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的祝福 --- 母愛似水

母親節的祝福

—— 母愛似水

王朝華

世界上許多國家都有母親節。世界各地的人們在母親節這一天聚集在一起歡慶這一節日，以表達對世界上默默無聞作出無私奉獻的母親的感謝與尊敬。母親節的日子因為起源不同而不同。一些學者認為母親節起源於古希臘對眾神的母親，赫拉（Cybele），的崇拜。現代的母親節起源於美國。1870年，朱麗婭（Julia Ward Howe）就曾倡議設立一個節日。在朱麗婭的影響下，安娜　賈維斯（Anna Jarvis）四處活動，積極申請一個法定的節日作為母親節。1908年5月10日安娜　賈維斯在美國的西佛吉尼亞州的一個教堂里舉辦了第一個母親節。1913年，美國國會通過決議，確定每年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作為法定的母親節。1914年，當時的美國總統（Woodrow Wilson）批准了第一個母親節。而安娜　賈維斯的母親生前最愛的花——康乃馨（Cornell Yang）從此也就成為了母親節的象徵。

我的母親是一個不能再平凡的母親。她個子不高，笑口常開。她一生從不張揚，也沒有什麼威嚴。那時，我年少輕狂。在我的眼裡，她也就是中國外交部的一個普通翻譯。

文革開始時，我剛上小學三年級，正趕上「讀書無用論」的大潮，我整日無所事事，經常同一幫小夥伴逃學，琢磨干一些有趣的「惡作劇」尋開心。

父母工作忙，無暇顧及我。每天我睜開眼睛時，他們已經上班。他們下班回來時，我已經入睡。即使這樣，我母親對我的一舉一動仍然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她知道我貪玩，荒廢學業。她傷透了心。一次，他們又逮到我逃學。這天正好是母親的生日。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她一邊哭一邊說：「這就是你送給媽媽的禮物嗎？」母親這句飽含著淚水的話打動了我的心。我從心裡覺得對不起母親。也正是從那時起，我決心努力學習，不讓她失望。可是，我對母親的看法依然沒有變。我喜歡的數理化她樣樣不會。

對母親的看法終於從我十七歲時開始發生了變化。由於一次偶然的突發事件，我母親永遠離開了我們。當我擦乾淚水，舉目環顧時才驟然發現她生前幹了那麼多事。在我不得不面臨生活的艱辛時才逐漸感受到她曾教會了我那麼多的本領。在我遇到困難時才慢慢體會到她的不凡。

我從她那裡學會了奉獻。我母親50年畢業於上海聖約翰大學英國文學系。畢業後她很快便進入了外交部。50年朝鮮戰爭，她被派往前線為自願軍做翻譯。她穿上軍裝，冒著槍林彈雨，日夜兼程，趕到第一線。有人問她為什麼放著小姐不做，冒險上前線。她的回答只有簡單的五個字：祖國需要我。

她先後兩次入朝。朝鮮軍事停戰談判期間，她一直從事英文速記、翻譯和打字一條龍服務。她不僅出色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作為一個軍人，她在板門店的一次手槍射擊中，以三槍27環的成績，在中國人民自願軍開城聯絡處傳為佳話。

她曾兩次參加日內瓦會議，兩次在駐斯里蘭卡大使館工作，是新中國第一代女外交官。那個年代，還沒有計算機。所有談判和文件都要用手工速記，用打字機打，而且不允許有任何差錯。不管文件多麼長，時間多麼緊張，她都一絲不苟地完成。她經常在辦公室工作到深夜。有時我在她辦公室睡醒一覺後，發現她還在工作。當她確信所有文件完成無誤後我們才能離開。這時多半已是滿天星斗，連末班車也已經開過了。我只好和她步行七、八里回家。那時我只有五，六歲。每當我問她為什麼要工作到這麼晚時，她總是簡單地說，這是工作需要。

我從她那裡學會了敬業，學會了對工作精益求精。一個翻譯可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語句和新的辭彙，比如中外的成語，醫學，生物，物理，和化學上的名詞。為了提高翻譯能力，我母親把工作中遇到的問題做了詳盡的筆記，甚至「不恥下問」我這個毛頭小夥子。她每一次發現有用的辭彙，總要填補在她用的英文字典上，以備查用。她像海綿一樣，不斷地汲取知識，以保證她自己作為一個稱職的高級翻譯。

我從她那裡學會了謙虛謹慎，不炫耀自己。在我整理她的遺物時，看到她與周恩來總理，宋慶齡女士，斯里蘭卡總理班達拉奈克夫人一起的許多工作照片。這時我才明白，她絕不是一個普通的翻譯。她的敬業精神和對工作的態度使她得以重任。但她自己從來不張揚這些事。

我從她那裡懂得了愛。我母親是長女。她對弟妹的關心，對父母的孝敬，在家裡是有目共睹的。我的外祖父家並不富裕，孩子又多。每當有好吃的時候，母親總是躲到一邊。等老人孩子吃完了，如果還有剩的，她才吃上幾口。我記得清清楚楚，有一次吃完飯，我看到她吃魚頭，問她為什麼吃。她告訴我她就喜歡吃魚頭。多少年過去了，當我終於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我就恨我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懂事。每當我想起這一幕時，我就想哭。

她的愛像汩汩小溪流向各個角落。她的愛心不僅僅局限在小家庭里。當她的親友，同事遇到需要幫助時，她一樣會鼎力相助。記得她的一位同事曾希望搞到一本英文字典，可經濟上又很拮据。她毫不猶豫地花費了她半個月的工資買了一本送給她。

我的母親是一個教育大師。她從來不強迫我做什麼，可是我總是干這干那，樂此不疲。記得在我幼兒園時就常常和我父母一起做飯。有一次，我問母親為什麼做菜要放鹽。她告訴我不放鹽，菜就沒有味道了。正巧一次我回家早。父母都不在家。我自作主張，想給他們一個驚喜，獨立做烙餅。基於自己的喜好，一開始便把糖放在面里揉合，做成甜餅。做好第一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沒放鹽。於是趕緊加鹽。結果剩下的全都是甜咸混合的怪味餅。那個年代，麵粉和白糖都是定量供應的。我當時內疚極了。可是母親回來後，卻一個勁地說她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餅。她吃了一塊又一塊。那年，我剛好五歲。

我從母親那裡學會了如何有效地使用時間，提高效率。如今，我能夠有條不紊地處理繁多的事物仍然得益於那時的日常訓練。那時洗衣服是我們每個周末的一個大工程。我們沒有洗衣機，全都是手工操作。我們這邊洗衣，那邊灌水。那邊洗衣，這邊放水。然後我們倆一起擰床單和被單。那時我還小，常常累得腰酸背痛，雙手發軟。這時我母親也就是淡淡地說一句：這才是「男子漢」。每當聽到這句話時，我總是感到很自豪。一種成就感。彷彿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到九歲那年，我已經開始獨立洗家裡的衣服，床單和被單了。

她鼓勵我學習進取。按她的話說：「只要是合理，我們又力所能及的，我們一定支持。」八歲那年，我認識了磁鐵。因為我對磁鐵充滿了好奇，她帶我跑遍了北京城。一個一個商店走，一個一個售貨員問。從早走到晚，就是為了讓我有機會學到更多的知識。

我從她那裡學會了獨立思考。每當家裡要做大一點的決策時，她總是把我像大人一樣對待，要聽聽我的意見。在我表達了我的意見後，她還要我給出理由。久而久之，我養成了一種習慣，做任何重大決定前必須要做充分的思考。

我從她那裡學會了堅韌。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曾衝擊了中國的每一塊土地。我外婆家也不例外。我外公是高級工程師，家也被抄了。母親所在單位里，大字報鋪天蓋地，批判她是「官僚資產階級臭小姐」。哼，不僅是「官僚資產階級」小姐，還是「臭的」。我那時雖小，可心裡那個氣啊，久久不能平息。就是這個資產階級的臭小姐，曾放棄了安逸的生活，穿上軍裝，與她的戰友一起捍衛了祖國的尊嚴，保衛了人民的和平。可她從來不把這些侮辱她人格的事放在心上。她忍辱負重，一直工作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天。

母親在我的心目中的形象隨著歲月的流逝變得越來越高大。她不僅僅給了我生命，她還以那似水的柔情，像雨露清泉一樣滋潤了我的整個成長曆程。她對我沒有什麼說教，卻以她自己的行動，教會了我如何面對人生，使我懂得了生活的真諦。

人生一世，不能只是索取，要對社會有所貢獻。要愛護老幼，不能恃強凌弱。要寬容他人，尤其是他人的錯誤。要獨立思考，也要博覽他人之所長。母親所給予我的，是我傾盡我一生無法回報的。可惜的是我至今連一絲一毫也沒能回報。今天在世界各地慶祝母親節這一時刻，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母親，以寄託我的哀思。同時獻給天下的母親，以表示我對她們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