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碎片

記得兒時，老家的後園有一株無花果，初夏，掌形的葉子碧綠碧綠，與枝幹一同伸出牆外，在葉柄與枝幹的交叉處結出一個個綠色的小小無花果。那是父親親手栽的。　　我記事時，無花果已長到後園的閣樓那麼高。到了秋天，無花果便成了我們姐弟仨甜蜜的期盼。樹上的每一顆果子都讓我們魂牽夢縈，哪一顆即將成熟，哪一顆即會"開口"（熟透的無花果會自然裂開），哪個枝丫間又長出一個小芽點，都瞭然於胸。為防鳥雀與我們爭食，我們往往不等無花果熟透便採摘下來，放進一個用細篾編製的竹簍中，堆上穀殼，兩三天後果子軟了便可食用了。　　無花果成熟期長，而且零散，一株無花果最多時一天能摘上七八個，少則一兩個。數量多時，我們姐弟仨一起美滋滋地分享那爽口的甘甜。數量少時，往往是讓給弟弟，弟弟又會把無花果掰成兩瓣，認真比一比，把大的一瓣送到奶奶面前，這時，奶奶臉上會漾起幸福笑容，誇獎弟弟幾句後，自然又是把那瓣無花果細細剝去皮，喂進弟弟嘴裡。　　父親後來調到一個離家很遠的學校教書，帶走了姐姐弟弟，我便與年邁的奶奶留守在家。　　那天早上，天陰沉沉的，風中夾帶著絲絲寒意。全家人都起得很早，行李早已收拾好了，可奶奶還不放心，唯恐落下什麼，時不時往包里塞些雞蛋、糕點。吃早飯時，餐桌上沒了往日的熱鬧，靜得只聽見筷子輕輕碰擊碗碟的聲音。我和奶奶送爸爸他們到村口涼亭，漸漸遠去的身影牽扯著我的心弦，牽扯出縷縷的痛。　　我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麼極重要的東西被帶走了，忍不住又追了上去，不約而同，姐姐和弟弟也跑了回來。我們就那樣面對面站著，什麼話也沒說。突然，姐姐和弟弟同時從口袋裡掏出臨行時奶奶塞給他們的無花果，一個勁兒往我口袋裡塞，我用雙手緊緊捂著口袋，轉身疾跑，空寂的青石小巷把我碎小急促的腳步聲迴響得孤獨而悠遠。　　此後，無花果樹旁只剩下我孑然的身影。每次看果子，我總要跟奶奶說，這個留給弟弟，那個留給姐姐，可留了一次又一次，果子熟了一回又一回，直到無花果摘完了，無花果的葉子落了，一學期結束了，才盼回他們。從那年開始，我們姐弟因學習、工作，再也沒有相聚在一起摘果，但那份期盼那份等待卻從不曾與我們分離，並漸漸積澱成我們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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