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十日」之真偽
07-18
「揚州十日」之真偽揚州晚報 2006-05-13 編者按《揚州史志》刊載的《〈揚州十日記〉是偽書》一文,在揚州學界引起強烈反響。許多文史專家已針對文中所提出的清軍火炮與城牆的關係、史可法行走路線、書中所載與正史之間的矛盾、當時揚州城的人口數字、清軍的軍紀、書中人物的民族語言問題等諸方面論證了偽書說的不成立。但是許多個性問題不能用共性來推斷,古代的地理環境不能用今天的情境來比劃。目前之所以存在爭論,就是因為《揚州十日記》是「孤證」。果真如此嗎?其實,就連「孤證說」也是站不住腳的,細心梳理同時期各類文史典籍,有關揚州十日的記載並不鮮見。今年第一期《揚州史志》刊登了朱志泊先生的文章《〈揚州十日記〉是偽書》,文章長達1萬多字,作者從清軍火炮與城牆的關係、史可法行走路線、書中所載與正史之間的矛盾、當時揚州城的人口數字、清軍的軍紀、書中人物的民族語言問題等諸方面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並作出「《揚州十日記》是偽書」的結論。5月10日有關媒體刊登了該文章。本市一些文史學家對該文中提到的諸多論點和論據提出了質疑。其實,朱先生提出的問題並不新鮮。《〈揚州十日記〉是偽書》的主要論點論據來源於網上流傳很久的一篇文章:《〈揚州十日記〉證訛》。此帖2003年10月30日首發于吉祥滿族網,作者署名「佚名」,此後便在一些論壇上時見轉載。該文從揚州並未形成南明和滿清兩軍的主戰場、對揚州府城人口密度的估算、清軍可能投入揚州戰役的兵力分析,力證揚州十日屠城的不可能,並列舉幾個可以說明《揚州十日記》不可信的問題:清軍在入關之初的紀律狀況不允許屠城;3萬清軍在五六天內不可能手刃80萬餘人;屠城的善後事宜無法進行。最後還找出《揚州十日記》一文自身的矛盾:王秀楚不僅能聽懂滿語,並且能和「滿兵」相問答;當時稱「朝鮮」,不稱高麗等等,認為《揚州十日記》「在以訛傳訛,必將給歷史學研究工作帶來很大幹擾,在人們認識上造成混亂,所以證訛工作十分必要,應恢復歷史的本來面目。」據網友提供的線索,《〈揚州十日記〉證訛》關於揚州人口和城市面積資料,摘自張德芳先生的《〈揚州十日記〉辨誤》。經核對,張德芳《〈揚州十日記〉辨誤》一文載《中華文史論叢》第五輯。而且張先生的意思是這樣的:他認為根據當時揚州附近各個鄉村的報告,這個地區人口總數是78960戶,或者說是495497口。加上在17世紀揚州的人口統計數,張德芳認為這個地區(包括城市)總人口大約為100萬。他估算說,在各種情況下,攻城時擠進這個城市的人口最大數量至多應該是20萬—30萬人。(摘自《〈揚州十日記〉辨誤》,第368—370)由此可見,從張德芳的《〈揚州十日記〉辨誤》到佚名的《〈揚州十日記〉證訛》,再到《〈揚州十日記〉是偽書》,觀點已經發生質的變化:張德芳從史學的角度對《揚州十日記》中的記述進行辨誤,而佚名則是以「證訛」的名義為揚州十屠辯護,說《揚州十日記》是假的。再看《〈揚州十日記〉是偽書》一文,除了材料上的增補刪減,與《〈揚州十日記〉證訛》如出一轍。本文不想就清軍火炮與城牆的關係、史可法行走路線、書中所載與正史之間的矛盾、當時揚州城的人口數字、清軍的軍紀、書中人物的民族語言問題等諸方面再行論證,因為許多個性問題不能用共性來推斷,古代的地理環境不能用今天的情境來比劃,因此不願浪費篇幅。我們不能因為《揚州十日記》是孤證,並且流傳與辛亥志士的宣傳有關,就對其妄加否定。筆者不憚檢索之勞,以示《揚州十日記》不可輕易否定。史籍的記載《揚州城守紀略》:「初,高傑兵之至揚也,士民皆遷湖瀦以避之;多為賊所害,有舉室淪喪者。及北警戒嚴,郊外人謂城可恃,皆相扶攜入城;不得入者,稽首長號,哀聲震地。公輒令開城納之。至是城破,豫王下令屠之,凡七日乃止。」「亟收公(史可法)遺骸,而天暑眾屍皆蒸變,不能辨識,得威哭而去。」《明季南略》:「廿五日丁丑,可法開門出戰,清兵破城入,屠殺甚慘。」 (雍正《揚州府志》卷34)《明季南略》卷4:「順治二年,清軍實施揚州大屠殺後,至無錫時,舟中俱有婦人,自揚州掠來者,裝飾俱羅綺珠翠,粉白黛綠。」《清初內國史院滿文檔案譯編》中冊:「順治二年十一月十五日,揚州十日的大劊子手豫親王多鐸,將屠殺中掠奪的『才貌超群漢女人一百零三』,奉獻給滿清最高酋長。順治帝獲得十名,攝政王多爾袞獲得三名,輔政鄭親王濟爾哈朗三名,肅親王豪格等各二名,英郡王阿濟格等各一名。」詩歌的憤慨揚州屠城後,明末吳嘉紀有一首《過兵行》詩,描寫了揚州浩劫以後的慘狀:「揚州城外遺民哭,遺民一半無手足。貪延殘息過十年,蔽寒始有數椽屋。大兵忽說征南去,萬馬馳來如急雨。東郊踏死可憐兒,西郊擄去如花女。女泣母泣難相親,城裡城外皆飛塵。鼓角聲聞魂欲死,誰能去見管兵人。令下養馬二十日,官吏出遏寒慄栗。入即沸騰曾幾時,十家已燒九家室。一時草死木皆枯,骨肉與家今又無。白髮歸來地上坐,夜深同羨有巢鳥。」抗清志士顧炎武在《酬朱監紀四輔》中寫道: 「十載江南事已非,與君辛苦各生歸。愁看京口三軍潰,痛說揚州十日圍。碧血未消今戰壘,白頭相見舊征衣。東京朱祜年猶少,莫向樽前嘆式微。」書畫的再現《一段悲壯的歷史——〈追遠圖〉及其它》(《揚州日報》2002年12月26日):「在史可法紀念館祠堂東側平櫥內,陳列有一長卷,是為《追遠圖》。此圖長約70厘米,寬20厘米,圖前有一行小字:負罪抱恨男笏書(本名典)百叩(扌文)淚敬摹。圖中段題記云:宅後澄潭,棄子盡節,顯妣張孺人存年二十有七歲,生於巳未年二月初巳時,歿於乙酉年四月二十六日亥時。圖中揚城烽火連天,慘烈異常,清兵旌旗搖曳、劍拔弩張。宛虹橋、地藏庵、藏經樓等建築清晰可見。讀圖後《扇梳記》可知,此圖為圖中潭邊小兒長大後,追憶其母澄潭盡節的寫真畫。其母張孺人,時年27歲,丈夫史似蘭早逝,遺孤(扌晉)臣(畫中潭邊小孩)年僅10歲,清兵進入揚州城後,其母恐遭清兵所辱,準備全節自盡,攜(扌晉)臣至屋後澄潭,此時,兒牽母衣,母撫兒頭,母子依依,相對悲泣。母乘子不備而投水。(扌晉)臣奮力救援,終因年少體弱,力不能及,親見慈母沉入清潭之中。(扌晉)臣長大以後,在其外祖父處得其父生前使用的殘扇一柄,後又在其乳母處獲其母生前使用的斷梳一把,睹物思親,追憶往事,繪圖如前述,名曰《追遠圖》,後人又稱其為《澄潭盡節圖》。」小說的實錄如果說《追遠圖》是繪圖版的《揚州十日記》,那麼另一揚州人石成金的小說《雨花香》中的記述更令人信服:「大清兵破了揚州城,只因史閣部不肯降順,觸了領兵王爺的怒,任兵屠殺,百姓逃得快的,留條性命,逃得緩的,殺如切菜一般。可憐這些男女,一個個亡魂喪膽,攜老抱孩,棄家狂奔,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但揚城西南二方,兵馬扎著營盤,只有城之東北邵伯一帶地方,有艾陵湖十多里水盪,若停船撤橋,兵馬不能往來。只有南荒僻靜小路小渡可通橋墅鎮,走過橋墅鎮,便是各溝港鄉庄,可以避亂。」雖然只是作為背景交代,也很有震撼力。據《中國通俗小說總目提要》(江蘇省社會科學院明清小說研究中心編,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0年2月第1版)介紹:作者石成金,字天基,揚州人。生於順治末,活至雍正十年之後,約當1660—1736年間,其「著書九十二部,不啻數十萬言,流傳天下。」外國人的旁觀「揚州十日屠」 清兵殺人如麻,流血有聲,讀了之後,令人毛骨悚然,如游地獄,忘掉人間。其慘烈程度為天下所震驚。義大利傳教士馬丁諾.馬蒂尼(1614—1661)《韃靼戰紀》記錄了他在中國的見聞:「他們的攻勢如閃電一樣,用不了多久就佔領它,除非那是一座武裝防衛的城市。這些地方中有一座城市英勇地抗拒了韃靼的反覆進攻,那就是揚州城。一個韃靼王子死於這座城下。一個叫史閣部的忠誠的內閣大臣守衛揚州,它雖然有強大的守衛部隊,最後還是失敗了,全城遭到了洗劫,百姓和士兵被殺。韃靼人怕大量的死屍污染空氣造成瘟疫,便把屍體堆在房上,城市燒成灰燼,使這裡全部變成廢墟。」《韃靼戰紀》的作者漢語名字為衛匡國,字濟泰。清軍南下之時,他正流寓江南。其書於1654年在荷蘭、德國、比利時和義大利出版,可能是最早向世界揭露「揚州十日屠」慘劇的。抗爭的印記在民族危亡之時,有相當多的揚州人選擇了與清軍「以死相爭」的英勇壯舉。據《明通鑒》載:清軍攻入揚州城後,「揚州知府任民育,緋衣端坐堂,遂見殺,合家男婦盡逋井死。同知曲從直與其子死於東門。總兵劉肇基所部四百人巷戰,格殺數百人,後騎來甚眾,力不拔,與副將乙邦才戰沒。」又據《甲申朝事小記》載:清軍圍攻揚州城之時,「副將馬應魁,領旗鼓,每戰披白甲,書『盡忠抱國』四字於背。揚州破,戰死。」諸生許王家被清軍拘押時,「或勸曰:『君故明一諸生,未食天祿,何以身殉?』王家曰:『君臣之義,豈論仕與不仕?公等復言。』」其實,為反抗滿清暴行而死者,不僅有南明的將士和士人,更多的是來自於社會下層的普通市民。其中有醫生,商販,漁夫等。如市民笪某被清軍抓獲之後,「嘆曰:『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為忠義而死,死之猶生也。』臨刑神色不變。」(同上)材料的收集是無止境的,筆者並不是歷史研究專家,也不想再舉例證一一反駁。其實許多專家包括外國學者都對朱先生認為矛盾的地方有詳細的解釋和論證,只要讀書細心的人都會從中得到答案。考辨是讀書時要提倡的,但如果動機不良,借說《揚州十日記》是偽書來否定「揚州十屠」,那就傷害揚州人的感情,對不住讀書人的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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