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珺 | 太極拳、陳家溝與《偷拳》連環畫

電影《太極·英雄崛起》劇照。

去年年中，一位太極拳傳人與一位MMA格鬥選手比武，慘遭狂毆；到了年末，馬雲先生在《功守道》中大顯神威，以一套太極拳橫掃各路高手，並且差點滅了華山派出所。太極拳由此大受公眾關注，其發源地河南溫縣陳家溝也多次被媒體提及。

溫縣歷史非常久遠，據說夏朝就在此建立溫國，先後以諸侯的身份臣屬於夏商周三代。公元前650年溫國被狄人所滅，春秋時期設立溫邑，漢代改稱溫縣。這裡是殷商妖妃妲己和三國名人司馬懿的故鄉，最著名的特產是鐵棍山藥。

雖然《倚天屠龍記》等武俠名著都言之鑿鑿，認定太極拳是武當祖師張三丰發明的，但這其實只是傳說而已，目前能夠確證的太極拳最早的源頭是陳家溝的拳師陳王廷，年代比張三丰晚得多。

陳家溝位於溫縣城東清風嶺，原名常陽村。明代洪武年間，山西澤州人陳卜遷至該村，成為陳氏始祖，之後子孫繁衍，家族興旺。陳卜精擅武功，為了防身自衛、強身健體，組織家人練習拳腳、器械，奠定了本地的習武傳統。

陳氏宗祠中的陳王廷塑像。

明末清初，陳氏第九代傳人陳王廷（1600–1680）依據祖傳之拳術，博採眾家之精華，結合太極陰陽之理，參考中醫經絡學說及導引、吐納之術，創造了一套陰陽相合、剛柔相濟的太極拳，成為一代宗師。

之後陳式太極拳流傳甚廣，楊、吳、武、孫等太極門派均為其分支。因村中有東西兩條深溝，遂更名為「陳家溝村」，又稱「陳溝」。經過時光洗禮之後，目前西溝已經淤塞，僅存東溝，保留至今的古民居數量不多，但原有的村落格局依舊維持。村民集資建造了一座陳氏宗祠，以紀念祖先。

陳家溝最出名的故事是出了一位名叫楊露蟬（禪）的弟子。1987年內地上映過電影《神丐》，前幾年華誼兄弟公司出品了馮德倫導演的電影《太極·1·從零開始》《太極·2·英雄崛起》，均以楊露蟬為主角。

楊露蟬在歷史上確有其人，嘉慶四年（1799年）出生於河北廣平府，自幼在西關大街陳氏太和堂藥房做工，因為聰明能幹，被東家派回老家河南溫縣陳家溝做工。楊露蟬在做工之餘，偷看著名拳師陳長興授徒，居然練就一身武功。陳長興發現後，摒棄江湖成見，正式收楊露蟬為徒，傳為武林佳話。

後來楊露蟬在陳式太極拳的基礎上發展創造出楊式太極拳，以柔和舒展為特點，影響極廣。民國時期著名武俠小說作家宮白羽先生據此寫出了《太極楊捨命偷拳》一書，名噪一時。

《偷拳》連環畫封面。

人民體育出版社於1982年10月出版了一套三冊《偷拳》連環畫，64開，共374幅圖，內容根據宮白羽小說改編而成，賀書昌、趙玉昌創作腳本，姜維吉、吳以達、溫承誠、張紅梅聯合繪製。這套書的用紙質量較差，印刷也不夠清晰，但原圖刻畫細緻，仍可算是體育連環畫中的精品，又趕上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正掀起一股武俠熱，因此很受讀者歡迎，初印十六萬套，後來一再加印，總數不下幾百萬套。

故事在歷史原型的基礎上做了許多加工，描寫楊露蟬自幼瘦小體弱，為了強身健體而立志習武，卻屢次上當，難逢名師。陳家溝太極拳掌門人陳長興不願收他為徒，楊露蟬不惜扮作啞巴乞丐，凍昏在陳家大門前，被陳家收留為仆，由此得到偷學拳法的機會。後來被發現，陳長興感慨其一片苦心，決定收他為關門弟子。楊露蟬得師父指點，技藝大進，在京城擊敗各派高手，並與八卦門名家董海川打成平手，使得太極拳名滿天下。雖然全篇仍是有志青年改變命運、逆襲成功的俗套，但人物形象飽滿，頗具個性，引人入勝。

《偷拳》連環畫內頁。

後來讀者紛紛來信，希望了解原小說結束之後的故事發展，於是石丙春、趙玉昌、賀書昌三位作者根據史料和民間傳說，獨立創作新的腳本，仍由姜維吉、吳以達兩位畫家領銜，加上何進、丁秋，再度合作繪製165圖，於1984年1月出版了《偷拳》連環畫續集，首印即達到438萬冊，堪稱同類連環畫中的奇蹟。不過相比前三冊而言，續集故事偏重於打鬥，缺少鋪墊，情節不盡合理。

《偷拳》連環畫內頁。

這套書以線描加黑白對比的方式繪成，武打動作相當寫實，一招一式，來去分明，幾乎可以當拳譜來讀，不像其他類似題材連環畫那樣誇張花哨。畫面很注意近景、中景和遠景的層次感，並常有大片留白。

《偷拳》連環畫內頁。

也許作者曾經去故事的發生地陳家溝做過採訪，書中所畫的村舍、集市、樹林也很符合當地景物的原貌。豫北地區的民居風格質樸，外牆主要以未經燒制的粘土磚砌築而成，屋檐出挑不長，院落格局緊湊，這些特點從連環畫中都可以看到。至於書中描繪的牌坊、水井、古橋，現在都基本消失了。

陳家溝古民居。

今天的陳家溝古村依舊保持傳統的尚武之風，太極名家輩出，來自世界各地的太極拳愛好者和遊覽者紛至沓來。哪位朋友想學，直接掏錢報名即可，完全不必像楊露蟬那樣辛苦「偷拳」。學會了太極拳，強身健體、延年益壽自然有效，至於能不能打擂台，那就難說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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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賈珺· 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讀庫作者｜個人公眾號：十一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