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特的終場迎來「革命」的阿爾都塞
作者語
1960年,薩特出版了大部頭著作《辯證理性批判》的第一卷,喊出馬克思主義是「我們時代無法超越的哲學」的動人口號。在之前的十年時間裡,以列維-斯特勞斯為首的法國結構主義陣營已經對薩特所領導的法國存在主義現象學陣營在理論上帶來巨大的衝擊。
原文:《薩特的謝幕,阿爾都塞的登場》
作者:南京大學哲學系 楊喬喻
最富戲劇性的交鋒
阿爾都塞的學生們,大多在巴黎高師經歷過短暫卻影響深遠的「薩特時期」。薩特的主體實踐哲學和人本主義的馬克思主義雖然是阿爾都塞激烈批判的對象,但同時也是法國左派理論在1968年「五月風暴」後不得不反覆回到和重新思考的重要命題。
薩特,代表了左派知識分子積極介入社會政治生活的光亮形象。「薩特時代」的結束,在某種程度上標誌著激進知識分子的「介入身份」和法國「知識界」的一去不復返。薩特對當代法國知識分子的影響,更多是以一種充滿嚮往和哀傷的懷舊情結而矛盾地存在著。
1960年,年僅20歲的朗西埃來到法國著名學府巴黎高等師範學院。他幸運地見證了法國20世紀哲學史上最富戲劇性的一場交鋒,上陣的雙方是以薩特、梅洛-龐蒂等人為代表的現象學的意識哲學和以阿爾都塞、福柯等人為代表的結構主義、法國科學史認識論的理性主義哲學,前者即將敗下陣來並最終成為「無法超越的」 歷史,而後者則將很快迎來自己的鼎盛發展,掀起一場人文科學史上的斷裂式革命。在20世紀60年代初的巴黎高師,這部大戲中最精彩的兩個劇目即將在學生們的見證下拉開帷幕。我將它們分別命名為「薩特的謝幕」和「阿爾都塞的登場」。
對薩特的「去幻象」
1960年,薩特出版了大部頭著作《辯證理性批判》的第一卷,喊出馬克思主義是「我們時代無法超越的哲學」的動人口號。在之前的十年時間裡,以列維-斯特勞斯為首的法國結構主義陣營已經對薩特所領導的法國存在主義現象學陣營在理論上帶來巨大的衝擊。這部書算是薩特對列維-斯特勞斯及其結構主義批判的回應。
很快發生的一個重要事件,徹底改變了薩特在巴黎高師學生中的地位,也同時改變了當時「理論形勢」的總體布局。
1961年春,薩特應邀來巴黎高師做講座,原本是為了慶祝《辯證理性批判》第一卷的出版,然而,這場講座最終演變為「一場葬禮」。當時,結構主義在語言學、人類學、文學分析等領域的革命式衝擊,已經向高師的學生們展現了全新的理論視野。青年學生們並沒有像往常那般輕易被薩特主體實踐哲學的熱情所說服,而明顯偏向於科學在人文學科中剛剛獲得的確定性地位。朗西埃回憶道:「對我來說,這場演講標誌著對薩特的一種『去幻象(disillusionment)』。」薩特的這場宣講,不幸成為他在法國思想舞台上的「謝幕」,同時也標誌著法國存在主義和現象學在邏輯上的終結。
阿爾都塞開啟「理論工程」
薩特謝幕的同時,阿爾都塞正式登上了法國知識界和學術場的舞台。1960年12月,阿爾都塞發表了後來收錄在《保衛馬克思》一書中的第一篇文章《費爾巴哈的哲學宣言》,正式宣布自己反人本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立場。1961年4月,阿爾都塞在法國共產主義雜誌《思想》上發表了重量級文章《論青年馬克思》,向人本學的馬克思主義發起全面進攻。客觀來說,在20世紀60年代初,阿爾都塞的思想尚未引起很多關注,還未真正進入法國思想界的視野。甚至可以公正地說,與阿爾都塞的這兩篇文章比起來,反而是薩特的《辯證理性批判》一書在當時引起了更加廣泛的學術關注。
儘管阿爾都塞在上世紀60年代初的這一登場並未引起立刻的反響,但阿爾都塞在馬克思主義思想界發出的這一「理論反人本主義」的最初聲音卻是極為重要的,因為它迅速吸引了一群當時法國最優秀的哲學青年聚集到阿爾都塞周圍,開啟了一項由老師和學生共同完成的「特殊的合作」,一項將改變整個20世紀後半葉法國思想史發展軌跡的重要理論工程。
在這一意義上,阿爾都塞在1960年的「登場」確實構成了法國20世紀思想史上的一次重大的理論事件。這項理論工程,以阿爾都塞為思想原則參照,以馬克思主義為激進的理論表達,以哲學史上的問題和思想傳統為線索來源,以當時紛繁複雜的「理論形勢」為戰場(康德意義上的「戰場」)。如果用阿爾都塞自己的術語來表述,這是一場旨在進行全新知識生產的「理論實踐(theoretical practice)」。雖然這項理論工程的參與者大多是當時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但卻對整個法國20世紀60年代以後的思想構成產生了不可忽視的重大影響。
革命性的哲學課堂
根據阿爾都塞本人和學生們的回憶,在《論青年馬克思》一文發表後,阿爾都塞對「分析目的論」(以薩特為代表)的馬克思文本解讀方式的批判迎合了當時學生們的全新思考方向。三個學生——杜浩、馬舍雷和巴里巴爾找到阿爾都塞,希望能夠在他的指導下讀馬克思。他們便從閱讀馬克思青年時期的《猶太人問題》、《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等文本開始,這直接促成阿爾都塞在1961-1962學年開設以「青年馬克思」為主題的公開研討課,並且這種研討形式一發而不可收拾。
對於阿爾都塞來說,這樣的研討形式是一項需要雙方共同完成和構建的「特殊的合作」。阿爾都塞「已經很長時間在思考的一些事情,就等著這一時刻的到來」,他需要的不只是「哲學的形勢,同時還有人的相遇」。就這樣,一方面,老師阿爾都塞帶領一幫當時法國最優秀的年輕學生進入並介入到法國20世紀60年代的複雜理論形勢當中,另一方面,學生們也為老師提供了在這一特殊的理論形勢中思考和回應問題的重要試驗場。
對高師的學生們來說,這樣的哲學課堂是革命性的,因為它打開了在內容和方法雙重維度上異於傳統哲學教學的理論大門。朗西埃在20年後大談教育學上的革命,在《無知的大師》中再次將批判的矛頭指向自己的老師。換個角度來看,朗西埃在批判的道路上最徹底地繼承了老師阿爾都塞的理想和精神。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552期第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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