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詩人余光中病逝:「我就是個中國人。」

今天在後台回復[貓叔晚安],我送你一個錦囊。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裡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彎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寫這首《鄉愁》的台灣詩人余光中,今天走了,享年89歲(1928年出生)。

46年前(1971年)的一天,余先生花20分鐘寫下了這首讓一代代中國人魂牽夢縈的小詩。

寫得這麼快,不是因為天才,而是因為時年43歲的先生「寫之前已經想了20年。」

「那個時候我已經離開大陸有二十多年了,而且在當時看來,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夠回去。所以在那種心情之下寫下來。」

雖然余先生認為《鄉愁》是首寫得普通的詩,但它好就好在雅俗共賞,人人都讀得懂詩裡面那股哀愁。

1

可是,這首詩既讓人們認識了余先生,又遮住了他。

余光中一生寫了數百篇散文,一千多首詩。梁實秋曾贊他「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成就之高,一時無兩」。

「有很多人對我說,我是讀你的詩長大的。結果他除了《鄉愁》之外,都沒有讀過我第二首詩。」

其實他的詩包羅萬象,像醫牙這種痛苦的小事,也能被他寫成詩。而且他的詩風格多變,既能鏗鏘有力也能細膩溫柔:

寫愛情

月色與雪色之間

你是第三種絕色

——《絕色》

寫文人

酒入豪腸,七分化作月光

剩下的三分,嘯成了劍氣

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憶李白》

寫母親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 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回蕩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

——《今生今世》

寫孩子

你要會流淚

會孤身一人坐在黑暗中聽傷感的音樂

你要懂得欣賞悲劇,悲劇能豐富你的心靈

希望你不要媚俗

——《寫給未來的孩子》

如果要讀余光中,一首《鄉愁》是不夠的。

2

余先生是個可愛的人,他自有他的幽默。

在大陸出版了三十多本書,他自謙地說:

「我並非暢銷作家。我的書不滯銷,也不暢銷,美其名曰『長銷』。」

有人拿著書找他簽名,遞過來一看是盜版。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作家會頭也不抬,余先生卻來者不拒,他不忍心讓讀者失望。

他只接過書來簽下名字,笑笑說:「這是我的『私生子』。」

這麼多年來,《鄉愁》被各種書籍轉載了數千次,「都從來沒有辦轉載手續的問題」,余先生玩笑間談起,也只哈哈一樂。

余光中夫婦年輕時和四個女兒

他在生活里也挺幽默,曾寫了一篇散文叫《我的四個假想敵》。在四個女兒還沒長大成人時,就先因為要迎來四個未來女婿發了一番愁。

「而最可惱的,卻是樹上的果子,竟有自動落入行人手中的樣子。樹怪行人不該擅自來摘果子,行人卻說是果子剛好掉下來,給他接著罷了。這種事,總是裡應外合才成功的。當初我自己結婚,不也是有一位少女開門揖盜嗎?「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說得真是不錯。不過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同一個人,過街時討厭汽車,開車時卻討厭行人。現在是輪到我來開車。」

余光中是外文系的高材生,在大學裡開的專業課也是「英國文學」,還曾翻譯過許多外國作品。但他寫文章從來都用中文,他幽默地說:

「寫詩和罵人這兩件事情,是非得用母語不可的。」

說起罵人,「大嘴巴文人」李敖就一向貶低余光中,從「馬屁詩人」到「文白之爭」,他好像一直在逗余光中來場對罵。

可余先生沒理他,還幽默地說:

「李敖天天罵我,說明他的生活不能沒有我。」

在余光中看來,幽默比憤怒有用。

他認為,所謂幽默,就是不正面迎敵,繞一個彎子去排解誤會與痛苦。

3

余光中到89歲,一直在堅持寫作。他自嘲早到了該「收攤」的年紀,卻欲罷不能。

從20歲發表第一部詩集開始,他就堅持手寫,不用電腦也從不上網。

對於現代人「旅遊=景點拍照」的方程式,余先生是不同意的,他說,旅行是為了拓寬心胸。

旅行之意義並不是告訴別人「這裡我來過」。是一種改變。旅行會改變人的氣質,讓人的目光變得更加長遠。

在旅途中,你會看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習慣,你才能了解到,並不是每個人都按照你的方式在生活。

這樣,人的心胸才會變得更寬廣;這樣,我們才會以更好的心態去面對自己的生活。

余先生是個挺有古典氣的文人,他推崇唐詩宋詞、屈原李杜。

他說,一個人如果要用中文寫字,中國的傳統文化丟不得。

可他也是個挺「時髦」的人,四十多歲時還愛上了「搖滾」。

他對音樂的愛好很廣泛,而《鄉愁》的韻律格式,就借鑒了音樂的節奏感。

其實,余光中一生順遂,家庭美滿生活安定,28歲與范我存女士結婚,一直恩愛。

余光中夫婦

照理說「文章憎命達」,余先生自己也說「心安理得的人是幸福的,繆斯不會去照顧他們」。

他一直在寫詩,其實都出於一個心結。

「在二十一歲那年離開中國大陸,對我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因為我的好朋友都忽然不見了,然後我投入一個陌生的地方,要重新來過。

而且一個人到了二十一歲,記憶已經很多了,所以這件事情念念不忘,也成為我一個中國結。」

4

「我是東南西北人,祖籍永春,求學在廈門,生在南京,母鄉在江南,成長的歲月在重慶,所以我就是個『中國人』。」

21歲離開大陸,余光中在美國、台北、香港、廈門都定居過。

年輕時的余光中

太多漂泊和遠遊,甚至讓他常以蒲公英自喻,他說:

「大陸是母親,台灣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歐洲是外遇。」

1992年以後,他重返大陸五十多次,在許多省份都留下了足跡。

有一年,余光中到東北去訪問,在致詞中他講到小時候在抗戰時期就會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還有"萬里長城萬里長",講著講著眼淚就掉下來。

雖然小時候他沒去過長城,也沒到過松花江,可是民族的大感情就是那樣融合在一起。

余先生有一首《十年看山》:

那片無窮無盡的后土

四海漂泊的龍族,叫它做——大陸

壯士登高叫它做——九州

英雄落難稱它為——江湖

他說:

在目前台灣做一個所謂中國的詩人,也許是有點困難,或者會引起非議,不過我在一篇散文裡面的結尾兩句,是這樣寫的:

你以中國的名字為榮,有一天,中國亦將以你的名字。

這首詩在「名字」之後戛然而止,余先生說這是懸念的力量。

如今,他走了,「掉頭一去是風吹黑髮,回首再來已雪滿白頭」。

用一生熱血填完這首詩的余先生,我們懷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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