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媽媽從德國回國後，在幼兒園裡看到了這樣一幕……

去年我帶女兒從德國回國的時候，在父母小區的幼兒園裡目睹了這樣一幕，這一幕印象之深刻，竟然讓我在時隔一年之後的今天，仍然記憶猶新。

當時正值金秋10月，我興沖沖地帶著女兒去外婆家樓下的小區幼兒園，參觀小朋友們的室外活動，打算讓她體驗一下中國幼兒園的歡樂氣氛。

上午十點多，我們在幼兒園操場的圍欄外面等著小朋友出來。不一會兒就看到老師喊著「一二一」的口令，帶領著兩條隊伍的小朋友整齊踏步走到操場。

接著，老師開始布置隊形，把孩子們分成四條隊伍，兩條男孩，兩條女孩，每條隊伍的小朋友，按身高由矮到高排列。這個排隊過程對老師來說，是非常痛苦的，孩子們到了室外，都開始情不自禁地嘰嘰喳喳說話嬉鬧，對老師說

的話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這位老師在天性活潑好動的小朋友中間，一會兒對著一個正在說笑、不小心站在女孩隊伍里的男孩一臉厲色地說：「XXX，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啊？」，一會兒又對著一個跑到別人隊伍的小朋友呵斥：「我不是讓你站這裡的嗎？不許亂動！」

我在一旁觀察了半天，發現這個老師忙活了十幾分鐘就只幹了一件事：整頓紀律- 讓孩子們按照她的要求站好隊。因為孩子們光顧著聊天，不太認真聽她說話，這位老師越來越沒有耐心，表情和語氣開始變得嚴厲起來。

隊伍終於排好了，老師們拿出了一些玩具 - 塑料瓶子里裝著鈴鐺。圍觀了許久的我心想，終於可以讓孩子們玩一玩、活動活動筋骨了！

本以為這些鈴鐺玩具，是讓孩子們拿在手上搖晃出聲音，甚至是當做樂器一樣，跟著音樂節奏伴奏用的，沒想到等孩子們拿到玩具在手上把玩時，老師又發話了：安靜！安靜！不許發出聲音！我有點被老師的話驚到了，可是心裡依舊抱著期許：也許老師只是想讓孩子們先安靜下來，然後再開展活動吧？

接下來，老師要求孩子們拿起瓶子，伸開雙臂，保持這個姿勢不動，不準讓瓶子發出聲音......我在一旁等了許久，始終也沒有等到，那個我期待的孩子們拿著瓶子、伴著音樂自由起舞跳動的歡快畫面，嘿！

瓶子禁聲訓練結束後，老師又讓孩子排成兩條隊伍，大家在老師「一二一」的口令下，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回到了教室。

不得不說，那天我所看到的整個幼兒園室外活動過程，與我所熟悉的幼兒園實在是相去甚遠啊，甚至有種穿越回二十年前的感覺。

誠然，近幾年來，一線城市的幼兒園教育已經改善了許多，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現在有數不清的國外先進教育理念，和教育機構（如蒙台梭利、華德福）湧入中國，幼師有機會定期接受比以前專業得多的培訓，中國年輕父母學習科學育兒知識的熱情，更是達到了空前水平。可以說，生活在互聯網時代的我們是幸運的，不論是老師還是家長，只要大家願意持著開放的態度去學習，那麼與世界最先進的教育理念，保持同步並不是一件難事。

可惜，中國太大，我所目睹的是發生在，一個有著千萬人口的中部省會城市的公立幼兒園，很難想像，在更小的城市或者鄉鎮（鄉村就不談了），情況會不會更糟呢？

在德國生活久了，我所熟悉的幼兒園是這樣的，德國幼兒園的室外活動，基本都是自由活動的形式，孩子們愛玩啥玩啥，老師只在一旁觀察鼓勵和啟發孩子，確保孩子的安全以及維持遊戲秩序。

維持秩序的意思是指在孩子們發生如爭搶玩具等矛盾時，如果孩子無法和平解決而欲訴諸武力時，老師會出面制止和調和紛爭；如果有孩子不遵守規則排隊，老師也會出面堅定地告訴TA不可以插隊。維護公平和正義在德國是深植人心的價值觀。

德國老師沒有要求孩子按男女生分開站隊，沒有踏步走，甚至不需要排好隊才能去操場。有人說，德國幼兒園那麼自由散漫，沒有老師的嚴厲管教，出來的孩子能懂得遵守規則和自律嗎？恰恰相反，德國是世界上最遵守規則、視規則為神聖不可侵犯的民族。

德國的教育理念里沒有「聽話」一說，德語里甚至不存在「聽話」這個詞，德國父母從不要求孩子「聽話」，德國人更多的是教孩子在幼兒園尊重老師和同學，遵守規則，友好相處。

德國老師和孩子不是上下級關係，孩子沒有義務服從老師，老師也不會對孩子下命令。德國幼兒園老師的角色更多的是支持、引導、陪伴與啟發。面對老師這個「權威」，德國孩子從小學會的就是：老師的存在是為了幫我、支持我，遇到困難、有任何合理需求時我應該向老師尋求幫助。

孩子們雖然可以不「聽話」，但是卻必須守規則，德國幼兒園究竟怎樣教孩子遵守規則呢？

德國幼兒園的餐桌上，老師不要求孩子必須把碗里的飯菜吃完，吃多吃少是孩子的個人決定，老師不會幹涉。但有一條原則，吃飯時一定要坐在桌前，一旦孩子中途離開餐桌，就被視為已經吃飽，不允許再回來接著吃。

在我女兒的入園適應期，我曾陪同她在幼兒園用餐，親眼目睹到德國老師嚴格的一面：當時一個淘氣的小男孩，吃了幾口就想跑下桌去玩，老師只是問了他一句「吃飽了沒有」，行動上沒有任何阻止。小男孩玩了一會兒又跑回餐桌，就在他伸手準備去拿食物的時候，老師一把奪過他的盤子，將盤子里的食物迅速倒進旁邊的垃圾桶里，然後溫和而堅定地告訴他：吃飯時要專註，吃飽了再下桌。下桌就表明吃飽了，不能再回來接著吃。

這個場景估計中國家長看了會覺得老師是在懲罰孩子，對孩子太嚴了。不過，作為家長，我當時就坐在餐桌旁，德國老師毫不避諱地，當著我的面做了這一切，在德國老師眼裡，這是理所當然的做法。

的確，這種做法就是正面管教中，著重提倡的自然結果法，它和懲罰以及恐嚇有著天壤之別。自然結果法是讓孩子自己體會TA行為的自然結果，並學會承擔自己行為的後果。不吃飯會餓，不穿衣會冷，不洗手會生病，不收好玩具會找不到玩具，這些都是自然結果。通過自然結果，孩子學到的是內化的規則，自發願意遵守。而刻意的懲罰和恐嚇要麼只能奏效一時，要麼會容易引起孩子的逆反心理，使雙方陷入權力之爭。

其實孩子不好好吃飯，家長根本不需要氣急敗壞地扔下一句：「不吃，不吃餓死算了！」（恐嚇）或「不把飯吃完，晚上就不準出去玩！」（威脅和懲罰）自然結果法與懲罰恐嚇威脅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大人的態度，一個溫和而堅定，一個氣急敗壞大吼大叫。孩子不吃就算了啊，反正等下餓肚子的是TA自己，吃飯這麼私人的事情，你為什麼要替孩子做主吃多少呢？其實小孩子肚子餓不餓，該吃多少，TA自己心裡最有數了。

德國幼兒園教的第二個讓我印象深刻，且無比佩服的規則，就是收納整理（aufr?umen）。相信很多有寶寶的家庭都有這樣的困擾：家裡寶寶的玩具散落得到處都是，剛剛收拾好的家裡，沒一會功夫又被寶寶弄得亂七八糟，收拾，收拾，不停地收拾！

在德國幼兒園對此採取的是身教和熏陶。我女兒所在的德國幼兒園，每天都要收納整理四次：

1. 早上自由活動後、晨會之前，要收納一次；

2. 吃完早飯、玩玩遊戲，出發去森林（或院子）前，要收納一次；

3. 戶外活動回來，吃完午飯，要收納一次；

4. 下午放學前，要收納一次。

每次開始進行下一個活動之前，都要先收納整理一番。每一次收納都要把教室里散落的玩具和傢具全部放回原位，從無例外。雖然每天重複四次，同樣的收納工作，在很多國人看來是在做無用功、浪費時間，但也正是這樣的日復一日貫徹執行的收納整理規則，培養了德國人從小就講乾淨、愛整潔、會收納的良好生活習慣。

在收納的時候，老師並沒有強迫孩子們參與，一般都是老師先動手，嘴裡號召著孩子們來幫忙，小孩子一聽到老師需要幫忙，大多數都會踴躍地伸出援手；）不幫忙的小孩德國老師也不會強迫，等著時間發揮作用。久而久之，形成了routine慣例，一到收納整理的時間，孩子們就會主動去幫忙。

身教力量之大，真的超出我的想像，在教育孩子時，不需要說教，不需要物質獎勵，你希望孩子做到什麼，自己就先做到，就行了。

遇到孩子們爭搶玩具時，德國老師一般都遵循先來後到原則，並沒有強迫孩子分享！一個玩具誰先拿在手裡，誰就有先玩的權利，如果另一個孩子過來搶玩具，老師會明確制止TA，告訴孩子這個玩具別人已經在玩了，你可以等別人玩完了再玩，或者先玩其他的玩具- 這時候老師會指著另一個玩具轉移孩子的注意力。

有時候如果一個孩子一直霸佔著一個玩具不放，（比如滑步車，幼兒園僅有四輛），老師會向這個孩子建議：「再玩5分鐘就給XXX玩了哦，你看TA都等了好久了！」，然後再轉頭對XXX說：「你玩10分鐘就換SSS玩了哦，大家要輪流玩！」

4.喝水規則

與國內的許多幼兒園有統一喝水時間，並要求孩子必須把水喝完不同的是，德國幼兒園在喝水上是非常隨意的，孩子想喝就喝，喝多喝少自己決定。但有一個規則孩子必須遵守的就是：喝水時一定要坐在放水的桌邊，喝完再起身去玩。

德國幼兒園這麼規定是為了讓孩子喝水時專心，以免邊走邊喝嗆到，或者水灑出來弄濕地面發生滑到，喝水規則的制定是出於孩子的安全考慮，同時也培養了良好的喝水習慣。

德國幼兒園沒有強制性午睡，不想睡的孩子可以自由活動，但有一條規則需要遵守：不能在別的孩子午休時大聲喧嘩。你不睡是你的自由，但打擾到其他在睡覺的孩子就不對了。這條規則讓德國孩子既學會了尊重自己的意願，又同時要尊重和考慮別人的感受。

後來，我回到德國後，久久無法忘記在中國幼兒園裡看到的這一幕，這種教育上的衝擊太強烈，不禁讓我沉思，感嘆：

中德教育的差別，在兒童教育的源頭 一一 幼兒園就已經開始了。在幼兒園裡，中國學守紀律，德國學守規則。

守紀律和守規則有什麼不一樣？的確，其實很多人是分不清紀律和規則的區別的，甚至將兩者混為一談。

規則的建立是為了更好地服務大眾，讓每個人都生活在公平安全的社會裡。在一個規則健全、人人遵守規則的環境里，每個人都是規則的受益者，尤其是那些無權無勢的普通人。正因如此，規則的制定是符合人性和道德訴求的：它保護弱者的權益不被侵犯，它防止強者為所欲為。

規則與自由一點也不對立，相反，健全的規則賦予了我們，更多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過想過的安心生活：不必再擔心家裡的房子突然被拆遷，不必擔心存在銀行里的血汗錢突然不翼而飛，不必擔心孩子吃的奶粉是否是假冒偽劣產品，不必擔心疫苗有沒有過期，不必操心到底要不要給老師送禮...

而紀律呢，則是和規則完全不同的一個概念。紀律的制定，通常是為了讓一方絕對服從另一方，不能質疑，更不能挑戰。它不一定符合人性和道德，它的服務對象主要是紀律的制定者，是紀律制定者以紀律之名，限制紀律服從者行為的工具。

我們不禁想想，在幼兒園裡：

男女生分開站隊，真的有那麼重要嗎？請問這樣做對孩子的好處是什麼？孩子學到了什麼？加深性別隔閡嗎？

鈴鐺為什麼要命令孩子拿手上不許發出聲音？請問這樣做對孩子的好處又是什麼？是讓孩子服從權威，高度服從，不要問為什麼，不要問對錯，老師要你這麼做，你就得這麼做嗎？

而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喊著一二一的口令又能讓孩子學到什麼？ 是讓孩子從小學會我要和別人一樣，保持隊形，特立獨行、與眾不同是可恥的、可怕的嗎？

一直以來，國內的大部分普通幼兒園裡，老師都代表著高高在上的權威，孩子必須聽老師的話，師生等級關係明顯。孩子們對老師更多的是怕，怕不聽話挨批評和懲罰。小時候怕老師，長大了怕領導，怕一切的權威...

紀律管教法從外界對孩子施加壓力，並將老師樹立為不可挑戰的權威人物，本質是把孩子內在的，對老師的怕轉換成外在的聽老師的話。反正大家從小都是這麼過來的，從小就被教導在幼兒園和學校要聽老師的話，很少有人想過這麼做有什麼不好。

可是，這樣的紀律管教對培養孩子的良好行為和習慣真的有效嗎？你一定見過這樣的熊孩子，在幼兒園裡老師說什麼做什麼，吃嘛嘛香，可是回到家依然變身小霸王，無視家長的苦口婆心，吃個飯非要全家人追著喂才肯張口，園裡園外完全判若兩人。

為什麼？這不就是紀律與規則的區別嗎。紀律的本質是恐嚇與害怕，規則的本質是認同與內化。

如果孩子在幼兒園學到的僅僅是遵守紀律而已，那麼一旦TA脫離那個令TA害怕的權威環境，比如回到家，孩子害怕的因子消除了，也就感到沒有必要繼續遵守紀律了。在紀律機制下長大的人，對紀律的服從更多的是源於害怕，而不是發自內心的認同，所以一旦外界的監督（或管束）和懲罰機制缺位了，他們也不再把遵守規則視為己任，開始肆意踐踏規則。在這種教育模式下，還很容易培養出欺軟怕硬的不健全人格。

相反地，如果孩子學到的是規則，在互相尊重與理解的基礎上認同，人人都應遵守的規則，那麼無論TA走到哪裡，無論有沒有人監督TA，TA都會自覺地去遵守規則，主動去維護公平和正義。

現今中國，德國教育被很多國人推崇，而真正要想縮短中德教育的差距，我認為，首先要在幼兒園裡廣泛推行，規則教育而不是紀律教育，當然需要接受這種教育理念的，一定要先是孩子的家長，並得到家長的大力認同和配合。

做父母的別總是拉著老師的手，說：孩子就交給你了！有教無育，何談教育？只教不養，何來教養？何況，孩子是你親生的，他的世界只有你最懂。所以請從今天開始，在你給孩子設定界限的時候，想一想：你設置的到底是規則還是紀律？是為了方便自己還是教育孩子？

最後，一位德國媽媽的十條家訓，獻給所有的中國父母一起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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