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炸醬麵就是我的命
沒有炸醬麵
北京人過不了夏天
本文來自周刊君大家族有意思報告
(ID:youyisi_cn)
對北京炸醬麵慕名而來的外地朋友,吃過後大多有著掩蓋不住的失望:太咸、油膩、超難吃。
打小兒吃這碗面長大的北京人急得直拍大腿:不能夠!炸醬麵再不好吃,那天底下就沒有好吃的東西了!
1
說炸醬麵不好吃的,八成是沒吃到好吃的炸醬麵。
在北京吃一碗炸醬麵很容易,打著「正宗老北京炸醬麵」招牌的餐館遍地開花,味道卻是一言難盡。齁鹹的一坨黃醬,扣在一碗漿糊似的麵條上,再撒上些花哨的菜碼,甚至要放叉燒肉片這種異端……
光聽著就牙磣,能好吃才怪了吧!管這些冒牌貨叫「醬拌面」,那都算客氣。
當然也有專門做炸醬麵的口碑老店,不過在北京人來看,那也是給外地朋友嘗鮮的。要說真正好吃的炸醬麵,那還得是自個兒家做的。
並非所有北京人家都有一位藏龍卧虎的大廚,但再頂尖的大廚也做不出讓所有人都齊聲稱讚的面。千家萬戶都有做面的獨門秘方,高下難分。
2
據考證,炸醬麵的前身是「爛肉涼麵」,光聽這名字就知道是上不了檯面的吃食。的確,高檔的大飯館很少有賣炸醬麵的,只有「二葷鋪」這樣的小飯館才會做。
但正是曾經被瞧不上眼的這碗面,陪伴北京人熬過了一段凋敝歲月。
物質匱乏的年代,少有平民百姓能買得起一整塊好肉,即便如此,飯還是得吃得像樣兒,日子還是得過得講究,這就是北京人骨子裡的原則和規矩。
既不委屈肚子,看上去還有里有面兒的食物,非炸醬麵莫屬。
用肉丁炸成醬,一斤麵條全家管飽;鮮亮的菜碼往上面一鋪,好歹算是模有樣的一份飯菜,也是風雨飄搖里的慰藉和熨帖。
由此,炸醬麵也就晉陞為京城人家飯桌上的常駐成員。
《人民的名義》里,檢察官侯亮平來趙德漢的家搜查時,這位小官正捏著蒜吃炸醬麵。
沾染了苦難的光輝和濃厚的人情味,炸醬麵對於北京人的意義非比尋常。雖說也是小吃,但它和「豆汁兒」「驢打滾兒」「糖葫蘆兒」等很難同日而語。
帶俏皮兒化音的食物,那都是隨便吃著玩的。而「炸醬麵」這三個字非但不加「兒」,念出來擲地有聲,這碗面在北京人心中的分量就擺在那兒了。
正如同重慶人之於火鍋,湖南人之於米粉,天津人之於煎餅果子,北京人之於炸醬麵是埋在心底,鑽在骨子裡的那種喜歡和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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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醬麵的靈魂就在醬上。過去誰家要是做了炸醬,勾人的香氣飄得滿院子都知道。北京人就靠這碗炸醬麵消磨夏天。
吃醬里的精華是半肥半瘦的豬肉丁,蔥姜蒜倒進去,嘩啦一聲,油慢慢煸出來。加入「六必居」的黃醬,小火大咕嘟,醬香慢慢就溢出來了。
飯館裡難吃的炸醬麵,問題八成也出在這醬上。
要麼是火候大了,要麼是時間不夠就急著出鍋了。也是的,誰有耐心在大夏天裡的竭心儘力地攪拌一鍋醬呢?
除了最親的家人,還能有誰呢?珍惜願意親自下廚給你做炸醬麵的人,對你那是真心好。
小時候只知道早早在桌前坐,等著香噴噴的炸醬麵端上來悶頭大吃,渾然不知在蒸籠一樣熱的廚房擀麵、炸醬、切菜的姥姥的勞累。長大點主動舉著芭蕉扇跑去給姥姥扇風送涼,姥姥很高興「沒白疼這孩子」。
泛著油光的醬噴香撲鼻,趕緊拿起筷子攪和拌面。吃著炸醬麵慢慢長大,我總覺得再也沒吃過小時候那麼香的醬。
通常來說,《大宅門》里白三爺常念叨的「小碗干炸」是好炸醬的公認標準。
這句話的意思是,醬要精細不能做成大鍋飯,炸的過程中不加一滴水。炸好後,用筷子從醬中間劃開一道中間合不上的縫,豬油順勢填進縫隙,這才叫好醬。
不過美食標準通常是因人而異。梁實秋就不喜歡,評價也很常耿直:「(小碗干炸)醬太多肉太少。」
要麼說還是家裡做的炸醬最好呢。肉丁永遠擱得那麼足,醬永遠是粘稠泛光的好醬。
藍花瓷大海碗里,還盛了夏日的風、和煦日光、婆娑樹影,陣陣蟬鳴以及一家人的笑語歡聲。
2000年,北京夏日四合院里的一場生日聚會,設晚宴招徠親朋好友。您看見桌上的炸醬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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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醬不能配糟麵條。手擀麵或抻面最佳,面里有筋骨。煮熟了盤在碗里顯得白亮氣派,吃到嘴裡筋道爽滑,帶著韌勁兒。
吃面有兩種方法,「鍋挑兒」是說面煮熟直接撈進碗里,熱騰騰就下了肚。「過水」是用涼水過一下再吃,但湯要篦盡,這樣的面更彈牙。
「看似軟實則硬」的炸醬麵,跟北京人性格里的「外圓內方」如出一轍。別看他表面上好像很隨意,對什麼事都無所謂,實際上心中有譜,該講究的時候,對人對事絕不含糊。
炸醬麵放菜碼也有點哲學的意思。
「碼兒」有阻礙、添麻煩的意思。要是碗里只有炸醬拌麵條,三口兩口就下肚了,那是粗糙的吃法。恰恰是絆嘴的菜碼,讓人不由得細嚼慢咽,邊吃邊咂摸滋味。
小時候忍不住用手抓了幾根嫩嫩的黃瓜絲兒在嘴裡嚼出的清香,到現在還記得。豪爽粗獷的京城炸醬麵,也藏著四季風物的溫柔一面。
春天要吃豆芽菜、蘿蔔纓兒和香椿芽兒;初夏配新蒜、黃瓜絲、韭菜段;秋天是胡蘿蔔絲和芹菜末。冬天要吃心裡美水蘿蔔絲,還有焯過的大白菜切絲。再來一勺臘八醋,嚼兩顆臘八蒜,這就快過年了。
吃著這碗面,一年四季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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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是打心裡喜歡這炸醬麵。有人愛唏哩呼嚕吃面的痛快勁兒,過癮。有人貪戀炸醬麵上這層清爽的面碼,講究。
最享受的,還是跟家人或摯友共坐一桌吃炸醬麵的氛圍。
酣暢地吸溜麵條,咬一口脆黃瓜,再剝幾隻蒜瓣扔嘴裡……這是跟鐵瓷兒才能有的肆無忌憚的自在。
還有人乾脆把吃炸醬麵當做知足常樂的標誌,衡量生活的砝碼。總之就是有天大的煩心事,還能吃得下去炸醬麵,那這日子就還能接著過。
有炸醬麵,就知足了。來兩根黃瓜,很不錯。還有一碟肥蒜,那還有什麼可說的。什麼還有二鍋頭?那可以賽過活神仙!
山珍海味都嘗遍了的老餮梁實秋,最愛的一口還是這情深意切的炸醬麵。老舍寫《茶館》里的王掌念叨的那句話是怎麼說的:""有炸醬麵的話,我還能吃三大碗呢。」
1998年重陽節這天,「老北京炸醬麵大王」餐飲店在京開業,許多高壽老人前來享受「長壽麵」滋味。
中華美食博大精深,各有千秋。我不敢說北京炸醬麵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也無意替它去爭個第一第二,但在北京人心中,炸醬麵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它很小,說到底也就是一碗能飽腹滿足的面;它又很大,裝得下北京人愜意的日子和自在的性情。吃著炸醬麵長大的北京孩子,只要隔一段時間沒吃到就會惦記,非得痛痛快快吃一碗才行。
用筷子把炸醬和麵條攪拌勻了,呼嚕呼嚕吃下肚,才立刻回了魂兒。最後來口麵湯,肚裡熨貼,心裡踏實。嗯,就好這一口兒,沒轍!
值班編輯:韓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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