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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真誠、敬畏的態度寫詩

我一向堅信,詩是不可說的。

在這裡,我首先想說兩點。第一點,我要提醒大家學會反身自問,也就是反思,而且要把這種思維習慣養成一個自覺的行為。因為一個不會反思的人,一個恃才傲物的人,是沒法真正進步的。譬如寫詩,而當你覺得自己寫的詩了不得的時候,你就要警惕了。我曾說過,詩人要自己給自己鼓掌,自己給自己激勵。但這個鼓掌和激勵更重要的意義在於發現自己的不足,明白文本的缺陷。人最難的是自己認識自己,寫作這種需要付出巨大心智的勞動尤其如此。因為你書寫時陷在情緒里,就像剛才有位詩友說的那樣,八十年代就寫詩的人,都有寫了一首詩,當時激動不已的體驗,這是正常的狀態,但你不能沉溺於這種狀態不能自拔。如今自媒體這麼發達,除了管制的言論外,平庸的文字其實更易於被眾人點贊。我沒有貶低大眾審美和精神水平的意思,只是實話實說。你要經常自我反問,不要因為擁有點贊而激動不已,更不能忘乎所以。其實激動也是分深層和淺層的,也分好多種。有些陷於表面的激動,有些也確是一種深層的激動。你要尋找到那些能激發你向更高更遠處走的掌聲,那怕是倒掌,都是可貴的。

因而反思就是要學會否定和懷疑。而且這個懷疑特別包括所有你接受過的教材上的、社論上的、新聞上的結論。上帝給人安上大腦就是讓你過濾信息的,讓你辨別是非的,所以對結論性的東西你要加倍警惕,包括藝術審美觀念,不要別人提倡什麼你就歡迎什麼,包括文件上的號召,你都要用自己獨立的經驗和思維分析質疑,這種質疑可能不會令你一下子抵達最本質的東西,但是你只要質疑了的東西,比你不質疑的東西,比你盲從的東西,對於你來說會更有價值。今天可能你覺不到它的價值,那麼過上一段時間再回過頭思考和寫作的時候,你也許會豁然開朗,哪一天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猛然會有醍醐灌頂、豁然開朗之感。所以說否定和質疑來的結論才是真正有用的。那麼經過反思、懷疑——在這裡,你僅僅反思和懷疑還是不行的,反思的根本點,是在於要堅持,你要明白作為一個現代人需要一生堅定什麼東西。故而你要尋找到補你短板的東西,能夠修補你原來不圓滿的東西,也就是說要找到一個作家精神的原點,你要確定以後的寫作方向。這是反思的一個要旨。我為什麼要這麼說,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無需思考似乎生活得更安全更幸福也更快樂的社會,事實上這是很可怕的。你若有野心和抱負成為一位真正的作家和詩人,你就必須有追求人類終極真理的夢想。也就是說,你要不斷把你原有的、形成條框的東西打破,或者至少你要能夠不斷震動它一下。三級地震也好,五級地震也好,八級地震也好,它總要有震動,這樣你才不至於人云亦云,你說出的話才能有令人心動的能量。當然,你要向優秀的、偉大的作家看齊,光有震動是遠遠不夠的,你的文字要有撼動人靈魂的力量,這力量只能來自情感和思想力。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學只是思想和情感的承載物。要作詩人,要有人類的眼光,這一點相信對於在座的有些文友,會在今後的寫作中體味得越來越深刻。

另外一點,我想說的是,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是各種問題、各種文體混雜的時代。事實上,文學既讓我們安靜,又讓我們熱血沸騰。拋開現實的社會問題不談,就今天來的作家詩人們看,大家的信念、追求、審美都是不大相同的。有寫古體詩的,有寫打油詩的,有寫散文詩的,但是我覺得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寫的首先是不是詩。因為一個人的修養、美學趣味、世界觀停留在哪一種藝術氛圍當中,他就用哪一種藝術觀念來思考來表達生活,我常講,文學無師生,傳承有譜系。自然,我們不能籠統地說藝術境界的高低,一個時代總會有一個時代的風尚,每一種藝術文體,雖然沒有不平等這種說法,但是它總有最能回應這個時代的一種寫作。當然,我們不可能每個人都能夠成為李白、杜甫,但是你有這種崇高的追求,總比沒有要好得多。有這種追求,也不能盲目自大、妄自尊大。你要考慮自身的各種條件,包括你的天賦,包括你自身的生活條件,你所佔有的藝術源流等等。自然不是你先考慮了這些條件才確立能否寫作,而是這些條件對你是否值得確立寫作的目標和雄心至關重要。

人除了肉體的需要,更有精神的需要,而這種精神的需要是可以通過寫詩來自我實現的。這是我們很多人寫詩的一種追求,可能有些詩人本身對其他實現精神自由的方式有一種本能的疏離感。剛才說了,熱愛是天賦的一種表現,世間有很多可以熱愛的東西,一個人為什麼選擇愛好文學,愛好寫詩呢?這當然也是一種天賦的表現。所以說,愛好是天賦,愛好也是生產力,愛好就是創造性。

我們的寫作源自真誠,正視人生和社會苦難,包括人類精神和文化的困境,才能形成對寫作、對詩歌出自生命本真的敬畏。正是有所敬畏,你的真誠才獲得了救贖的意義,你才能真正認真地來思考,什麼是文學,什麼是詩,什麼才是寫作,從而具備文體、文本和文學史的自覺。只有在這個層面上,你才可能具備成為作家和詩人的基礎,具備通向優秀和偉大寫作者的可能。

我這裡簡單地強調一點,那就是一個寫作者肯定有最適合自己的文體形式,你要注意選擇。比如散文詩,它的核心是詩,不是散文。說實話,當下的散文詩好的實在太少。很多詩人把散文詩當作了入門的文體,自己對這一文體沒有更深入的思考和體味,寫了好多年,被稱為散文詩人,事實上也不像散文也不是詩。一個作家和詩人找到適合自己的而不是容易寫作和發表的文體形式才是正途。按我的理解,寫好散文詩並不容易,甚至更難,至少你參照的經典就少得可憐。照我個人的理解,至今還沒有一個散文詩人超越魯迅,不但沒有超越,精神風骨還極大弱化,這當然不僅僅是散文詩人的問題,但詩人也不能推卸責任。因為時間關係,對此我就不做過多的闡述了,因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解,譬如寫古體詩的和寫新詩的好像水火不容,其實優秀的詩人依賴於優秀的作品,新詩和古體詩都有好的,但充斥在網上的老乾體、發表體、作協體作品太多,這些還往往被捧為主流,真正圈內的人其實都明白,它們與真正的文學精神風馬牛不相及。所以,如果作為真正的詩人,你想有所成就,形成自己的風格,除了要有真誠的和敬畏的精神,更要經過藝術刻苦地訓練,因為詩人首先就是手藝人,不是手藝人不行。只有具備深厚的藝術技巧和表現力作保障,你才能成為一個好的作家和詩人。

我們常常會說到,詩歌是人類最高的語言藝術。那麼我們對語言有沒有新的貢獻?我們知道,古詩是以句為單位的,其實舊體詩翻譯出來,就是一篇散文。也就是廢名說的,舊體詩內容是散文,形式是詩的,而新詩恰恰相反。我這裡特別指出一點的就是,你作為一個詩人,你判定自己寫的是不是好詩的話——無論人家叫它新詩還是現代詩,哪怕是古體詩,你首先應回過頭來反思一下自己寫的東西,你一定不要用散文的思維,用散文的表達方式、用散文的語言來當作詩的語言,這肯定是不行的——古體詩如果逃離開這一點,那就是創作啊,但用散文的思維和表達方式寫出來肯定不是好詩,有可能你寫得非常美,很抒情、很美,很浪漫,也可能很意象化,但是你絕對不可能是個有深度意象或整體現代體驗的現代詩。所以語言問題,是個大問題,很重要。前幾年,北京首都師範大學的新詩研究所曾經開展過一次字思維的研討。因為中國的漢語詩歌它就是字思維的。那麼它從意象到詞,到字,到詞表,到詞根。這種字思維不斷地發掘到我們原始創意中的那麼一點,你就把漢字的天地造化精神接觸到了。把最初原創性的那種象形字,創造之處的那種精神你要接觸到,當然這僅僅是指語言。因為語言,是承載你的思想和精神的。你如果沒有思想和精神,你只是就語言論語言,那就是空對空,那樣的語言,人是沒有感覺的。所以說,我們怎麼形成自己的風格,再倒回頭來說你只有真誠地投入,把你自己的命運自己的血肉寫進去,把你自身的體溫和心跳都寫進去,留在你的文字當中,那才可能留下自己的痕迹,才有個性,才有標籤意義。我個人的體會是,個人情感和精神上的極限體驗是會與自然神性相通的。但也有人把意象作為落後和過時的表現手法,從新詩伊始就把口語化和散文美看作正宗方向,一路在新上狂奔亂突,從先鋒成了偽先鋒,實質上丟了漢語詩的本性和根脈。

剛才發言時還有人提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麼苦難的詩、痛苦的詩往往會被記住?歡樂的、娛樂的詩都不深刻。是的,從本質上說,詩的情志所屬決定了它的價值所在。苦難和痛苦讓人冷靜、反芻,思慮和精神是沉重的,歡樂如果僅止於世俗情感往往停留於情志的表層成為大眾娛樂,故除非與宗教境界相同的頌歌和讚美,其他頌歌和讚美因為都對應著世俗的人和事所以都不會深刻起來。

我堅信,一個詩人你只要真誠敬畏地寫作,你就可能把你的生命之氣融進你的詩中,一個人可以死去,肉體肯定消亡,但是你留在文字當中的這種生命之氣,只要是真誠地留下來的,達到一定程度修鍊到一定的程度,它是不死的,文字不會消亡,你的這些氣息可以穿越時空找到它的知音。我覺得,我們只要達到這一點,你就不用怕你的詩會死亡。

真誠、敬畏地寫作,千萬不要去寫謊言。所以我提倡「為良心寫作」,首先就是說真話地寫作。但是這不是一種藝術的信條,這是一種精神的宣言。只有這種精神的創造做到了,你藝術修鍊成熟了,你才有可能留下來。(在山東省第21屆作家班詩歌討論會上的即興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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