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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一個奇特的大人物

尼采:一個奇特的大人物

尼采:一個奇特的大人物

——為紀念尼采逝世100周年而作

劉守旗

(江蘇教育學院學報編輯部,江蘇南京210013)

摘要:作為一位在哲學史上跨時代的哲學大家,尼采以其特有的睿智、敏感、熱情和勇氣對人生價值和道德問題給予了極其嚴肅的關註:重估一切價值,成了尼採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進行道德重估,則構成了尼采重估一切價值嘗試中最為恢宏的工程

關鍵詞:尼采;哲學家;價值:評價

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1844-1900),是現代西方哲學史上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唯意志主義的主要代表。1844年10月15日生於德國普魯士邦東部薩克森省呂采恩鎮附近的勒肯村。這一天,恰好是國王弗里德利希·威廉四世的誕生日。與國王同日生,這一殊榮使他的父親——一位虔誠的路德教派牧師興奮不已。然而,不幸的是,厄運很快降臨到這個原本很幸福的家庭。1849年7月,尼採的父親死於腦軟化症。數月後,年剛2歲的弟弟又夭折。當時尼采才5歲,親人接連的死亡,使這天性敏感的孩子過早地領略了人生的陰暗面,鑄成了他的憂鬱內傾的性格。從此,尼采便生活在一個由女性——祖母、兩個姑母、母親和妹妹支配的環境中。1850年4月,尼采固執的祖母帶著全家人遷到薩勒河畔的瑙姆堡。在這裡,尼采度過了他的童年時代,讀完了小學和文科中學(相當於初級中學)。1858年10月,14歲的尼采以優異的成績被推薦到著名的普福塔(pforta)學校做寄宿生。這是一所水平很高的教會學校,擁有優秀的人文主義教師,校紀甚嚴,學生們過著刻苦勤奮的斯巴達式生活。德國文化史上的許多著名人物,如克羅卜斯托克、費希特、施萊格爾、蘭克等,都曾在這所學校就學。這所學校給尼采一生的影響也是深遠的。正是在這裡,尼采讀到了青年黑格爾派成員大衛·施特勞斯的名著《耶穌傳》,對基督教的信仰悄悄瓦解了。他一生崇尚希臘精神,反對基督教精神,在這裡露出了端倪。難怪茅盾說:「尼採在pforta六年,和他將來的思想大有關係的。他以後的各種思想各種學說,都是那時候種的根;這話雖然不無幾分的牽附,實在是有些道理的。」[1]p447)

1864年10月,20歲的尼采進入波恩大學,僅僅一年後,便又離開了使他深感厭惡的這所大學,隨著他的老師里奇爾(Ritschl)一道進入萊比錫大學,在萊比錫大學的3個年頭儘管是短暫的,但在尼采一生中卻留下了重重的一筆。在這裡,尼采不僅深入研究了泰奧格尼(Theognis)、第歐根尼Diogenes)和德謨克利特(Democritus)3位古希臘哲學家的思想,而且隨著以《泰奧格尼哀歌集史實考證》為代表的一系列文章在當時德國最有影響的古典語文學研究雜誌《萊茵博物館》上發表,尼採的名字很快在學術界傳開,尼采成為學術界公認的年輕語文學家。同時,也正是在這裡,深感孤獨的尼采初識叔本華哲學,不僅為其中瀰漫的悲觀主義情緒所深深吸引,而且完全陶醉其中。一時間,他成了叔本華的狂熱信徒,即使是在1867年服兵役時的隆隆炮聲中,他感受最多的還是叔本華哲學的驚人的力量,因此他祈求他的讓帝」——「叔本華保佑」,可以說,正是叔本華的哲學把他引入了哲學之門。同時也正是叔本華哲學把他和對他一生有重要影響的音樂大師瓦格納結合在一起。然而尼采畢竟是尼采,他雖然始終讚賞叔本華探討人生問題的勇氣,但他後來還是對叔本華的悲觀哲學採取了否定態度,同時建立了他自己的酒神哲學和強力意志說。而與瓦格納的友誼也因之而宣告破裂。

1869年2月,在里奇爾的熱情推薦下,24歲的尼采受聘擔任瑞士巴塞爾大學古典語言學教授。萊比錫大學根據他業已發表的論文和大學教授資格,免試授予他哲學博士學位。「這是衣國學術史上一件極異的極特別的公案,在方格式的德國中,真是難得碰見的。」[1]p447)

1879年,由於厭倦教授生涯和疾病纏繞,尼采辭去教職。在以後10年間,他輾轉於義大利、法國、瑞士、德國之間,尋求醫療。這10年既是他的健康狀況日益惡化、精神病傾向日益明顯的10年,然而又是他哲學思想趨向成熟的10年。他的大部分著作。包括《曙光》(1881)、《快樂的科學》(1881-1886)、《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1883-1885)、《善惡的彼岸》(1886)、《道德的譜系》(l887)、《偶像的黃昏》(1888)、《看,這個人》(1888)等,都是在這一時期完成的。在這些著作中,他提出了強力意志、永恆輪迴、超人、一切價值重估等重要思想。

1889年尼采瘋了。雖然他有過神志清醒的時期,但始終沒有完全恢復正常。1900年8月死於魏瑪。作為普通人的尼采死了,然而作為哲學家的尼采,猶如一團謎,近百年來,人們一直都在對其求解,且興趣呈長久不衰之勢。

尼採的確是一個奇特而偉大的人物,正因如此,近百年來,眾多的學者、大家給其作了許多中肯的評價。

茅盾在《尼採的學說》一文中說:「19世紀末出了3個大人物:尼采,易卜生,梅德林。」[1]P444)牛子孺在為成芳著《尼採在中國》一書所作的《序》中說:「我雖然和本書作者一樣,並不贊成尼採的全部,但有一點,像尼采那樣做人、做學問是我們聊以共勉的。有些人不具有這樣的人格,卻對尼采妄加非議,我只能說他們還不配談尼采。」王勤田主編的《現代西方文化思潮鑒評》一書在談到現代西方人本主義思潮時說:「任何一種文化的轉變都是建立在對傳統的批判審辯基礎之上的。西方人本主義在經歷了幾次大的轉化之後,留下了無比豐富的文化遺產,它締造了無數傑出的天才人物……新的歷史時期的先驅者是以這樣一些思想家或科學家為代表的,他們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傳統文化遺留下了的三大絕對領域:哲學中的理性;宗教中的上帝;科學中的經典力學。他們中的最著名代表就是:叔本華、尼采和愛因斯坦。」[2]P225雷永生在「現代十大思想家」叢書「主編寄語」中說:「幾千年來,人類世界造就出不少傑出的思想家,他們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創造出無愧於自己時代的精湛的思想體系,回答了自己時代面臨或即將面臨的重大問題,不僅對當時的社會發生了巨大作用,而且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們的思想、理論和精神,成為人類珍貴的文化遺產。……當然,歷史上傑出思想家們提出的問題和對這些問題的理論回答,並非全部都對後世人有很大的教益,他們的某些思想已經過時了,甚至有些內容已經陳腐了,但是他們的許多重要思想至今仍然具有魅力,仍然具有深刻的啟發性,後世的人們常常為他們思想的深邃、邏輯的嚴密、思維的敏捷、視野的高遠而折服。故而我們把這些思想家視為思想巨人。」尼采則是被視為思想巨人的現代十大思想家之一。《尼采傳》的作者杜麗燕在《前言》中坦言,如果我們仔細品味尼采哲學,便會看到,尼采是以心體悟哲學的。「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在人們不知重複了多少遍的東西中,體悟到他的同代人看不到,也根本想不到的東西。尼採的偉大,並不在於他掌握了多少鮮為人知的東西,而在於當他與其他哲學家面對相同的東西時,能夠創造與以往一切哲學家完全不同的、劃時代的哲學體系。」[3]

美國的威爾·杜蘭特在《探索的思想——哲學的故事》一書中談到尼采時說:「尼采是達爾文的產兒,俾斯麥的手足。」[4]P405當時充滿活力、軍備和工業突飛猛進的新生德國,需要一個代言人。戰爭的仲裁需要一種哲學為之辯護。尼采憑其膽量成了「這個代言人」[4]P407。儘管「他接受了時代精神的洗禮,而且是徹底的洗禮」,然而「他並沒有意識到,他的超人的非倫理主義與施蒂納的極端個人主義正是一脈相承。」[4]P443在杜蘭特看來,尼採的哲學「無非是忒拉敘馬科(Thrasymachus)和卡利克雷斯(Callicles)的倫理學加上柏拉圖轉敘的蘇格拉底的政治學罷了。」[4]P445)「至於說《善惡的彼岸》和《道德的世系》(即通常所譯《道德的譜系》,——引者注)里宣揚的倫理體系,也只不過是一種激動人心的夸夸其談而已。」[4]P446他認為「人類文明的偉大時代全都是世襲貴族統治的時期,是一種常見的錯覺。」[4]P448)即便如此,「經過以上扣除之後(如果必須這樣扣除的話),」尼采「剩下的東西也足以使批評者們坐立不安。尼采遭到了每一個渴求榮譽者的批駁,但他卻巍然不動,仍不失為現代思想的里程碑和德國散文史上的高峰。當他預言將來的人們會把歷史分為『前尼采』和『後尼采』時期時,他無疑是言過其實了。但是,他的確使人們對過去不假思索接受下來的制度和觀念進行了批判的回顧。……他揭示了一些深藏的道德根源,而當代思想家誰也沒有做到一點。」[4]P449從以上的引述中,我們不難看出,作為思想家,尼采是偉大的,不管人們對他的評價如何,他都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事實也確是如此。儘管他活著時很不得志,在基督教世界受盡冷嘲熱諷,被人們稱為19世紀的一個「瘋子」,但卻死後顯赫,「死後幾十年,他對西方思想的毀滅性作用才始為人們所承認」,成為20世紀的「千面英雄」。這也許正應驗了雷永生先生「思想文化遺產不僅具有時代性,而且具有永恆性」[3]的說法吧。值得一提的是,作為思想家,尼採的確不僅僅在於他的偉大,更為重要的恰恰在於他的獨特。其獨特性,首先表現在思維方式上。他說他有一種喜歡說「否」的脾氣,這是一種「相反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使他的學說保持自身的特徵而富有魅力。也正是這種「相反的思維方式」引導尼采對人類一切價值觀作出「重估」,造成了尼采和「別的人」之間的「距離」,形成了他的學說的「獨異」。尼採在他的自傳里提醒讀者:「可別將我和別的任何人混淆了!」其次,表現在他的攻擊本能上。尼采認為自己生性好鬥,「攻擊是我的本能」。作為一個強者,要有與人為敵的能力,作為敵人需要堅定的天性。當然,這種好鬥主要是哲學家式的好鬥,即向課題挑戰、決鬥。他的使命不是克服一般的反抗,而是要戰勝實力相當的對手。好鬥的天性在尼采身上的確表露無遺,他慣於指責對他影響最大的人。正因如此,他既嘲諷過英國的進化論者,也譏笑過德國的國家主義者。雖然一個人對本時代的道德體系宣戰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它會從內部和外部……向他復仇。」[4](P450)但尼采還是向本時代的道德體系進行了宣戰,這也許的確是其「好鬥的天性」和「攻擊的本能」所使然。

眾所周知,作為思想家的尼采,坦率地講,也曾有過一段不幸的歷史。這段不幸的歷史,可以說是由於尼采學說被法西斯利用的結果。「尼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已經被法西斯化了。德國的納粹法西斯無恥地把尼采引為自己的先驅,希特勒更是把自己打扮成尼采哲學的信徒。」[1]P162義大利獨裁者、法西斯主義的鼻祖墨索里尼,20歲時便聲稱是尼採的「最忠實的學生。」1933年1月30日希特勒上台,更是加強了對尼采思想的研究,為其對外擴張和對內獨裁統治尋求理論依據。一時間,有關尼採的專著、小冊子、注釋文本和畫冊像洪水一般,在書報市場上泛濫。由希特勒親自發行而由羅森堡主編的法西斯機關刊物《民族社會主義月刊》創刊號載文明確聲稱:「民族社會主義的政治運動和尼采哲學的共同點在於二者的世界觀相同。尼採在自由主義時代所提倡的確定不移的英雄新道德,正是我們的東西。」[1]P163)「希特勒的納粹法西斯無恥地利用尼採為自己的對外擴張野心和對內獨裁統治張目,他們在國內的倒行逆施,特別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給許多國家的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使人們對他們的刻骨仇恨也遷怒於尼采身上。人們通過法西斯主義這面魔鏡,看到了一個面目猙獰的法西斯化了的尼采,對他進行了激烈的批判,這種批判主要是政治上的,哲學上的批判也多針對法西斯主義所解釋的那分尼采思想。」[1]PP163-164可以說,壞是尼採制造了法西斯,而是法西斯製造了一個適合自己的尼采。」[1]PP164-165應該說,這種說法是比較客觀公允、符合實際的。

關於這一點,陳鼓應先生在《尼采哲學的價值重估》一文中有著更為強有力的佐證。他說,在1868年以前,尼采對於德國的現況,並沒有異議。1871年即普法戰爭結束的第二年,德意志帝國宣告成立。尼采對於這個逐漸建立在「鐵與血」基礎上的帝國走向強權政治、軍國主義傾向越來越不滿,正如他在自傳中所宣稱的:「我是最後一個反政治的德國人」(《看,這個人》,《為什麼我這樣聰明》)。在往後的年代裡,尼采對德國的一切,從未停止過他的不滿和攻擊。他反對反猶太的種族主義,他攻擊德國的國粹主義,譴責所謂「德國國魂」是個吃人的幽靈;痛惡「德國精神」的浮誇、庸俗;他擔心德國國家主義的危害,認為這個民族會給文明帶來巨大的災難。在文化上,他認同於法國文化;在政治上,他不滿俾斯麥的強權作風。總之,在尼采所有的書信中,凡是提到德國的地方,無不大肆抨擊,而無一讚許之詞。書信中的這些觀點,同樣表現在他的著作上。[5]PP34-37)

其實,作為思想家的尼采,其影響所及不僅僅限於歐、美國家,就其思想對中國的影響來說也不可謂不大。成芳先生的一段詰問從一個側面對此做了恰如其分的回答。他說:「如果要在中國現代史上舉出三個最偉大的事件,那麼無疑當推五四運動、抗日戰爭和改革開放。然而,隨著五四運動興起了第一次『尼采熱』,隨著抗日戰爭興起了第二次『尼采熱』,改革開放中又興起了第三次『尼采熱』,這種歷史現象難道是偶然的嗎?難道這只是一種『厄爾尼諾現象』嗎?當然,第三次『尼采熱』,並不是隨著改革開放一道興起的,而是當改革開放進行到1987年左右開始興起的,然而,我們沒有理由說,從1978年人們把尼采從冷宮中提出來起,近十來年所發生的一切,不正是第三『尼采熱』必要的醞釀過程嗎?」[1](P322)對「尼采熱」的評價顯然已超出本文的寫作範圍,但有一點我想特別說明的是,儘管3次「尼采熱」在中國已經過去,儘管作為生物學意義上的尼采已經故去百年,然而,隨著新世紀、新千年的來臨,筆者相信作為思想家的尼采,其影響不僅僅在中國,就是在全世界也將依然是深遠的。

參考文獻:

[l]成芳.尼採在中國[M]南京:南京出版社,1993

陣]王勤田.現代西方文化思潮鑒評[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1993

[3]杜麗燕.尼采傳[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4]威爾·杜蘭特.探索的思想——哲學的故事[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1

[5]現代外國哲學編輯組.現代外國哲學[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作者簡介:劉守旗(1964-)男,江蘇洪澤人,江蘇教育學院學報編輯部副編審。

《鎮江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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