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分析】帕島政變：「少數上層圍繞實權和執政理念的一場傾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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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洞說

牆洞這次發表一篇讀者互動，討論的內容是帕島王政篇。其實牆洞收到了很多很棒的提問和回應，前段時間比較忙沒來得及po出來。請耐心哦。

帕島政變：「少數上層圍繞實權和執政理念的一場傾軋」？

作者/ 愉悅神官

編輯/ Kinokis

這篇文字創作源於對知乎問題回答者太始之初於「如何評價進擊的巨人106話」回答中的部分觀點的質疑，本文的初衷並非要批判太初之始君，而是希望接這個機會聊一聊我個人對王政篇革命後，帕拉迪島政治環境的一些看法。

以下是我要質疑的，太初之始所發表的觀點，出處請參考太初之始知乎「如何評價進擊的巨人106話」的回答：

在如今全面戰爭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夕，島內的生態有必要再次進行一下整理。先前的王政篇流血革命看似通過經典的三部曲：控訴舊社會+秋風掃落葉+歌頌新體制，但說到底其本身並不嚴格具備自下而上徹底革命的敘事，而更像是少數上層人士圍繞實權和執政理念的一場傾軋，下層民眾並非是拿起武器開創自身命運的參與者，而是在報社的宣傳口下被動地完成了信息填鴨。換句話說，民智依舊未開，處死的不管是和珅還是紀曉嵐，只要口徑對得上，杭州百姓照樣歡呼，這也就是為什麼老兵們在瑪利亞的滿身瘡痍後反倒更加步履維艱的部分原因，韓吉多少略微理想化了一點。

而在這場政變後的政治分紅中，薩克雷的角色值得明晰一下；事變前的老爺子名為三軍團統帥，但在米托拉斯的博弈中可以看出，所謂的「總統」更像是弗里茨王那個小小貴族御前會議的便宜掌柜，還是得聽東家的。在最後一刻跳船成功的他更是表露了對權力張牙舞爪的貪慾：

對他而言，「人類存亡」只是一枚方便的虎皮大旗，用來召集簇擁者供他踏上權利階梯。跳脫出王政機關的桎梏，如今軍方-女王-官僚三頭政治里鼎足而立的他有什麼理由不在上一層呢？調查兵團對於前貴族採取的對策是以不同的水水標準來分化孤立反對派，而死硬人士們身與名俱滅的下場不會對這些人沒有刺激，薩克雷既腳踏權貴/軍方兩頭背景，又有著貪得無厭的權力慾望，面對如今島內隱約可見的龜裂，他也許會在籠絡舊勛貴的同時，一邊抱緊艾倫這尊神像，一邊聯手弗洛克這類集成符號型人物尋機徹底踢開天平另一頭的韓吉們。

稍微有點期待。

我質疑的主要部分如下：

先前的王政篇流血革命看似通過經典的三部曲：控訴舊社會+秋風掃落葉+歌頌新體制，但說到底其本身並不嚴格具備自下而上徹底革命的敘事，而更像是少數上層人士圍繞實權和執政理念的一場傾軋，下層民眾並非是拿起武器開創自身命運的參與者，而是在報社的宣傳口下被動地完成了信息填鴨。

對這個觀點的質疑可以大致總結為：帕拉迪島是否需要自下而上的，對社會體制進行徹底洗牌的大革命，以及這樣的大革命是否具備發起的條件。（所謂的大革命即是：打破一切社會固有的政治秩序與階級秩序，通過武裝鬥爭對整個國家進行政治制度、經濟制度、階級關係以及意識形態進行重塑的革命形式）

我對這個兩個問題都持否定態度。

首先，我們來回答一下第一個問題。要探討這個問題有點複雜，我們可以嘗試以現實世界中的實例進行比對來理解這個問題。

當今的在世界舞台上較為成功的，將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延續其影響力的，且曾經經歷過「大革命」洗禮的國家（通俗來講就是所謂的大國、強國）主要有三個：法國、俄羅斯（前蘇聯）、中國（分別對應的是巴黎公社運動、十月革命和新民主主義革命）。這三個國家之所選擇了這種革命形式，乃是因為舊的執政政府（清政府、路易王室、沙皇政府）無法通過對自身改革來解決當時尖銳的社會矛盾，或者是其存在本身就是造成社會矛盾無法調和的元兇。於是革命者才需要徹徹底底推翻原有的秩序。

繼工業革命起的五百年年間，諸多大國、強國都為了革新更新社會制度，使其自身能夠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舞台的中維持競爭力與活力，而陸陸續續、循序漸進地進行各種各樣的改革與改制。而經歷過「大革命」的國家，或是不得已而需要採取「大革命」的大國、強國，也只有中、法、俄三家。

也就是說，大多數其他的國家，或者說大多數大國、強國，都不是通過經歷大革命而走向富強道路的。日本、韓國、印度、英國、德國、美國等等，都是能修憲的修憲，能改制的改制。英國人引以為豪的光榮革命之所以光榮，就在於可以不流血。而不流血的意義，便是以最小的革命成本收穫最大的改革效益。所謂改革，革僅為其手段，改才是真正的核心。可見大革命這樣要依靠「碎骨重接來醫治瘸腿」的偏方，乃是不得已而為之。

更何況，大革命僅僅是粉碎舊制度的一種手段，並不是探索新體制的良方。法俄中之崛起，都和經歷過大革命本身沒有關係。法國巴黎公社運動的結果就是徹底失敗了，公社運動沒有實施改革的可行計劃，破而不立的後果，就是在同時遭受內部的瓦解和外部的鎮壓中，短壽到連三個月都撐不到。雖然在後世學者口中是「偉大的探索」，但是其實說白了就是「典型的翻面教材」。十月革命拿下克林姆林宮的時候，列寧和他的同志們手裡最核心的指導方案只有一份綱要性的共產黨宣言，一切經濟計劃從零開始起草，體制修訂從零開始探索。而我國從1949年建國起，經歷了多少探索與失敗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綜上所述，帕拉迪島完全也沒有必要去走：自下而上的、對社會體制進行全面洗牌的大革命道路。更何況帕拉迪島根本沒有這個條件。

島上的尤彌爾子民剛剛經歷了長達100年閉關鎖國、洗腦，外加文字獄。片板不得出牆，被養在豬圈裡，僅僅能夠填飽自己肚子的廣大「豬玀們」，根本不具備膽量和力量，去反抗手裡牽著牧羊犬、嘴裡念著緊箍咒的主人。

最重要的一點是：在進擊的巨人這部作品裡，人與巨人、艾爾迪亞人和非艾爾迪亞人的矛盾才是首先要解決的。在巨人的血盆大口下，我們這些熟悉馬克思政治經濟理論教條的人，所時時在警惕的階級矛盾永遠是次要的。因為不管是工人還是資本家，在巨人嘴下人人平等。所以廣大民眾即便意識到自己受到了執政者長達100年的欺騙，調查兵團依然需要扶植一個所謂的「王」來作為象徵。因為王一直以來都是廣大人民心中那個，豎起高牆，保護人民免受巨人殘害的守護者。對普羅大眾來說，比起受到地主、權貴的壓迫，保住小命顯然更重要。

有了以上的結論，我們便可以再來聊一聊：所謂王政篇革命是或不夠徹底呢？是否只是「上層統治者之間圍繞實權和執政理念的一場傾軋」呢？

我們先來看第一問題，要回答革命是否徹底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確認革命目的究竟是什麼。奪回世界的真相，奪回調查兵團的清白，奪回擁有「嚎叫之力」的艾倫和希斯特利亞。這些都很重要，但是革命最重要的環節發生在61話，結合該話的內容，我將王政篇革命的目的總結為以下：重新建立一個能夠代表廣大人民利益的政府。

那這次革命完成了這個目標嗎？當然，而且做的還不錯，僅僅是對舊政府進行重組，就成功重建了一個以牆內艾爾迪亞人利益為中心的權利中樞。儘管政府內還有像扎克雷這樣立場存疑的政治投機者，與諸多沒有完全認清帕拉迪島問題、思維止步於革命前的駐城兵團、憲兵團成員在議論國事，但是新政府相比從前已經公正、廉潔、高效了不少，其執政與決策能力也足以應對可能即將到來的、數場命運相關的戰事。借用尤彌爾的話來說，誰沒有一個兩個缺點呢，要是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都是好人。

雖然以我們現在的眼光來看，帕拉迪島的政治環境還存在諸多問題，其政治體制尚且會讓我們這些現代人感受到有些落後。但是這都是我們在將自身和牆內狀況經過縱向比較所產生的錯覺。時代與生產力的限制擺牆內人在面前，帕拉迪島目前能夠實現這樣初級的「協商民主」已經很進步了。換一個角度來看，如果我們做一下橫向比較，比對一下帕拉迪島和大國馬萊的政治環境，就會感受到，儘管在牆內科技上落後於馬萊，但實際上，目前帕拉迪島治理得比馬萊要好多了。

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將兩國現狀和其本身應有的水平進行了比較。馬萊雖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是也很明顯是捏著一手好牌還打得稀爛。泱泱大國馬萊除了可以在「巨人宏利」中無限套利外，沒有展現自身上任何一點優勢。

首先，馬萊統治階級上層嚴重腐敗，缺乏責任感不思進取，政府機器也沒有一套免疫系統來革除這些弊病，導致的結果國家機器內部就是滋生了大量的「癌細胞」，威利和馬加特的規劃中，甚至有一部分是使用了敵人的屠刀，「順便」處理掉黨國內部的腐敗勢力。

其次，馬萊科技上的落後，實質上乃是其教育落後和思想文明落後的表象，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即使馬萊有足夠的資本來「買辦新技術」，其常規部隊與別國的實力差距也只會越來越大。

再次，馬萊在社會管理上實行的酷吏政策、特務政治（政治局）和高壓政治（從萊納父親的表現可以看出，不光是艾爾迪亞人，即使是馬萊人，要是被套上了政治錯誤的帽子，也會失去在社會上立足的資格），放任種族歧視，其結果將是社會各個階層、各個種族之間產生深度的割裂，進一步導致社會機器的運作效率大大降低。

總之，在我眼中，儘管馬萊是世界第一大國，但其展現的政治生態，卻讓我感受到他是一個「癆病纏身的吸毒者」，正如馬加特所言，荷洛斯的銅像裡面是空的，而且在我看來是被蛀空的。（這樣一個一副亡國之像的國家，居然還是世界霸主、世界警察，可見在背後撐腰的巨人之力是有多厲害。）

趁著剛批評完馬萊的不足，我們趕緊來聊一聊帕拉迪島目前的政治優勢。再回到最上面我們要質疑的那一段文字中，即：而更像是少數上層人士圍繞實權和執政理念的一場傾軋。我們還可以發現一個概念有誤。即所謂的「少數上層人士」這個概念太過籠統了，也不準確。因為王政篇革命並不完全是原先統治者進行的自我修正。恰恰相反，革命的中間力量，也就是調查兵團成員，都是出身自社會底層的。艾倫、讓出身於城市中產階級家庭，阿爾敏與埃爾文出身於底層知識分子家庭，三笠、沙夏、科尼都是農村裡大山裡出生苦孩子，希斯特利亞是農場中長大的貴族私生女，利威爾是妓院中出生、成長於單親家庭的破落貴族（過得連韋小寶都不如）。保守派的駐城兵團長官皮克西斯和憲兵團團長奈爾，也都是從扛著立體機動裝置的訓練兵團大兵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甚至反革命集團的凱尼和中央憲兵也都是布衣出身。沒有任何一個參與或者被捲入到革命中的人是所謂的「少數上層人士」。那些不親自參與執政，在幕後發號施令，享受政治與經濟特權的貴族沒有一個主動或者被動地參與到革命中去。

綜上所述，雖然牆內的底層人民並沒有親手拿起武器反抗，但是有許許多多出生於社會底層，代表底層人民利益，懂得人間疾苦，有理想有能力的年輕人，正通過訓練兵團這種有著一定合理性的選拔、考核制度，源源不斷地被送到中央的核心決策層。正是有了這股新鮮血液，沉睡了100年的帕拉迪島病夫才會在短短數年中瞬間崛起，經曆數次重創而不倒，而且愈發強盛。這就是牆內艾爾迪亞人所擁有的，歷經百年最終開花結果的偉大政治資產。而在政治生態上好似一個年邁老者的「狗熊」之國馬萊，在這方面只能望其項背了。

以上是我主要想探討的問題，既然前提都是不對的，那以上那一段文字後面所提出的所謂「扎克雷威脅論」「貴族復辟威脅論」就都不成立了。此外，別的細節方面比如其認為目前帕拉迪島的權利構造為「軍方-女王-官僚」等觀點，在我看來也不甚準確。如果有需要，可以再做進一步的討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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