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與自由

經濟學這門學科是在批判重商主義中產生的，是社會科學當中與自由最為接近的學科之一。話雖這麼說，但經濟學並不都是指向自由的，反對自由的經濟學也是很多的。根據其學說中自由成分的多少，可以把經濟學分為支持國家主義（馬克思），支持政府干預（凱恩斯），反對政府干預（弗里德曼），不僅反對而且還主張政府越小越好（奧地利學派）這麼幾類。經濟學本身並不持自由這樣一個價值立場，但我們卻要指出，指向自由的經濟學（以下稱「自由主義經濟學」）才是靠譜的，反自由的經濟學在「科學」上是不成立的。並且，我們也不能認為自由與反自由的經濟學都是對的。對於在原則上不能相互兼容的學說來說，正確的經濟學只能有一個。

經濟學研究人的行為組成的社會，自由主義經濟學充分認識到行為是個體做出的，要研究這個由人組成的社會，必須從個體的人出發，而不能從整體的人出發，比如從人類、人民出發。集體的人不能作為邏輯的起點，因為社會中的個體必然有著不同的目標，不同的目標不能合併成一個，沒有哪個人可以代替其他個體做出決策，因此「社會」簡化為一個「集體」。

自由主義經濟學充分認識到經濟學是關於「價值」的科學，不是關於物的「產出」與「數量」之最優的科學，而價值總是個體的、主觀的，假如從某個總量出發，尋求總量的最優，勢必就會抹殺個體的存在。自由主義經濟學也充分認識到人是有自主性的，人不是被動的，只能對環境做出反應的動物，人的理性不體現在給定約束下的最大化，他有自己的目標，有自己認為的約束，而且理性必然是不足的。

經濟學理論體系的大廈是在這些現實的假設之上演繹出來的，經濟學首先是邏輯演繹的科學。每個個體在經驗之前，他在頭腦中首先要有先驗的理論，個體的任何經驗都是他先驗理論的產物。經濟學並不著眼於研究單個個體的行為，而是研究不同行為構成的社會，社會是一個「制度」相關的問題，雖然制度是演化的，但不等於是不可知的。自由主義經濟學建立在最具有一般性的假設之上，從它的理論中得出的「原則」也是具有普遍適用性的，比如私有財產權制度就是這樣一項原則，當這些原則得到遵循時，自發產生的制度才是最有利於每個個體的。

比如生命權，財產權與自由權，這三項權利眾所周知，經濟學支持這三項權利並不是因為它們是天賦的，而是從這樣一個功利主義的角度去說明的，即假如個體沒有這些權利，將不會出現價格等分工合作所必須的制度，這樣社會將崩潰。這種狀況在理論上可欲，除非這是一個由無數打算自我滅亡的個體組成的社會。

國家主義或干預主義的經濟學從假設開始就是不切實際的，它們超著這兩個發展方向也是必然的，一是走向脫離現實的黑板經濟學，如研究數理模型的經濟學，它們中的大多數或許只對「發表」有用，對人們認識真實世界是毫無幫助的。二是走向實證主義，實證主義經濟學家試圖通過收集數據來驗證自己的某個假說，目前，實證主義已經是經濟學界最為流行的風氣。如哈耶克所意識到的，實證主義是干預主義的堅實盟友。理論本身假如是對的，那就無需實證，假如是錯的，那實證也證明不了它的正確。數量上的相關關係並不存在，實證主義要求經濟學做它無法做到的事。與正確的經濟學理論相符的現實可能要在「未來」才能出現，這怎麼實證？某種理論在他人心中被他根據自己的體驗和理性推理所驗證，這樣的「心證」是可以接受的。說到這裡，筆者也想到劉軍寧先生說的「真理是檢驗實踐的唯一標準」，他把真理比喻為尺子，尺子的準確性不需要通過它量的對象來驗證，而是先於它量的對象就存在的，需要的只是個體去認識它，發現它。

儘管自由主義經濟學才是符合邏輯的，正確的，但遺憾的是現在國家主義、干預主義經濟學佔了上風。比如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基本上是一個管理學的東西，稱其為經濟學是很勉強的，總量與個體的生活是無涉的，總量的最優只是某個人或組織人為的最優，並不代表無數個體的最優。從凱恩斯的「動物精神」發展出來行為經濟學，否定了個體的自主性，主觀性，把人當作小白鼠來研究。還有博弈論，是很精巧，很技術化，但也是在給定條件下求最優的套路，其問題與黑板經濟學類似。還有田國強教授推崇的機制設計理論，完全沒有意識到市場的基本事實是「交換」。

干預主義經濟學佔據主導，並不是因為它比自由主義經濟學更優越，更正確，而是因為在經濟學教育與科研中存在大量的干預，也就是說，這種現象本身就是「干預」的產物。政府是經濟學教育與研究的最大資助者，目前，大量的經濟學「研究」正是政府資助下製造的泡沫。

自由主義經濟學不是要求每個人都要堅持自由主義的立場，但他的學說所支持的那個政策，為每個人持有自己的立場提供了可能。十八世紀的啟蒙思想家，開啟了個體理性主義革命，使企業家獲得了尊嚴，人類從而迎來了工業革命，生活水平前所未有地提高。一個反例是哈耶克說的，他說德國的歷史學家為俾斯麥的上台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西方經濟學的引入為推動中國的改革開放起了很大作用，或許在未來，為市場經濟提供更好支持的自由主義經濟學將會起更大的作用。

長遠而言，是觀念，因而也是傳播觀念的人主宰著歷史發展進程——哈耶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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