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朱大可:破碎的中國上古神系(6)

第6頁 :四、庸俗歷史主義的神話解讀四、庸俗歷史主義的神話解讀自從戰國以來,歷史學家從未停止過把神話改造成歷史的努力,也從未終止過清算神話和神祇的話語實踐。《世本》的「三皇五帝」系統和《史記》的紀傳系統,都是這種努力的一部分。而《漢書·古今人表》則提供了另一種金字塔式的垂直架構,它按世俗政治的尺度,把神祇和神話人物分為上中下三個等級,其中最顯赫的神祇,列為「上上」之等——宓羲氏(伏羲氏)、神農氏(烈山氏、厲山氏、大廷氏、赤帝)、軒轅氏(黃帝氏、黃軒、皇軒、地皇、黃神、有熊氏)、金天氏(少昊、白帝、摯、契、西皇、窮桑氏、桑丘氏、雲陽氏、金寶氏)、高陽氏(顓頊)、高辛氏(帝嚳、俊)、陶唐氏(堯、伊堯、唐帝)和夏後氏(帝禹、大禹、伯禹、神禹、戎禹)。炎黃之前的19位先帝,被古人列為「上中仁人」,祂們包括:女媧氏(蛇身牛首虎鼻)、共工氏、容成氏(庸成氏)大廷氏(大庭氏,始見於《莊子·外篇·胠篋》)、柏皇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連氏、赫胥氏、尊廬氏、混沌氏(以上諸氏均首見於莊子,疑為通過印度輸入的神祇,神格與事迹都佚落不明)、昊英氏、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陰康氏、亡懷氏、東扈氏和帝鴻氏等。歷次浩劫下的殘剩的東亞神話視覺文本,只是一些單一圖像(如半坡陶盆上的人面魚紋、良渚神徽和少數玉器龍紋),而敘事性圖像,則主要集中於兩漢的畫像磚(石),後者是經過儒士和道士們集體篡改後的結果。在血緣/姻親政治的藍圖指導下,儒生們終於串聯起了各神之間的血緣傳承關係,猶如串起一堆面目可疑的祖先頭骨。而道士們的工作,則是把所有探求永生的方術,都歸結於黃帝及其周圍神祇的偉大貢獻。在第二代神話的重構中,《山海經》作者無疑是比較聰明的祭司或文士,但他們以地理邏輯(「山」與「海」)重構神話的努力,不能令碎片轉為有機整體的生命。碎片終究只是碎片而已,它們無法按神學邏輯組織起來,用以完成宗教所需的精神敘事。正是這種失控的破碎化狀態,令第二代神話淪為一種文化冗餘,它們要麼被徹底遺棄,要麼被織進帝王世系的地圖,成為漢民族歷史敘事的零件。春秋戰國時期,原本是利用外部原型重組神話體系的最佳契機,卻因儒道墨三家的合力而被引入歧途,所有既有的神話材料,都被轉換為歷史血緣敘事,據此構築全球最大的祖先崇拜體系,而非成為重組民族神話的堅硬基石。來自異邦的移民,並未把祖地的宗教完整帶入東亞,而是僅僅植入了部分細節,進而在與本地土著的融合進程中,丟失掉全部的宗教記憶。與此同時,外部移民也加劇了本土宗教的覆滅。這是一種雙向的溶蝕效應,它同時終結了內外兩種宗教主體,而後,以祖先崇拜置換神祇崇拜,以祭祖儀式置換祭神儀式,以中間價值置換終極信仰。這是一場罕見的精神災難,它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中國人零度信仰的命運。[ 佛教的引入是一場事後的救贖,但它沒有從根本上達成外在和內在的雙重超越。] 神話是宗教的隱喻式表述,也即神學的華麗錶殼。華夏神話一旦喪失宗教根基,就只能成為失魂落魄的寄生物,猶如漂浮在神殿廢墟上的幽靈。戰國和兩漢期間,第二次神話解構運動開始湧現,以司馬遷為先鋒,幾乎所有的士人都參與到這場摧毀運動之中。神話被迫提前退位,以便為歷史的生長開闢道路,而殘剩的神話,則由碎片變成一堆無法辨認的「他者」。在歷代宮廷繪本上,到處是由謊言線條組成的偽神話意象。這是飽受雅思貝斯盛讚的場景,它完全符合軸心時代理性主義的世界性原則。本土文化工作者指鹿為馬的慣用手法,通常有下列幾種——第一,混淆神祇和信奉該神祇的族群(部落、酋邦、王國)的差別,直接把人類部族和神祇加以等同。這是歷史主義敘事的重要特徵。它總是把神祇簡單指認為部落或部落聯盟的首領,而把神話解構為所謂「信史」或「准信史」。例如,把黃帝指認為姬姓部落的酋長,並以一個上古政治領袖的面貌出現,而跟神話和信仰沒有任何關係。早期的歷史主義敘事,受制於史官的祖先崇拜和血姻政治觀念,而晚期則受制於「神話是歷史的反映」之類的「歷史唯物主義」立場。[ 這種建立在「反映論」基礎上的「歷史唯物主義」立場,從延安開始,長達大半個世紀,至今都是支配中國史學界的「指導思想」。這兩種思潮匯成了衝垮神話的洪水。
推薦閱讀:

中國泛海上半年虧10億 也沒人懷疑盧志強的賺錢動力
中國十.大.禁.片*
美國人這樣看中國人
鑒賞:中國古典詩文之一五七(圖)
轉帖簡評: 引用<論中國畫的筆墨語言>

TAG:中國 | 古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