了。
「八怪」不願走別人已開創的道路,而是要另闢蹊徑。他們要創造出「掀天揭地之文,震驚雷雨之字,呵神罵鬼之談,無古無今之畫」,來自立門戶,就是要不同於古人,不追隨時俗,風格獨創。他們的作品有違人們欣賞習慣,人們覺得新奇,也就感到有些「怪」了。正如鄭燮自己所說:「下筆別自成一家,書畫不願常人誇。頹唐偃仰各有態,常人笑我板橋怪。」當時人們對他們褒貶不一,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偏離了「正宗」,這就說明了它所以被稱之為「怪」的主要原由。揚州八怪畫家突破了「正宗」的束縛,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重在自己創造與發揮,窮其一生,為創造新的畫風而努力。
「揚州八怪」知識廣博,長於詩文。在生活上大都歷經坎坷,最後走上了以賣畫為生的道路。他們雖然賣畫,卻是以畫寄情,在書畫藝術上有更高的追求,不願流入一般畫工的行列。他們的學識、經歷、藝術修養、深厚功力和立意創新的藝術追求,已不同於一般畫工,達到了立意新、構圖新、技法新的境界,開創了一代新畫風,為中國繪畫的發展立下了不朽的功業。
中國繪畫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其中文人畫自唐宋興盛起來,逐步豐富發展,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論體系,留下大量的作品,這是中國繪畫的驕傲。明清以來,中國各地出現了眾多的畫派,各具特色,爭雄於畫壇。影響最大的莫過於以「四王」為首的虞山、婁東畫派,而在揚州,則形成了以金農、鄭燮為首的「揚州八怪」畫風。這些畫家都繼承和發揚了我國的繪畫傳統,但他們對於繼承傳統和創作方法有著不同的見解。虞山、婁東等畫派,講求臨摹學習古人,以遵守古法為原則,以力振古法為己任,並以「正宗」自命。他們的創作方法,如「正宗」畫家王琿所說,作畫要「以元人筆直墨,運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乃為大成」。他們跟在古人後面,亦步亦趨,作品多為仿古代名家之作(當然在仿古中也有創造),形成一種僵化的局面,束縛了畫家的手腳。
「揚州八怪」諸家也尊重傳統,但他們與「正宗」不同。他們繼承了石濤、徐渭、朱耷等人的創作方法,「師其意不在跡象間」,不死守臨摹古法。如鄭板橋推崇石濤,他向石濤學習,也「撇一半,學一半,未嘗全學」。石濤對「揚州八怪」藝術風格的形成有重要影響。他提出「師造化」「用我法」,反對「泥古不化」,要求畫家到大自然中去吸收創作素材,強調作品要有強烈的個性。他認為「古人鬚眉,不能生我之面目;古人肺腑,不能入我之腹腸。我自發我之肺腑,揭我之鬚眉」。石濤的繪畫思想,為「揚州八怪」的出現奠定了理論基礎,並為「揚州八怪」在實踐中加以運用。「揚州八怪」從大自然中去發掘靈感,從生活中去尋找題材,下筆自成一家,不願與人相同,在當時是使人耳目一新的。人們常常把自己少見的東西,視為怪異,因而對「八怪」那種抒發自己心靈、縱橫馳騁的作品,感到新奇,稱之為怪。也有一些習慣於傳統的畫家,認為「八怪」的畫超出了法度,就對八怪加以貶抑,說他們是偏師,屬於旁門左道,說他們「示嶄新於一時,只盛行於百里」。讚賞者則誇他們的作品用筆奔放,揮灑自如,不受成法和古法的束縛,打破當時僵化局面,給中國繪畫帶來新的生機,影響和哺孕了後來像趙之謙、吳昌碩、齊白石等藝術大師。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