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不開心的電視機

一台不開心的電視機葉傾城5月9日 14:55

  • 你知道嗎?老電視機其實是家裡最有學問的電器。

    電冰箱只知道製冷,什麼山珍海味放進去它也不認識,反正製冷是沒錯的。裡面總是一團漆黑,你不開門,它永遠不會亮。

    空調比較聰明,有些會制熱。可是四季裡面,空調至多只工作兩季,有些才一季。

    當然了,電腦也很有學問,網線一插,知道天下事:什麼國的英語都會說,什麼歌兒都會唱,什麼冷門的知識它都能找到。可是,電腦才來這家幾年呀,問它以前的事,比如說大寶小時候最愛的動畫人物是誰,保險會看到電腦屏幕上的漏斗圖標,轉呀轉呀轉葉……轉不出答案來。

    只有電視機,是什麼都知道的。

    它認識每一頭獅子的腳印,因為攝影機追過它們;它分得清每一隻羚羊的皮毛,因為有探險隊為它們編過號;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只要上過電視的……它全看過全記得。尤其是,那些大寶喜歡過的電視節目。

    《貓與老鼠》、《聖鬥士星矢》、《十七歲花季》《狂野荒原》——中間有一段,還出現過《流星花園》,那是大寶當時的女朋友、小寶媽媽的口味。

    現在它老了,合府上下的電器里,它是最高壽的一台,大家都叫它:「老電視。」來這家多少年了?老電視不記得。可是它也年輕過,它永遠記得,它曾經被裝在箱子里,那是電器們的襁褓。有人帶著它上上下下,嘩一下拆了包裝,它一睜開眼,眼前就是頭髮亂蓬蓬的大寶,眼神那麼亮,和它一樣彷彿都是第一次睜開——電視機從自己放的電視節目里學會了「一見鍾情」。

    它很快發現,大寶比自己更加痴迷。他總是偷偷來看它。應該做作業的傍晚,大寶房的門關著,可是它知道氣窗開著,大寶正在聽它的動靜。它於是,努力地,把每個字都念得很大聲很清楚。

    大寶呢,一會兒要上廁所一會兒要削鉛筆,總之,隔三岔五跑客廳,唉,其實就是來看電視的嘛。有時候,真是運氣不好,電視上放的竟然是越劇《西廂記》。大寶仍然站在電視機前,不轉眼地看,直到被大寶媽吼一句,把他拖出去。

    那鬥智斗勇的崢嶸歲月,老電視至今回憶起來還覺得津津有味。暑假裡,大寶偷偷看電視,趕在爸媽回家之前關機,拚命給電視扇冷風。老電視也努力,氣沉丹田,自欺欺人地想:「心靜自然涼。」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一定能很快涼下來。

    後來被抓住了沒?十多個暑假呢,哪兒可能次次都虎口脫險。

    這些年來,家裡的夥伴們來來去去,洗衣機、電冰箱、空調……都換過好幾輪,曾經被老電視取笑過的小電器,比如:手電筒、錄音機,索性不見蹤影。

    它還記得有一次停電,家裡一片漆黑,正好可以不做作業了,他就興沖沖跑出來:「媽媽,我要看電視。」大寶媽說:「這麼黑這麼看?」大寶說:「開著手電筒看。」

    ……全家靜默三秒鐘,轟堂大笑。連老電視也發出了電流的噝噝笑聲。

    後來大寶結婚的時候,舊家裡什麼傢具電器都沒要,只帶上了老電視:「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可以隨便看電視,想看多久就多久,終於能夠實現了。」

    (註:編輯配圖;圖片來自網路)

    可是……現在大寶,根本不看電視了。

    書房有電腦,沙發上隨時扔著iPad,手機一會兒嘀一聲。下班後,這三口之家,大寶在書房瀏覽網頁,大寶老婆、小寶媽在玩iPad,小寶有時候蹭到爸爸腿上看《喜羊羊與灰太狼》,有時候偎在媽媽懷裡看韓劇——竟然學會了一句外文:「嘔爸」(哥哥)。

    「來看我呀,」老電視發出寂寞的喊聲,「我的屏幕比較大,我的音響最響亮,我能點播,我能到時播放,我能回放……」

    iPad冷冷打斷它:「你有美劇嗎?你能幾十集劇集不斷放下去?你能沒廣告嗎?」

    老電視悲哀地明白了:它其實不是一台自由的電視,它的應有盡有,只是假像。應該是:電視台放什麼,它就提供什麼,它的層出不窮,在一個很有限、很有限的範疇內。

    所以,不能怪大寶離開它。他長大了,而它,老了。

    電視機是沒有心的。可是它覺得,在身體的某一處,在顯象管、集成塊、電線打成結之間,在疼。疼得它想把自己縮起來,把頭緊緊地低下去,讓人看不到自己的痛,他也不想看到別人。

    大年三十,全家人都坐在沙發上看春晚,它卻仍然疼得不想直身。

    它聽見大寶說:「這電視質量不行了,圖像都變形了。」

    ——老電視放過那麼多狗血劇,音響里說過無數次「對不起。」「我想我從來沒愛過你。」「你不適合我。」「你不會找到幸福的。」它還是覺得,這一句「質量不行了」,是最狠的。

    電視機是不會哭的。哭的滋味是什麼,它永遠不知道。

    終於那一天來了,老電視身上的線,一根一根從插座上取下來,那是它與世界之間的臍帶聯繫,正被一一截斷。紙箱封得不嚴,裡面有一種老東西特有的霉味。紙箱來,紙箱去,這是電器的註定一生吧?

    老電視心灰意懶,它閉上已經全黑的熒幕,沉入一場不想醒來的瞌睡……

    突然間,一陣喧嘩聲震醒了老電視:這是垃圾處理場嗎?紙箱嘩嘩拆開,老電視一眼看見了一個小男孩,頭髮亂,眼睛亮,滿身的喜悅之情——還有人喜歡我?喜歡我這麼過時的、自慚形穢的模樣?

    大寶還沒走,正跟村裡人寒暄。老電視漸漸聽明白了:大寶聯繫了一些朋友,把自家完好的電器送下了鄉。他說得懇切:「東西都是好的。你們別嫌。」

    老鄉們趕緊說:「不嫌不嫌,你看,娃兒們看得多開心。」

    是的,小男孩就蹲在老電視面前,看得目不轉睛。至少找個凳子坐嘛。

    小男孩不知道,其實老電視比他還開心:最苦的事,是空有一身才藝卻沒人需要。最幸福的事,其實就是:有事可做,有人可愛——而且被愛。

    現在的老電視,都得到了,它的繪聲繪色,它的七彩繽紛,都又遇到了知音。

    很有學問的老電視想:我會不會,是史上第一台患過抑鬱症的電視機?

    不過,這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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