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產生的美，卻跨越不了距離

文/安 喬

該怎麼去形容你最貼切/拿什麼跟你作比較才算特別/對你的感覺，強烈/卻又不太了解，只憑直覺/你像窩在被子里的舒服/卻又像風，捉摸不住

我愛你有種左燈右行的衝突/瘋狂卻怕沒有退路/你能否讓我停止這種追逐

——蔡健雅《紅色高跟鞋》

一直很喜歡Tanya的這首歌，卻一直也不懂為什麼歌名叫《紅色高跟鞋》，直到那個雨天，她獨自一人坐在路邊的花園，顏色絢麗的月季大朵大朵熱烈地開著，卻莫名有種頹敗的感覺。她狼狽地坐著，高跟鞋壞了，腳崴了，失戀了，這真是一個倒霉的雨天。

失神地看著路口，他的車子早已消失在街角。她剛才穿著高跟鞋拚命地追著，瘋狂不顧尊嚴地想要挽留。

「咔嚓……」高跟鞋斷了。

她不怕沒有退路，可是，老天爺根本不打算讓她有路走。

「該怎麼去形容你最貼切/拿什麼跟你作比較才算特別/對你的感覺，強烈/卻又不太了解，只憑直覺」手機鈴聲響起來，她像是忽然被觸電了似的，恍然大悟。

異地戀，不就是一場自演自導的曖昧嗎？你以為多深情多相愛，只因為有了距離才覺得強烈；一旦零距離接觸後，才發現深情只憑想像。人人都迷戀距離產生的美，卻沒想到這種美，跨越不了距離。就像紅色高跟鞋，美得多熱烈，跑起來也會崴腳，追不上那個當初愛得熱烈的人。

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她覺得莫名煩躁，旋律和歌詞都彷彿在嘲笑她。

「喂，誰啊！」

「我啊，你怎麼才接電話。今天你生日，請你吃飯吧，老地方見。」是死黨C的聲音。

是啊，今天她生日，本來以為可以和西裝先森一起過個浪漫的生日，誰料居然上演了一場狗血劇。西裝先森去洗手間，好死不死一個電話進來，好死不死她竟然接了，然後就悲劇了，原來西裝先森飛到她的城市來，不只是約了她，還約了別人，並且他們也是戀人！他們怎麼可以是戀人？！

她質問西裝先森，怎麼可以如此人面獸心。

西裝先森不以為意地說：「你不知道男人的本性是由下半身決定的嗎？」

西裝先森眼看這頭已經識破了，晚上的「好事」估計也成不了，於是立刻打車奔向那頭。不然飛機票就打水漂了，多浪費。

「人面獸心人面獸心人面獸心人面獸心人面獸心人面獸心！」她恨不得把西裝先森千刀萬剮了，「哎喲」，她憤慨地一跺腳，才發現腳受傷了。

她是高跟鞋小姐，一個出門不穿高跟鞋就不知道該怎麼走道兒的姑娘，一個談了幾次戀愛卻又好似沒談過戀愛的姑娘。她的戀情都是異地戀，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像是對異地戀強迫性上癮似的。

高跟鞋小姐的初戀是高中同學兼同桌。高中時，二人早已暗生情愫卻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上大學異地之後反而感情火速升溫。熱戀期，二人每天給對方寫信，高跟鞋小姐每天都要去傳達室報道；晚上睡覺前煲電話粥，宿舍熄燈後怕打擾其他同學休息，高跟鞋小姐就把電話線拉到宿舍走廊，輕聲細語地說話，時不時又笑得花枝亂顫……水房的水滴滴答答，走廊昏暗的燈光照在那個渾身上下都瀰漫著幸福的女子，讓人看到愛情嬌滴滴的模樣。

他們第一次發生衝突，是初戀先森來高跟鞋小姐的學校找她過聖誕，他們為吃飯坐哪個位子吵，為看哪個電影場次吵，為晚上住哪個賓館吵……高跟鞋小姐埋怨初戀先森不夠溫柔不會哄人，初戀先森覺得高跟鞋小姐固執不講理。二人不歡而散，可是，回去後，他倆又和好如初。

當大多數人都認為異地戀不靠譜的時候，高跟鞋小姐卻無比自豪地說：我們分隔兩地反而是關係最甜蜜的時候，情意綿綿的電話說著愛你愛你，柔情蜜意的簡訊說著想你想你。當所有人都羨慕他們的異地戀時，高跟鞋小姐卻和初戀先森分手了。原因是高跟鞋小姐不想畢業後就回到初戀先森的城市，初戀先森留下一句話：我對距離沒信心，沒有現實做基礎，所有的情愛都如泡沫一樣虛幻。

高跟鞋小姐不死心，說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她又陸續談過幾次網戀+異地戀，說要證明給初戀先森看，是真愛就要能扛得住距離。可是，事與願違，那些異地戀均無疾而終：有的見第一面就不想見第二面；有的相處了一個禮拜就沒辦法繼續相處；還有的見面後說不上好壞，但再聊著聊著就感情淡了。

後來，高跟鞋小姐漸漸不知道該怎麼跟身邊的異性相處了。她喜歡異地戀，嚮往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自在，你知道有個人，隔著千山萬水卻依舊愛你，不會幹涉也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現在交流這麼方便，視頻、微信、電話簡訊，有時一個簡訊發過去，對方三分鐘內沒有回，她就開始焦慮緊張。她說，距離並不會讓愛減少絲毫，反倒是，兩個人見面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尷尬得像是兩個陌生人。

可是，再獨立再堅強的女人，終究是女人，工作不順被老闆罵、生活中遇到小人時，除了跟閨蜜大倒苦水，收穫幾句無關痛癢的安慰之餘，她也想要男朋友的溫暖懷抱，想要在男朋友面前撒嬌，想在加班到深夜打開家門時，有一盞燈為她守候，有一碗熱湯的滋潤。

有時她也覺得自己很矛盾，一邊說很享受異地戀的距離帶來的自由和輕鬆，一邊又漸漸忍受不了異地戀的相思苦，看不到未來，缺乏安全感。

但高跟鞋小姐對身邊的追求者始終提不起興趣，最後都發展成哥們兒，不然就連朋友都沒得做，死黨C就是其中一員。

「又失戀了，這回整得這麼狼狽又是因為什麼啊？」死黨C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你覺不覺得人是生活在各種矛盾中的？為什麼我不能像別的姑娘那樣，每天盼著和小情人見面，做愛做的事兒呢？」高跟鞋小姐苦惱地說。

「喲，沒看出來您這麼開放呢，做愛做的事兒，來來來，我奉陪。」死黨C越發調侃起來。

「死一邊去，我說正經的！」

「人家都說異地戀愛上的是自己想像中的人，自我投射你懂嗎？就是你渴望有一個聰明體貼、善良風趣還很風情的男朋友，然後你就把這些特質都按在你那些個異地戀的男人身上，你盡情地幻想著，他有多麼聰明體貼、善良風趣+風情，其實，他可能根本沒這些特質。你也並不在乎他真實的人是什麼樣，你不了解他，但你需要這樣一個存在，來寄存你想像中那個不存在的戀愛對象。他像風，你摸不著，卻又覺得春風拂面般舒服。」

「喲呵，你開始研究心理學啦，那你說說我為什麼不喜歡身邊的人？」

「出於一種自我保護心理吧，沒了距離，你迷糊、孩子氣、天真得白痴，沒心沒肺的樣子，你怕沒有人會愛上這樣的你。所以你躲在距離產生的美的後面，把自己塑造成對方渴望的樣子。這樣談戀愛多累啊，遲早得崩盤。」

高跟鞋小姐聽完他的話後，沉默了很久。最後才慢悠悠地說出一句話：也許你說得有道理，但我仍然覺得真愛是不會受距離所限的。

後來，聽說高跟鞋小姐還是一如既往地異地戀，一如既往地沉迷又受傷，像個勇者一樣，去探尋她想要找到的答案。

上天會厚待那些多情的人，在N次受傷後，N+1次她遇到了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真愛先森起初也是異地戀，滿足高跟鞋小姐對愛情的全部幻想，但不同初戀先森的是，真愛先森主動提出要到高跟鞋小姐的城市發展，讓異地戀回到現實，接地氣。和以前的那些男人一樣，他們也經過磨合與爭吵，卻不同在於，他們沒有輕易轉身say bye。

某天，高跟鞋小姐確定了婚期，給C打電話請他來參加婚禮，七聊八聊之後，她悠悠地說：「哎，我承認你當年說的對，異地戀很多時候是處於自我投射和自我保護。那些年我自卑，以為身邊人不會愛我，但你知道嗎，人沒有生來自卑的，他們只是沒有被好好地愛過，所以才以為不會有人愛，一旦有一個人忽然敢拿命對他們好，他們才知道，原來我有那麼好值得這樣被人愛。」

「本小姐經歷那麼多渣男後悟出：真愛是不需要被貼標籤的，這世上沒有異地戀網戀姐弟戀XX戀，那些只是愛情的相遇形式，卻不是本質。愛無所謂距離，愛就是當他無所畏懼地朝你跑來時，你也像個身穿鎧甲的勇士一樣大膽地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