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陰謀與謊言的教權擴張(59)
教皇標誌 做出這樣的規定,實際上對於基督教的本質偷偷地進行了「移花接木」。聖經中說的是「因信生義」,信徒因為信仰上帝而獲得救贖;經過這麼一改,是不是信仰上帝光自己信不能算,得教會認可才能算。從此以後,教皇就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是絕對不容置疑的。 法律算個屁,教皇說的話可是上帝的旨意! 在本書美國卷中,我們提到美國聯邦大法官通過壟斷聯邦憲法的解釋權,使得司法權凌駕於行政權和立法權之上,這只是解釋憲法而已,就產生了這麼大的威力,而宗教可不得了。畢竟,人的社會生活中還存在許多法律管不到的地方,而理論上說,人產生的每一個念頭每一個行動上帝他老人家都管得到,通過壟斷宗教裁判權,教會就取得了控制人一切思想和行為的權力,這比俗世中國王的權力要大的多得多。 比如說稅收問題,國王只能直接向自己領地的平民徵稅,對於領主領地上的平民則無權徵稅,還不能向教會納稅。教皇卜尼法斯八世於1296年2月頒布了著名的教諭《教士不納俗稅》(Clericis Laicos),聲稱「沒有教皇授權,國王不能向任何神職人員或教會財產徵稅,如果有神職人員非法交稅,那麼他將被停職,如果是主教將被免職。非法徵稅的統治者會被開除教籍,他們的國家禁止一切宗教活動。」這就是「無授權,不納稅」最早的正式文告。
卜尼法斯八世 教皇能獲得這麼大權力,與歐洲的分裂趨向不無關係。本卷開篇指出,歐洲分裂有四大因素:地緣、語言、氏族傳統和基督教。特別是基督教,它是一種宣揚極端的個人主義的宗教。與君士坦丁大帝與狄奧多西大帝當初的期望相反,基督教廣泛傳播開來,成為歐洲人思想的主流之後,羅馬人的愛國主義與集體主義思想被忘在腦後,人人只關心自己的信仰是否虔誠,是否能得到救贖升入天堂。國家什麼的跟自己也沒啥關係,分裂就分裂吧!因此,基督教壓倒地緣、語言、氏族傳統,成為西歐長期陷入分裂不能再次統一的最關鍵因素。 前文提到西羅馬帝國滅亡後,由於把國家當成財產平分的氏族傳統,西歐陷入的極度分裂。克洛維一世(法語:Clovis Ier,466年-511年)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君主,在成為法蘭克第一個國王后,他致力於擴大本國的勢力範圍。正如春秋戰國時代,大國討伐小國雖然實際目的大都是為了兼并,但也必須拿出「尊王攘夷,懲惡揚善」的大義作為借口一樣,克洛維也得師出有名,才能防止陷入被周圍鄰國圍攻的境地,而克洛維所能藉助的「大義」唯有基督教義。作為對比,拿破崙的失敗,關鍵也在於19世紀初期的法國無法藉助「大義」進行攻伐,導致「師出無名」而陷入無休止的圍攻。
克洛維一世 在當時,各個蠻族繼承國普遍信仰北歐宗教或者阿里烏斯派,羅馬教廷也正在為正統的天主教無法廣泛傳播而苦惱。克洛維在他的王后克洛蒂爾德(Clotida,公元470年至548年)的推動下,率先皈依了羅馬教廷的天主教。克洛維與羅馬教廷一拍即合,羅馬教廷授予克洛維「以上帝的名義討伐異教」的大義,克洛維則投桃報李,在擴張本國疆域的同時,用劍與血推廣天主教。自此之後,基督教在全世界的推廣,往往與暴力征服、血腥屠殺聯繫在一起。 克洛維開創了法國歷史上的第一個封建王朝——墨洛溫王朝(481~751年)。「墨洛溫」是英文「Merovingian」的音譯,其源於中世紀拉丁語,意思是「墨洛維的子孫」。而墨洛維是克洛維祖父的名字。墨洛溫王朝和路易十六所在的波旁王朝雖然都叫王朝,但是波旁王朝是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國家,而墨洛維王朝每代國王死後,都由其兒子平分國土並互相征伐,在28位國王中,僅有5位國王取得過國家的表面統一,而真有實權的僅有三人,總共統一的時間不到30年。 為取得封建貴族的支持,墨洛溫王朝歷代國王把大量土地賞賜貴族,耗盡了自己的力量,培植了貴族勢力。王室成員勾心鬥角,各植朋黨,互相傾軋、殘殺,也使國王權威跌落。墨洛維王朝的權力漸漸地落入宮相(相當於中國的宰相)的手裡。到了矮子丕平(法語:Pépin le Bref,714年-768年)做宮相時,他已成為法蘭克王國的實際統治者。順便說一句,那時候的國王都沒太多文化,重名的太多,經常以類似外號的名稱加以區分,例如還有禿頭、胖子、紅髮、長腿等等。反正聽起來就像住在隔壁村的一群莽漢的外號。
矮子丕平是「小惡魔」的歷史原型 丕平的祖父赫斯塔爾·丕平,經過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政治鬥爭,排擠了眾多兇狠狡詐的敵手,成為墨洛溫王朝唯一的宮相。他的父親「鐵鎚」查理·馬特,進一步將墨洛溫王朝的「懶王」玩弄於股掌之間,並懾服了法國各大諸侯,他在732年發動最早的基督教「聖戰」,擊敗了企圖越過比利牛斯山進入歐洲腹地的穆斯林軍隊,更使他聲望遠播,成為整個基督教世界的英雄。
鐵鎚查理率軍攻打穆斯林軍隊 「鐵鎚」查理·馬特可謂是實至名歸,登上國王大位的條件已經成熟,但他像中國的曹操一樣,將這個任務留給了兒子們。查理死後,他的兩個兒子卡洛曼和矮子丕平從墨洛溫王朝後裔中,找了一個名叫西尓戴里克三世的作為傀儡。這個西尓戴里克三世本是一個虔誠的隱修士,早已避世多年,他倆為了堵住貴族的嘴,把這個隱修士揪出來扔到王位上。然後,哥倆之間爆發內戰,最終丕平勝利,把他哥哥關進修道院。把爭奪王位失敗的繼承人關進修道院,後來成為了法國的一項皇家傳統,只是後來的地點改到巴士底獄。
著名的「巴士底獄鐵面人」很有可能是某位奪權失敗的王室成員 矮子丕平關押了他的哥哥之後,進一步剪除反對自己的勢力,為篡位做準備。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個「東風」就是王權更迭的大義。 曹丕搞篡位,理由是「天子受命於天」,而「天命無常,唯有德者居之」,曹丕手下軟硬兼施,逼迫漢獻帝說自己「無德」,為了順應天意,把天子權力交接給更加「有德」的曹丕,搞個禪讓儀式實現君權交接。但這裡面有個致命的問題:你曹丕用這種方式謀奪了漢朝江山,別人也可以比葫畫瓢,謀奪曹氏的江山,果然,後來司馬氏按照相同的方法,將魏國變成了晉國。
曹丕篡漢 墨洛溫王朝的王位繼承傳統同樣是天賜王權。並且所有法蘭克的首領、貴族、主教、士兵都宣誓過效忠國王希爾德里克三世。矮子丕平想篡位,也要堵住天下眾人之口,以免別人借著「討逆」的名義反抗自己。他更擔心日後別人再效仿自己,謀奪了他家的江山。想來想去,「以上帝之名」謀朝篡位最合適了。 丕平向當時在位的教皇匝加利亞(Zachary,741-752在位)派出信使,藉助信使的嘴他向教皇請教,法蘭克的國王不理政事,無論怎麼規勸也無濟於事,他這個宮相心急如焚,感到沒有盡到為人臣的責任,必然會受到上帝的責罰,因此向教皇求教,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 當時,羅馬正受到一支日耳曼蠻族倫巴第人建立的倫巴第王國的不斷騷擾,幾乎朝不保夕。教皇對丕平的問題心領神會,當即答道「誰為法蘭克操勞,誰就是它的主人」。這個回答正中丕平的下懷。丕平與教皇簽訂利益交換的密約:教皇用上帝的名義給丕平的王權做背書,而丕平要驅逐倫巴第人,並將征服的土地送給教廷作為回禮。 公元751年,矮子丕平在蘇瓦松召集法蘭克王國的貴族大會。教皇親自趕到現場,為其主持符合基督教禮儀的加冕儀式。由於基督教之前也沒幹過這事,實際是從羅馬皇帝的加冕儀式改編而來。教皇為丕平塗抹聖油,當著法蘭克王國所有主教和貴族的面,鄭重其事地將代表王權的王冠與權杖賜予丕平,並宣布是遵照上帝的旨意,將法蘭克王國的王權賜予丕平。加冕之後不久,老邁的匝加利亞就掛掉了,丕平也搞不清楚新上任的教皇史蒂芬二世是否知道他和前任教皇之間的約定,就沒有對倫巴第王國動兵。
丕平加冕 倫巴第王國在753年發兵南下,侵襲義大利各地區。匝加利亞恐怕還真是沒有來得及將這一密約告知新教皇。新上任的教皇史蒂芬二世就悲劇了,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首先向東羅馬皇帝求援,但東羅馬帝國皇帝對此沒什麼反應;接著來到倫巴第都城帕維亞,試圖勸說倫巴第人能夠友善對待上帝的人間代理機構,遭到回絕。 公元753年冬,史蒂芬二世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冒著風雪穿越阿爾卑斯山區來到法蘭克王國求助。矮子丕平借著這次機會,又大肆表演了一番:他組織了盛大的歡迎儀式迎接教皇,並在法蘭克民眾面前象徵性地為教皇牽馬。這是羅馬教皇第一次出現在法蘭克的普通民眾面前,廣大信徒親眼目睹了教皇與國王之間的和諧場面,史蒂芬二世本是碰了一鼻子灰,沒想到在法蘭克受到如此重視,簡直是受寵若驚。 不過,接下來與丕平的密談讓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兩隻老狐狸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重新訂立了密約。史蒂芬二世重新為丕平舉行了更加隆重的加冕典禮,並賜給他的兩個兒子以羅馬貴族的頭銜,教皇宣布:「禁止任何人從別的家族中選立法蘭克國王,違者將被逐出教門。」法蘭克王國自此正式進入「家天下」時代,「君權神授」自此也成為歐洲國王加冕的規則。 丕平很快投桃報李,他發兵征服了倫巴王國,把它夷為平地,到了756年末,丕平已平定義大利北部和中部的大部分地區。他將征服的拉韋納(Ravenna)等二十二個城市獻給了羅馬教會,史稱「丕平獻土」。至此,教皇國正式成立。
丕平獻土,跪著的是國王的使者 丕平以篡權上位,做賊心虛,因此與教廷合謀,藉助上帝的名義為自己的權力做背書,表面上看鞏固了國王權力,防止了其他野心家覬覦,卻留下了更為長久的致命隱患:從此,西歐國王廢立的權利交於教廷之手,教權正式凌駕於王權之上。教皇與教廷的權力再沒有任何制約,開始迅速膨脹。 但是,教皇所居土地是由世俗政權奉獻的,這又似乎顯示了王權高於教權。成天研究人心的教廷顯然不會對這麼明顯的漏洞視而不見,他們精心炮製了被稱為「君士坦丁的贈禮」的書信,這份敕令被收入《伊西多爾教令集》中,這份偽造的書信中稱,當年君士坦丁大帝早已將羅馬城,義大利和整個西方的羅馬帝國土地贈送給教宗西爾維斯特一世及他之後的伯多祿(既聖彼得)的繼承人,而羅馬帝國的統治機構則移轉到東羅馬的新首都君士坦丁堡。丕平中只是把屬於教皇的領土還給教皇而已 。
為了使「君士坦丁的贈禮」看起來不像君士坦丁突然發了神經,書信中還有鼻子有眼地描述了一個故事:君士坦丁大帝忽然得麻風病,宮廷祭司對皇帝說,必須用兒童的熱血洗澡才能治癒這種病。大帝不忍心殺害無辜的兒童,沒有依從。有一天,君士坦丁夢見天主告知他,只有接受基督教會洗禮才能除病。他決定試驗一番,請來羅馬主教為他施法。當他跳入水池時,天空忽然顯現出一隻手,神彩四射,向他伸來。一出水面,身上麻風病全好了。於是君士坦丁決定重謝羅馬教會,遷都拜占庭(後改名為君士坦丁堡),把羅馬以及西羅馬帝國管轄區域交給羅馬教廷管轄。
從這份偽造的書信中,可以看出教廷不僅是謊話連篇,而且其欲壑簡直是深無止境。真實的情況是,本來教廷被周圍的蠻族政權欺負的「惶惶如喪家之犬」,作為教廷給丕平篡位作背書的回報,丕平消滅這些蠻族政權,並把羅馬周圍的土地送給羅馬教廷作為立足之地。但是被教廷這麼一說,黑白就顛倒過來了,反而是丕平欠著教廷的土地,出於內心中「上帝的感召」,將羅馬周圍的土地歸還給教廷。而且根據這個偽造的書信,不僅法蘭克王國,西歐所有君主的領土在法理上都是屬於羅馬教廷的。說獅子大開口都委屈教會了,一百個霸王龍的口加在一起,也沒教會嘴大。基督教一直在極力拔高君士坦丁的地位,甚至將其列為古今中外帝王第一人,原因也正在於此。 丕平和教皇的密約本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丕平一死,就死無對證了,教廷就把「君士坦丁的贈禮」大模大樣的擺出來,作為他們佔有土地的合法依據。最初,教廷手中的武力不強,這封書信也沒人當真。到了十字軍東征的年代,出現了直接聽命於教皇的強大武裝,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以聖殿騎士團為首的三大騎士團,王權和教權之間的關係驟然變得緊張起來。王權和教權的鬥爭也就從那個時候起愈演愈烈,逐漸進入白熱化階段。 正是由於「君士坦丁的贈禮」內容荒誕離奇,缺乏邏輯,很多人對此都有質疑之聲。奧托三世、但丁等人都曾提出過質疑,但都沒能進行系統客觀的論證,一直被羅馬教廷否認。1440年,義大利學者瓦拉(Lorenzo Valla,1406年至1457年)發表《君士坦丁贈禮的辨偽》,以聖經和歷史文獻為依據,在語法、舊制、稱號等方面全面系統的闡述了君士坦丁的贈禮系偽造的,羅馬教廷再也無法狡辯,終於承認其為偽造。 君士坦丁的贈禮被證實偽造,成為十六世紀宗教改革運動中新教派攻擊天主教會的一顆重磅炸彈,也激發了西方學者對教會文獻的懷疑,在十五至十七世紀間,證實不僅「君士坦丁的贈禮」,包括《伊西多爾教令集》在內的諸多教廷文獻均為偽造。這一系列學術成果,證明了羅馬教廷中諸位衣冠楚楚的主教、教皇根本就是一群皮厚心黑的騙子神棍。 對於教廷文獻的考證,催生了西方考據學的發展。教廷長期以來偽造文件成性,也使得西方歷史學家產生了迥異於東方人的對於古代文獻的態度:首先假定它是偽造的,然後找證據證明文獻的真實性。 (未完待續……) 本文為北山浮生原創,並由公眾號:互聯網觀察(guancha360)首發,請尊重作者勞動。如要轉載,務必給出完整來源(包括但不限於:二維碼、公眾號名稱,網頁鏈接),謝謝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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