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人雅士與茶有不解之緣
在中國古代典籍文獻中,記載有大量茶詩、茶詞、茶曲、茶賦、茶諺和茶傳說故事,就連書法、繪畫、音樂、舞蹈和戲劇中也不乏茶文化的內容。中國大文人很少不與茶結緣,著名詩人幾乎都有茶詩,著名畫家又有茶畫,著名書法家有茶帖。幾乎每個朝代的文壇領袖,都與茶文化有不解之緣。陸羽《茶經》中收人孫楚的《歌》、左思的《嬌女詩》、張孟陽的《登成都白二樓》,以及南朝宋王微的《雜詩》,這些雖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茶詩,卻折射出代戶茶事人詩萌芽期的狀況。真正茶詩的出現則在1600多年前,晉代詩人杜育,寫過一篇《舜賦》,讚美茶是「奇產」,並對種茶、採茶、煮茶、品茶的情形作了生動的描繪。這是中國最早的茶賦,開文人茶詩之先河。盛唐時期,不僅是茶事大興之時,更是茶詩的繁榮時期,成為一代文學風尚唐詩的重要構成。陸羽、皎然、盧全等終身以茶為伴者有頗多茶詩,像皎然的《飲茶歌消崔石使君》、盧全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柳宗元的《竹間自採茶詩》、皮日休的《茶中雜詠序》、劉禹錫的《西山蘭若試茶歌》、韋應物的《喜園中茶生》、溫庭綺的《採茶歌》等等都是千古傳頌的茶詩。就連李白、杜甫、白居易也都有茶詩名篇傳世。詩仙李白不盡嗜酒,也好茶,寫下了《答族侄僧中孚贈玉泉仙人掌茶》,描寫了茶樹生長的優美環境和茶樹生長的形態,將茶葉看作是「采服潤肌骨」。白居易終日與茶相伴,被朋友戲稱為「別茶人」,他時常「起嘗一碗茗,行讀一行書」;「夜茶一兩構,秋吟三數聲」。在他的名作《琵琶行》中便有「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的名句。他作《琴茶》詩稱:「琴里知聞唯綠水,茶中故舊是蒙山」,將文人雅士的情懷盡情道來。與白居易並稱「元白」的詩人元棋,曾寫過一首《一字至七字詩?茶》,不僅將茶葉描繪成可愛的「香葉,嫩芽」,其寶塔型詩也為這首茶詩增添了獨特情趣。當然,世代傳誦最廣的,將飲茶的感覺寫得最為酣暢淋漓的首推盧全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這首被稱為「七碗茶詩」的後半段這樣寫道: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宋代是詞的鼎盛時期,以茶為內容的詩詞也應運而生。如范仲淹寫《和章崛從事鬥茶歌》、楊萬里吟《澹庵坐上觀顯上人分茶》、梅堯臣作《七寶茶》。豪放派詩人陸放翁,寫起茶詩來則表現出細膩傳神的柔情。他的《北岩采新茶欣然忘病之未去也》中這樣寫道:細吸縈靈爽,微吟赤頰香.歸時更清絕,竹影踏斜陽。黃庭堅也多有茶詞名世。他的茶詞《阮郎歸》生動描繪出採摘、碾制、烹煮、品飲的完整過程和快活的心境:摘山初制小龍團,色和香味全。碾聲初斷夜將闌,烹時鶴避煙。消滯思,解塵煩,金歐雪浪翻。只愁吸罷水流天,余清攪夜眠。在宋代的大家之中,蘇東坡是品茶高人,他出生於茶鄉四川,又長期在江南為官。他品盡各色名茶,研修煮飲之法。他的茶詩《汲江煎茶》中有「活水還需活火烹」之句,寫出了煮水的體會,因此還有了與王安石汲水品茶的傳說。他的茶詩詞不僅數量多,而且成就很高。如「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常為人所引用。其《和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把茶人化:「從來佳茗似佳人。」他的《水調歌頭》,細膩生動地描寫初春茶的生長過程、氣候環境、採制工藝和品飲體會,堪稱茶詩詞的典範之作,也成為管窺宋代茶藝的最為簡潔之文本:已過幾番雨,前夜一聲雷。槍旗爭戰建溪,春色佔先魁。採取枝頭雀舌,帶露和煙搗碎,結就紫雲堆。輕動黃金輾,飛起綠塵埃。老龍團.真鳳位,點將來。兔毫盞里,霎時滋味舌頭回。喚醒青州從事,戰退睡魔百萬,夢不到陽台。兩腋清風起,我欲上蓬萊。到了元代,很多散曲、小令也納人了茶事內容。元代節載德所作散曲《喜春來贈茶肆》,即由10首小令組成。這些小令運用眾多典故,講述了煎茶、飲茶的樂趣,寫出了茶博土的「妙手」和「風流」,以及茶肆的「聲價徹皇都」,彷彿是一幅洋溢著民間生活氣息的風俗畫卷。茶聯是一種極為常見的形式,是文學與書法藝術的結合。如最為人稱道的「欲把西湖比西子,從來佳茗似佳人」,系集蘇東坡《飲湖上初晴後雨》與《和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詩句而成。據《杭俗遺風》記載,昔時杭州西湖藕香居茶室就曾掛此聯。明清時期茶聯極為豐富,許多名家都側身其中。清杭世駿(1696一1773)撰寫並以行草書錄:「作客思秋議圖赤腳脾,品茶人室為仿長須奴。」江詢撰寫並以隸書錄:「幾凈雙鉤幕古帖,嘰香細乳試新茶。」何紹基為成都望江樓題書:「花箋茗碗香千載,雲影波光活一樓。」如今一些茶樓也常找人題一些茶聯,也十分有趣,像洛陽古道一茶亭所書:四大皆空,坐片刻不分你我。兩頭是路,吃一盞各走東西。有關茶事的小說更是常見。明代馮夢龍的《喻世明言》中就有「趙伯升茶肆遇仁宗」,雖然僅以茶肆作為場景,但從側面反映了宋代茶事之盛。蘭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中說到茶的地方多達600餘處,其中「吳月娘掃雪烹茶」一回,被清人張竹坡旁批為「是市井人吃茶」。清代小說更是大量描寫茶事,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李汝珍的《鏡花緣》、吳敬梓的《儒林外史》、劉M的《老殘遊記》、李綠園的《歧路燈》、文康的《兒女英雄傳》、西周生的《醒世姻緣傳》等著名作品,都寫到以茶待客、以茶祭祀、以茶為聘、以茶贈友等茶文化習俗。尤其是曹雪芹的((紅樓夢》,談及茶事的就有近300處。第41回《攏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紅院劫遇母蝗蟲》中,大約有2000餘字是寫茶事的,細緻至極。吳敬梓的《儒林外史》不僅有南京秦淮河和杭州西湖相關茶事的生動描繪,他本人更是愛品茶。他寓居南京、揚州時,十分關注當地的飲茶習俗。其《金陵景物圖詩》中日:「柳蔭酒旗揚,柳色茶煙結。」並有小序說:「茶社、酒村皆近泉之左右,遊人於此小憩。』「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人木三分.的蒲松齡,為創作《聊齋志異》,在他的老家山東淄川蒲家莊柳泉旁設茶攤,煮泉水泡香茶,款待過往行人,條件就是讓他們講鬼故事,以搜集創作素材,這也是文學之外的茶事花絮。被魯迅譽為「敘景狀物,時有可觀.的《老殘遊記》在第九回《一客吟詩負手而壁三人品茗促膝談心》中,寫申子平接過女店主為他沏的熱茶,「呷了一口,覺得清爽異常,咽下喉去,覺得一直清到胃院里,那舌根左右,津液泊泊價翻上來,又香又甜,連喝兩口,似乎那香氣又從口中反竄到鼻子上去,說不出來的好受,問道:『這是什麼茶葉,為何這麼好吃?』女子道『茶葉也是無甚出奇,不過本山上出的野茶,所以味是厚的。卻虧了這水,是汲的東山頂上的泉。泉水的味,愈高愈美。又是用松花作柴,沙W煎的。三合其美,所以好了。』」這裡劉鶴寫的是濟南平陰一帶的山鄉風貌,他對品茶者的感受刻畫得絲絲入扣,對沏茶之水、之柴、之器的描述也細緻人微,堪稱茶藝教科書。 描繪品茶題材的繪畫與茶葉一樣興於唐代。
最早的著名茶畫是周防的《調琴吸茗圖》、閻立本的《蕭翼賺蘭亭》和無名氏的《弈棋仕女圖》。之後還有張聾的《煎茶圖》和《煎茶仕女圖》以及無名氏的《宮樂圖》。其中台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 《宮樂圖》詳盡地描繪出宮廷仕女的品茗之狀。多才多藝的宋徽宗趙估不但「寫茶」,還「畫茶」,他的《文會圖》是公認的描繪茶宴的佳作,展現出宋代文人雅士以茶會友的盛大場面。而國畫珍寶宋代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也涉及到了河畔的茶攤,從中可以管窺宋代京曦市井的飲茶習俗。近現代國畫藝術大師中,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都是著名的「茶痴,,墨寶中不乏品茶及茶具之精妙之筆。
1955年,毛澤東邀請同是湖南人的齊白石到中南海賞花品茶。為了回報,92歲高齡的齊白石創作了一幅《茶具梅花圖》贈送給毛澤東,畫上有一壺兩盞和兩枝綻放的臘梅,著墨不多,但意境空靈而深遠,傳頌著偉人與大師的「茶墨情緣」。反映茶事的戲劇更是別有一番情趣。宋元南戲《尋親記》中有一出《茶訪》。元代王實甫有《蘇小卿月夜販茶船》,無名氏的《鳴風記》有一出《吃茶》.明代計自昌《水滸記》中有一出《借茶》,高廉《玉答記》中有一出《茶敘》。湯顯祖的《牡丹亭》中的《勸農》一出,藝術地再現了雨前采旗槍、雪水烹香茗,以及春天鬥茶等茶事活動。清代洪異則將其家庭生活寫進雜劇《四蟬娟》,其中的第三折乾脆就叫《斗茗》。現代作家老舍20世紀50年代創作出了三幕話劇《茶館》,開啟了新中國茶事戲劇的先河。他以劇中的三個主要人物為線索,將三個時代的歷史變遷都微縮到了小小的茶館裡。從中也可清楚地了解到晚清以來老北京典型的大茶館的獨特風貌。稍晚些時候的60年代,八個樣板戲之一的《沙家洪》問世,從另一個側面向世人揭示了江南水鄉茶館的別樣風情。這處位於常熟陽澄湖畔埠頭路口的「春來茶館」,由茶屋和席棚兩部分組成,以七星灶和大鍋壺煮水,供飲茶和打麻將消費,提供瓜子等小吃,是處典型的「鄉野茶館」,阿慶嫂以此為掩護,聯絡接應新四軍。茶館女掌柜、機智勇敢的阿慶嫂,在第四場《智斗》中那段有名的曲牌[西皮流水]這樣唱道: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雖然這唱詞是在戲中與敵人周旋時的託詞.確也道出了那時茶館經營的某些特點。這也是中國當代戲劇中有關茶事的少見的絕妙之筆。後來得知《沙家洪》創作班子的主筆是汪曾棋,唱詞如此動人便一點兒也不奇怪了。在現代、當代的中國文壇上有關茶的戲文、散文浩如煙海,遠不只有魯迅、周作人兄弟,老舍和汪曾棋。像梁實秋、林語堂、聞一多、秦瘦鷗、冰心、蘇雪林、齊如山、鄧友梅、秦牧、馮亦代、蕭乾、馬識途、葉君健、艾煊、華君武、方成、賈平凹、蘇童、李國文、高洪波、宗璞,以及港台的董橋、林清玄和李碧華等等,都有許多描述茶事的華章。嗜茶的周作人將他在北京住了48年的寓所一八道灣衚衕11號,由最初的「苦雨齋」改為「苦茶庵」,似乎名字更加適合他當時的心境。而聞一多也稱茶為「苦茶」,有「我的糧食是一壺苦茶」的妙句。可以想像,在這位大詩人的眼裡,苦茶既可以是物質食糧,又可以是更高境界的精神食糧。林語堂說得具體些:「茶坊雅座,便是縱談古今之處,捧著一把茶壺,他們把人生煎熬到本質的精髓。」不知巴金本人寫沒寫過品茶的文章,但從汪曾棋1989年寫的一篇《尋常茶話》中了解到,早在1946年冬,上海開明書店請完客後,汪曾棋、黃裳等到巴金家喝功夫茶,「幾個人圍著淺黃色的老式圓桌,看著陳蘊珍(即巴金夫人蕭珊)產表演』灌器、熾炭、注水、淋壺、篩茶。我第一次喝功夫茶,印象深刻。.可見,很多的文人不僅將茶看作是精神上的伴侶和寄託,品茶之法也頗得要領,很是精緻。祖籍河北、常居北京,後定居台灣的劇作家、戲劇理論家齊如山,不僅在他的散文集《北平》中有膾炙人口的美文《茶館子》,而且在他《中國固有的化學工藝》一書中,將茶列入其中.從他所認為的化學角度談到了熟茶、生茶、熏茶的各自特點與不同工藝,尤其對茉莉雙熏的來龍去脈及熏製法講得生動詳細,還對烹茶技法作了簡要論述。這也是中國現代文化名人中極少數從技術角度說茶論道的代表,反映出他所具有的博學、用心和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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