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薪盡火傳,功過難評的名臣李鴻章(五)

導讀:

曾國藩痴迷弈棋卻棋藝平平,經常喜歡邀請李鴻章「手談」,卻讓害怕把握不好「業務棋」度的李鴻章暗暗叫苦。李鴻章毛遂自薦組建「援淮軍」,臨行前曾國藩傳授他和珅的「為官之道」,讓他受用終生。曾國荃對天京久攻不下引起朝廷不滿,李鴻章心領神會地不去爭功,讓曾國藩兄弟心懷感激。

(接上期)

痴迷弈棋 鴻章叫苦

第二,曾國藩棋藝平平,卻偏偏很喜歡與人下棋。他平常的個人愛好不多,唯獨對「弈棋」可以說是到了痴迷的地步。

弈棋對曾國藩來說已經不僅僅是一項業餘愛好,還被他上升到「既能彰顯風度,又能修身養性」的君子雅士高度。

咸豐九年(1859),曾國藩的弟弟曾國葆和湘軍悍將李續賓在三河戰役中相繼陣亡,曾國藩心急如焚,痛不能寐。於是,他拉棋友吳子序弈棋兩局以緩解悲痛。

後來,曾國藩瘧疾發作、坐立不安,也是下棋以「解心煩」,看完病後馬上邀大夫郭霈霖手談兩局。

咸豐十年(1860)七月,曾國藩升任兩江總督(地位大致相當於今天的政治局委員兼江蘇、安徽、江西省委書記、上海市委書記兼兩江大軍區司令),一時之間曾府車水馬龍,冠蓋如雲。

此時的曾國藩卻堅持在書房與程桓生弈棋幾局以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然後才出來客廳接見前來道喜的賓客。

咸豐十一年(1861),太平天國的英王陳玉成一舉圍殲湘軍三百餘人,使得戰爭形勢大壞,曾國藩聞訊心煩意亂,遂和幕僚下三盤棋定定心神。

同治二年(1863),金陵解圍戰失敗,曾國藩寸心如割,又下兩盤棋緩解情緒。不久後,他的小妾陳氏病重吐血而死,哭聲之凄涼讓曾國藩「心緒殊劣」。

於是,他又與好友歐陽兆熊連弈四局以解哀愁。

總之,曾國藩對於下棋的態度是:心情愉快時要下幾局——表達愉悅;心情鬱悶時要下幾局——舒暢心懷;心煩意亂時要下幾局——定定心神;疾病發作時也要下幾局——緩解痛苦。

曾國藩棋藝平平,卻又最喜歡在弈棋時顯示舉重若輕的君子風度,所以很多幕僚都不得不學會下「業務棋」。

最關鍵的是這個「業務棋」的度很難把握,下好了基本沒有好處(曾國藩的用人之道還是很值得推崇,他很少因個人好惡而舉薦不合格的官員);萬一不小心被看出是「業務棋」還要被狠狠批評一頓,給曾國藩留下「溜須拍馬」的不良印象。

因此,除了曾國藩的幕僚之外,湘軍的其他人對他的「手談之約」基本都是避之不及,而李鴻章作為他的學生每每接到這種任務也是暗暗叫苦。

曾國藩下棋很慢,早期的李鴻章對與領導相處的學問還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往往會面含微笑地催促說道:「滌師,輪到您落子了,您長考的時間也太長了吧?落子無悔啊。」

曾國藩正在故作高深地思考「妙招」,馬上鄭重地說道:「急什麼?少荃啊,古今成就大事者都要學會『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要能夠沉得住氣。這說明你的修為還遠遠不夠,對弈如征戰,為將者不可不慎重,對每一個決定都要深思熟慮。」

李鴻章對這一套聽得耳朵都快長出繭子了,於是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說道:「您說得很對!但是您這深思熟慮也太久了吧,我還等著您的妙招呢?」

曾國藩瞟了他一眼,語氣嚴肅地說道:「少荃,你這是什麼姿態?坐直了。弈棋之時就是修身養性,你把手撐在下巴幹什麼?這是高雅的君子活動,要端坐焚香,心靜內斂。勝負不重要,重要的是君子修身。」

李鴻章不得不投降地說道:「呃,滌師,這局棋我認輸了。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去處理,還是讓別人陪您弈棋修身吧。」

因李鴻章的悟性很高,後來逐漸悟透了與老師的相處之道。曾國藩就更喜歡找他下棋,享受「勢均力敵,最後苦戰得勝」的快感。

而李鴻章則要苦苦思考「如何在幾局棋中有輸有贏,把輸贏控制在較小範圍,並讓曾國藩覺得棋藝大有進步」的高深學問。

曾國藩一方面嗜棋如命,另一方面又希望通過頑強的自律去改變這種嗜好,實現自我提升。

他在日記中經常反省——「下圍棋最耗心血,多則頭昏眼花。眼蒙太甚,明知曠工疲神而屢蹈之,非君子也。」

因此,曾國藩發毒誓戒棋——「如果再下棋便永絕書香」,決心不謂不大,但是結果總是不如人意。

他曾經在日記中寫道:「為棋所困,費光陰至一時之久,妨正務,以後戒之。」

這有點像後世的賭徒和煙民一樣,一想到賭博和吸煙的危害就咬牙切齒,發毒誓要如何如何改正。結果大多是改了再犯,犯了再改,千錘百鍊,周而復始。

人性弱點的頑固之處讓人震驚,即使是以自律甚嚴載入史冊的偉人曾國藩也不外如是。不過,古語有云——「無痴者不可交」,圍棋是值得推崇的高雅娛樂,即使終生痴迷也無傷大雅,呵呵。

毛遂自薦 重建淮軍

咸豐十一年(1861),上海形勢緊急,山雨欲來,當地官員派人向曾國藩請援。因上海在近代是財賦重鎮,有錢有權,地位極為重要,曾國藩首選讓弟弟曾國荃領軍增援。

但是,曾國荃貪戀攻下太平天國都城天京(今南京)的天下第一大功,不願意在快要成功的時候讓別人摘桃子,所以拒絕了這個任務。

曾國藩接連考慮幾個人選都覺得不合適,所以經常感嘆「人才缺乏」。

坐在曾國藩對面的李鴻章幽怨的眼神不時地射到他的身上,腹誹道:「老師啊老師,我這麼大的一個人就坐在你身邊,你怎麼就沒看到呢?做事的時候總想到我,升遷的時候又忽略了。難道是我前幾天的業務棋沒有把握好『度』讓你不滿?」

這是赤裸裸的傷自尊,李鴻章這就怒了。

於是,他站起來向曾國藩毛遂自薦道:「滌師,我願意組建『援淮軍』去上海救援。我可以立下軍令狀,一定完成任務,請您給我這個機會。」

曾國藩眯起三角眼看著情緒激動的李鴻章,久久沒有說話。他的中指和無名指輕輕地在案桌上敲擊,迅速地權衡著利弊。

說實話,此次援滬的領軍人選對未來的湘軍布局影響很大,因為這個人下一步可能要接任江蘇巡撫(地位相當於今天的江蘇省省長),同時獨當一面地掌控「淮軍」。

這在未來將會形成一股強大的勢力,稍有不慎就會給自己和湘軍帶來巨大麻煩。

對於曾國藩來說,此時的李鴻章並不是援滬的必然人選,但既然他毛遂自薦,那曾國藩就必須要認真權衡考慮。用人必須恩威並施,否則幕府的人心就會散了。

曾國藩想了一下,微笑地說道:「少荃啊,你有這個志氣很好。不過事關重大,我還要好好斟酌,跟一些人交換一下意見。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就先這樣吧。」

通過曾國藩的縝密思考,以及與趙烈文等智囊的商議,曾國藩決定布下這一顆「閑子」——組建援淮軍,讓李鴻章領軍。

由於廬州團練的基礎以及李鴻章在當地的各種關係,淮軍的組建和招募都比較順利。

同治元年(1862)初,淮軍最早的部隊由「樹」字營(張樹聲)、「銘」字營(劉銘傳)、「鼎」字營(潘鼎新)、「慶」字營(吳長慶)四個營組成,並陸續開赴安慶集訓。與此同時,李鴻章還命令三弟李鶴章回合肥故鄉招募舊部團練,共成大事。

首批四營淮軍抵達安慶後,曾國藩極為重視,親自召見各營將領加以考察,並親為訂立營制營規。

他既然決定把李鴻章作為未來的重要棋子進行布局,也就不遺餘力地予以支持,決定送重禮再次加強彼此間的關係粘性。

在淮軍奔赴上海的前夜,曾國藩把李鴻章叫到書房,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道:「少荃,你資質超人,才能卓越,我對你的未來一直是有期許的。

這幾年以來我之所以對你嚴格要求,就是為了你能夠迅速地成長成獨當一面的幹才。

官場險惡,每一步都要如履薄冰,以後你離開我的身邊更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臨行之前為師準備送你兩件禮物,以全我們多年的師生之情。

第一,你的淮軍目前兵力太單薄,戰力還未形成。我決定助你一臂之力,贈送你湘軍幾個精銳營,其中包括「春」字營(張遇春)和「濟」字營(李濟元)、「開」字兩營(太平軍降將程學啟);「林」字兩營(滕嗣林、滕嗣武)、親兵營等。

這樣淮軍就形成十四個營頭九千多人的建制,能夠短期內形成基本的戰鬥力,也讓我對你的安全放心一些。

第二,我贈送你一本書,這是和珅當年的『為官之道』心得。這本小冊子最早是由文達公(紀曉嵐)編寫並傳授給文毅公(陶澍),然後文毅公臨終前傳給胡潤芝(胡林翼)。

我聽說了這件事,軟磨硬泡才從他那裡抄錄了一份過來。當年潤芝(胡林翼)曾鄭重地對我說道『非衣缽傳人不可輕傳』,今天我就把它傳給你。

這裡面記載的東西我們可以不學,但是我們卻不能不知道。

宦海沉浮,朝堂險惡,以後你就要獨當一面,凡事都要細細揣摩。切記寧可慢也不要快,事緩則圓是中國幾千年來無數賢才總結的智慧。你為官比老夫通透,前途遠大,做人做事更加不可操之過急。」

李鴻章聽了曾國藩的這一番話,大喜過望之下眼睛有點泛紅,心想:「老師對自己還是不錯的,不僅經常教自己一些修身和官場的道理,還事無巨細地為自己的安危安排。不就是陪他吃吃鹹菜和下下「業務棋」嗎?呃,以後我再也不腹誹他了。」

想到這裡,李鴻章感激地對曾國藩一躬到底,動情地說道:「恩師多年的諄諄教誨,學生永世不敢忘懷。來日如有寸進,學生猶記師恩深重,將始終以恩師馬首是瞻。」

現場一副師生相得的感人氣氛,曾國藩滿意地點點頭,有點悵然若失地揮手送客。不久後,曾國藩推薦李鴻章署理江蘇巡撫(地位大致相當於今天的江蘇省省長)。

李鴻章在上海初步站穩腳跟後,就開始從「察吏、整軍、籌餉、輯夷各事」等處入手,進一步鞏固地位。

在人事上,他罷免了一批媚外過甚的買辦官吏,改為起用郭嵩燾、丁日昌等一批務實肯乾的洋務派官員。

同時,李鴻章仿效曾國藩的「湘軍幕府」架構,以「務實幹練、通曉洋務」為根本原則建立了「淮軍幕府」。

從某個角度來說,李鴻章到上海是憋了一股氣的。

一方面,他通過「毛遂自薦」獲得組建淮軍的機會,迫切地需要證明自己。

另一方面,當年在湘軍幕府爭論湘軍和淮軍強弱的時候,他被左宗棠和彭玉麟等人氣得夠嗆。

此事讓他記憶猶新,立志一定要帶出一支精銳的「淮軍」出來向大家證明安徽人的戰鬥實力。

因此,李鴻章利用上海的財政實力給淮軍裝備了大量的洋槍洋炮,並雇請外國教練對軍隊訓練,大大地提高了淮軍戰鬥力。

同時,李鴻章通過一系列的招降納叛、兼收並蓄措施來擴充實力。不久以後,淮軍的總兵力就達到七萬餘人,從而成為清軍中實力雄厚的一支地方團練武裝。

同治三年(1864),湘軍完成對天京(今南京)的合圍。但是,曾國荃的軍隊駐紮在雨花台,卻久攻不下。

這一方面是因為南京的城防堅固,而另一方面卻是因為湘軍的很多基層官兵,一邊圍攻天京一邊販賣糧食給太平軍以牟取暴利。因此,朝廷獲知訊息後嚴令湘軍加緊圍攻天京,同時下旨讓淮軍去南京助攻。

眾所周知,這種奪敵都城的大功主將都是要封王封侯、載入史冊的。曾軍打了這麼多年馬上就要獲得大功,怎麼可能讓給別人?曾國藩和曾國荃兄弟內心很不爽。

而李鴻章為人也很通透,覺得這正是向老師曾國藩證明自己的感恩之心的時候。

雖然自己羽翼漸豐,但是為了一點虛名去得罪曾國藩,不僅會被指責成忘恩負義之輩,而且會得罪其他湘軍將領,有百害而無一利。

李鴻章自詡絕頂聰明,肯定不會去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因此,他接到朝廷的進軍旨意時就推辭說「身體不舒服」,拖延不下去時又說「湖州等地更危險,如果不去堵住,天平軍可能突圍」,直接把朝廷忽悠得愣了。

其實,淮軍的很多人都躍躍欲試,不斷地慫恿李鴻章借著朝廷的名義去搶功。身為淮軍第一名將的劉銘傳更是意氣風發,到處宣揚只要自己的淮軍上「一鼓可下」,讓鮑超等湘軍悍將們極為不滿,後面給了他一些教訓。此為後話。

李鴻章知道轉道攻打湖州,左宗棠肯定不爽,以為自己是去跟他爭功。

但是,沒辦法呀!自己不打湖州最後向朝廷解釋不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吧!與其讓曾國藩、曾國荃不爽,不如讓左宗棠不爽,誰讓你平常嘴巴那麼刻薄呢?

此時的曾國藩表現更是可圈可點——「籲請天恩,飭催李鴻章速赴金陵(今南京),不必待七月暑退之後,亦不必待湖州攻克之時。」大義凜然、公而忘私之心溢於言表,這個舉措等於把所有壓力放在李鴻章的身上。

李鴻章聞訊翻了翻白眼,嘀咕地說道:「又是這個老套路。滌師,這次的黑鍋我全背,就算還上你的多年的人情了。」

朝廷明明知道他們在台下玩的把戲,卻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

一方面,朝廷要安撫曾國藩的湘軍,以免引發不滿。

另一方面,李鴻章的淮軍未來是掣肘湘軍的重要力量,還需要多加拉攏。這種小錯誤就睜隻眼閉隻眼吧,成大事者可不能眼睛裡揉不進沙子。

同治三年(1864),曾國荃依靠炸藥炸毀城牆,攻克天京(今南京),獲得了他期望已久的「平賊首功」。事後,曾國藩激動地拉著李鴻章的手說道:「少荃,我弟弟的面子都是靠你才保全的,我們得謝謝你啊!」

李鴻章正義凜然地說道:「老師說的哪裡話,這全靠恩師統籌帷幄,九世叔麾下將士拚死征戰。而我去湖州圍堵才是最正確的策略,不過是立下微末之功而已。」

曾國藩認真地看了李鴻章一眼,良久才說道:「少荃,你的官場之道已經出師了,未來將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好好努力吧。」

李鴻章雖沒有攻克天京,但是淮軍對湘軍攻陷天京起到了策應的作用,所以朝廷出於未來的布局考慮,還是晉封李鴻章為「一等伯爵」,賞戴雙眼花翎。

從此,李鴻章由一介書生成功地擠進了清朝統治階層的核心,成為擁有體系力量的重要人物。

同治九年(1870)6月,直隸之地發生了震驚中外的「天津教案」,此時的曾國藩恰好擔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地位大致相當於今天的政治局委員兼河北省委書記、北京市委書記、大軍區司令兼北洋海軍司令)。案件爆發後,朝廷馬上下旨讓曾國藩去處理。

(篇幅所限,留待後述)

下期導讀:

李鴻章是如何妥善處理「天津教案」,從而讓自己的聲望再上一層樓?他和盛宣懷又是如何通過商戰擊垮胡雪岩的?

請看下期文章《薪盡火傳,功過難評的名臣李鴻章(六)》


推薦閱讀:

揭秘:李鴻章一生有幾個老婆?張愛玲是他的重外孫女?
看清李鴻章、張佩綸,才能明白張愛玲的今生
李鴻章的五個小故事
「李鴻章雜燴」的由來
晚清重臣李鴻章罕見家庭照,妻妾個個貌美如花,圖六為張愛玲祖母

TAG:李鴻章 |