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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穀融走了,留下了「文學是人學」的豐碑

文丨特約評論員 周言

9月28日晚9時許,著名文學理論家錢穀融以近百歲之齡在中秋之前安然去世。

回顧「文革」以後近四十年的文學研究史,在南方的他與賈植芳以及北方的王瑤所培養的諸多學生,基本佔據了大半塊新文學研究領域。這四十年的文學研究,基本上不出錢、賈、王所劃的範圍。他的地位,幾可以和近代史領域的章開沅先生等論,桃李天下,影響深遠。

作為一個在中文系讀了七年書的後學,錢先生的名字,是我在高中時就知道的,但我當時並未讀過他那篇名滿天下的《論文學是人學》,我對錢先生的了解,來自於他的學生李劼,率真的李劼和早逝的胡河清,是我了解錢穀融先生的一條隱秘的通道,在他們的筆下,錢先生猶如《空城計》里的諸葛亮,乃是「卧龍崗上散淡的人」。

錢先生最有名的《論文學是人學》,寫於1957年「反右」之後,乃是新文化運動四十周年。小而言之,是總結了一條文學本質的小規律,大而言之,是對五四新文學運動傳統的呼應。雖然「德先生」「賽先生」是「五四」的口號,「五四」的文學,經由周作人《新文學的源流》一書的闡述,以「載道」「言志」分而論之,以傳統文學與新文學之間的關係作出考察,但卻對五四前後的新文學缺乏系統概括。

隨後在二十世紀下半夜,陳世驤提出「抒情傳統」,雖然成為一個典型的範式,但依然不足以概括五四以來的新文學。在此之中,錢先生簡明扼要的敘述,有力的提出了一個新範式。有意思的是,同時代的賈植芳先生,將自己的一生際遇概括為「把人字寫端正」,這其間,都暗含「立人」的偉大命題。但錢先生自己卻說:「以前我的一些學術觀點和主張,實際上是常識性的。」

在《論文學是人學》之後,錢先生最著名的文學評論,便是發端於六十年代初,並在七十年代末結集出版的《雷雨人物談》。如果說《論文學是人學》是綱的話,那麼《雷雨人物談》便是目,是對「文學是人學」的具體闡述。錢先生晚年曾回憶:「我就是憑自己的感受,說自己的話。感覺是真實的,任何理論離開感覺都不行。從感覺出發,提升到理論高度。」站在感覺的角度,錢先生不僅剖析人物,而且對作者曹禺寫作時心境的剖析,也讓人眼前一亮。

在這兩部劃時代的著作之後,錢先生歷經「文革」磨難,終於開始了他「散淡」的生活,對此他曾半真半假的解釋過他的「遊戲人生」:「我這個人一生隨波逐流,不太計較名利,有口飯吃就行了——但是,飯沒得吃就不行。」

這種「外圓內方」的生存方式,是錢先生「文革」後的生活的主色,他最常提及的,就是玩,如致程千帆的信中說:「數月前,南京師大舉辦學術講座,我亦是承邀者之一,本以為可以藉便趨候,稍傾積愫。後因要去杭州創作之家度假,未能如願,甚以為憾。」錢先生愛玩也會玩,人多的時候打牌、人少就下棋,沒事就聽聽戲,用他自己的話說:「我這個人,既懶惰,又無能,這絕不是自謙。」後來更有名言:「我這輩子就是玩,從來沒有做學問。」這是何等逍遙的境界。

錢先生待人是儒,自處是道。我因為在復旦讀書,所以去華師大見錢先生的機會是不多的。有一年天津高恆文先生來複旦開會,要去探望錢先生,我自告奮勇當司機,因此有幸見過錢先生一面。

他華師二村的寓所古舊簡樸,樓道的木製樓梯油漆大半剝落。先生愛下棋,棋風如其為人,舉重若輕。我知道先生愛聽京劇,下棋時我問先生愛聽什戲,他說喜歡余叔岩《魚腸劍》和楊寶森的《空城計》。當天殷國明先生做東,讓先生點菜,大家談點什麼冷盤時,先生看到「桂花酒釀糖藕」時,先生眼前一亮,說:「糖藕我是要吃的。」

這是錢先生留在我腦海里的最後一句話,我不禁想起了瞿秋白《多餘的話》里的那句名言:「中國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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