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人何以承受各自悲苦的人生?聽聽尼采怎麼說
尼采很年輕時就當上了大學教授,而且寫出了第一本著作《悲劇的誕生》,很多哲學人評價此書說,這是一本「不可能」的書,有些評論家認為此書是一個瘋子寫的,而同時代的歌劇音樂家瓦格納卻對它無比推崇、讚賞,為何呢?因為在瓦格納看來,它寫出了有關人的美學,揭示了生與死中所蘊含的偉大的悲苦力量,即人活著就要忍受悲苦。
在《悲劇的誕生》中,尼采藉助希臘悲劇來討論了藝術文化及生命的本質,極力推崇把「阿波羅元素」(就是太陽神)與「狄奧尼索斯」(就是酒神)這兩種原始力量交集、融合,從而建立一個以古典希臘為模範的宏大文化理想,雖然尼采看向的是過去,但其目的卻是為了面向未來,開啟現在。
尼採在書中提出了一個命題:即用藝術家的透鏡來看待科學,用生命的透鏡來看待藝術。他認為,生命是一個過往,一段路程。我們不僅要用審美的眼光看待自我的生命,更要以哲學、甚至形而上學的眼光去理解我們的人生,通過悲劇意識和對人生悲苦的理解、升華,我們最終獲得一種美學意義上的「達觀」和「喜悅」,達到古希臘悲劇中的那種「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
尼采反對過於簡單的「明朗」和無知的「樂天」,他指出,科學的樂觀主義完全脫離了希臘藝術文化的真相,更歪曲了人生此在的本質。藝術理想、悲苦人生絕不是簡簡單單的「明朗」或「樂天」,而是二元緊張和衝突,人的一生無論如何看,都不是單純明快,其樂融融的,而是悲喜交加、充滿著痛苦和矛盾的交織體,生命在發展、完善的過程中,經歷並承受悲苦是一種必然。要想解決文化和人生的根本問題(即活著就會悲苦),就必須藉助「夢」和「醉」這兩種本能。
在《悲劇的誕生》中,尼採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講的是古希臘時期的弗吉里亞國王米達斯曾長久地四處追捕西勒尼,卻一直沒捉住。後來終於把他捉住後,國王就問西勒尼:對於人來說,什麼是最妙的東西?西勒尼剛開始默不作聲,後來在國王的逼迫下,只好道出了下面這番驚人之語:「可憐的人呀,無常憂苦之子呀,你為何要強迫我說出你最不想聽的話呢?那最妙的東西你根本就得不到,不要生下來,不要存在,要成為虛無。快快死去,就是我們作為人最妙的事情。我告訴你,人生來就是一副『苦相』,人所經歷的生老病死都是苦。對人來說,最糟、最壞的事就是活著」。
藉助這個故事,尼采終於說出了隱藏他內心很久的一個沉重無比的哲學命題:活著是如此痛苦,人生是如此慘淡,我們將何以承受「此在」的巨大壓力?在存在的永恆沙漏面前,我們該如何做才不至於使自己變得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簡而言之,就是我們該如何承受各自悲苦的人生?
對於這個問題,尼采並沒有直接作答,而是通過蘇格拉底的知識文化、沉迷於藝術之美的審美文化與古希臘時期那種偉大的悲劇文化對比,提煉出了現代信仰體系的缺點和不足。他認為,人們對蘇格拉底的「知識即德性」的認知,暴露了現代人對這種科學樂觀主義的文化類型所持有的盲目、片面和虛妄的本質。尼采指出,「知識即德性」可能在一段時間內是對的,但是隨著社會的變化發展,這個論斷越來越不適應了,因為種種跡象表明,科學和知識並沒有給人們帶來德性上的巨大進步或提升,而是把人們往一種屬於非文化的方向引領,這種引領使得我們的人生看起來很自由,但是實際卻是更加地悲苦和困惑。
無論是知識文化,還是審美文化,都無法徹底解決「人何以承受悲苦」這個問題,而只有那種隸屬於古希臘的、形而上的悲劇文化才能解決,他說「真正的悲劇以一種形而上學的慰藉釋放我們,在悲劇文化中,儘管現象千變萬化,但在事物的根本處,生命卻是牢不可破、強大且快樂的。這種慰藉清晰而具體地顯現為自然生靈的大合唱,他們生活在所有文明的隱秘深處,儘管時代變遷、民族更替,他們卻永遠如一」。
悲劇文化具有夢(太陽神)與醉(酒神)的二元交合的特性,它一方面是夢的顯現,另一方面又是迷醉狀態的體現。進入悲劇意識使得個體在面對悲苦的人生時,變得堅不可摧,獲得一種永恆的生命意志。悲劇或悲觀意識讓人回歸原始母體,進入到最原始的存在,即生命與意志的統一。就如同佛教所提倡的「大慈大悲」,我們一旦獲得這種意識或境界,我們的生命將會得到質的升華,人生也將由此變得不同,我們將會以一種全新的視角看待周圍的一切。那時,我們經歷的悲苦、劫難,將會變為一種精神上的快樂,變為一種能夠提供自我創造性的材料。
至此,尼采完成了他對悲劇文化的論述和形而上的飛躍,而隨後一戰二戰的爆發,也非常正確地驗證了他對人類悲苦命運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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