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反思,多年後阿嬤就是我們

　阿嬤今晚又不吃飯，做好晚飯我去叫她時，她就躺在小床上，蚊賬耷拉著，我看不清面孔，只聽她口齒不清的說＂不想吃＂，我多問了幾句怎麼不想吃了，你不是想吃豬腳嗎？都燉好了，她也只是說三個字＂不想吃＂，再問，便一聲也不吭了，我站在門口，對著沒有開燈的小屋，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幾秒，只好走開了．豬腳是阿嬤上午逛街時自己買回來了，可能是她想吃了，又不好意思跟我們說，可是現在燉好了，她卻不吃，開飯時，我又去問她要不要喝碗湯，可是她仍然不理，沒辦法我只好說如果餓了就說一聲，再給你熱．　　以前也是這樣，阿嬤常會不想吃飯，經常都是因為心情不好，有時我們能找出原因，可有時卻什麼也不明白，但不論有原因還是沒原因，我們誰也勸不動她吃飯，老人就像小孩，可又比小孩複雜，因為她有回憶，有思緒,卻不再有希望．　　這個87歲的老婦人，生了一堆孩子，撫養他們長大，嫁娶抱孫，她曾經年輕力壯，也年輕氣盛，聽說她溺愛過自己的兒女，欺負過她的婆婆，也用封建理論虐待過自己的兒媳，可如今，她只是一個牙齒脫落，吐字不清，連吃飯都不能利落的老人，她會絮絮叨叨，也會沉默寡言靜靜的坐在那裡。下班回家，我首先看見的就是她坐在木椅上，一動不動，面無表情的好似盯著面前走來走去的每一個人，也好像什麼也沒看，有時叫她也會得不到回答，也許是沒聽到，也許是不想答，這個家的人都很熱鬧，只有她，顯得孤單且孤僻。她不想吃飯，不開心，也許是因為突然想到那個離開她二十多年的老公，也許是想到了以前某件讓她不能釋懷的往事，也許是在操心那個生活舉步唯艱的小兒子，也許是因為自己顫抖不穩的四肢，也許是因為自己不能全身心的融入這個熱鬧的大家庭，也許什麼也不是，只是突然傷感罷了......平時,我們誰也沒有想過去了解一個老人的內心,我們忙碌時,悠閑時都不曾注意過,老人到底想些什麼,是不是心裡很落寞?我們只是在開飯時幫她裝好飯裝好菜也盛好湯,甚至會細心的幫她將不能咽的肉片剔成細絲,可我們從來也沒想過要去幫她除掉心裡的荒草,我們沒有做任何傷害她的舉動,可也許恰恰恰是我們的歡聲笑語,我們的其樂融融,我們的不聞不問,我和老公不顧一切大聲說著她想聽但聽不懂的普通話,刺激了她本已落寞的心,倒底我們是刻意忽略是嫌棄還是真得就不曾在意呢?我們需要反思......今晚我很憐憫這個躺在黑暗中的老嫗,也許我是在憐憫多年以後的自己吧?我不知道當我牙口不全,說話灌風,吃飯弄得滿嘴都是,走路也顫顫巍巍時,我的子孫會如何做?當我因陷進回憶孤獨傷感,因遲暮之年鬱鬱寡歡時,會有人陪我說笑解悶嗎?會有人為我的心靈除草嗎?.............睡覺前,我去到阿嬤的門前,輕輕扣了扣,沒人應,打開門一陣老人尿騷味撲鼻而來,我想她可能尿床了,我不像平時那樣嫌棄的屏住呼吸,走進去我叫了幾聲"阿嬤",她卻始終不理我,只聽到翻身的聲音,我又問了聲"餓嗎,我煮點面給你",也不見回應,她也許還是在生我們的氣吧,又或者她只是習慣了這樣靜卧在自己的世界裡吧? 　我的心開始對這個老人柔軟起來，也許我該跟老公談談，也許我們還可以做些什麼．．．．．．豐竹2009.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