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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生死書總序★

印度生死書總序

四奧義書:伊薩,卡塔,禿頂和白凈識者(序言)

  (英國) 韓德博士

  

  英譯並詮釋者:斯瓦米?洛克斯瓦南達(Swami Lokeswarananda)

  序言:韓德博士(Dr Alan Hunter,英國考文垂大學亞洲研究中心教授)

  

  一、終極實在:奧義書所傳達的要旨

  奧義書是印度文化中的核心哲學文獻。就印度傳統本身而言,它們一直被視為至高真理的精神寶庫。而在古典時代,它們的影響力甚至遠遠越過了印度本土。那些精神導師,以及佛陀時代的人們,包括年輕的釋迦牟尼本人,都深受奧義書傳統的影響。我們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佛教與奧義書教導的許多相似處。而一些重要的觀念也曾被整合進了西方的哲學,影響了諸如柏拉圖和早期的基督教思想等。自人類文明的第一線曙光開啟以來,它們都是獨特的、啟示性的文獻。

   「奧義書」(Upanishad)一詞來自於梵文詞根「sad」,它的基本意思是指「鬆開」或者「摧毀」,這種命名的緣由,是因為這些文獻可以讓人們「鬆開」輪迴(samsara)的捆綁,摧毀「無明」和「私慾」。「Upa」通常的意義是指「靠近」,這裡是指門徒坐在靈性導師近旁之意。所以,這個辭彙「Upanishad」就給了我們一種暗示,即這些文獻只是對口頭傳述的一點有限記錄,而這種精神傳統卻又一代又一代地在師徒之間秘密傳遞著。

  在奧義書中,我們會第一次發現於後世的佛教和印度教中存在的許多重要觀念。譬如,裡面有對再生信條和羯磨法則的討論;有對解脫或涅槃(mokshaornirvana)的可能性之追尋;有瑜伽和冥想的修行;有對財富和世俗生活的棄絕;有必須避開危險激情的教誨,等等。

  但是,大多數的注釋者都同意這些奧義書的根本特色,即它在不同的篇章中以不同的方式所反覆解釋的是兩個基本概念——梵(Brahman)與阿特曼(Atman),這就是奧義書所考察的終極實體。而且其理解的深度甚為驚人。在20世紀,有許多影響甚巨的理論物理學家對這些洞見充滿敬意,他們相信我們當代所研究的能量、光、運動、以及人的意識等,其本質早在幾千年前就已被細加討論。由於一些極相似的概念也出現在佛教和道家的學說之中,所以,中國的讀者在理解這些觀點時應該不會太吃力。

  梵(Brahman)具有許多不同的意義,而且要去尋找一個對等的漢語辭彙來完全地包容這些意義是很困難的(在英語裡面同樣如此)。但是,最接近它的無疑就是——「道」,或者按新儒家(這裡指宋明理學——譯者按)的思想,就是最高的實體「太極」。梵的基本含義是指宇宙的最終和最根本的性質——終極實體。舉例來說,在《鷓鴣氏奧義書》(TaitiriyaUpanishad)(3.1)中云:「從它,萬物得以誕生;因它而生長;逝去後又消融於它。去尋找它,它就是梵!」這是無所不包的、活生生的覺知,它遍在於、並支撐著整個宇宙和所有的活物。一個人只要認識了梵,他就成為認識真理的人,一個聖者和靈性導師。

  阿特曼(Atman,在書中也常常用「自我」來表達——譯者按)也有幾層意思,包括最淺層的的意義,即以身體為一個活的實體。然而,一旦用於我們的哲學探討時,則總是指「自我」(Self)而言,即人類的終極本質——他或她的靈性核心。人們也可以將阿特曼理解為「靈魂」,或者理解為每一活物的心靈和身體背後的永恆精神。這一精神並不會在死亡時滅去,它迥異於人類的物質一面,而是永恆的。

  奧義書中的基本思想,即梵和阿特曼在本質上的一體性,在世界的哲學遺產中仍有巨大反響。當最高實體在宇宙層面上被我們所感知,即被喚作「梵」;當在深度的冥想中,在人類的內心和意念的深處被覺察時,則喚之為「阿特曼」。藉著對自己內心和身體裡面所居住著的這純粹、無死的真我的發現,一個人就超越了生死,在真理裡面得以成就,並融入了宇宙,這就是古典經文中的所傳達的。而與中國思想一對照則頗為清楚,即它對應著「見性成佛」,指向「佛性」,也就是隱藏在每一個體內部的原初的完美覺知。同樣地,在老子和莊子中,也充滿了對個體和宇宙真理的教導——在終極意義上,「道」是終極的唯一者、是不變的。

  

  二、創作時間和作者

  

  我們很難給這些奧義書確定精確的寫作日期,其原因有三:

  第一,每一部奧義書很可能都不是出自於單一的作者,而是一份被編輯過的版本,或者是幾個小文獻的合編。這些文獻包括了詩、對話、敘述,以及哲學表達。所以,即便我們對於任何一份奧義書的最終版本找到了一個相對精確的時間,我們實際上所指的也只是這合編本的日期,而不會是各個更小的組成部分之年代。

  第二,這些靈性教導和宗教觀念也許已經存在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然後才得以以一些斷片的形式呈現出來。所以,我們事實上所面對的這種智慧傳統,很可能中間已歷經數千年,最後才形成我們今日所確認的文獻。

  最後,即便是流傳下來的最終版本,其日期也是不確定的。一些現代的學者認為大概是在紀元前700-400年之間,也就是說,頗接近於印度的釋迦牟尼、中國的孔子和希臘的柏拉圖時代。所以,準確地講,這固定成形的奧義書看來是屬於「軸心時代」(axialage)的產品,而其中所包含的材料則很可能是幾百年前、甚至是幾千年以前的作品。

  至於這些文獻的作者,我們則全然不知,也有許多篇章據說是來自於某些聖者,但是這並無多大意義,正如在中國傳統中,我們把某些智慧的話語歸於「王先生」或「陳老師」一樣。然而,這也正好讓我們領會了某種極其重要的印度宗教的傳統,即它們樂於強調這麼一個事實:他們的宗教乃是「基於法」,而不是「基於歷史上的個人」。印度宗教是基於確定的核心觀念,即所謂的「達磨」(dharma),這些達磨的細節和偉大的信念,是在這些經典文獻裡面被第一次規定下來的。他們通常所討論的這些核心法則是普遍有效的,即包括了非暴力、真理性、施捨、對所有生命的尊重,以及人類尋求真理的天性等等。這就被視為「sanatanadharma」,即永恆之法。

  除此而外,印度人允許並鼓勵各種不同的詮釋,即所謂的 yugadharma,也就是說,在人類歷史裡邊的特定時間、對著特定國家和特定的個體應實踐合適的教導。在規定了一個人所要遵循的基本倫理準則,比如教育,婚姻,崇拜和哲學之後,個人或者社會是可以自由地經驗各種不同的觀念的。事實上,這些觀念應該隨著社會的進化而隨時更新。比如種姓制度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古典的印度,它原是不存在的;在中世紀,它在印度社會卻屬於重要的功能性元素,並得到了宗教的認可;而自1947年印度獨立之後,續任的印度政府就將它廢棄。因這不過是可逝去的現象,而非恆久的真理。

  最後一點就是,在奧義書中,其中一個鮮明特徵就是它並不總是需要強調正統。我們經常會讀到持有不同觀點的不同聖者之間的一些討論,或者某奧義書,明顯地與另外一奧義書之間的互有抵牾處。這裡的寓意甚為明顯:宗教真理的基礎——尤其是對他者的存在和他者的真理的敬重——應是普遍的,而細節的差異只是屬於個人。古典聖人給我們的是指引,而不是教條。我們這些讀者也被視為是自由的,是有理性的人類,而不是刻板的機器人。

  這種態度可以拿來做一些很好的比較,比如與穆斯林,與基督徒的比較。他們常常做教條式的宣稱,而這些宣稱是基於他們的「拯救者」或者「先知」曾經這麼說過,並且記錄在他們獨一無二的「聖典」裡邊。這兩種宗教的基要主義者竭力維護他們的典籍是包含著絕對的真理,這些真理對於所有時代的所有人都是一樣有效的,而且從不需要修改。不幸的是,這種姿態對於合乎理性的探討,對於寬容與合作,常常並無多少建樹。

  所以,我們所擁有一系列的文獻里,它們包含著古代聖者的智慧,它們是由口述傳統而來,最後又被大約是佛陀時代的人們所彙編。那麼,究竟有多少的奧義書呢?一些時代晚近的印度宗教的作家和派別所創作的文獻,也可能被充實進了這些遺產,並也稱做「奧義書」,這樣總共就有了兩百部之多。然而,就其古老,莊重,並被普遍的認可而論,則只有十二部,其中有十部享有盛名。而有兩部(指《歌者奧義書》和《大林奧義書》——譯者按)體量尤其龐大,譯成現代譯本,每一部皆不亞於一百頁。而余者譯成現代語言,基本上都在十頁的篇幅以內。

  奧義書是印度文獻中更為古老的吠陀經文(Vedas)的支流和構成部分。吠陀經也許是當今世界留存下來的文獻中最古老的文獻了。按照傳統,我們一般將奧義書放在吠陀經的最後部分,梵文詞綴「–anta」就意味著「終結」,或者「精華」,所以「Ved-anta」就意味著吠陀的最後部分,或者說是吠陀的精華。作為一個哲學概念,「吠檀多」(Vedanta)即指奧義書中的哲學教導。事實上,這也是所有印度傳統中的主流哲學。

  對作為個體的奧義書作者,我們雖然幾無所知,或知之甚少,但是這些文字卻讓我們多少了解一些那個時代的種種信息。從這些文本中,學者們自然會合理而可以信賴地推導出某些地理區域,比如今日北印度的大片地區,東面的喜馬拉雅山的山麓之間,廣闊平原之上的聖城貝納勒斯(幾公里之外就是鹿野苑,佛陀就在這個地方開始了其傳道生涯),以及越過茫茫的喜馬拉雅山西南麓的岡仁波齊峰(MountKailash),恆河之水就從這裡滔滔流向下面的平原地帶。

  從吠陀文獻之中,我們也可以推演出古代印度的社會狀況。其中一件事情就是,有極為明顯的證據顯示,當時的旅行和商業往來已經頗為頻繁,而且常常令人吃驚地穿越了北印度的廣大地區。學者們相信這些所提及的不同區域,其距離將近兩千公里;人們遠距離地往來於這些區域,應該不僅僅是為了商旅,也是為了尋訪著名的精神導師。而經濟也必須是已得到了某種發展。在文獻中,提及農業的地方相對要少一些,但是卻說到許多藝術和手工業,包括了音樂、天文、數學、紡織、制陶和冶金工藝等,這裡所提到的許多些技藝在「前城市時代」是頗為早熟的,在那些環境里,學者在當地的王朝和宮廷里深受歡迎。而地方首領和王侯家族,可能還以某種方式掌控著技術和商業,徵收捐稅,行使軍隊和司法的權力。而農業生活大概在無數的小村莊里進行。需順便說及的是,在當時的許多宗教論爭中,婦女也常常出席,而且,其中也有被視為「聖者」的。雖然男性的數量遠遠超過女性是無可否認的,但是她們也在現場出現,而且很明顯,她們是毫無異議的合法發言人。

  因為在印刷成文字之前,這些文本多數早已存在,而事實上的作品之出現卻屬於很緊促、很濃縮的創作:它們更像是一些便條,而不像是已完成的文本。又由於這些「便條」聲名昭著,於是它們就形成了文字遺產,這就需要一代代的靈性導師參與討論,並被深入闡釋,於是也就構成了承傳的連續性,但也應是富有創造性的詮釋,並隨著時代的需要而被加以改編。

  我們現在手上的這個本子,它包括了兩部分:一是四部重要的奧義書的漢語譯文;二是它的詮釋。這是一位印度僧人在20世紀90年代所的作品,這位僧人就是斯瓦米?洛克斯瓦南達(SwamiLokeswarananda),他已在1998年以87歲的高齡仙逝。這位斯瓦米首次被世人所知是因他在印度鄉村發展方面的工作。1973年,他在克卡塔(Kolkata)的鄉村發動一個項目,而成功地引入了現代的農業技術、醫藥知識,並在農村裡面的那些被剝奪基本權利的下層村民中普及了教育,包括一些特殊的專為盲人和殘疾村民的計劃。在印度,這種形式很可能還屬於破天荒的頭一回。他後來成了克卡塔(Kolkata)的文化機構——一個圖書館和國際研究中心的負責人,這個中心發展成了與全世界(包括前蘇聯和中國在內)的學者頗有聯絡的機構。

  這位斯瓦米還出版了很多學術著作,包括一些對佛教和吠檀多之間的比較研究。為了讓普通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接近印度的經典文獻,他就詮釋了這些奧義書。他的目標就是這樣,而不僅僅是做些與專門的語言學家和歷史學者有關的對古董的整理保護。

  我們希望讀者也會認同眼下這個注本的兩個特色:一是它為古典的梵文提供了極為清澈的現代英語譯本(現在已是現代漢語),並且把不常見的語言和典故做了解釋;第二,它也為我們提供了許多與現代生活——甚至當代的都市生活——相關的觀念,正如這些觀念曾為幾千年前的人們所提供的幫助一樣。當然,我們的生活狀況在許多方面已經發生了無法辨認的變化,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講,一些根本的生死問題似乎會永遠構成人類困境的一部分。

  

  三、四奧義書

  

  1、伊薩奧義書

  

  這部奧義書在眾多奧義書中歷來被置於最重要的地位。其書名只是來自於這部奧義書(Isa-vasyam)的首詞「Isa」。這很可能是其中最古老,當然,也是最簡約的靈性篇什之一,僅僅由18首偈頌構成。由於它是如此之短,豐富的智慧被壓縮進這麼幾行詩節,這就意味著不同的學者和導師會給出不同的詮釋。不過,其總體意義是清晰的:即為了去過靈性的生活,人們應該從事於對真理的個人的哲學探索;而與此同時,他塵世的日常生活也應持正面的態度,比如從事於教育,慈善,或為了社會的善而工作等等。

  這奧義書的第一個詞語「Isa-vasyam」就給了我們這種線索。「Isa」意味著「神」,「vasyam」意味著「被充滿著」,或「覆蓋著」。所以,在開篇我們就得到了這麼一種建議,即將整個宇宙視為神聖的宇宙(或者如當代的物理學家所云的「智性的宇宙」)。我們並不是居住在毫無意義的粒子的聚合之中。所以,在我們的生活之中,我們就應該去尋找美,真理,智慧,靈性,以及個人的尊嚴等等。我們絕不會僅是一部機器之中的諸多齒輪,或者如英國小說家約瑟夫?康拉德所云的「邪惡叢林中的猿猴」。

  第二個詩節就建議我們立志過一種長壽的人生,然後把全部的人生奉獻給整個社會的善,既是在物質上,也是在靈性意義上。接下來的偈頌就討論了神秘的真理:靈魂的本質,或終極的實體。

  最後的幾頌,即從15到18,顯示了某種不同的洞察:它們描述了靈性追求者臨死時候的景象。這些詩節暗示了我們,在那臨死前的一刻,一個人必須冥想和祈禱,而不應是抱怨疾病,或是給他人帶來憂慮。在第15節,他祈求神移開他的靈性視界的障礙物。這些障礙物是什麼呢?很顯然,就是指那些主宰著我們日常生活的物質對象和物質慾望。而下面一節,又給了我們一些暗示,關於神是什麼,或者說神好比什麼:在古代,太陽以其金黃色的火焰,以其天界的光芒,又是大地生命的支撐,故在許多文明之中它就被視為是神聖智慧的偉大象徵。

  整個奧義書看來都在告知:我們應該花畢生的精力去尋找最終的真理,但是絕不應持有一種「拒絕世界」的悲劇性心態。相反,我們應是積極的,富有道義的公民。那麼,在我們生命之帷幕降下之時,我們可以感謝宇宙的偉大力量對我們的支撐,在臨死之時,我們可以找到一種神聖的喜樂之經驗,就像那些虔誠的佛教徒所信,觀音菩薩會來「接迎」他們,將他們從此岸引入彼岸。

  

  2、卡塔奧義書

  

  卡塔奧義書是一部相對晚近的文獻,它的重要性在於其廣闊的視野。對這個文本的仔細研讀,它會顯示出幾乎所有的吠檀多哲學中的核心主題。與佛陀,以及柏拉圖哲學也頗有相似處。它總共六章,在有些本子里也被編輯為「2乘 3」的結構(比如這個本子)。與其他許多奧義書一樣,它基本上是在談哲學,而這些哲學卻包藏在一個寓言,或者說一個宗教故事裡邊。在這部奧義書的開篇,就設置了一個頗富魅力的故事做為背景:一位頗較真的少年與死神閻摩的對話。而這個故事事實上只是黎俱吠陀(Rgveda10.135)中同樣一個故事的新版本。卡塔奧義書的內容大致如下:

  第一章(29個詩節):敘述了一個富有教益的故事:一個富人在施行對天神的祭祀時,按規定,他應該奉上自己的所有財富,或者,至少也應該是獻上一些健康的、有價值的犧牛。可相反,他所選擇的晉獻之母牛卻是生病的、不育的,而且已經老朽。他的兒子,納西卡塔,一個極為聰睿、虔敬的少年,對他父親的這種做法提出了質疑。他的父親很生氣,於是詛咒他,結果使得納西卡塔入了陰間,於是納西卡塔去了閻摩的世界(Yamaloka),也就是死神閻摩的居所。然而,閻摩恰好不在家,納西卡塔只好在那裡耐心地等候了三天三夜,並且被閻摩的僕人取消了所有的飲食。當閻摩最後回來之時,他為這位優秀的婆羅門少年的所遇深感歉疚,於是他答應三個要求作為對他三日虛度的補償。

  他很容易就滿足了這位少年的第一個請求,也就是讓他的父親的心靈復歸於平靜,而不再被家庭內部的這種紛爭所干擾;而第二個恩惠也很容易實現,即應納西卡塔之請,告訴了他,火祭儀式的種種細節;然而,到了第三個要求時,卻是全然不同了,納西卡塔所問的居然是:人死之後是否有靈魂存活——他事實上是在要求關於自我(Self)的知識、神的知識,或者說是神秘的經驗。閻摩用種種方式試圖勸服納西卡塔不要去追問這種靈性的答案。為此,他提供了財富、權力和美色等為條件。可是納西卡塔拒絕了所有這些誘惑,最後,閻摩只好同意給他講解這些奧秘。

  第二章(25個詩節):閻摩勾勒出了一些基本的觀念。從人們所常常面對的一種選擇開始:他們可以選擇那些享樂和輕鬆之物,也可以選擇那些真正美好的事物。智者理解事物的真實本性,所以他們會選擇那些善道,即便表面看來似乎充滿著痛苦。而愚人則不然,他們都會奔赴輕鬆之途,由此帶來的則是最後的災難。閻摩解釋了瑜伽:在人類心靈的內部深藏著一絕對的真理,或者內在的自我。這隻有在冥想中才會被發覺。這也只有被那些純粹、平靜和自製的心靈,並借著某些曼陀羅之助,才可能被親證。一個親證這個真理的人,他就超越了生死。

  第三章(17個詩節):閻摩在這一章裡面舉出了一個後來在佛教中,也在希臘哲學中常常被運用的比喻。即將人的身體比作一架馬車,而感官則被視為馬匹,感官的對象比作道路,而心意則比作韁繩,理性就是馭者,阿特曼就是坐在車上的主人。心意,感官和身體必須完全地得到控制,否則這輛馬車就可能行入錯誤的去向,被這些狂野的馬(未掌控好的感官)拉走。

  第四章(15個詩節):閻摩繼續教育如何來控制感官,如何使心意內在化和如何從內部發現真理的過程。對於一顆純粹和精微的心靈去理解、並且全然融入神聖的能量是如何可能的,這就如一杯純凈的水,可以消融於一條幹凈的河流裡面一樣。

  第五章(15個詩節):這一節是從哲學轉到了詩,用抒情的方式讚美了自我(Self)。再移向了前面所提及的關於羯磨和再生的法則,這些觀念在後來的印度教和佛教中得到了深入的發展。

  第六章(18個詩節):還是運用詩歌的語言,而且用了一棵樹的形象來做比喻,它的根在天上,而它的枝葉卻生長在地上來說明人類的狀況。這一章也包含了一些早期的印度神話。然後它又提到應該如何死去的建議,更多的細節是,如何在一個人的一生中去實踐瑜伽,以確保死時的輕鬆安然,而導致靈魂的解脫。這個奧義書就這樣包括了哲學和靈性訓練的實踐方法,以及一些詩歌和神話原素。

  

《卡塔奧義書》選讀

納基凱達說:「人死之後是一種什麼情況,人們對此多有疑問,有人說:『人死之後依然存在。』有人說:『人死之後便什麼都沒有了。』我想知道人死之後的奧秘,請你告訴我吧,這是我的第三個心愿。」  閻羅王說:「這個問題呀,即使是古代的聖人都搞不明白,這是一個太難解釋也太難理解的問題,納基凱達呀,請你另做選擇吧,不要太為難我,不要讓我回答這個問題吧。」  納基凱達說:「確如你所說,即使是古代的聖人都搞不明白這個問題,也如你所說,這是一個太難理解的問題,但在這個問題上,除了你,還有誰能回答呢?顯然,我選擇任何別的心愿都比不上這個心愿更合適。」  閻羅王說:「請選擇讓你的子子孫孫都長命百歲吧,請選擇牲畜滿欄、黃金滿屋吧,請選擇擁有大片的土地,請選擇隨你心意想活多久便活多久的恩典吧。或者,如果你能想到的除此之外的任何心愿,我都將滿足你。納基凱達啊,你也可以選擇做大國的國王,我會滿足你的願望。常人難以獲得的任何願望,你都可以自由選擇,比如,乘坐馬車的美女、高等藝妓,我將讓你享受到常人難以得到的榮華和富貴,但請不要問我關於死亡的問題吧。」  納基凱達說:「閻羅王啊,世事無常,人生虛妄,我不要榮華,也不要富貴,不要美女,也不要財寶。擁有財寶並不幸福,人死後如何擁有財富?讓我們隨意活著,但實際上,我們哪能隨意?還不是要得到你的允許?因此,我還是選擇我剛才說出的心愿。目睹了永生、自由、歡樂、美麗的天國,一個常人如何會追求凡界的長命百歲?由生到死,其中隱藏著什麼秘密?閻羅王啊,請你告知我吧,探究死亡奧秘中的奧秘,這是我的心愿,除此之外,納基凱達別無所求。」

第二章  閻羅王說:「人皆追求善良與快樂;但善良是一回事,快樂是另一回事,兩者追求的目標各不相同;追求善良的人會執著於自己的目標,而追求快樂的人會失去自己的目標。善良與快樂總是圍繞在人們的身邊,但聰明的人能夠對它們加以判別,他們會選擇善良而不是快樂;而愚蠢的人則貪婪地選擇快樂。納基凱達啊,所有的快樂圍繞在你的身邊,但你能夠拒絕享樂;多少人一直渴望的財富,而你能視若糞土。  「智慧的人與愚頑的人大不相同,其追求也大不相同,納基凱達啊,所有的榮華富貴都不能使你迷失方向,我相信你是一個追求真正智慧的人。愚頑的人處於愚昧之中,他們狂妄自大地把自己看成聰明、有學問的人,實際上他們是盲目無知,就像一個瞎子引領著一群瞎子四處亂走。  「愚頑的人根本不知道生死之間的奧秘,他們被虛幻的財富蒙蔽了雙眼。他們認為:『這就是世界,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存在。』他們因此都逃脫不出我的掌心。  「他們不知道生死的奧秘,即使對此有所耳聞,他們也不理解。幾乎沒人講解這種奧秘,能講解其中奧秘的人是多麼幸運啊;幾乎沒人能感知這種奧秘,能感知這種奧秘的人是多麼幸運啊。  「由一個天分不高的人講解此生死問題,儘管你反覆思索,也難以理解;如果沒有人為你講解,單憑自己,你也無法觸及生死奧秘問題;它極其精深微妙,不是人的理性所能解釋清楚的問題。  「人們也不能通過討論、爭辯的方式獲得這方面的知識;但由他人傳授時,它卻是容易被人理解的。納基凱達,親愛的孩子,你是一個意志堅定、真心求道的人,你得到了這樣的機會,有你這樣的求知者,是我的心愿。」  納基凱達說:「我知道所謂的財富都是虛妄無常的東西,永恆的世界不能通過非永恆的東西來實現,閻羅王啊,請賜教於我吧,你的教誨將引領我從非永恆的世界走向永恆。」  閻羅王說:「……聰明的人通過自我的沉思而回歸於太古,太古是難以看見的世界,讓我們像敬奉神一樣敬奉太古吧。太古隱蔽於人的內心深處,人的快樂與憂傷對它產生不了絲毫的影響,它安居於深淵之中。一個人認識了太古的玄機,他在任何事物中都會發現令他快樂的東西,納基凱達啊,這就好像在他的心靈深處開啟了一扇明亮的大門。」  納基凱達說:「閻羅王啊,你說世間萬物,非此非彼,非因非果,也無所謂過去和將來,這怎麼理解呢?」  閻羅王說:「所有(《吠陀》聖典里的話,所有苦行聖人的訓導,所有教徒意欲尋求的,簡單地加以歸結,便是『奧姆』(Om,也拼為Aum)。『奧姆』的意思便是梵,奧姆的意思便是最高存在,知曉這個音節的人,萬事如意。  「這是最美好的祝福,這是最崇高的祝福,得到這種祝福的人,便會沐浴於大梵的神恩之中。得到這種祝福的人,不死也不生,他不自何處來,也不到何處去,他像太古一樣永恆,即使他的身體不存在了,他也不會死。  「如果殺人者以為他真的將人殺死了,被殺者以為真的被殺了,那麼他們都沒有搞明白其中的奧秘:殺人者並沒有殺人,死去的也並沒有死去。  「自我,小得不能再小,大的不能再大,隱於眾生之中。一個擺脫了慾望和悲傷的人,沐浴著大梵的神恩,自我的輝煌便會得以顯現。  「坐著不動,但他走得很遠很遠;躺卧不起,但他無處不在。超越了快樂與悲傷,他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大小自如、無處不在的自我,是沒有形體的形體,是變幻不定中的不變的存在,明白箇中奧秘的人沒有悲傷。  「他人的講授和自我的學習,都無法使人獲得這種自我,是自我選擇了人體,而非人體選擇了自我。但即使是自我選擇了人體,人如果不能從壞習性中解脫出來,不能泰然自若地對待一切,不能夠心平氣和,那麼他也無法獲得這種自我.……」

第三章  閻羅王接著說:「……人的身體就像一輛車,自我就像是乘客,理性就像是御者,思想就像是韁繩,人的各種感覺就像是拉車的馬匹,感覺的對象便是馬車行走的路線。當最高的自我與我們的身體、感覺以及心靈融為一體時,那麼他便處於快樂之中。  「而當一個人對自我缺乏認識時,他便無法牢牢把握思想的韁繩,各種感覺器官就像失去控制的馬匹四處亂撞。而對自我有了充分的認識,他便不會心猿意馬,他生命的大車會平安地行走在道路上。  「對自我缺乏認識的人,常常心思不純,在人生的道路上偏離於正常的路線,總是走不到目的地,因此,他無以解脫,逃脫不出生死輪迴。而對自我有了充分認識的人,常常心思單純,專心致志,他會行走到人生的目的地,從生死輪迴中解脫出來。  「超越於人的感官的,是感官中的世界;超越於感官世界的,是人的思想;超越於人的思想的,是人的智性;超越於人的智性的,是偉大的自我;超越於偉大自我的,是一種非顯示的存在;超越於非顯示存在的,是原人(即精神或意志);超越於原人的,是空靈(一無所有),那是終極而至高無上的存在。  「自我隱藏於眾生之中而不外露,然而,感覺細緻入微的人,能夠洞察到自我。一個人應當克制自己的語言,控制自己的思想,與充滿智性的自我合一,與偉大的自我合一,與安寧不動的自我合一。  「蘇醒吧,起來吧,我已滿足了你的心愿,你對此要好好思量。正像鋒利的刀刃最難走過,通向自我的道路需要你艱難跋涉。無聲無觸,無影無形,無味無臭,無始無終,無變無不變,一個人能夠對此有所感知,他就能擺脫死亡的困惑。」  納基凱達的故事是由死神閻羅王講述的一個非常古老的傳說,聽說或重述這個古老傳說的智者,都會沐浴在大梵的神恩之中。

第四章  自我原封存於人的身體,他以九竅的形式穿透人的身體,因此,人們現在是向外尋求世界,而不是向內尋求自我。然而,在尋求永生的奧秘時,也有一些聰明的人,閉上自己的雙眼,收視返聽,從自身內部發現了自我的奧秘。  愚頑的人尋求外在(色的世界)的享受,更快地走向了死神設下的圈套;而聰明的人明白真正永恆的東西是什麼,他們不會將虛妄無常的東西當做永恆。  色、聲、味、觸、性,這是我們經驗並感知的世界,但除了這些外在的東西,我們對其內在的意義又有多少的感悟?內隱含於外,此寓於彼。  能夠同時領悟睡眠與醒覺兩種世界、兩重天地的人,深知外在的一切都是偉大而無所不在的自我的外化形式,因此,他不再悲傷。正像人吃蜂蜜時產生的美好感覺一樣,內在的自我經驗並感知外在的世界,存在於過去和將來的,不是我們的肉體,而是內在的自我、內在的精神,明白箇中奧秘的人,無所畏懼。此寓於彼。  在水、火、風、土誕生之前,原始的生命之父便已存在,至今他依然居住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坎之中;原始的生命之母,神聖中的神聖、崇高中的崇高,誕生於生命之父的氣息之中,至今她依然居住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坎之中。此寓於彼。  鑽木取火(「火」喻指「精液」,「火神」也被稱為「家宅之神」),火隱蔽於木中,就像胎兒孕育於子宮之中,我們每天都要敬奉火神,如此,子子孫孫,香火不斷。此寓於彼。  那裡是太陽升起的地方,那裡也是太陽落下的地方,那裡是所有的天神居住的地方。一切均誕生並於原始之中,沒有什麼能超越原始,一切也都歸宿於原始之中。此寓於彼。  現實世界中所有看到的東西,同樣存在於看不見的大梵世界,同樣地,大梵世界裡的一切,也都映照於現實世界之中。認為此與彼之間存在差異的人,將從死亡走向死亡。只有通過人的心識,才能理解大梵。彼與此根本沒有差別。認為此與彼之間存在差異的人,將從死亡走向死亡。  如拇指般大小的神我(阿特曼),居住在我們的身體里,他過去是、將來也是我們的主宰,對此有所認知,我們便無所畏懼。此寓於彼。  如拇指般大小的神我,像是無煙的火,他是我們過去和未來的主宰,他是我們今天的主宰,也是我們明天的主宰。此寓於彼。  正像落到山崗的雨水在山坡上四處流淌一樣,人在繽紛的世界中也是四處奔走;正像清潔的水落入清潔的水之後變成清潔一樣,人的自我融入神我(大梵)之後便會變成大梵。——《卡塔奧義書KathaUpanishad》又名《羯陀奧義書》

  3、禿頂奧義書

  

  《禿頂奧義書》以其迷人的詩意、優雅的表達和崇高的思想而著稱。「munda」這一詞的意思是「剃頭」,所以,有些人就以為這文字原是為一剃去頭髮(也就是出家)的人而作。而更為隱微的解釋,則很可能是指「剃去」一個人的無明和他對塵世享樂的執著。與《卡塔奧義書》接近,它也有三個部分,每一個部分分為二章。但是它們比卡塔奧義書要短小,總共才65個詩節。其鮮明的特色就是這個文本將知識分成了靈性的和世俗的兩類;也談了棄絕塵世享樂的重要性;以神聖的詞「唵」來冥想;以及在死亡時候的解脫之道。

  第一章(22個詩節):起首是由靈性導師的一個序列開始,接著由其中一位聖者來回答一位家居者的提問:什麼是終極的知識?聖者答道,對於人類來說,有兩類知識都是重要的。首先,人類為了生存,必須擁有技術性和實踐性的知識;但是,為了得到幸福,為了超越死亡的痛苦,而進入永恆喜樂的狀態,他們還需要靈性知識。然後就創世的過程,以及一些儀式的細節進行了討論。文中還警告人們不應該於儀式或日常崇拜投入太多的信心,而應該去找到偉大的古魯,試著去實踐靈性的訓練,比如瑜伽或者冥想。在這個文本里,梵(道)所指的就是「永恆」(aksara),這是無法被摧毀的。此中的觀念是,任何在宇宙之中的物質最終都會被摧毀,但是有一種精神——遍在的和精微的精神,它卻是永恆不滅。

  第二章(22個詩節):此章對於aksara,也就是道,以更多的細節來加以描述。所有的存在——不管是神,動物,還是湖泊,山脈與植物——都是從永恆者那裡顯現出來,這是每一個當下的背景。對於我們中的大多數,這永恆者是看不見的,但是對於那些聖者,這不但是可以看見,甚至還是宇宙中更光芒四射、更有意義的事物。所以,我們應該問的問題就是:我們如何才可以認識「道」。下面的篇幅就以一個比喻,來給出解答:一位射手找到一把強大的弓,搭上了一把利箭,專註於目標,然後把這箭射出。(這位射手就是指靈性尋找者),一位靈性尋找者發現了一把強弓,其意思是說,他在精神導師的指引下,獲得了一個曼陀羅,以及其他的一些靈性修行方法;他的自我就是一把鋒利的箭;而對專註的訓練,就如同武術之於武術大師;最後,他射向了他的目標——「道」,這被描述為遍在者和光的本質。這尋道者也被建議應放下太多無益的言論,而專註於曼陀羅。這裡所給出的曼陀羅就是印度傳統中普遍認同的「唵」(OM),但任何的曼陀羅的意義皆由其精神導師或者靈性傳統給予。靈性實踐在這裡是指「通向不朽的橋樑」。這種概念在後來的印度傳統中也就成了廣為人知之事。

  第三章(21個詩節):此章以一個著名的寓言起頭。兩隻鳥棲息於同一棵樹上,一隻歇在低處,一隻歇在了高枝,而低處的鳥正在品嘗著甘苦不同的果實,而高枝上的鳥兒卻無動於衷,它靜靜立著,莊嚴而光輝。漸漸地,低處的鳥厭惡起那變化無常的甘苦滋味,於是它被高處的鳥的獨立性著迷了。這是一則關於我們的低層次的意識往高層次的意識移動的寓言。在餘下來的篇幅中,該章又以極其精簡的形式表達了靈性生活的重要觀念,真理是某種內在的光,要親證真理,一個人必須敬重和榮耀他偉大的導師,但是不能有自私的動機,軟弱和粗心將無法實現「道」。而一位學者也同樣應該把學術指向親證,而不僅僅是職業,否則也無益於對真理的認知。最後,有一個漂亮的敘述,即追隨智慧的尋道者最後將融入了道,正如條條的江河最後都匯入了大海一樣。

  

  4、白凈識者奧義書

  

  白凈識者奧義書(SvetasvataraUpanishad)由113個詩節構成,分為六章。這個題目「Svetasvatara」是對於古時的某位靈性導師的敬稱。它通常被認為是那些奧義書文獻中比較晚近一部,大概是在紀元前三世紀前後的作品。但是,它又被印度的學者引為正典,認為這文字裡面隱含著重要的信息,並極具權威。儘管它不屬於最古老的作品之列。這部奧義書既不是要去突顯任何一種學說,實際上,它也顯然不屬於那些所謂「你必須信它」的宗教文本。而恰恰相反,它似乎是在表達終極真理的時而隱微和難以把握性(也許正如中國的「道」);時而的人格化(頗如基督教中的「上帝」);而有時呢,它卻又深深地紮根於人類的覺知本身(這個就近乎中國的禪宗),同樣地,藉助於靈性的訓練,該奧義書肯定了哲學反思的價值,也強調了冥想,強調了虔信奉愛之道。也許這部奧義書試圖傳遞《禿頂奧義書》結尾中的那個隱喻:一條條來自於不同地方的河流,經歷了不同的道路,但最終卻都毫無抗拒地融入了偉大的海洋。沒有必要去批評任何他人的靈性道路或者觀念,我們應該專註於適合自己的道路,並友好地,以寬容和慷慨之心去對待他者的觀念。

  第一章(16個詩節):在詩節的開篇就給我們顯示了抵達真理的道路是自由的探尋,而不是追隨教條。聖者問:「何為因?何為梵?我們自何處而生?我們憑何存在?何者為我們的最後歸宿?究竟是誰在主宰著我們?」換言之,在我們生活中的某些時刻,我們也確實會質問自己這些嚴肅的問題。倒不是說我們得停止我們的日常生活,或停止獲取財富,停止上大學,或者任何我們正在做的其他事情。但是,與此同時,我們卻必須認識我們自己,以及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接下來的詩節中,傳達出了古代聖者的某些觀念和洞見。其中,也解釋了人們通常所帶有的二元論:他或她有智慧,但也有不智;是有力,或無力;是有知識的,或無知的;是物質的,或精神的。通過對智慧、力量、知識和精神的冥想,一個人就可以抵達一種「痛苦熄滅」的境地,人們就可以發現,至高的靈隱藏於所有事物之中,正如膏油隱藏於種子。

  第二章(17個詩節):此章以對太陽的禱告開始,接著描述了瑜伽和冥想的實踐。

  第三章(21個詩節):這裡解釋了不同的神,而高於諸神的是內在的靈,無限者。它可以在人們的意識中被我們發覺。在詩一般的語言里說道:「我了解至高的神,其光明如太陽越過了黑暗,那些認識它的人,他就超越了死亡,因為它的道路就是不朽。」

  第四章(22個詩節):在這一章中以詩歌的形式,表達了對於真理的某些極具「現代性觀念」的聲音,即真理化身為生命或者物體,而人們可以從中獲得恩惠。而不僅僅是從那些所謂的聖地或者聖人:「你是男孩,也是女孩;你便是那男子,你也是那婦人;你是拄拐而行的長者,你也是遍在四方的神。」文字中甚至貶低了黎俱吠陀(Rig Veda在印度,這是最高的聖典),說道:「黎俱吠陀有什麼用?如果此人尚未認識聖典自它而來的那至尊的靈。」

  第五章(14個詩節):此章集中介紹了人類靈魂的主題,也為羯磨和再生法則畫出了輪廓。

  第六章(23個詩節):最後一章以非常詩意的形式展開了對光的冥想,將它視為宇宙中的神聖能量。而終極真理則被描述為「純潔而美麗的光,我們因它而找到了我們的寧靜」。在最後的兩節,作者再一次地強調了尋道的門徒和啟蒙導師之間的誠摯關係之重要:「這種至尊的吠檀多的奧秘在古時就被啟示出來,它只能授給那些心靈已經得以潔凈的兒子或者門徒,如果他對神有著至愛,而對自己的導師也如神一般的敬重,那麼,此教導之光才會在偉大的靈魂里閃耀。」

  

  四、《奧義書》的重要性

  

  《奧義書》之所以是重要的,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首先,它們是意蘊豐富的人類早期的宗教文獻的集子,能夠很好地幫助我們理解古代的文明,以及西方,印度和中國的哲學進展。第二,它們是吠檀多哲學的主要源頭,而吠檀多哲學卻是當代印度的主流思想。所有重要的印度哲人都要對奧義書進行過詮釋,比如拉達?克利希南博士(Radhakrishnan),室利?奧羅頻多(SriAurobindo),以及斯瓦米?維微卡南達(SwamiVivekananda)等人,無不皆然。第三個原因即是,它還可以對那些於冥想或靈性生活有興趣的人以切實的助益。第四,對於意識的研究,它會有根本的貢獻。這是20世紀一些卓越的物理學家所確認的一個事實。我們可以說《奧義書》是歷史的文獻,但是它們與當代的科學卻也密不可分。為何這麼說呢?

  確實,對於19世紀以前的傳統科學之發展,《奧義書》未必會有這麼大的幫助。但是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那樣,當代科學提出了更多微妙的課題,諸如:何為意識的本質?觀察者是如何對所觀察的物質產生影響的?人類的頭腦試圖理解這個世界,但是頭腦的本質是什麼呢?

  人類一直在追問著,所謂的世界究竟是什麼?隨著現代科學於16世紀至19世紀之間的興起,人們認為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世界,即是某種複雜的客觀體,或者說是客觀物質的合體,這是能夠被分析的,而且是可以被諸如數學,化學和生物學等自然學科所掌握的。我們通過觀察和測量來研究客觀物質,然後尋繹出其中的規律與法則,我們就可以預測甚至控制物理世界的現象。這就是過去幾百年以來,人類基於豐富的技術所形成的科學,而且將會繼續興旺發展下去。奧義書並不否定或者拒絕這類科學,對於這一點,事實上《奧義書》裡面早就有一個概念:bhautikasastra,即通過感官而得的知識(zirankexue)。

  然而,慢慢地,人類逐漸也生出了另外一些問題:誰是觀察者?什麼是人類的頭腦?傳統的自然科學總是關注著所觀察的對象,以及其所處的環境,和它的外部世界。通過內在的考察,至少有兩個重要理由,說明了我們為什麼要彌補這種方法。

  第一,是屬於理論的補充。如果我們沒有準確的意識之圖,則也不可能有一個準確的宇宙圖像。對於傳統的科學而言,意識的概念也許沒有太多的關聯性。但是現在的理論科學已經突破其疆界:科學試圖了解粒子的內在結構,光-能的本質,意識和物質之間的關係等等。由於當代的這些研究之進展,他們再也不會迴避這些問題:我是誰?我從何處來?何者是我的本質?我們由古典時期的聖者那裡知道,這個問題,亦即何為意識,這不是一百萬年,而是永遠不會由外部的觀察而找到答案。無論多麼精彩的機器,或者計算機,都是無效的。但是,這卻可以通過內在的尋索而得知。

  第二個理由就更有現實意義。傳統科學的一個理念就是,人們可以把事實和價值拆開,把科學和道德拆開。然而,現在人們已經明白,世界已經走在了一條極為危險的路上。一個巨大的教訓就是從20世紀的30年代和40年代的德國和日本而來。他們是世界上最發達的科技大國。然而他們的政府和社會精英,包括了他們的科學團體,運用這些前沿科學卻以駭人聽聞的方式導致死亡和破壞。另外一個教訓在今日也是很明顯的,即西方的發達國家科技有了大發展,可是它們所造成的問題似乎比所解決的還要多,譬如對環境的破壞,這是不可逆轉的;對弱小國家和地區的掠奪和剝削;在富裕國家自己的內部也有形形色色的各種社會問題。「價值中立」的科學已孕含著促成自身毀滅的種子。

  所以,我們要知道的是,深層意義上的冥想意味著什麼呢?它是一個出口,是深邃的真理之出口,這些真理使得我們明白這些道理:何為生,何為死,「我」是誰,上帝是誰,解脫是什麼,以及如何過塵俗和靈性結合的生活,如何將重要的知識與人的責任結合等。這個世界給我們呈現出不同的令人迷惑的道路,其中還可能充滿著威脅與危險。我們也許將我們的所有精力用於累積財富以使自己獲得安全感,在這過程中我們也可能會損及他人,或者失去自己的健康,或者與自己摯愛的人失去聯繫,等等。我們是否應該乞靈於一個堅定的宗教?或是所謂唯一真實的救主?或是必須去相信一些古代的唯一正確的經文?或者,我們是否應該棄現代科學和社會而去,成為一個隱身世外的神秘主義者?

  根據古代印度的靈性教誨,以上這些都不是建設性的,或是必須的,而是應該尋找我們自身的真理,這將既是宗教的,也是科學的真理。那麼,我們該從何處而獲此真理呢?——只有在我們的內心;如何獲得它呢?它難道不是一種不可知的事情,遠離於、超越於我們的感官系統嗎?如果是,我們又如何可能去發現呢?在一部奧義書中,有聖人云:「一個人獲得真理,只有像人們順著獵物的腳蹤而獲得獵物一樣。」當一頭牛走丟了,牧者順著牛留下的印跡而找到了牛。這條路徑也許很微渺,也許還需要越過艱難之地,但最終,人們會找到他所要尋找的事物。同樣地,內在的真理,即阿特曼(atman),也會留下它微妙的腳蹤。

一個人,無論他是哪一種文化,哪一個城市,哪一種出身——都可以這樣起步去尋找真理。人們可以向內追問:「我」是誰?「我的生命」意味著什麼?我有沒有可能找到深度的內在平安,使得我擺脫工作的焦慮,擺脫金錢和健康問題的困擾?而人們還可以向外去尋找有價值的書籍,參訪寧靜的所在,比如自然美景,或者寺廟,也可以與一些出家人交談。每一種文化——尤其是古老而崇高的如中國這樣的文化——都擁有豐富的智慧,收藏在他們的詩歌、藝術、建築,以及思想之中,也收藏在代代相傳的人類個體精神之中。事實上,每一個人都需要自己腳下所踩的是正確的道路,我們真誠地希望這些譯本,——從另外一個時間,另外一種文化而來的聲音,將會激起你的反思和興趣。因為,從很多方面我們都可以說,這些奧義書乃是人類精神遺產中極為深邃的部分。

印度生死書《四部奧義書》釋論 下載:http://chenzhongen.1000e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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