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蒂 | 美國當代哲學的狀況

〔內容提要〕分析哲學認為,對哲學史的敘述應當從康德直接跳到弗列格,略去黑格爾和十九世紀的大部分時間。之所以產生這樣的理解(如賴辛巴赫所著《科學哲學的興起》一書中的理解),是由於認為哲學就是解決物理學和數學中的發現所提出的某些特珠的抽象「問題」。但是,維特根斯坦、奎因和其他一些人的著作排斥了傳統的實證主義理論(即賴辛巴赫所主張的理論),使這種哲學觀難以成立。因此,分析哲學成了一個沒有明確的自我形象或任務感的運動。它的老的忍想根源已被切斷,現在支撐它的是一種職業感,而不是文化作用或歷史作用感。

這種情況使得美國大學的哲學系出現了一些問題,尤其是因為不願意承認黑格爾、馬克思、尼采、海德格爾及其他「歐洲」人物是「真正哲學家」,因而也不願意開設講授他們學說的課程,問題更顯得突出。—原編者

一、分析哲學和傳統

如果在一個科學部門中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人們就必須為這個學科寫一部修正史。

漢斯·賴辛巴赫所著的《科學哲學的興起》一書(1951年英文初版)就是為分析哲學寫的這樣一部歷史。在這本書中,他在闡明奎因的豐富見解的同時對傳統進行了考察。他認為,人們研究哲學是出於兩種原因:或因對哲學史感興趣,或因對哲學本身感興趣。賴辛巴赫認為,哲學的主要任務就是去解決由於自然科學的方法和成果而產生的一定數量的問題。賴辛巴赫將其書的主旨概括如下:

「我的書代表這樣的看法:哲學思辨是個暫時的階段,之所以形成這樣一個階段,只是由於一時提出了哲學問題,卻還沒有邏輯學方法來作出回答。這種看法認為,哲學中迄今一直存在著一種科學的觀點,拜指出,從這一科學觀點中怎樣產生了科學哲學,而科學哲學又在現代科學中找到了解決過去未能解決的問題的手段。本書還想證明,哲學已不再受思辨的影響,它已成為一門科學」。

賴辛巴赫對哲學史的見解今天已不再為人所接受,這當然是因為他認為實證主義的基本假定是正確的。然而在最近三十年中,這些假定經過維特根斯坦、奎因、塞勒斯和庫恩的發揮,已經弄得意義相左,互不相符了。儘管這樣,大部分的後實證主義的分析哲學家都同意上述引文最後一句中提出的看法,即同意說當代哲學「不再受思辨的影響,它已成為一門科學」。此外,他們還贊成這樣的看法:必須把哲學看作一門學科,在這門學科中,有一定數量從前無法解決的問題,相反,在當代則力圖用一種迄今不為人知的準確方法把這些問題加以解決。也許,對於哪些問題要解決、哪些問題經過解釋仍得不到解決,或者哪些問題應該乾脆擱置一邊,人們的意見並不一致。

我以為,賴辛巴赫闡述哲學史的方法有點獨到之處。但在每次再現重大的歷史事件時,不得不刪去某些細節。也就是說,如果人們願意首先把哲學看成是理解自然科學的本質的嘗試,其次把它看成一個同自然科學並茂的科學部門,再次把它看成一門現在就能取得使人滿意的成果的科學(這些成果促進科學的「發展勺,那就必然這麼認為,彷彿「哲學問題」在十七和十八世紀才第一次得到清晰的表述,那是一個剛剛興起的自然科學成為哲學家主要興趣的時期。哲學問題在當時主要涉及認識自然科學的本質和途徑,也就是涉及到認識論的問題。

對哲學史作這樣的闡述,本身就清楚地表明,如果人們由於庫恩的論證而確信科學並不首先是方法問題,又由於奎因的論證而確信使賴辛巴赫驚嘆的「哲學成果」大部分不過是教條而已,那麼,人們也可以持這樣的看法:哲學形成於自然科學的自我反思;把不是在自然科學內部產生的知識理解為知識的任何做法都必須用自然科學的標準來檢驗;哲學現在終於成為一門科學的學科了。我認為,絕大多數的分析哲學家都持這種看法。如果有人想以這樣的方法來給「哲學」概念下定義的話,我不反對。我認為,如果把「哲學」解釋為是一門學科的名稱,或者是大批的研究計劃,或者是一個獨立的文化領域,這樣的定義是對的。完全可以肯定,十七和十八世紀有一系列顯然是哲學方面的問題,就最廣義而言,這些問題具有認識論的性質。這些問題之產生,是由於想使人們對科學獲得一個科學的概念。現在由於自然科學家本身具有了較好的自我理解能力,這些問題全都得到了很好的解決。

我確信,一般的實證主義,尤其是賴辛巴赫,都為美國的哲學作了大量的工作,因為他們在作為闡述或擴大(自然)科學知識的哲學和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哲學之間劃分了明確的界限。儘管如此,對於分析哲學和哲學傳統之間的關係,我還想提出兩個問題:

(l)分析哲學是否能夠把賴辛巴赫對過去的闡述連同對當前和未來的描述一起接受下來?分析哲學在文化方面是否還起著重要作用,或者承擔著任務?

(2)「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哲學」本身是什麼意思,是指那些沒有提出「解決哲學問題,或者「具有非自然科學知識」的要求的哲學家們的工作嗎?歐洲競爭本身又是什麼意思呢,是指海德格爾、福柯和他們十九世紀的先驅者之間的競爭嗎?如果我們將他們從哲學史中除名,我們將失去什麼呢?

下面我想試著回答這兩個問題。首先我將談談分析哲學當前的狀況,即:在賴辛巴赫的書出版後的三十年來,分析哲學的狀況如何。我要指出,分析哲學再也不能根據表面的「成果」下定義了,它不得不滿足於對共同風格取得自我理解。最後我將說明賴辛巴赫在敘述十九世紀歷史時對「歐洲」問題的解決方案是否可取。

二、分析哲學及其新的一代

大約在賴辛巴赫的書出版的時候,也就是五十年代初期,分析哲學便流行於美國的哲學界。著名的政治流亡者卡爾納普、亨普爾、弗格爾、賴辛巴赫、貝格曼、塔斯基受到了重視。他們的學生被派到最有聲望的學科領域中去,在那裡發揮了巨大的影響。哲學專業領域如不剎住這種趨勢,它就會失去威望。1960年前後,哲學界推行了新的做法,也規定了一種新的哲學研究制度,隨之而發生的是,不再講授上一代的偶象(比如杜威和懷特海)的觀點;大大忽略了哲學史;邏輯學取得了如同以前掌握外語所佔有的地位。現有的中學教師和高等學校的哲學教師的絕大多數是按賴辛巴赫的哲學史計劃培訓的。

按照第一代邏輯實證主義者們的希望,新的一代應該開闢合作和在已有成績基礎上意見一致的新紀元。但是,1981年的今天在美國,如同1920年在德國一樣,對哲學問題的方法,見解很少一致。也許當時每個人不同程度上都是「新康德主義者氣然而占統治地位的學院風氣卻是:每個正教授都有他自己的體系,並且都使他的學生把這個體系的問題視為「哲學最重要的問題」。當今美國哲學專業領域中的情況與此完全相似。它既沒有一個為所有大學公認的哲學活動的標準,也沒有「關鍵性問題」的標準。

「哲學」的本質是什麼,這很難說。依我看,人們應該放棄編造所謂哲學高於其他科學部門的這種陳腐定義了。我們必須承認,賴辛巴赫恰恰認為這麼做是可能的,而分析哲學也長期習慣於認為它可以根據這種可能性而存在。因為在賴辛巴赫看來,哲學之所以成為哲學,乃是由於有著一大堆的問題,也就是有著一大堆有關科學認識的本質和可能性的問題,以及科學認識同其他文化的關係問題。分析哲學家始終認為,存在的一些問題就是哲學的本質問題。

當我說「分析哲學」只是一種統一的風格和統一的社會思潮時,我不會同時認為,它是什麼壞東西,或者認為它的情況不佳。我只想說,它與我們在其他人文科學的專業領域中發現的專業是同一種專業,不過在其他人文科學的專業領域中對「精確性」和「科學性」沒有提出過、或者至少很少提出過要求。我們應該象我們歷史科學和文學的同行那樣,頭腦冷靜一點,並且承認,我們同自然科學的區別正是在於,我們既不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的問題是什麼,也不需要提出同一性範疇,這些範疇將告訴我們,我們是不是象我們的祖先那樣去研究同樣的問題。我們的天才只是發現問題和計劃,而不是通過事物本身或用「當前的研究水平」去印證這些問題和計劃。

三、分析哲學,理解和概念解釋

我們應該頭腦冷靜一點。我所說的冷靜就是,我們不必絞盡腦汁地去想:分析哲學是否保持了賴辛巴赫所說的邏輯實證主義的「科學性」,也不必煞費苦心地探究我們和別人所從事的工作是否也是「真正的哲學」。我們應該讓百花齊放,在花兒盛開的時候去欣賞它們,並由下個世紀的精神史學家去保養它們。但是大多數的分析哲學家沒有這種冷靜的態度。說得確切些,他們仍然堅持認為哲學家由於某種特質而不同於其他的科學家。這種特質並不象賴辛巴赫所認為,是由於哲學家研究大量的問題,而是在於他們具有一種特殊的精神素質一分析哲學家們以為,他們比任何一個德語學家、歷史學家、社會學家或醫學家要聰明。他們很少把解決了問題看作是對哲學的貢獻,他們認為,只有聰明貢獻才大。我想說,應該想到有一種完全真實的才能和有一種特別的、對哲學家來說是典型的智慧。如果有人問,這種叫做「哲學能力」的精神素質到底是什麼,大概可以這樣回答:一個有能力的哲學家應該善於用任何論據來認識可能出現的錯誤。此外,如果這些論據與哲學不是同一領域的,他也應該能做到這一點。他也應該能夠為任何一個論斷找到儘可能確切的論據。理想中的哲學能力就是識別所有可能的論斷之間的邏輯關係,並且能夠提出以及批判每個可能應用的論據。

我認為,實際上恰恰是分析哲學家特別具有這種能力。一個一般水平的分析哲學家或許比一個一般水平的律師能更好地提出論證。他也能比一般水平的文學家更好地提出論證。在美國,一個大學生如果不具備這種精神素質,教授就幾乎不會鼓勵他去研究一門有聲譽的哲學專業的。如果有人沒有這種論證的本事,卻又喜歡讀柏拉圖、奧古斯丁、斯賓諾莎、康德、黑格爾等人的著作,那也不會有勇氣去研究這樣的專業,結果只好研究比較文學、政治學或歷史。因此,分析哲學家為自己所塑造的形象肯定是清晰的。按照這樣的形象,他們雖然不是某一科學研究領域中的專家,但卻是一個中堅團體,與其說這個團體集中了能人,不如說是集中了共同存在的問題和共同解決了的問題。

所謂「哲學在當今是科學的,不是思辨的」這一說法,對當代分析哲學來說,與當時對賴辛巴赫來說,其含義完全不同。今夭「科學的」就如同是「論證的」。科學的形式要求明確地提出前提而不是建議,要求用定義而不是隱喻來闡釋概念。

如果一個學科沒有大致確定的課題範圍,也沒有為所有大學所公認的功效標準,形式的標準必然無法確定。我認為,這種情況同近三十年來分析哲學從實證主義階段向後實證主義階段過渡時的情況正好一樣。我並不認為這是誹謗。我不想勸哲學家們去干他們不想千的事。因為我不相信,哲學有一種本質或一種信息。我也不想斷言,分析的方向偏離了它原來的範圍,或者沒有實現它的希望。

當前的分析哲學繼承了三十年前的邏輯實證主義的要求:要有一種富有啟發性概念的明確程式。但是分析哲學實際上沒有什麼程式。並沒有找到可以取代實證主義程式的程式,即使是某種類似的也沒找到,更談不到為後實證主義的分析哲學家所共同認可的程式了。如果近幾十年中我們對概念學到了一些什麼的話,那也不過是:有一種概念與能夠運用一個詞沒有什麼不同;能夠掌握概念與能夠講一種語言沒有不同;語言歸根到底不是發現的,而是創造出來的。我們應該抵制我們對某些超級概念有理解能力的說法,超級概念也就是這樣的概念,它們不是出自某一時期、某種職業、某一部分文化,而是以任何一種必然的方式存在於一切次要的概念之中,並能被用來「分析」這些次要概念。所以我們不要再沉酒於舊的、由柏拉圖和賴辛巴赫所夢想過的夢幻(維特根斯坦把我們從這樣的夢幻中喚醒)—也就是這樣的夢幻:哲學是科學的科學,它知道(自然)科學認識的本質,也是對一切研究的本質進行卓有成效的研究的結果。

維特根斯坦曾告誡過我們,找出一個論據的前提(從這些前提中得出結論)並不就是找出「真正存在於提出論據的人的頭腦中,的東西。這一告誡幫助我們擺脫賴辛巴赫的觀點。維特根斯坦還告誡我們,在人們講述有關自己的事情時,不一定要去發現問題、動機或目的。一個科學論據的構思同文學故事的構思是同樣有價值的。但問題不是發現一個已經存在的、只等通過「分析」或「反映,發掘出來的現實。近三十年中分析哲學領域內部所發生的一切,幫助我們看到了賴辛巴赫想使哲學研究去適應的那些構思和那些科學發現之間的差異。

四、「分析」哲學和「歐洲」哲學間的鴻溝

過去,我曾說過,分析哲學由於它內在的反實證主義的辯證法而被迫放棄自我理解,因此,它是一門科學,它取得了成績,而現在應該這麼來理解:分析哲學只是自由地—有人幾乎想說「思辨地」—施展它的論證本領的。「思辨」就是意味著「不受臆造的區別或問題範圍的限制」。如果賴辛巴赫死而復生的話,他大概會對美國當前哲學界不夠審慎、亂髮議論以及問題龐雜和計划過多的狀況大吃一驚。當然他也會讚歎哲學界的風格,讚歎堅持論證的做法和辯證考察的敏銳性。他會同意哲學家中廣泛存在的一種風氣,即輕視「那些精通文學和歷史、但從未掌握精確的數學方法的人,。他可能與有名的分析哲學家的意見一致。他們認為,「精神的純潔」要求人們既不讀德里達,也不讀福柯寫的東西。然而這種觀點在學院範圍中造成了某些實際向題,這些問題在誰來講授黑格爾的問題上最為突出。下面我想談談這些問題。

賴辛巴赫對誰來講授黑格爾這個問題的回答是:「即使可能,也沒有任何人會講力。如果把黑格爾看成是企圖研究洛克、萊布尼茨、休漠和康德想研究的同一問題(如何理解白然科學的本質、方法和成績大小)而又毫無成效的那種人,這個回答顯得意味深長。因為這方面肯定不是黑格爾的所長。如果強調《邏輯學》以及黑格爾關於「體系」和「科學」所發表的精湛言論,這個回答也是很意味深長的,但這不是黑格爾著作中對馬克思(或更廣而言之,對十九世紀的歷史思想和政治思想)產生影響的那些部分。產生了影響的,恰恰是同認識新興白然科學的性質和現象毫無關係、但同人在歷史上的自我理解和自我決定有關的那些部分,即「精神現象學」、「法哲學」和「歷史哲學』。對人類歷史進程的一系列探索就是從這些著作開始的馬克思、尼采以及後來的海德格爾和福柯,都屬於進行這種探索的行列。這些哲學家的作品並非就是「哲學的體系」,他們既不力求解決主一客體的關係問題,也不想解決任何一個在賴辛巴赫看來是十九世紀的自然科學已解決了的問題。所以該由「誰來講授黑格爾:」這個問題只不過是「誰來講所有提到過的哲學家,講所有的`歐洲的老傢伙』?」問題的縮寫而已。

回答顯然是:「由那些熟悉這方面情況的人來講」。這樣回答也合適,不過,如果我們能把一系列人為的問題都束之高閣的話,我們就能完全同意這一回答了。人為問題中之一就是:「歐洲哲學家也是真正的哲學家嗎』,因為分析哲學家把哲學能力同論證本領等同起來了,而且他們堅信,在海德格爾和福柯的滿載貨物的車子里是找不到什麼唯一的論證的。所以他們捏造,曾經力圖成為哲學家的人們(這可不是捏造出來的)必然是無能的哲學家,這同柏拉圖是一個無能的詭辯家或一隻刺猜、是只無能的狐狸的說法一樣愚蠢。黑格爾知道,他對摹仿數學方法和格式的哲學家有什麼看法。他認為他們是無能的。但這種相互指責對任何人都毫無裨益。我們不應該簡單地提出什麼才是真正的哲學或誰可以稱之為真正的哲學家這樣的問題。我們應該承認事實:歐洲哲學家大概沒有為那些能夠很好地提出論證的人所讀過或講到過,而分析哲學家大概也沒有為那些願意講述好聽的故事、編織概念系統和反映各種幻覺的人所讀過和講過。

我們的時代既不是那些以研究「哲學妙自詡的知識分子分屬於不同集團並爭奪地盤的第一個時代,也不是這樣的最後一個時代。當前哲學專業領域和數學專業領域之間的爭論是我們大家都熟知的。一旦有一方斷言,根本不該講授由另一方提供的教材時,這種辯論就變得危險了。

從我的闡述中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們不反對在分析哲學和歐洲哲學之間「搭橋」,但我們也不應期望會變出什麼妙法,能把兩個營壘中最有價值的東西融合起來。某些人認為,這種事情只有在兩個營壘用不同「方法」研究同一問題時才會有結果。可是,第一,不存在共同的問題;第二,正是「選擇的方法」這個概念模糊了真正的差別。賴辛巴赫所追求的「強有力的分析武器」的概念,對分析哲學家的實際工作不再有什麼意義。所說的強有力的武器只是人們當時已經習慣的那種實證主義的區分。我們所運用的方法任何時候都證明只是暫時的區分。第三,胡塞爾以後的「歐洲」哲學有點兒反對「方法氣胡塞爾的現象學對於賴辛巴赫的邏輯實證主義來說是「歐洲的」對立物,也就是反映了同樣需要一門科學的可靠過程。這只是短暫地切斷了黑格爾—馬克思—尼采—海德格爾—福柯的可作楷模的歐洲序列。尼采、海德格爾和福柯與黑格爾和馬克思不同的地方,正是在於他們日益斷然地放棄「體系」、「方法,和「科學」這些概念,而且越來越混淆「各個專業的界限」。

如果有一天我們避而不談搭橋和共同鬥爭這類渴望的話題時,我們就會知道,分析哲學和歐洲哲學之間的鴻溝雖是持續的噴火口,卻沒有危害。我們不要去假定哲學會摧毀這個噴火口。「哲學」不是一種自然行為方式的名稱,而至多是把人類文化分配於各行政部門的一種有效方法的名稱。無論是賴辛巴赫對所謂「科學的哲學」對象的敘述,還是海德格爾對所謂「本體論」的對象的敘述,都僅僅是把注意力放到人們願意探討的題目上去的妙法。如果把這樣的隨意的分配置於一旁,轉而採用一個中立的哲學概念,從而使哲學變成無特定研究領域和特定格式的東西,那麼我們就該贊成塞勒斯所下的那樣一種彈性的定義了:「應該把哲學看成是在儘可能廣泛的意義上闡述各種具有儘可能廣泛相互聯繫的事物氣但是這種中立定義的哲學同任何一種「專業抓哲學」本義上的哲學很少有共同之處。因為無論是後實證主義的分析哲學,還是後現象學的歐洲哲學,都不再同賴辛巴赫關於中立概念體系的設想有關係了。

五、其正的主題

人們可以將我冗長的歷史概述歸結為以下幾點:

(l)分析哲學開始的時候是一種從思辨變為科學的運動,也就是說,哲學從作為一門以研究歷史為宗旨的學科變成作為一門以「邏輯分析」為基礎的學科。

(2)「邏輯分析」概念轉向了它自己的反面,並且在日常語言哲學的評論中以及奎因、庫恩和塞勒斯對所謂「科學的」術語的評論中(這些術語賴辛巴赫認為是不言自明的),邏輯分析慢慢地、但卻是確確實實地開始自行消亡了。

(3)分析哲學由於沒有家譜、沒有信息內容,也不是超級哲學,因而被拋棄了。哲學研究變成了如法律學家那樣的判例研究。

(4)這種發展加深了「分析」哲學與「歐洲,哲學之間的鴻溝,因為在哲學的專業領域內不再讀黑格爾、尼采、海德格爾等人的作品了。這些傳統作品在現今的美國大學中,只在其他各種專業,如歷史、政治學、文學中才學習。

(5)美國的哲學專業領域就固定在人文科學(哲學祖先的故鄉)、自然科學(哲學專業領域曾想跨人這個範圍,但從未被承認過)和社會科學(現在哲學專業領域謹慎地向社會科學試探)之間的某個地方。老式的哲學教授被淘汰了,他們成了與歷史學家或文學批評家幾乎相同的人。接班人顯然是那種被認為是果斷的有分析能力的知識分子。這些知識分子把「重視哲學的專業知識刀當作一切,但他們還精通另一領域的知識,他們有專門學問。只是這種自我形象很難保持。哲學向題和計劃日益縮小的半衰變期也難於劃定自己的領域界限了。其他的大學和文化面臨著各種謎,「哲學的專門知識」也可能就在這些謎之中。

人們可以期望,在本世紀末,美國的哲學將克服近三十年來的發展困難,並再次開始發展一種明確的自我理解。我猜測,這將是一門新的學科,這門學科的建立不會多於五十年。而且(如果分析哲學此時期沒有在歐洲大學中佔優勢的話)這門學科不會放棄它同世界其他地區以「哲學」名義得到推動的東西的緊密聯繫,或與之進行鬥爭。但也可能有許多別的情況。

最後我想說,雖然哲學不能同曾經是完好無損而現在已遭到破壞的東西相比,但對於具有片面觀點的思想家的自我理解也是適用的。直到康德,凡具有宇宙觀的思想家都把從新興時期的自然科學中獲得的知識視為他生命的內容。十九世紀,象赫胃黎、克里福德和皮爾斯這樣的思想家把科學真理看作是人類的最高價值,看作是能從道德上與畏懼和崇敬上帝的基督教義相抗衡的力量。十九世紀的這些人物都被賴辛巴赫稱為英雄。但是十九世紀也產生了一種新型的具有片面觀點的思想家,這種思想家不信科學的程度正如啟蒙運動完全不信上帝一樣。卡萊爾和亨利·亞當斯就是這種新型思想家的代表人物。這種思想家具有一種極端的片面性,因為他們把信仰「科學」或者相信「人類刀看作完全同過去的宗教一樣,是自我欺騙。他們傾向於尼采對科學的見解,根據這種見解,科學只不過是神學的延伸,兩者僅僅是「最古老的謊言刀的表現。這些思想家對「科學的」哲學的態度也是用尼采幽默的論述來表達的:「我害怕,我們永遠不能不信上帝,因為我們始終相信語法』。

這兩種知識分子之間的鴻溝在我們這個世紀變得更深了。這不僅僅是高等院校政策的關係,它還是被斯諾描寫成「科學的文化,和「文學的文化,之間的差別的那種鴻溝。分析哲學家對在文學領域中猖撅的』,4卜理性主義,橫加指責,而歐洲哲學家則對分析哲學家的作品中缺少「人的意義,感到氣憤,於是這種敵對關係便明顯起來。這是兩類知識分子間的對立,一類相信,「使用科學方法刀等做法,為人類自由展現了最大的希望;另一類則同海德格爾和福柯一樣,把「科學方法,視為一種假面具,在假面具的背後隱藏著虛無主義時代的殘酷性和懷疑。後來分析哲學家指出種種情況:卡爾納普被流放而海德格爾委身於納粹,羅素看透了斯大林主義而薩特尚未看破,或者羅爾斯對法制抱有資產階級的正常希望而福柯卻不抱希望,這時,上述這種對立也就明顯起來。這種對立有助於我們闡明,以克里普克、庫恩和羅爾斯為一方,以海德格爾、福柯和德里達為另一方的人們為什麼而展開論戰,雖然他們有著各不相同的利益,探討著完全不同的課題。

2017秋復旦哲學大會(公眾版)

哲學+的時代 世界因您不同

500位海內外思想精英薈萃

名師泰斗 匯聚一堂

五大主題 緊扣時代

2017年9月17日 星期天

復旦大學

五大主題

一、《哲學與時代》9/17日上午

院領導致辭,復旦大學哲學學院

二、《科學與哲學》9/17日上午

張志林教授,復旦大學哲學學院

三、《常識與洞見》9/17日下午

陳嘉映教授,首都師範大學哲學系

四、《戰爭與和平》9/17日下午

任軍鋒教授,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

五、《時代與愛情》9/17日下午

梁永安教授,復旦大學中文系

面向人群:

1、各大企事業單位及文化藝術機構負責人

2、創新管理/金融科技/商業未來/文化藝術等領域精英人士

3、國內外各大商學院 EMBA / MBA 畢業生

4、社會各界 哲學/思想/人文/科技 愛好者等

5、從 「世界因我不同」 走向 「探索自我改變世界」 的非凡者

主辦:復旦大學哲學學院

支持單位:哲思學意

復旦哲學大會 思想引領時代

面向公眾創新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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