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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解讀(共五章)

《老子》解讀(共五章)

第一章解讀

整章都在寫一個「道」字。這個「道」是形而上的實存之道,這個形上之「道」是不可言說的:任何語言文字都無法用來表述它,任何概念都無法用來指謂它。

「道」是老子哲學上的一個中心觀念,在《老子》書上它含有幾種意義:一、構成世界的實體;二、創造宇宙的動力;三、促使萬物運動的規律;四、作為人類行為的準則。本章所說的「道」是指一切存在的根源,是自然界中最初的發動者。它具有無限的潛在力和創造力,天地間萬物蓬勃的生長都是「道」的潛藏力之不斷創發的一種表現。

「無」「有」是用來指稱「道」的,是用來表明「道」由無形質落實向有形質的一個活動過程。

老子所說的「無」,並不等於零。只因為「道」之為一種潛藏力,它在未經成為現實性時,它「隱」著了。這個幽隱而未形的「道」,不能為我們的感官所認識,所以老子用「無」字來指稱這個「不見其形」的「道」的特性。這個「不見其形」而被稱為「無」的「道」,卻又能產生天地萬物,因而老子又用「有」字來形容形上的「道」向下落實時介乎無形質與有形質之間的一種狀態。可見,老子所說的「無」是含藏著無限未顯現的生機,「無」乃蘊涵著無限之「有」的。「無」和「有」的連續,乃在顯示形上的「道」向下落實而產生天地萬物時的一個活動過程。由於這一個過程,一個超越性的「道」和具體的世界密切地聯繫起來,使得形上的「道」不是一個掛空的概念。

本章只在說明:一、「道」具有不可言說性,「道」是不可概念化的東西。二、「道」是天地萬物的根源和始源。其餘的文字都是一個形容詞。許多人以為老子的道理很玄虛,所謂「玄之又玄」。其實老子這句話只說明在那深遠而又深遠的根源之處,就是萬物所從出的「道」。至於老子說「道」不可名,事實上他已經給了我們一些概念,即「道」之不可言說性與概念性等。在二十五章上,老子說到這個形而上之實存體是個混然狀態的東西,無以名之,勉強用一個「道」字來稱呼它,這只是為了方便起見。老子說到「道」體時,慣用反顯法;他用了許多經驗世界的名詞去說明,然後又一一打掉,表示這些經驗世界的名詞都不足以形容,由此反顯出「道」的精深奧妙性。

第二章解讀

老子認為形而上的「道」是絕對的、永恆的(如第二十五章所說的「獨立不改」),但是形而下的一切現象都是相對的、變動的。

本章以美與丑、善與惡說明一切事物及其稱謂、概念與價值判斷,都是在對待的關係中產生的。而對待的關係是經常變動著的,因此一切事物及其稱謂、概念與價值判斷,亦不斷地在變動中。「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則說明一切事物在相反關係中,顯現相成的作用;它們互相對立而又相互依賴、相互補充。

人間世上,一切概念與價值都是人為所設定的,其間充滿了主觀的執著與專斷的判斷,因此引起無休止的言辯紛爭。有道的人卻不恣意行事,不撥弄造作,超越主觀的執著與專斷的判斷,以「無為」處事,以「不言」行教。

這裡所謂的「聖人」是理想人物的折射。「聖人」和眾人並不是一種階級性的劃分,只是在自覺活動的過程中比眾人先走一步而已。「聖人」的行事,依循著自然的規律而不強做妄為。天地間,萬物欣然而作,各呈己態,「聖人」僅僅從旁輔助,任憑各自的生命開展其豐富的內涵。

在一個社會生活上,老子要人發揮創造的動力,而不可伸展佔有的衝動,「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正是這個意思。「生」「為」「功成」,正是要人去工作,去創建,去發揮主觀的能動性,去貢獻自己力量,去成就大眾的事業。「生」和「為」即是順著自然的狀況去發揮人類的努力。然而人類的努力所得來的成果,卻不必擅據為己有。「不有」「不恃」「弗居」,即是要消解一己的佔有衝動。人類社會爭端的根源,就在於人人擴張一己的佔有慾,因而老子極力闡揚「功成而弗居」的精神。

(以上選自陳鼓應《老子註譯及評介》,中華書局1984年版)

第十九章解讀

這一章承接上一章講。

人們自然無為的生活狀態由於人為而改變。「人為」即「偽」。「偽」是由智巧謀慮所引發,所以要恢復自然無為的生活狀態,就要「絕智棄辯」「絕巧棄利」「絕偽棄慮」,這樣才能恢復人的純樸本性。

「棄」「絕」是從已經發生的角度來講的,這就猶如已經染病然後再治病一樣,不能從根本上防止疾病的發生。所以老子說「此三者,以為文不足」。要從根本上防止「人為」即「偽」的產生,需要依屬更為根本的原則,即「見素抱樸,少私寡慾」。

「素」「朴」都是指沒有攙雜「人為」因素的自然本性。因為智巧謀慮產生的關鍵是質樸本性的迷失,所以要防止智巧謀慮,就要保養自然天真的本真狀態。老子認為,嬰兒的心態和神態就是自然天真的,所以他主張要「復歸於嬰兒」。孟子也曾說:「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孟子·離婁下》)「不失赤子之心」也就是「見素抱樸」。明代李贄曾寫《童心說》,講「童心」是「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純真是做人的基礎,能保持本真叫做「真人」。儒、道兩家對本然天性的理解雖大相徑庭,但都強調保養本真,在這一點上是一致的。

影響「見素抱樸」的是「私」和「欲」,所以老子又說要「少私寡慾」。改變佔有的觀念,擺脫貪慾的困擾,無執無為,順應自然,這樣才能怡然安適。如果人們都為了「私」和「欲」而爾虞我詐,爭鬥不已,則恐怕難有安寧舒適之日。

第七十八章解讀

這一章的觀點在前面大都有過相近的論述。第四十三章中講「天下之至柔,馳騁於天下之至堅」,這一章接著講「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第七十章中講「吾言甚易知也,甚易行也」,這一章接著講「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弗知也,而莫能行也」。第八章中講水「居眾人之所惡」,第六十六章中講「江海所以為百穀王,以其能為百穀下,是以能為百穀王」,這一章接著講「受邦之垢,是謂社稷之主;受邦之不祥,是謂天下之王」。這些觀點概括起來,就是強調要「柔」。但是,這種「柔」不是軟弱無力,而是在「柔」中蘊涵著巨大的力量,故能「馳騁於天下之至堅」。這是老子處世的一大特點。

這一章中比較重要的內容是「正言若反」。所謂「正」言若「反」,就是從反面來表述正面,從否定來表述肯定。在《老子》書中有許多這樣的形式,如:第四十章中講「明道如昧,進道如退,夷道如類,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廣德如不足,建德如偷,質真如渝」,其中明道、進道、夷道、上德、大白、廣德、建德、質真等等是「正」,但是卻說成如昧、退、類、谷、辱、不足、偷、渝等「反」。第四十五章中講「大成若缺」「大盈若沖」「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也是以缺、沖、屈、拙、訥等「反」來言大成、大盈、大直、大巧、大辯等「正」,即從否定的方面來表述肯定。此外,如「曲則全」「枉則正」「窪則盈」「敝則新」等等都是這樣。這就是「正言若反」。

在先秦思想史中,「相反相成」「物極則反」等觀點在其他的思想體系(如《周易》)中也多有體現,而「正言若反」則是老子獨特的立言準則,是老子思想的一大特色。

第八十章解讀

「小邦寡民」所強調的是營造一種適宜的生存之境。在這種生存之境中,人們順天任勢,自然無為,不謀於佔有,不為於「益生」,無相互攀比之念,無彼此侵擾之行。知足知止,不需為人為的欲求而奔波,所以「有車舟無所乘之」。沒有因貪得而產生的角逐,沒有為名利而發生的爭奪,彼此相安無事,所以「有甲兵無所陳之」。從表面上看,這種「小邦寡民」式的生存之境與原始社會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但實質上卻有著本質的區別。「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說明在這樣的社會中有(或能夠有)「什伯之器」,只是因生存的切身狀態無需「什伯之器」,所以雖有而毋用。「有車舟無所乘之,有甲兵無所陳之」,說明了這樣的社會與其他社會的區別主要不在於是否有車舟甲兵,而在於是否有「用」。再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一句,既是「復」,就說明不是沒有文字可用以記事,而是由於生活的簡化,無須以文字來記事。人的生存本來是簡單的,只是由於企圖求得「最大幸福」,所以不斷地擴張慾望和需要,人為地添設出許多複雜的內容,也無謂地增添了許多焦慮和煩惱。所以老子主張要「損」,「損之又損」,以恢復人生存的本然真態和簡單性。簡單化的生存只是應和當下的境遇,無須數字化的複雜計算和概念化的煩瑣推理,所以「復結繩而用之」。在這裡的「復」猶如「復歸於嬰兒」「復歸於朴」的「復」,其中包含著一種意境或境界。「知……守……」是老子思想的一個模式,體現在「小邦寡民」這一問題上,可以說是「知其文明,守其素樸」。所以,與其說老子的「小邦寡民」指的是一種社會狀態,不如說它體現了一種人的精神境界。(參見馮友蘭《中國哲學史新編》第2冊第60頁,張祥龍《海德格爾思想與中國天道》第300~305頁。)

在第四十四章中老子曾提出名利與生命誰更重要的問題。對於這個問題,人們似乎都能容易地給出答案。但是,當真正涉及到「我」與名利的關係時,卻未必都能那麼清醒,因此就會出現許多「以物易性」「以身為殉」的事來。所以在這一章中,老子又一次強調要「重死」。「重死」也就是重視生命,不僅重視生命之「形」,更要重視生命之「神」,即重視「我」。沒有了「我」,生命便失去了意義,也可以說就「死」了。所以老子又強調要「不遠徙」。「不遠徙」也就是要避免失去自己的本然真性,避免把「我」移居到他人和他物之中,要立足於自己的切身狀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這樣,人們彼此相望相聞,相互獨立,而又相安無事,「至老死而不相往來」。對於「不相往來」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沒有任何形式的交往,而是強調要保持各自的本然真性和獨立性。

陶淵明《飲酒詩》中有一首「結廬在人境」,其詩言:「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老子「小邦寡民」的理想在陶淵明的詩中得到詩意的體現。……

秦觀《踏莎行·郴州旅舍》講:「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以世俗的眼光難以「尋」得桃花源的意境,只有超然於世俗之外,才能「豁然開朗」──原來桃花源就在心中。這也就是陶淵明所說的「心遠地自偏」。世內自有桃花源,何必世外。

河上公題此章為「獨立」,也頗得老子「小邦寡民」之真諦。

(以上選自蘭喜並《老子解讀》,中華書局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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